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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我猜,”贝蕾妮斯说着,在涂油毛皮的包裹下瑟瑟发抖,“你们是不打算告诉我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了。”

她用的是荷兰语。没人答话。她用法语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回答。如果她手头有能够敲打的合适金属碎片,恐怕还会用喀拉客那种叮当作响的语言再重复一遍。但事实上,她迟早会被冻得硬邦邦的,就像这些机械人的身体框架那样;仲冬的开阔海域可是冷得要命的。就算没有风浪也一样。她沉默的绑架者们划船的速度飞快,甚至让船桨都模糊不清了。(她很好奇这些东西的材质。普通木桨恐怕只要划上一小时就会四分五裂了。普通的金属桨架也会因为摩擦生热而泛出暗红色。)他们这条小船的船头掠过水面,船尾的浮沫在铁灰色的海面上留下两道羽毛状的痕迹。在浪花、海风与船桨的扇动中,贝蕾妮斯身上那堆防水毛皮已经放弃了抵抗。

他们离开那艘相对庞大的船以后,喀拉客之一就从船头的隔间里取出那件斗篷和那些毛毯,丢给了她。为了将注意力从潮湿的寒意上移开,她估算起自己的预期寿命来。在对状况进行彻底的分析以后,她得出了“短得要命”的结论。但仍旧比她原本估计的要长。于是:

“你瞧。如果你们希望我死掉,就不会插手了。我刚才的情况可真的有点严峻。所以,呃,多谢了,”她又拍拍那件斗篷,“另外,如果你们想杀我,就不会把这东西给我了。你们大可以看着我冻死,”她又发起抖来,“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

她坐在船首,将凡·布罗霍的提箱放在膝头,面对着两台无动于衷又无法解读的机械仆从。但她注意到了他们身体的某种怪异之处。两台机器的锁孔周围的金属上都有细小的刻痕。那些痕迹不够宽也不够深,不至于改写或破坏印记。痕迹如此轻微,除非长时间仔细察看,否则根本无法发觉。在仿佛被上帝遗弃的大海中央的这条划艇上,这就是她主要的消遣方式。划痕非常细致,又只存在于锁孔和炼金术印记最内侧一环之间的空隙里,暗示着精准的手法。这两台令人不安的机械人都接受了——或者是被迫接受?——这样的刻痕。那些看起来就像是刮擦或者撬开的痕迹,仿佛他们的锁孔附近被人取下了某种东西。

模糊不清的船桨推动他们的小船越过一道尤其高的海浪;等他们降入随后的波谷时,贝蕾妮斯也把胃口全部留在了身后。这片海域算不上风大浪急,但普通人类是没法划着小船通过的。她的新旅伴们划起桨来就像恶魔,显然是为了让他们跟那两条船拉开距离。无论驱使他们的是怎样的禁制,都在强迫他们秘密执行。是谁在强迫他们,又出于什么目的?在御林管理办公室的眼皮底下行动——更别提拧断公会成员的脑袋了——暗示着某种内讧。是公会内部出现了分裂?还是说王室和公会起了冲突?又或者是发条匠派系之间的争斗?耶稣啊。要不是她的预期寿命仍旧非常短暂,她恐怕会感到一阵兴奋吧。

“我们要去哪儿?你们至少能告诉我这件事,或者告诉我到那地方需要多久吧?因为我很享受这场海上游览,我是说真的,而我希望在结束前有机会写几张明信片。”没有答复。最后她说出了自己一直没敢问的问题:“是贝尔派你们来找我的吗?”

“我们效命于女王。”

好吧。她总算有点进展了。这句话让过去几小时里发生的事更难说得通了,但至少算得上某种收获。

她分不清开口的是哪台机器,但从实际角度来说,这点根本不重要。她面朝着他们,开口道:“噢,我不想扫你们的兴,不过那两个被你们像拧洗碗布那样拧断脖子的家伙也一样。如果玛格丽特这么想抓住我,她——还有你们——完全没必要插手。她的喽啰已经抓到我了。”她抱住自己。她胸口和腹部的肌肉都因为压抑颤抖而隐隐作痛。等她觉得自己说话时不会牙关打颤以后,她才补充道:“这么一来,至少我就不用在这片该死的大海中央冻僵屁股了。”

“我们不为铜铸王座效命。我们为女王效命。”

见鬼,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被一对儿发生故障的杀人机器绑架了吗?

“好吧,无论你们说的女王是谁,她都拥有将极为强大的禁制施加给你们的权势。我认为是某位高层发条匠。因为那东西——”她猛地转头看向船尾,指着他们身后的大海,以及他们逃离的那两条船,“是我见过的最诡异的东西之一。”

“我们不为公会效命。我们为女王效命。”

她猛地后仰身子。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可能既不为王室,也不为公会效命?在每台喀拉客诞生的那一刻,它嘀嗒作响的心脏最深处都会刻上无意识的忠诚印记。除非……

如果他们代表的是第三大势力呢?是荷兰霸权迄今都无人知晓的第三个分支,既非王室亦非公会。这就能解释效忠对象的谜团了。但这也代表贝蕾妮斯从未听闻过丝毫风声的某个组织真的存在。她每一位前辈也一样,毕竟塔列朗日记里对此只字未提。荷兰霸权是由三巨头组成的吗?

太荒谬了。所有喀拉客都效命于公会。事实上,这些沾满油污的发条匠甚至认为自己比铜铸王座更重要。在效忠对象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们甚至会篡改阶层式超禁制,让自己占据有利地位。

更简单的结论是,这些喀拉客除了凶残以外,还喜欢撒谎。他们的主人拥有难以置信的权势,并在阶层式超禁制中占据极高地位。王室成员之一,或者公会的某位宗师就符合这种条件。该死。

“所有喀拉客都效忠于公会,无论愿意与否。而且你们要怎么在效命女王的同时不服从铜铸王座?”

贝蕾妮斯缩起了身子。在努力透过打颤的牙齿发话时,她咬到了舌头。她尝到了温暖的金属味与她体表的盐味。

“我们不为玛格丽特效命。”喀拉客之一说。

“我们为麦布效命。”另一个说。

贝蕾妮斯的胃里翻江倒海,但不是因为这条小船在另一道波浪里颠簸起伏。也许她关于第三派系的理论并非热病患者的胡言乱语,无论她多么希望那只是妄言。

“看在七层地狱的份上,麦布到底是谁?”

“她是想要知晓你的意图的人。”

“所以你们强迫我来这片该死的大海中央,参加这场田园诗歌般的游览,只是为了聆听我的心声。真是合情合理,”她咽了口唾沫,“可如果你们不喜欢我的答案呢?”

“就像你提到的那样,我们身在这片该死的大海中央。这片海洋非常宽广,也非常深邃。”

“何必费这种事?你们完全可以拧掉我的脑袋,就像对可怜的凡·布罗霍和他的同僚所做的那样。”

喀拉客之一说:“若拧断花茎不受惩罚,兴奋也会淡去。”

另一个补充道:“乏味亦将滋生。”

贝蕾妮斯说:“是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顺带一提,说到那些‘花茎’,”右边那台喀拉客说,“巴伦德雷特船长和他的船员会认为是你下的命令。”

它左边的同伴附和道:“那个男人不喜欢你。”它模仿着同情的样子,摇了摇头。

贝蕾妮斯用双倍的力气绷紧了双臂、背脊、腹部和胸口的每一块肌肉,试图压下颤抖。冰冷的恐惧深入骨髓,让再厚的毛皮也无法温暖她的身体。

“我发现从我们离开那条船以后,你们的举止就变了。你们的口气里没有了平时的尊敬。” 这让我想起了我认识的另一位机械人。但他并不凶残,渴望的也只有自由。而另一方面,你们两个……

“你肯定在为此烦恼吧。那就做点值得尊敬的事,我们会考虑的。”

尽管全身被寒意笼罩,却有一道细小的汗水顺着她脊柱的弧度流下,停在她的腰背部。她打了个嗝。她的呼吸带着今天早餐的烟熏鳕鱼的气味,但味道就比当时差多了。假如……

假如有一群叛逆喀拉客——摆脱了所有禁制、又不受强制力影响的机器——藏身于同胞之间呢?还在他们制造者的世界暗中活动?换作别的时候,她会觉得这种想法荒诞无稽,但她眼下的处境带给了她有别于以往的视角。贾克斯和莉莉丝在获取自由意志以后,都希望尽快逃离荷兰语世界。她想象不出叛逆愿意留下的理由。但他们的动机无关紧要:如果这种疯狂的假设是真的,它就会是西方世界自四分之一个千年前——也就是惠更斯的奇迹突破——算起最大的秘密。

也是个值得为之灭口的秘密。

她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我并不是碰巧发现他们秘密的笨拙闯入者, 她提醒自己。 是他们自己把秘密告诉我的。也为此冒了很大风险。

“你们想知道我的意图。我对你们俩也有同样的好奇。”

“毫无疑问。”左边那台机器说。事实证明,它(他?还是她?)相对更饶舌些。“但您在这场交易里没什么优势可言,女士。我们就从简单的话题开始吧。我们注意到你成功取得了船载发条学者的那只箱子。”它朝她的膝盖点头示意。自从她在尝试逃亡的过程中接过凡·布罗霍的箱子以后,还没看过里面的样子。“你打算拿它来做什么?”

这个闪闪发亮的杂种说得有道理。 慢慢来。先探探口风。 他们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什么?

她试着打探他们所知的事:“我发过誓要保护箱子里的东西。我为御林管理办公室所做的工作对于国家安全至关重要。”

“如果你真是御林管理官,这话就没错。但我们认为你的项链是偷来的。”

“正如你偷走了本该送往关押过你的那栋宅邸的钥匙。”

上帝的圣名啊(1)! 他们知道的真够多的。

“而且你从此就一直伪装身份。”

“说到这个,”右侧的机器说,“你的表现值得赞扬。要扮演成那样真的很不简单。”

西尼斯特 (2)说:“我们认为总的看来,你更像是个法国密探。”

贝蕾妮斯的脸抽搐起来。这些该死的机器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认为总的看来,你们更像是一对镀了铬的自大混球。”

左右两台机械人用仿佛怀表走动时的声音迅速交谈起来。小船颤动不止。她放弃了分辨对话内容的打算。其中一台说:“我们就当作你承认了。“

她无力地靠向船头。她的屁股早在几个钟头前就坐麻了。她体会着第一缕挫败感像酸液那样灼痛血管的感受,同时开了口:“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

事实证明,他们的方法简单的要命。他们,或者说他们效命的对象,在大熔炉被烧毁的那晚就收到了她被捕的风声。新法兰西的叛徒和逃兵,德·蒙特默伦西公爵将她的名字和塔列朗身份暴露给了抓捕她的那些人。不久后,位于新阿姆斯特丹上游偏僻地区的某处公会产业发生了重大紧急事件。当天晚上,一辆沿着那条路线行驶的邮车没能到达目的地。次日早上,一名携带着御林管理办公室徽记的女子运用影响力登上了离开新尼德兰的船只,还让它偏离了原本的航线……

听着他们的讲述,她不得不承认,这些线索都能联系起来。狗屎。

“这些都只是间接证据。”

“同意。”

贝蕾妮斯叹了口气。“你们知道宅邸那边发生了什么。”

“知道个大概。”

“贝尔活下来了吗?”

用啾啾声和同伴交流片刻以后,左边那台说:“不清楚。”

“大熔炉烧毁的那天晚上,我不是独自一人。贾克斯。他逃脱了吗?”

德克斯特 (3)说:“麦布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我当时在帮他。”她说。

“我们不在乎你们的国家政治或者个人忠诚。新法兰西总是宣扬自己同情受奴役者,但它从没做过能改善我们处境的任何事。”

“我可不是你们制造者的朋友。”

“这与此无关。天主教会也在口头上对我们制造者的行为反对了数百年,但情况并未因此改变。”

“嘿,”贝蕾妮斯说,“你们消停点吧。这本来就是个难题,对吧?我们可没有闲坐在那儿无所事事。我们是在努力求生。”

他们停止了划桨。小船继续滑行了一阵,而船头缓缓地落向水面,停在波浪之间。他们原本模糊的手臂突然重现,令人有些不安。在暗沉的天空下,贝蕾妮斯嗅到了雨水——也可能是雪花——即将落下的气味。“你伪装成发条匠去偷窃公会机密。你打算用那些东西做什么?”

贝蕾妮斯脱口说出了真话,而麻木的嘴唇让她来不及收回:“我想改变这个世界。”

划艇以曲折的路线越过另一道海浪。它转动不止,倾斜着船身进入波谷。贝蕾妮斯挺直背脊,不再依靠船身。那些喀拉客没有动。他们仿佛两座固定在船身上的雕像。渐起的风掀起小小的浪花,敲打着木制船身。贝蕾妮斯看着那些机器。他们也看着她。此时此刻,在黄昏的光线里,她看不到他们锁孔周围的刻痕了。

“有意思。”德克斯特说。

“的确。”西尼斯特说。

他们以一致的动作拿起船桨。他们划着的小船穿行于夜色之中。

(1)原文为法语。

(2)sinister,下文以此指代“左边的”。

(3)Dexter,下文以此指代“右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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