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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之继续

  9月30日

  我5点钟到的家。发现高达尔明和莫里斯不但已经到了,而且已经读过了各种日记和信笺的打印稿,哈克去拜访送货人的手下还没有回来,汉尼西医生已经写信给我了。哈克夫人给了我们一杯茶,我可以真诚地说,自从我第一次住在这里,这所老房子就好像家一样。我们喝完茶,哈克夫人说道:“西沃德医生,我能请你帮个忙吗?我想见见你的病人仑费尔德。请让我见他。你在日记里提到的关于他的事情让我很感兴趣!”

  她看起来那么漂亮,吸引人,我不能拒绝她,也没有理由拒绝,所以我把她带来了。当我走进房间,我告诉他有位女士想见他,对此他只是问道:“为什么?”

  “她来看房子,想看看里面的每一个人。”我回答。

  “哦,很好,”他说,“让她进来吧,但是等一分钟,让我把这地方收拾一下。”

  他收拾房间的方法很奇特,就是在我阻止他之前,他把盒子里的所有苍蝇和蜘蛛全部吞掉。很显然他害怕了,或者是对一些干扰产生猜疑。当他伪装好以后,高兴地说:“让那位女士进来吧。”然后坐在床沿,低着头,但是抬起眼皮,这样当她进来时就可以看见她。有一刻我想他可能有杀人的念头,所以我站在立即可以抓住他的地方,如果他想扑向她的话。

  她优雅地走进房间,这种优雅可以立刻唤起所有精神病人的尊敬,因为温厚是精神病人最尊敬的品格之一。她走向他,微笑着伸出手。

  “晚上好,仑费尔德。”她说,“你看,我知道你,因为西沃德医生提起过你。”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她。这样的表情变成了惊讶,又变成了怀疑,然后让我吃惊的是,他说:“你不是医生想娶的那个女孩,是吗?你不会是的,你知道,因为她死了。”

  哈克夫人甜甜地一笑,说:“哦,不!我有自己的丈夫,在遇到西沃德医生之前我就已经嫁给他了。我是哈克夫人。”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的丈夫和我来看望西沃德医生。”

  “那么不要留在这儿。”

  “为什么不?”

  我想这样的对话可能会让哈克夫人不高兴的,即使是我也不会高兴的,于是我插话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娶某个人?”

  他的回答很轻蔑,停了一下,把目光从哈克夫人身上移向我,立刻又移回去:“多愚蠢的问题啊!”

  “我并不这么认为,仑费尔德先生。”哈克夫人立即维护我。

  他礼貌而尊敬地回答她:“当然,你会明白的,哈克夫人,当一个男人像我们的医生一样可爱并且受人尊敬,他的任何小事情都会被我们讨论的。西沃德医生不只对于他的家人和朋友是可爱的,甚至对于他的病人也是那样,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并没有精神失常,只是善于曲解原因和效果。因为我自己是精神病院里的一个居民,我能注意到这里的一些居民趋向于犯诡辩的错误。”

  我仔细地注意着这个新的发展。我自己的精神病人,我见过的他的最决然的一次,谈论基本的哲学,用优雅的绅士的方式。不知是不是哈克夫人的在场触动了他的心弦。如果这种现象是自发的,是由于她无意的影响,那她一定是有某种罕见的天赋或是力量。

  我们继续谈了一会儿,因为看到他好像比较理智,她一开始先带着疑问地看了看我,然后冒险地将他引到他最喜欢的话题上。我再次惊讶了,因为他神志清醒地无偏见地发表了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他甚至在谈到一些事情时将自己作为例子:

  “我自己就是一个有奇怪信念的人的例子。确实,我的朋友很警觉,坚持要我受控制,我曾经想象生命是一个正面的永恒的实体,通过消灭许多生物,无论这个生物的规模有多小,一个人可以无限地延长生命。我曾经那么坚持这个信仰,实际上我尝试杀人。这位医生可以证明,有一次我要杀了他,为了增强我的生命力,通过他的血作为媒介来吸取他的生命到我自己体内,当然是根椐《圣经》上的句子:‘因为血液就是生命。’不是吗,医生?”

  我点了点头,因为我太惊讶了,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很难想象我看见他在五分钟之前吃掉了蜘蛛和苍蝇。我看了看表,发现自己要去车站接范海辛了,于是告诉哈克夫人是时候走了。

  她高兴地跟仑费尔德说:“再见,我希望能经常见到你。”就立即过来了。

  让我吃惊的是,他对此回答道:“再见,亲爱的。我恳请上帝不要让我再见到你那可爱的脸了。愿他保佑你!”

  当我去车站接范海辛的时候,我留这些可怜的男孩们在家里。亚瑟看起来高兴一点儿了,昆西比几天前更像是快乐的自己。

  范海辛像一个男孩一样敏捷地走下车厢。他立刻看到了我,冲向我,说道:“哈,约翰,最近怎么样?还好吗?我一直很忙,我留在这里如果需要的话。我都处理好了,有很多话要说。哈克夫人和你在一起吗?是的。他的好丈夫呢?还有亚瑟和昆西,他们都和你在一起吗?好的!”

  当我们的马车向我的房子驶去的时候,我告诉他发生的事情,还有我的日记是如何通过哈克夫人的帮助变得有用的,这时教授打断了我:

  “哈,那个可爱的哈克夫人!她有着男人的头脑和女人的心。上帝因为一些原因设计出了她,相信我,她做了如此美妙的结合。约翰,至今我们都该庆幸让这女人帮助了我们,但是过了今晚,她不能再和这件可怕的事情有任何关系。她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好。我们男人决心已下,难道我们没有发誓消灭这个魔鬼吗?但是这不关女人的事情。即使没有受到伤害,也会遭受到恐惧。另外,她这么年轻,刚结婚不久,有时也有其他事情要考虑,如果不是现在的话。你告诉我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出来了,那么她必须和我们一起商量,但是明天她要和这项工作说再见,我们独自上路。”

  我完全同意他的说法,然后告诉他我们一直不知道德古拉买的房子就是我自己家旁边的那一所。他吃惊了,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

  “要是我们早点知道,”他说,“那时我们就可以及时地捉住他,挽救可怜的露西了。无论如何,就像你们说的,‘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我们不要再想它了,而是一直走我们的路直到终点。”之后他一直沉默,直到进了大门。在我们准备晚饭之前,他对哈克夫人说:“我的朋友约翰告诉我,你和你的丈夫已经把直到现在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按顺序排好了?”

  “不是直到现在,教授,”她冲动地说,“直到今天早上。”

  “为什么不是直到现在?我们至今已经知道了小事会有多大的帮助。我们都已经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哈克夫人开始脸红,从口袋拿出一张纸,说道:“范海辛医生,你读读这个,告诉我它算不算数。这是我今天的记录,我也觉得有必要记下现在所有的事,无论多琐碎,但是这里面没有什么,除了一些私人的东西。它算数吗?”

  教授认真地读了,交还给她,说道:“如果你不希望的话,它就没必要算数,但是我希望它可以。它会让你的丈夫更爱你,还有我们,你的朋友,更以你为荣,同时更尊敬和爱你。”

  她收回它,一阵脸红和微笑。

  于是现在,直到此刻,我们手里的所有记录都已经完备和整理好了。教授拿走一个副本做研究,这是在吃过饭后,在我们9点的会面之前。我们其他人已经都读过了,所以当我们在书房开会的时候,我们就都知道事实,就可以制订我们的计划来与这个可怕和神秘的敌人作战了。

  米娜·哈克的日记

  9月30日

  当我们在6点钟的晚饭后两小时在西沃德医生的书房见面时,下意识地成立了一种委员会。范海辛教授坐在桌子的顶端,在他刚进屋子的时候西沃德医生就示意他坐在那里。教授让我坐在他的右边做秘书,乔纳森坐在我旁边。我们对面坐的是高达尔明勋爵,西沃德医生和莫里斯先生,高达尔明勋爵坐在教授旁边,西沃德医生坐在三个人的中间。

  教授说道:“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些文件中写的事实了吧?”我们都表示同意。他继续说道:“那么我想最好告诉你们一些我们所要对付的敌人的情况,我会让你们了解它的历史,这些都已经被我弄清楚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商量一下对策,然后采取相应的行动。”

  “有一种生物叫做吸血鬼,我们中有一些人有证据能够证明他的存在。即使不是我们自己就有过关于他的不愉快的经历,过去的教训和记录对于明智的人来说也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证据。我承认自己一开始也很怀疑,如果不是多年来我一直要求自己保持开明的心态,那么我也不会相信,直到有一天事实在我耳边大声叫道:‘看!看!我证明了,我证明了。’哎呀,如果我早一点儿知道我现在所知道的,不,即使是猜到是他,一个我们这么爱的人的宝贵的生命就会得到挽救。她已经去了,所以我们必须继续工作,以免让更多的可怜的灵魂受到伤害。这个诺斯费拉图不像蜜蜂一样叮一次就会死,他只会越来越强壮,有更多的力量来做邪恶的事情。我们要对付的这个吸血鬼有二十个男人的力气,他比凡人狡猾,因为他的狡猾是随着年龄而增长的。他还有巫术的帮助,按照字面意思,就是死人的预感,所有他接近的死人都听他的指挥。他是野兽,却比野兽还凶残,他是无情的魔鬼,没有良心。

  他在自己的统治范围内能够控制自然力,风暴、云雾、雷电,还可以指挥老鼠、猫头鹰、蝙蝠、飞蛾、狐狸和狼等一切卑劣的生物,他可以变大,也可以变小,有时还可以消失化为乌有。那么我们怎么才能消灭他呢?我的朋友,我们承担的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它的后果可能会让勇者都胆寒。

  在这场战斗中,如果我们失败了,他就必胜无疑,那么我们的结果会怎么样?生命是微不足道的,我并不在乎生命。但是在这里失败,就不只是生和死的问题了。我们从此会变成像他一样的夜晚里的丑恶的生物,没有感情和良知,捕食那些我们最爱的人。天堂之门将永远对我们关闭——谁还会为我们打开它呢?我们将永远为所有人所憎恶,我们成了上帝阳光中的污点,是为人类而死的上帝体内的一支箭。然而我们面对着的是责任,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应该退缩吗?对于我,我会说不,但是我已经老了,生命的阳光、美好、鸟儿的歌唱、生命的音乐和爱,都已经远离了我,你们还年轻。一些人曾经悲伤过,但美好的日子还在前面等候着你们。你们说呢?”

  就在他说的时候,乔纳森握住了我的手。当我看见他伸出手时,我特别担心的是我们所处的危险把他吓住了,可是我感觉到了他的触摸,很有力,很自信,也很坚决。勇敢的人的手就会说明一切的,甚至不需要一个女人用爱来倾听他们。

  教授说完了,我和我的丈夫互相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们之间无须语言。

  “我替米娜和我自己同意。”他说。

  “算上我一个,教授。”昆西·莫里斯像往常一样干脆地说。

  “我和你在一起,”高达尔明勋爵说,“如果不是为了别的原因,也要为了露西。”

  西沃德医生只是点头。

  教授站起来,把金色十字架放在桌子上,然后向两边伸出双手。我握住了他的右手,高达尔明勋爵握住了他的左手,乔纳森用左手握住了我的右手,右手伸向莫里斯先生。就在我们握手的同时,我们已经订立了神圣的契约。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像冰一样的冷,但是这也没有让我退缩。我们坐回原位,教授继续说起来,带着一种愉快,表明这项严肃的工作已经开始了。这项工作将被严肃地对待,用一种做生意的方式,就像生活中的其他交易一样。他说:

  “你们都知道我们要对抗的是什么,但是我们也不是没有力量。我们有团结的力量,这是吸血鬼所没有的。我们有科学,我们可以自由地思考和行动,我们所拥有的时间是一样的。就我们的力量所延伸到的范围,它们是不受束缚的,可以让我们运用自如。我们还有对一项事业的自我牺牲精神和对无私的目标地追求。这些就足够了。

  “现在让我们看一下吸血鬼的能力能够受到多大的限制,还有单个的吸血鬼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总而言之,让我们考虑一下吸血鬼总体的局限性,特别是这一个吸血鬼的局限性。

  “我们所要依靠的就是传统和迷信。这些在一开始并不十分明显,当事情只停留在生和死的层面,然而如果超越了生和死,事情就一样了。我们必须满足于此,首先,因为我们必须这样,我们掌握不了其他方法。其次,因为这些东西,传统和迷信,就是一切。别人需要相信吸血鬼的存在吗?不需要!但是我们需要!一年以前,在我们科学的、怀疑的、实事求是的19世纪,我们中有谁会接受这样一种可能性?我们甚至拒绝接受已经在我们眼皮底下被证实的事实。相信它吧,吸血鬼,和他的局限还有对策。因为,让我来告诉你们,他在人类生活的各个地方都很出名。在古希腊,古罗马,它在整个德国都非常活跃,在法国,在印度,甚至是在离我们如此遥远的车摩西斯和中国,都有他的存在和相信他的存在的人们。他是随着冰岛的狂暴战士的苏醒而出现的,还有魔鬼的独生子匈奴人、斯拉夫人、撒克逊人和马扎尔人。

  “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对付的是什么生物,然后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些已经被我们在自己的不愉快的经历中看到的东西证实的看法。吸血鬼能一直活着,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死亡,如果他可以吸活人的血,就可以一直活下去。甚至我们看见他会变年轻,他的生命活力变得更加旺盛,看起来它需要一些特殊的养料来使自己焕然一新。

  “但是如果没有这种养料,他就不能存活,他们不像我们一样吃饭。即使是乔纳森,和他一起住了几周,也从没见过他吃饭,从来没有!他没有影子,在镜子里没有影像,就像乔纳森观察到的。他的手力大无比,这也被乔纳森看到了,就在他关上门挡住狼群,还有他帮他上马车的时候。他可以把自己变成狼,就像我们在船登陆惠特白时看到的,还有他把一条狗撕开的时候。他还可以变成蝙蝠,就像哈克夫人在惠特白时在窗口看到的,还有约翰看见他飞得离房子那么近,还有昆西在露西小姐的房间的窗口看见他。

  “他可以在自己制造的雾中前进,那位高尚的船长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就我们所知道的,他能制造的距离很有限,这个雾只能围绕着他。

  “他可以变成月光中的自然的尘埃,就像乔纳森在德古拉城堡看到的那几个女人一样。他也可以变得很小,就像我们自己看到露西在死之前,能够从坟墓的的微小的缝隙溜走。一旦找到了自己的出路,他就能从任何东西里出来或是进入任何东西里面,无论那东西被封得多严实,甚至被焊住了。他能在夜晚看得清楚。这可不容小视,因为这个世界有一半时间都不见光线,但是再听我说。

  “他可以做所有的这些事情,但是他不自由。不但如此,他甚至比帆船上的奴隶和小室里的精神病人还不自由。他是非自然的,可仍然要遵守一些自然法则,他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始是不能进入一个地方,除非那家有人让他进去,虽然之后他可以随意出入。在白天来临时,他做邪恶的事情的能力就消失了。

  “只有在特定的时候他才有有限的自由。如果他在不属于他的地方,他只能在中午或日出和日落时改变自己。这些事情我们听说过,我们也能从我们的这些记录中找到证明。他能在自己的限定范围内为所欲为,在他的泥土的家里,坟墓的家里,地狱的家里和被玷污的地方,就像我们看见他去了惠特白的自杀者的坟墓,在其他时候他就只能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才能变身。还听说他只能穿过缓慢流动的水和潮水。还有一些东西会折磨他让他失去力量,大蒜——是我们都知道的,还有神圣的东西,比如这个标志——我的十字架——甚至在我们作决定的时候也在我们身边,在这些东西面前他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当它们存在时,他会远远地离开,充满敬畏地沉默着。还有其他的东西,我会告诉你们的,以便在我们的搜查中我们会需要它们。

  “放在他的棺材上的一束野玫瑰让他出不来,一颗射进他棺材的神圣的子弹会把他真正的杀死,或者像我们所知道的,用桩子刺进他的身体,或砍掉他的头都可以杀死他。我们已经亲眼看到过了。

  “因此我们可以找到他的住所,把他关在棺材里面杀死他,如果我们遵守这些规则的话。但是他很聪明。我已经问过我的朋友,布达佩斯大学的阿米尼亚斯,关于他的历史。实际上,他就是沃依沃德德古拉,因跨过土耳其边境上的大河战胜土耳其人而得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一定聪明过人,因为在那个时候,以及接下来的好几个世纪,他都被称为最聪明和最狡猾的,还有‘森林之外的土地’上最勇敢的孩子。他强大的头脑和钢铁一般的意志跟随着他一起进了坟墓,甚至现在摆在了我们面前。阿米尼亚斯说,德古拉家族是一个伟大的和高贵的家族,虽然时不时地有后裔被同时代的人认为是曾经和魔鬼打过交道。人们在赫曼斯戴德河边的山脉中了解到这些秘密,在这里人们认为他才智过人。在记载中有巫师、撒旦和地狱等词语,并且在一份手稿中,这位德古拉被称为 ‘吸血鬼’,这个我们都已经很清楚了。他是从一个伟大的男人和很多好女人那里来的,他们的坟墓让圣洁的地球成为这个肮脏的东西唯一能居住的地方。这个邪恶的生物不仅仅深深地植根于所有美好的事物上,而且在缺少神圣的记忆的土地上他是不能生存的。”

  就在大家说话的时候,莫里斯先生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然后他静静地站起来,走出了屋子。教授停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必须订出我们的行动计划。我们现在已经有很多资料了,我们必须把我们的计划罗列出来。通过乔纳森的调查,我们知道五十箱泥土被从城堡运往了惠特白,都被送到了卡尔法克斯,我们还知道至少其中一些箱子已经被移走了。我觉得应该先看看它们还在不在隔壁的房子里,如果一些被移走了,我们就要追踪……”

  这时我们被一种吓人的方式所打断。外面响起一声枪响,窗户被射得粉碎,子弹射在了对面的墙上。我怕自己在内心最深处是一个胆小鬼——因为我惊声尖叫起来。所有人都跳起来,高达尔明勋爵飞奔到窗户边上打开了窗户。就在他这样做时,我们听见莫里斯先生在外面喊道:“对不起!怕是吓到你们了,我进来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儿。”

  一分钟后他进来说道:“我这样做真是太愚蠢了,我请求你们的原谅,尤其是对哈克夫人,我怕一定是把你吓坏了。但是事实是,正当教授在讲话时,窗外飞来一只大蝙蝠坐在窗台上。我因为最近的这几件事对这个该死的野兽有一种恐惧,我忍受不了他了,所以就出去开枪射它,我最近晚上只要一看见蝙蝠就这么做。你还因为这个笑过我,亚瑟。”

  “你打中它了吗?”教授问道。

  “我不知道,我想没有,因为它飞到树林里了。”他没继续说什么,又回到原位,教授又开始讲话:“我们必须找到每个箱子,我们要做好准备,我们要么在他的躲藏之处把他捉住杀死,要么,可以这么说,让泥土失去作用,这样他就没有藏身之所了。于是最后我们会发现他在中午和日落之间变成人的样子,我们要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和他交战。

  “现在是你,哈克夫人,今晚对你来说是一个结束——你的任务结束了。你对我们太珍贵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等我们今天分开后,你不能再问问题。我们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你的。我们是男人,我们能够承担,但是你就是我们的希望,你安全了,我们才能放心大胆地工作。”

  听到这个,所有的男人,甚至乔纳森,好像都轻松了一些,但是我认为不应该让他们冒这个险,来保护我的安全,无论如何,他们决心已定,虽然这对于我是很痛苦的,我什么也不能说,除了接受他们的保护以外。

  莫里斯先生又拾起话题:“因为时间很宝贵,所以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他的房子。对付他,时间就是一切,我们这边早点采取行动也许能挽救另一个受害者。”

  我承认当开始行动的时间越来越接近时,我的心开始沉下来,但是我没说什么,因为我更怕如果自己成了他们工作的障碍,他们就会干脆把我排除在讨论小组之外。现在大家都去了卡尔法克斯,带着进门的工具。

  他们叫我去睡觉——就好像一个女人能在她所爱的人处在危险之中时能够睡得着一样!我应该躺下来,假装睡着了,免得乔纳森回来以后增加对我的担心。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10月1日早上4点

  就在我们要出发的时候,我得到紧急通知说仑费尔德想知道我能否现在见他一面,似乎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我告诉传话的人现在我很忙,明天早上再去看他。

  值班员说:“他看起来非常坚持,先生,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急切。我不知道别的,但是我觉得你要是不马上去看他,他的狂躁就又会发作了。”我知道他如果没有原因是不会这样说的,于是说道:“好吧,我现在就去。”我让其他人等我几分钟,因为我必须去看我的病人。

  “带上我吧,约翰,”教授说道,“我对你在日记里写到的有关他的事情很感兴趣。他和我们的案子也有关系,我非常想见见他,特别是当他心理失常的时候。”

  “我也能去吗?”高达尔明勋爵问道。

  “我也能吗?”昆西·莫里斯说。“我可以去吗?”哈克说。我点了点头,我们一起进入了走廊。

  我们发现他很兴奋,但他的言行举止却比我原来见到得要理智得多。他的理解力非同寻常,不像我原来遇到的任何精神病患者,他认为自己的理智能够说服其他完全正常的人是理所应当的。我们五个都进去了,但是他们一开始都没说什么。他要求我立即把他从精神病院放出去,然后把他送回家。为了说服我,他说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还说自己现在是神志清醒的:“我要求你的朋友们帮助我,”他说,“他们也许不会介意对我的事情作出评价。另外,你还没有介绍我。”

  我很吃惊,甚至当时都没有觉出来在精神病院里介绍一个精神病患者是很奇怪的事情,而且,在这个人的行为里有一种尊严和一种要求平等的习惯,于是我立即作出了介绍:“高达尔明勋爵,范海辛教授,来自德克萨斯的昆西·莫里斯先生,乔纳森哈克先生,仑费尔德先生。”

  他跟每个人握了手说道:“高达尔明勋爵,我很荣幸在文德汉姆曾经帮助过你的父亲,看到你的头衔,我很遗憾地知道他已经不在了。他受所有知道他的人的爱戴和尊敬,我听说,在他年轻时是一种烧制的朗姆酒的创始人,那种酒在德比赛马场上很受欢迎。莫里斯先生,你应该为你伟大的国家而感到骄傲。他对联邦制的接受开创了一个先例,可能会对从今往后有深远的影响,即使是极地和热带地区也因为星条旗而成为了一个联邦。条约的力量有可能成为扩张的一个巨大的发动机,门罗主义已经成了一个政治神话。当一个人见到范海辛是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快乐呢?先生,我不会为没有使用任何传统上的尊称而感到抱歉的。当一个人通过发现脑的持续发育而革新了治疗学时,那些传统上的尊称都不再适合他了,因为它们会把他限定在某个阶级。先生,您因为国籍、传统和天资,适合在这个变化的世界里享受您受人尊敬的地位,我证明自己至少像完全享有自由的大多数人一样精神健全。西沃德医生,我确定,你是一个人道主义者,医学专家和科学家,作为一项道德义务,把我作为一个在特殊环境下的人来对待。”他用礼貌的语气和信念作出了自己这最后的请求。

  我们都很吃惊。对于我来说,尽管知道这个人的特点和历史,我相信他已经恢复了理智,我觉得自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告诉他我对他的神志清醒程度很满意,看看要办一些什么必要的手续,然后早上就放他走。但我知道在作这样一个严肃的决定之前最好再等一等,无论如何,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个病人发生过的突然的转变。所以我笼统地说他看起来恢复得非常迅速,我会在早上和他长谈一次,那时再看看能不能满足他的愿望。

  但是这一点儿都没有满足他,因为他很快说道:“但是西沃德医生,我恐怕你没有理解我的愿望。我想立刻就走,从这里,现在,就在这个时刻,如果我可以的话。时间很紧张,这也是合同的要求。我确定非常必要在西沃德医生这样如此令人钦佩的实践者面前提出这个简单但又十分重要的愿望,来确保它的实现。”

  他渴望地看着我,可我脸上是否定的表情,他又转向别人,紧紧地盯着他们。他没有得到任何补充的回答,就继续说道:“有没有可能是我的判断出错了?”

  “是的。”我坦率地说道,但是同时,我又觉得很无情。

  停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才慢悠悠地说:“那么让我换一个请求。我请求一个特许照顾,随你怎么说。我这样请求你,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他人。我不能把全部的原因都说给你听,但是我保证,你会把它们当成是好的、合理的并且无私的原因,是出于最强烈的责任感。”

  “先生,如果你能够看穿我的心的话,你就会和我有同感,而且,你会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最诚挚的朋友。”

  他又非常恳切地看着我们。我越来越相信他的这个突然的变化是他的疯狂的另一种表现,决定再留他一段时间,通过经验我知道他会像其他精神病人一样在最后露馅儿的。范海辛紧紧地注视着他,浓密的眉毛几乎要和视线的焦点相遇了。他对仑费尔德说话时所用的那种语调并没有让我在当时惊讶,但是当我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却惊讶了,因为它充满了平等的原则,他说:“你能不能坦率地告诉我你想今晚离开的真正原因?我保证,如果你满足了我,一个不带偏见和有着保持开明的习惯的陌生人的要求,西沃德医生会冒险并且出于自己的责任,给你这个特许。”

  他伤心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强烈的遗憾的神情。教授继续说服他:“来吧,先生,你自己想一想。你把道理放在最高的位置上,因为你想用你的完全的理性来给我们留下印象。你这么做,我们有理由怀疑你的清醒,因为你还没有因为这个缺点而中断治疗。如果你不帮助我们选择最明智的过程,那我们还怎么履行你强加于我们身上的责任呢?聪明一点儿,帮助我们,如果我们可以的话,会帮助你完成你的心愿。”

  他还是摇着头,说道:“范海辛医生,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如果我可以说的话,我一分钟都不会犹豫,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自己不能做主。我只能要求你相信我。如果我被拒绝了,我就尽不到我的责任了。”

  我想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个谈话了,他现在变得越来越滑稽而且严肃,于是我朝门口走去,说道:“来吧,朋友们,我们还有事情要做。晚安。”

  然而,当我走出门,病人又有了新的变化。他快速地向我走来,一开始我还害怕他又想袭击我。然而,我的担心毫无根据,因为他举起双手恳求我,用动人的方式来进行他的恳求。当他发现自己过分的情感外露对他不利,因为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关系上,他依旧更加易动感情了。我看了一眼范海辛,觉得他和我想的一样,于是更坚决了,告诉他他的努力都是徒劳。我以前已经见过他相同的不断高涨的情绪,在他作出一些他已经考虑了很久的要求时,比如,当他想要一只猫时,我准备着看他表现出像原来请求被拒绝时的消沉。

  但是我预料的却没有发生,因为当他发现自己的请求不会成功时,他变得异常狂躁。他猛地跪下来,举起双手,恳求地摆动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整张脸都表达着最深的情感:“我请求你,西沃德医生,求求你,让我立刻离开这个房子,随便怎么把我送走,把我送到哪里都没有关系,让看守者拿着绳子和锁链带我走,让他们给我穿上紧身背心,给我戴上手镣脚镣,甚至把我送到监狱里都可以,只要让我离开这里。你不知道把我留在这儿意味着什么,我是从内心和灵魂的最深处请求你。你不知道你错怪了谁,怎么错怪了,但是我不能说。我真伤心啊!可是我不能说。看在所有你视之为神圣的东西的分上,看在所有你珍视的东西的分上,看在你失去的爱人的分上,看在你的希望的分上,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离开这里,不要让我的灵魂负罪!你听不见我说的吗?你不明白吗?你永远不会懂吗?你不知道现在我很清醒和真诚,我不是一个正在发作的精神病人,而是一个为自己的灵魂而战的人吗?听我说!听我说!让我走,让我走,让我走!”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变得越来越疯狂的,这样他的狂躁症就又会发作了,于是我握住他的手把他扶起来,“来吧,”我严肃地说,“不要再这样了,已经够了,上床吧,慎重一点儿。”

  他突然停住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好长时间。然后,一言不发的,他站起来转身回去坐到床沿上,像原来一样又消沉起来,正如我所预料到的。

  当我最后一个离开房间时,他冷静地对我说:“我相信,西沃德医生,以后你会为我证明今晚我已经尽力地说服你了。我竭尽所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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