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费奇教授全身都在发抖，乔依隔这么远都看得出来。粉笔精们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乔依跟梅乐蒂身上，而是朝他冲去。
哈丁举起来复枪。
费奇跪在地上画了一条禁制线。接着传来一个喀答声和一波气浪，来复枪发射。
子弹顺着走廊穿过，射中禁制线形成的墙，停在离费奇几吋远的地方。子弹失去惯性后往后反弹，清脆地落在地上。
哈丁这次终于发出声音──一阵愤怒的咆哮，尽管被消音线压制，音量仍然大到让费奇一阵摇晃。他抬起头，眼睛因害怕而睁大。教授迟疑了。
然后他看向困在圆圈里的乔依跟梅乐蒂，两人的圆圈岌岌可危。费奇一咬牙，双手也停止颤抖。他低头看着如波浪朝他涌来的粉笔精，伸出双手让粉笔落在身体两侧的地面。
他画了起来。
乔依笔直站着，目瞪口呆地看着费奇用粉笔画了两条御敌线，一条内一条外，两条都是乔依看过最完美的线条。费奇在外面增加小圈，一个接一个画得飞快无比，他一只手画着圆圈，另一只手同时在每个圆圈里画了一条禁制线来加强结构。
泰勒防御阵。
「教授……」乔依低语。这个防御阵完美而庄严。「我就知道你可以。」
「喂，乔依?专心点。我们得逃出去。」梅乐蒂说。
她跪下来，用粉笔解除他们周围的御敌线。
「不行。」乔依低头看着她。「梅乐蒂，这些粉笔精不是正常的粉笔精。费奇打不过它们，它们也不能被摧毁。我们得帮他。」
「怎么做?」
乔依转头。「解除我们周围所有的线。」
她一边照做，乔依一边跪下，从外套口袋拿出一支蓝色粉笔。
「哇，你开始带粉笔了!」梅乐蒂惊呼。
「我爸的粉笔。」乔依在地上画出一段长方形的迷宫。「去那里的走廊里把它画出来，画越长越好，两端留个小开口。」
她点点头，然后走过去开始画。乔依拿着自己的粉笔，把她留下的开口封住。
「这有什么用?」她一边急忙地画着，一边问道。
「等下妳就知道了。」乔依转身去看哈丁跟费奇。费奇画得飞快，远比纳利萨当时的情况要好。他把涂鸦人的两只粉笔精困在方阵里面。
可惜外围防御阵也快被吃完了。他撑不久。
乔依尽力让梅乐蒂画到最后一刻，然后他大喊：「喂，哈丁!」
督察转身。
「礼拜三晚上，你想杀我。现在你有机会了。因为你不杀我，我就会找人来，然后──」他大叫一声，没再说下去。哈丁显然不需要太多鼓励，因为三分之一以上的粉笔精开始顺着走廊朝乔依跟梅乐蒂爬去，让原本左支右绌的费奇少了一些压力。
乔依转身朝走廊另一端冲去。梅乐蒂画得很快，虽然她的线并不笔直完美，但是也堪用。乔依进入她画的粉笔走廊，两边都有禁制线，拐着弯穿过这段短短的迷宫。
如他所料，粉笔精跟在他后面冲进迷宫。如果它们知道乔依画的那段线不是真的阵学线，它们便能直接朝梅乐蒂冲去，但跟之前一样，粉笔精似乎也像人类会因为假线而上当。
乔依从小迷宫另一端的开口冲出去。「关起来!」
梅乐蒂照做，挡住了粉笔精的去路。
怪物们立刻转身，想要从迷宫前面逃出去。
「快点!」乔依跑着，梅乐蒂跟在他身边。
他们跑得比粉笔精快，因为它们必须绕来拐去才能抵达另一端。两人穿过乔依画的假阵学线，然后梅乐蒂把迷宫的入口关上。
她站在那里喘气，里面的粉笔精愤怒地颤抖，开始攻击墙壁。
乔依转身，喊道：「梅乐蒂!」另一群粉笔精从费奇教授那儿朝他跟梅乐蒂跑来。
她大叫一声，在走廊及墙壁两边画线，好保护她跟乔依。
他们又被困住了。
哈丁把第二批粉笔精留在那里，啃着让乔依跟梅乐蒂远离战场的禁制线。
「教授，我们只能做到这么多了!」乔依用不会受消音线影响的音量说。
然后他更小声地加了一句：「加油啊……」
费奇无比专注地画着。每次似乎要动摇的时候，他就会抬起头看向被粉笔精包围的梅乐蒂跟乔依，然后脸上表情变得越发坚定，继续努力下去。
哈丁──涂鸦人的真实身分──发出咆哮，开始施放他的增强版刚猛线。教授画着精湛的禁制线，不只是为了抵挡，更是为了反弹攻击。
乔依呼吸急促地观战，眼睛紧盯着费奇的动作。梅乐蒂则忙着巩固他们的防线，在快被粉笔精突破的地方加强线条。
「加油啊……你可以的。」乔依继续祈祷。
费奇的双手急速地画着，防御阵完全是大师级的水平。他先把粉笔精引诱到看起来薄弱的位置，再用禁制线把它们困住。
然后费奇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画出跟哈丁一样的锯齿状刚猛线。
线条射过房间，击中一脸惊讶的督察，让他往后倒下。哈丁闷哼一声摔在地上，却又迅速站起来在周围画了一个防御圈，之后前面加上一条禁制线。
哈丁什么时候变成阵学师的?乔依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怪异之处。那条御敌线简直是完美得不像人画的，而且他距离地面还很远，他是用来复枪末端的粉笔画的!
费奇一点都不气馁。
他利落地让两条刚猛线用反弹的方式避开哈丁挡在前面的防御墙，哈丁被逼着在两侧都要画禁制线。
费奇接着让一条刚猛线从梅乐蒂画的墙壁反弹，击中哈丁防御阵的背面。
「厉害。」乔依说。
哈丁大吼，然后在自己后面也画了一条线。
「哈!」费奇大叫一声，同时粉笔精也突破了他的圆圈。
「教授!」乔依大喊。
可是费奇却站起身，在粉笔精冲进圆圈的同时跳了出来。它们愣了一下，费奇快速地画了一条禁制线挡住圆圈，把它们困在防御阵里面，然后费奇冲向房间另一端又画了一条禁制线，把那里的粉笔精困在梅乐蒂的线前面。
终于，他转身面向哈丁。
那个人，或是那个东西，站在那里，眼睛笼罩在阴影中。他脸上没了笑容，只是在那里等待。怪物知道那些粉笔精很快就会挣脱，再次施展攻击。
「教授。」乔依低声喊着，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没有多少把握，但是……
费奇转身看他。
「钟。去找一座钟。」乔依说。
费奇皱眉，但照做了。他冲进一间学生的房间，拿着一座时钟走出来递向乔依。「要我拿这个干嘛?」
「把钟面打破，给怪物看里面的齿轮!」乔依说。
费奇气急败坏地把钟面扯下，然后把时钟抬起来，露出内部的齿轮。
哈丁往后一缩，抛下来复枪，举起双手。
费奇向前走，清楚地现出滴答的齿轮、上紧的发条、旋转的圆圈。哈丁大喊，在唯一一盏灯光的照耀下，乔依看到怪物的影子开始颤抖扭曲，模糊的影子看起来像是碳笔画的。
「深渊的!是忘魔!」费奇说。
「忘魔是他灰的什么鬼!」乔依说。
「内布拉斯克的怪物。它们统领野粉笔精。可是……它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而且还在哈丁身上附身了!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这很严重，乔依。」
「你说的最后一句我也猜到了。我们要怎么杀它?」乔依说。
「酸液。」费奇把钟举在前面。「我们需要酸液!」
「梅乐蒂，让我从后面出去。」
「可是──」
「动手!」乔依说。
她把手伸到后方解除线条。乔依跑进走廊，冲下台阶，来到放置第二桶酸液的地方，他一把抓了酸液后立刻跑回楼上，从另一个方向绕过走廊，经过倒在地上的纳利萨，来到费奇教授后面。
乔依在教授身边停下脚步。距离两人不远处，被费奇困在防御阵里的粉笔精冲了出来，顺着地板涌向他们。
乔依深吸一口气，把酸液朝哈丁的脚一泼。
酸液冲掉了禁制线跟防御圈，洒在哈丁的影子上。
影子融化了。好像它是碳笔或是粉笔画的一样，溶进酸液中。
督察放声尖叫，然后倒在地上。
粉笔精僵在原地不动。
四下陷入寂静。
乔依屏息等待，肌肉紧绷地看着那些粉笔精。它们继续僵立不动。
我们打败他了!成功了!
「哎呀，哎呀。」费奇伸手擦擦额头。「我居然赢了决斗。这是我第一次赢!我的手几乎没抖。」
「你太棒了，教授!」乔依说。
「这我可不确定。唉，你们走了以后，我一直睡不着，想着刚才我是怎么对待你们的。还有，嗯，好几次你都说对了，但我却连听也不听地把你们赶走。所以我出来找你们，看到这栋楼前面的警官，然后……」
他呆了呆，伸手一指。「那个，它们怎么了?」
乔依瞥向粉笔精。它们比平常抖动得更厉害，然后开始膨胀。
糟了。乔依心想。
「解除困住它们的线!快点!」乔依说。
另外两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相信我!」乔依说。粉笔精们开始变得具有形状，费奇冲向他的防御阵，释放被困在方框里的粉笔精。梅乐蒂给了乔依一个「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嘛」的眼神，然后也弯下腰来解除她的线。
第一只粉笔精变成立体的形状，最后形成乔依之前看到被附身的年轻女子。费奇惊叫一声，伸出第二支粉笔，连忙趁里面的人被牢笼压扁之前把他们放出来。
几分钟后，乔依、梅乐蒂、费奇就被一群神智不清的人包围。有些是学生──乔依认出贺曼.立贝──但有许多是年纪比较大的阵学师，大约二十几岁，穿着毕业学生的制服。是内布拉斯克前线的阵学师。
「威廉?」梅乐蒂看着其中一名年轻的阵学师说，那是个生着红头发的男人。
「我灰的在哪里?小梅?这是什么……」年轻人说。
梅乐蒂用力抱住她哥哥，让他没办法再说下去。
在那瞬间，乔依听到脚步声，纳莉萨气喘吁吁地在走廊转角现身，他手上握着粉笔，身上仍滴着几滴酸液。
「我会救──」他开口，然后突然顿住。「噢。」
「来得正好啊，教授。」乔依说完精疲力竭地往地下坐倒，背靠着墙壁。
梅乐蒂双手叉腰地走过来。
「这样就累啦?」她带着微笑问，她的哥哥一脸迷惘地跟在后面。
「悲惨吧?」乔依问。
「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