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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别为这事苛责自己,”富兰特泽士正说着,“谁都会输的,迟早的事。”

  一个帝国的外科医生正为他缝合脸上的伤。痛得钻心,可他纹丝不动、一声不吭,因为他太羞愧,不允许自己畏缩。伊瑟姿在一旁看着,可他视线模糊,看不见她的表情。或许看不见更好。他左腿的裤管暖烘烘的,而且湿透了。他本应该觉得自己死了才好,可他做不到。软弱到不能死、耻辱到没法活。医生身体前倾——有一刹那他还以为对方要吻他,但那人只是一口咬断了缝合线,然后就转开去。“他很快就会好起来,”他听见医生说。不,他不会的。永远不会。

  “你真幸运,”富兰特泽士说,“再往下四英寸他就要切开你的颈静脉。结果呢,你只需要留点胡子就行。”

  季若特正从富兰特泽士肩膀上瞅他。他见过葬礼上的人这么干,在他们向惨白冰冷的死人致敬道别的时候。在季若特身后,兹米瑟斯正跟三个穿深红色褂子的人大声说话。他哈哈大笑,其中一个人用力点头。

  “总之都结束了,我们基本上也算安然无恙,”富兰特泽士接着往下说,“在不久之前我可远远不敢这样指望呢。好了,请你原谅,我得去跟佩尔米亚人谈欢迎仪式的事。干得好。”

  干得好。他是想幽默吗?

  眼下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或许就是里面挤了太多太多人。富兰特泽士刚走伊瑟姿和季若特就过来立在他头顶。“你还好吗?”伊瑟姿问。季若特站在她身后一步——长距离——脸上挂着“在痛苦的人面前感觉很尴尬”的表情。

  他点点头。他有很好的借口不必说话,尽管那其实等于在撒谎:伤口才刚刚开始发僵而已。

  伊瑟姿说:“你干得不错,没让自己被杀掉。”

  他用哼哼外加夸张的龇牙咧嘴让她闭上了嘴。“抱歉,”她说,“你不能说话,我明白。我要去跟讨厌鬼说说。那根本不是击剑,那是……”她张开嘴,不过她选定的词也许太大了,没法从齿间挤出来。“我去跟他谈,”她说,“我会确保他听进去。”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浑身不自在。她迅速转身走开。季若特朝他点点头,然后跳起来跟过去。奥多使劲眯紧眼睛,但这样一来就扯动了前额的伤口,伤口才刚刚要开始结痂。从两处伤口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就好像伤残是他仍然活着的唯一证据。

  “我们完全可以对自己感到满意,”兹米瑟斯说,“事情的进展非常顺利。”

  他显得自在极了:一手拿葡萄酒杯,褂子底下穿着刚刚熨好的衬衣,招待会在他身后按部就班地热闹着。他在微笑。他让富兰特泽士想起蜥蜴。

  “事实上,”他继续说道,“鉴于目前的情形,简直看不出怎么还可能有更好的结果。四场比赛我们赢了三场,而他们赢了自己唯一在意的那场,没死人,所以我们仍然是朋友。一切安好,我想我们完全可以说自己开了个很牢靠的好头。”

  富兰特泽士想不出能说什么。幸亏对方也没想要他献言。

  “我跟他们的管理委员会聊过了,”兹米瑟斯接着往下讲,“私下里说说,他们完全不介意我们在刺剑和长剑上打得他们屁滚尿流。正相反。他们似乎很担心目前的风潮,在他们看来那是柔弱的西方方式。要是我们能让他们的剑手对刺剑失去兴趣,那是再好不过了。他们自己使砍刀就行,因为砍刀是传统项目,管理委员会也乐意。长剑在这边一直都是小众项目,而且我们也不算完全羞辱了他们,所以他们并不放在心上。至于姑娘,对于女人参加体育比赛,他们的态度说是摇摆不定都是最轻的。女人参赛的确有很长的历史,这是真的,但是……”

  富兰特泽士一面点头一面发出“我在听”的哼哼。他环顾整个房间,哪里都不见苏伊达斯的踪影。他意识到蜥蜴闭嘴了,便努力回想对话进行到了什么地方。

  “我哪儿也没见着德泽尔那小伙子,”兹米瑟斯说,“他真的该到处跟人说说话。他毕竟是我们的全国冠军。”

  富兰特泽士靠点头蒙混过去。

  “再说那到底怎么回事?”兹米瑟斯又问,“本来应该德泽尔比砍刀的,不是吗?因为我可是把这事儿炒得很热呢:我们国家的冠军、他们国家的项目。下回你再更改比赛策略,也许最好先跟我说一声。”

  富兰特泽士好容易挤出一句:“是临到头才决定的。”

  “那行吧。”兹米瑟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仿佛在思考作为食物他是不是符合安全标准,“而且我们也应该留点好货给首都的大赛,所以这样倒也不错。或许到下一站应该让布锐埃纽斯打砍刀那场。”

  “我不——”富兰特泽士把自己截下来,然后吸口气,“我不认为他能行,”他说,“怕是不安全。”

  作为理由这似乎够了。“啊好吧,我们可不想搞出那种事,”兹米瑟斯说,“那就这样吧,下一站美特继续用卡努斐克斯打,把德泽尔留到最后的大决战。没错,我对此非常满意。”他朝富兰特泽士微笑,他大概以为那是温暖的笑容吧。“祝贺你,”他说,“你确实应对得很好。”

  我什么也没做,富兰特泽士想这样嚷嚷。也幸亏他没有,否则听起来倒像是被人拖走的囚犯。他喃喃道:“谢谢。”

  “不过你最好还是别在这儿闲荡了,去找德泽尔,”兹米瑟斯补充道,“我知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碰过酒,可如果他现在又喝起来,时机可是再糟糕不过了。”

  富兰特泽士倒没想到这个。“我去找他,”说着他就逃了。

  奥多随便挑了个佩尔米亚人,他清清喉咙,然后微笑着问:“打扰一下,请问那什么在哪儿……?”

  佩尔米亚人看着他,倒并非不友好,只是迷惑。“抱歉?”

  “那个……唔。”

  “那个什么,请问?”

  “我想小便。我该去哪儿?”

  佩尔米亚人皱起眉头朝一扇门指了指。“谢谢。”奥多往门走去。

  屋外的空气里带着雨水的气息。奥多四下看。天色很暗,半掩的门漏出微弱的光线,这片光之外的地方就很难看清了。他解开皮带、放下裤子。

  “奥多?是你吗?”

  他呆立在原地。苏伊达斯蹲在暗处的地上,他没瞧见。他嘟囔着道歉、拉起裤子,苏伊达斯慢吞吞地把自己从地上拽起来。

  苏伊达斯问:“你还好吗?”

  “哦,本来可能更糟的。”

  苏伊达斯摇摇头,他的脸仍然在阴影下。他说:“会留疤的。”

  “不必担心。我反正也不是什么美男子。”

  苏伊达斯稍微退开一点。“关键在于,”他说,“要找到办法去处理它。就我而言呢,我杀了我能找到的每个佩尔米亚人。然后,战争结束后,我就喝酒,喝到脑子一片空白。这两个法子我都不推荐。总的来说它们制造的麻烦比解决的问题更多。”他又添上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随你便吧。”苏伊达斯摇摇头,“这当然于事无补,但我真的很抱歉。”他突然哈哈大笑,“真荒唐,不是吗?我们又来了佩尔米亚,只不过这回的命令是不准杀死佩尔米亚人。真能把人搞迷糊呢。”

  奥多仔细打量他:“我父亲说你是战争英雄。”

  “他这么说?那就一定是真的了,不是吗?”

  “我答应来的时候,我问他同行的都有谁。他找人打听了。他让我读了通报,关于那次你——”

  “可别读到什么信什么,”苏伊达斯说,“而且再也别提起那档子事,请你。”他补充道,“好吧?”

  “当然。”

  “妙极了。现在我就留你安心撒尿。你肯定快憋爆了。”

  人家提供给他们的住处过去曾是神庙,建于帝国出现之前,建于它分裂成东、西两部分之前。诸神的名字依然清晰可见,它们被刻在丢失了雕像的基座上、写在已经褪色成一片空白的画像底下;不过所用的语言和字母都早已被人遗忘,所以谁也不知道它们的含义。来的每个人都分到一间小教堂当睡房:巨大的方形房间,拱顶高得不可思议,只摆了窄窄一张普通小床,此外没有任何家具。也没有壁炉。倒是提供给他们每人一个铁做的小炭盆,军队用的那种。

  “无论如何也别用那鬼东西,”苏伊达斯警告他们,“没烟囱。不到明早就会被烟呛死。”

  伊瑟姿抬眼看头上拱顶的腹部,她打个冷颤,决定冒险:与其冻死还不如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窒息而亡。她很容易就把那东西点燃,用的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最后一点点火绒。炭盆释放出浅浅的橙色光芒,要读书远远不够,而且感觉不到任何热度。她把床单和仅有的一张薄毯从床上拖下来,当成绷带一样裹在自己身上,然后想找个角落蜷缩起来。但她的房间是环形的,没有角落。

  季若特的房间纵贯两层。有一块抬高的区域,类似舞台,那里曾经摆着高祭坛。地板是带纹路的绿色大理石。他躺在床上,立刻就睡着了。

  奥多的小教堂被用作击剑行会图书馆的编外藏书室。地板上到处是一摞摞的书,你能拿它们建造工事、抵挡一整支军队。屋里还有一盏油灯。他点亮了灯,随手拿起一本书,然后上了床。他倚在床头上,免得脸碰到枕头。那本书是《剑手之镜》较早的一个版本。书本身奥多很熟悉,但这个版本比他父亲的那本早了一百年,书上画的全是火柴棍一样奇怪的小人,而不是伴他一起长大的那些肌肉发达、胡须绝美的半神半人。另外书里描绘的起式和动作也略有些差别。他一页页慢慢往后翻,最后看到一幅图,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各拿一把长弯刀。这里的人拿砍刀对战。愿神怜悯他们。他拿起自己从欢迎会上解救出来的面包和奶酪,躺好了开始阅读。

  虽说冷,苏伊达斯终于还是睡着了。这晚的梦是他偶尔会梦到的场景:弗罗斯·维尔让的毁灭。梦里的他站在一座桥上,低头看湍急的河水。河突然往上抬升,就好像睡醒了似的;水把桥托起来,连带桥上的他一起卷走了。他一扭头就看见了弗罗斯·维尔让,河水正要把他带去那里;他骑在河上,就像骑兵骑在马背上。他升得那么高,整座城都在他脚下,他就好像在接近瀑布的边缘。透过稀薄的水雾他能看到街道、建筑、还有大群大群的人抬头仰望自己。这我也没办法,他心想,然后波浪开始下落,街道和人越来越大。不过没关系,他只需要去桥的那头就安全了。他迈出一步,结果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是一个左手拿砍刀的佩尔米亚人。他转身,可是另一侧也被同一个人堵住了——不应该这样啊,因为将军已经派了人来,要不惜一切代价占领这座桥的。他伸手去拿自己的砍刀,可是砍刀不见了。

  富兰特泽士睡不着,于是就躺在床上替妻子担心,她可是跟六十个恶狠狠的老修女一起困在女修院里呢。那里肯定很冷(斯帕吉雅厌恨寒冷),而且每小时都会敲钟、叫修女们祷告,而她是最讨厌睡觉被打扰的,她会像老虎一样咆哮起来,而且她们光吃面包和咸粥,所以可怜的姑娘肯定饿坏了。就这么翻来覆去想了三四个钟头,他爬起来点亮油灯,坐在床沿上开始琢磨该拿奥多怎么办。

  兹米瑟斯也分到一间房,但他没在里头睡觉。

  季若特是被托提拉中尉叫醒的,后者穿了镀金的典礼用盔甲和及地的紫色斗篷,斗篷还镶了白色毛领,看起来真是分外美丽。“早餐,”他说,“在高坛。”

  “在哪儿来着?”

  “出门左转,”托提拉说,“沿走廊一直走,直到看到一对青铜和白银大门。直接进去,不会走丢的。”

  正如他所说。那地方大极了,墙上装饰着描绘地狱之苦的湿壁画,房间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活像汪洋中的小岛。伊瑟姿已经到了,还有富兰特泽士。他们在吃蜂蜜蛋糕。

  “早,”富兰特泽士神采奕奕地招呼道,“托提拉中尉,你不来跟我们一起吃点吗?”

  托提拉微笑:“正在执勤呢,很可惜。我只不过想来告诉你们一声,上面派我护送你们直到美特。希望你们不介意。”

  “好极了,”富兰特泽士说。伊瑟姿剐他一眼,“你对我们一直无微不至。”

  托提拉微微一笑,利落地转身;他大步走出房间,鞋跟落在黑色的页岩地板上咔哒作响。季若特坐下。还剩一块蜂蜜蛋糕,另外就是磨盘那么大的一块面包和高高的棕色石头罐子。

  他问:“罐子里头是什么?”

  “腌甘蓝。”

  “啊。”他伸手想拿面包,发现没有可以用来切面包的东西,于是拿了最后那块蜂蜜蛋糕。

  “政治官员兹米瑟斯,”伊瑟姿说,“不见踪影。我去他房间看过了,他的床昨晚没睡过。当然,我是假定他平时也在床上睡觉,而不是头上脚下倒挂在天花板的钩子上。”

  季若特皱眉:“天花板上有钩子?”

  伊瑟姿点头:“倒正好是有的。多半是为了挂香炉。”

  “挂什么?”

  “用来点香的东西。我有个表亲当了神父,”她解释道。她扭头问富兰特泽士:“所以说,他在哪儿?”

  “抱歉,我可一点也不知道。我自己也想找他谈点儿事呢。”

  他们听见脚步声,发现是奥多走过来了。他显得很疲惫,胳膊底下还夹了一本书。“你来太晚了,”伊瑟姿跟他喊话。“全被我们吃光了。”

  奥多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刀。他切下一片面包问:“罐子里——”

  “猜。”

  “腌——”

  “对。”

  “好吧。”他咬了一口面包,发出的声音跟季若特想象中磕断牙的声音完全一样。他说:“食物的事我们得想点办法。”

  “我猜这得找托提拉中尉,”富兰特泽士说,“帝国的东西挺不错的,而且那还只是野外的配给口粮。顺便说一句,他是我们的护卫了,至少直到美特为止。”

  奥多使劲咽下食物、清空口腔:“有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吗?”

  “恐怕没有,”富兰特泽士说,“这正好是我要跟兹米瑟斯谈的事情之一。”

  伊瑟姿问:“苏伊达斯在哪儿?”

  季若特说:“我谁都没看见。”

  “逃了,多半是。开小差。或者跑出去找香肠了。我倒不介意,只要他给咱们也捎点回来。”她转过头,一把抓起奥多靠在腌甘蓝罐子上的那本书,她朝着书脊眯起眼睛:“你读的什么?”

  “《基本剑术之原理》,”奥多回答道,“在我房间里找到的。里头有好多书。”他朝她微笑,“不过没有诗集。除非你管一万五千行描写战斧格斗的无韵诗也叫诗。”

  “读过了,”她回答道,“舅舅给的生日礼物,”她解释说,“倒也不完全是废物,因为羊皮纸的质量很好,厚实得很。我用磨石把字迹磨掉,拿它当了摘抄本。”

  “那是挺不错的,”奥多轻轻拿回她手里的书合上。对面墙上画着一支死人军团,穿着盔甲的骷髅,正在屠杀市集上的人。他们挥舞的宽刃短刀倒有点像砍刀。“其实里头有些很有趣的东西。比方说瑟帕拉特时代后期的古文献。我听人说起过,但从没想到真能看见抄本。”

  “把你的口袋装满,”伊瑟姿含着满嘴的食物说,“肯定不会有人发现它们不见了,而我们前头的路还长呢。”

  奥多似乎有些震惊。富兰特泽士抿了一口牛奶(这是唯一的饮料),他说:“我得跟苏伊达斯说句话。我去看看他在没在房间里。”

  他走了以后伊瑟姿说:“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

  “这个嘛,”伊瑟姿说,“我猜咱们那位光芒四射的全国冠军遇上大麻烦了。如果还没有的话也应该会有。”

  奥多说:“可是他赢了。”

  “他根本就不该比长剑的,”伊瑟姿斥道,“他本来应该比那个什么短刀,可他当了缩头乌龟。完全崩溃了。要不是你出来救场,天晓得会怎么样。”

  奥多转开眼睛。伊瑟姿不耐烦地叹气。“就是不应该啊,”她说,“我们其他人来是因为我们没得选择,可据我所知,他来是因为人家要付他一大笔钱。再说他不是应该会用那什么镰刀的吗。”

  奥多静静地说:“砍刀。”

  “随便吧。可结果呢,他一看见那东西就跟没了骨头似的,而你差点送了命。”

  季若特看看奥多,他柔声说:“我想他自己也知道的。”

  “那不是他的错,”伊瑟姿说,“我觉得你做得非常好,”她接着往下讲,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反而越过了他,“毕竟你从没见过那东西,而且又是开刃的。关键在于,你本来不应该被逼得去救场的。我意思是说,德泽尔可是职业剑手。”

  “我们谁都不知道要用真剑比赛,”季若特说,“而且你永远料不到自己什么时候会崩溃。相信我。”

  “真的没关系,”奥多说,“我意思是,如果现在在打仗、而我们都是兵,那我们——”

  “但现在不是打仗,我们也不是兵,”伊瑟姿怒视他,他转开眼睛,“我还以为我们之所以来,目的就是为了不用再打仗、也不用再当兵。为了这个目的,我们需要有人知道该怎么拿大匕首击剑。”

  奥多咧嘴一笑:“那我就出局了。”

  季若特飞快说:“还有我。”

  “不过真的没关系,”奥多赶在伊瑟姿再次滔滔不绝之前说,“我练习单剑和剑盾好多年了,动作上没多少差别,而且苏伊达斯的长剑也比我强。”

  “是吗?”

  “他很棒,”奥多说,“而且很明显,出于某些我们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多半也无法理解的原因,他对砍刀有心结,也就是说他不能比那个。硬逼他上场等于是让他去送死。到那时候,”他直视着伊瑟姿说,“我们就全都麻烦了,不是吗?”

  “这我可不明白,”季若特插话,“他们拿开刃剑比赛,对吧?所以时不时肯定有人会死。既然你拿真剑打,这是没法避免的。可人家却跟我们说别杀了任何人、也别被杀,否则就要打仗了。这怎么说得通。”

  奥多摇摇头。“依我看这跟逻辑没多大关系,”他说,“再说了,我的印象是这儿的人虽然拿开刃剑比赛,但却并不会被杀或者受伤。”

  季若特一扬眉:“为什么这么想?”

  “这个么,首先是我们昨晚的那些对手。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跟我们差不多大,说不定还年长些,但他们身上并没多少伤疤。如果他们这里是死斗,我们的对手就该是一群年轻人了,因为谁也不可能活到能刮胡子的年纪。”

  伊瑟姿提供思路:“也许他们开始得晚。”

  “我觉得不是,”奥多回答道,“你看见的,他们的水准很说得过去。”

  “他们是废物,”伊瑟姿说,“所以我们才会赢。”

  “他们的水准够好了,肯定是年轻时就开始练的。”奥多说,“我不知道你们俩怎样,但我自己是从六岁就开始练剑了。”

  伊瑟姿承认:“七岁。”

  “六岁,”季若特说,“可是也许他们之前一直用钝剑练习,直到年满十六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提到的伤疤倒是很有说服力。你要是捣鼓开刃剑,时间长了不可能不受伤的。”

  “除非你真的非常高明,或者从小时候起就接受训练。或者很可能兼而有之,”奥多将身体微微前倾,“还有我昨晚看到的那些书,里头完全没有提到钝剑。而且也比我们习惯的做法更强调准备和距离。想想看,我认为我们之所以会赢,或者你们俩之所以会赢,是因为你们比赛的方式远比他们习惯的比赛更有侵略性。这很合理。我们的击剑很安全,所以我们不怎么在乎冒险——你判断失误、弄错了,你会被扣一分,仅此而已。你俩都很出色,而且你们的防守都非常牢靠,但你们击剑的方式仍然是用钝剑的方式。他们的整个思路都要保守得多。”

  “这我注意到了,”季若特说,“他们个个都是‘等他朝我攻过来’。我感觉他似乎没料到我会那样强势地攻过去,也没料到会那么早。”

  伊瑟姿思忖半晌,然后猛一点头。“我看很可能就是你说的那样,”她说,“值得记在心里。一上来就猛攻……”

  “我反正也是这样的,”季若特说,“我清楚防守是我的弱项,所以我从来都尽量挤压对手。”

  “多半就是因为这个才选了你,”奥多说,季若特突然就安静下来,整个人都不动了,“不过你还是要当心才好。”

  “而且他也证明了自己能应付开刃剑,”伊瑟姿说,“唔,至少这一次没问题。”

  季若特本来准备还嘴,临时又改了主意。奥多极轻地朝他点点头,仿佛在说没事的。“总之,”奥多继续说道,“回到最初的问题,我认为他们这里的确是用开刃剑比赛,而且并不会惹出过分的乱子,而人家指望我们也能办到。这就像拳击,”他接着往下说,“你很容易就能赤手杀人,但拳击手并不会彼此杀来杀去。他们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而且也不会想着要干掉对方,只要把对方击倒就行。对我们来说会很困难,”他又说,“我真希望有人在出发前给我们提个醒就好了。”

  “富兰特泽士是知情的,”伊瑟姿冷冷地说,“我知道他早晓得了。”

  奥多耸耸肩:“如果他们事先告诉我们,那是永远别想组成队伍的。反正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了。砍刀的事也一样,”他看着伊瑟姿说,“我们得边打边学,仔细想明白我们要怎么做,而且,我建议,在下回开赛之前多多训练。当然这只是常识罢了。”

  伊瑟姿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对不起,”她说,“不过你真该看看你自己。光看着你就让我想敬军礼呢。”

  奥多转开头去,脸红得要命。“抱歉,”他说,“我没想要……”

  “完全不必介意,”伊瑟姿说,“有人决定出来牵头也是好事。而且我真的不在乎那人是谁,只要不是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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