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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的希望与敬畏

绿色怪物嘶嘶地呼出一口气,向前一步。罗瑞畏缩不前。胡须男子发出一声掺杂着惊恐和狂怒的巨大咆哮,挥起了斧头。
这把斧头很不赖,头部是用船壳做成的。它直直地命中了绿色怪物的胸部正中,居然还刺进了鳄鱼鳞片似的外甲凸起处。
绿色怪物纹丝不动,仿佛胡须男子将斧头埋进了一棵古老坚实的大树。
斧头很快就卡住了。胡须男子想要将其拔出,抡下一斧。绿色怪物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猛地挥舞左臂,巨螯般的大手向上挥动,捉住胡须男子举向空中。
一记可怕的骨头碎裂声使罗瑞再次打了个哆嗦。胡须男子被仰面向后抛起,细碎的雪块从他的双腿震落,而后整个人被猛地扔进低处的树冠。他弹回到雪地上,带着折断的树枝、破碎的嫩条,以及随着他一起震落的大堆雪块。
他一落地,便不再动弹。
这向上一挥所传递出的力量,让其他人陷入了片刻的震惊。仅仅一个猛击就使得他们的首领飞上天空数米之高。
他们狠狠地将自己手上的东西向绿色怪物投掷过去,镢头、鹤嘴锄,还有其他农具如雨点般落下。他们孤注一掷了。
这么做很勇敢,但也是个可怕的错误。投出去的东西毫无效果地弹了回来。绿色怪物伸出右螯一个侧击,猛地将一个人撞到一棵树上,力道之大,摇落了树枝上的积雪。
绿色怪物又迈出一步,伸手拽住斧柄,将几乎埋进肚子里的斧头拔了出来。接着它挥动斧头,斧头的钝面击中了另一个人的脸部——这一记让他整个人双脚离地,仰面摔落在雪地上,大张着嘴巴,不是死了,就是彻底昏了过去。
持草叉的男子冲向绿色怪物,想将尖叉狠狠刺进它的躯干。他大叫着向前。绿色怪物将斧头扔向一边,飞出的东西打着转消失在树林里,发出吊式风扇慢悠悠的呼呼声。接着,它举起了左螯。这个动作速度之快,与其呆板笨拙的身躯形成奇异的对比。大螯灵巧地接住了向前推进的草叉,从齿缝间将其挡住。草叉不再向前,男子也因此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绿色怪物将螯钳收紧,将草叉的尖头从木杆上折了下来。握着草叉的男子不停地将断头往那怪物脊棱遍布的躯干上猛戳。绿色怪物将右螯对准了他。
它的前臂附近有一个小管,是某种武器。它发射出令人生厌的颤动声,仿佛连空气都翘曲膨胀了起来。男子被这股扭曲、强大的气流击中,倒下死了。
这个时候,罗瑞开始逃。那帮人忙着向绿色怪物发起进攻,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怪物这种完全冷血野蛮的反应向罗瑞证明,他最初的直觉是对的。这巨大的绿色怪物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主。它们是致命的,满怀恶意的。它们的存在只会让大家不惜一切代价远远避开。
罗瑞由于怪物释放出的可怕音速声波而耳鸣不已。即便当时它没有向他瞄准,那冲击仍然使他感到剧烈的头痛。而他从舌根尝到的血腥味判断,他还流了鼻血。
另外那些人,只要是还没倒下的,也纷纷开始逃走。
喘息中,罗瑞听到声波武器再一次启动。空气闪烁着、扭曲着,距离罗瑞左侧十二米远正在逃跑的一个人跌进雪堆里,打了个滚儿,躺着不动了。
下一个就会是他。
无处可逃。
下一轮冲击波肯定会杀死他的。

 
他们离开“旁处”,沿着北部小巷,穿过冰封的水井,走出了被贝尔称作“卡耕地”[. 原文为spitable,是suitable(可耕地)的变形词。
]的地方。这片广袤且坡度平缓的区域全被厚厚的冰雪所覆盖,但博士和艾米看得出来,它们曾被认真清理并且划分成条块,像商用菜园一样用于农业种植。艾米注意到,成行的种植用框架和藤条都镶上了雪边,看上去像白色的貂皮,从种植季节遗留至今。小径本身是一条阶梯小路,从远处只能看见被积雪遮挡的长方形栅栏,像是一块浇上了糖霜的巨大酸橙派。
狗在下面的村庄吠叫。
“那是什么?”博士问,停下来听。
“狗吗?”贝尔说。
艾米往回看。午后,一层白色开始将天空的湛蓝冲淡,山峦间的水汽形成一层薄雾。空气中的一股气味让她联想起快要降雪时的情形,那是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十分钟爱的气味。
“不是狗。”博士说。
他们继续前进。越过“卡耕地”和篱笆小径,一排树木出现了,这意味着他们已位于霜雪覆盖的林地边缘。
博士又停了下来。他昂起头,侧耳倾听。“你们听到了吗?”他问。
“什么?”艾米问。
“那个声音,那声音我熟悉。”
“什么声音?”艾米问。
“狗吠而已。”贝尔说。
“不,其他声音。离得很远,但传过来了。它很有特点。我熟悉那个声音。我是在哪儿听到过的呢?”
艾米仔细听。“我什么都听不见。”她脱口而出,尔后停下了,“噢,等等,”她说,“我也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博士点头。“奇怪的声音……”他重复道。
他突然转过身,盯着篱笆。
“我想你该出来了。”他说。
一个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你们要去哪儿,阿拉贝尔。”塞姆威尔·柯劳克说。

 
罗瑞在一棵树后躲着。恐惧控制了他,他拼命避免呼吸发出太多噪音。身体透支加上惊恐,使他只能大口喘息。这声响会将他出卖。
他又听见两道冲击波,是绿色怪物的能量武器撕裂耳膜的震颤。第二道冲击波伴随着一个男人被致命的扭曲空气击中后发出的痛苦喊叫。绿色怪物更近了。除了把他们一个个杀死之外,它要干什么呢?想要除掉目击者?什么目击者呢?或许它仅仅因为被斧头砍到而要狠狠报复?
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罗瑞没能想到的原因?他思绪纷乱,要集中精力太难了。那是惊吓和恐慌后的反应。他强迫自己专心起来。他需要去听。躲在树后,他能判断绿色怪物有多接近的唯一途径,只有去听,然而在自己的喘气声之下,他什么也听不见。他要屏住呼吸。这需要很大的努力。他屏住呼吸,继续倾听。他的耳鼓膜感觉快要爆掉了。
几秒钟之后,他听见脚步深深踏入雪中的嘎吱声,塔状怪兽正在稳步行进。他的藏身之处马上就要进入怪兽的视野。
无处可逃。周围只有雪,无论他往哪里走,白色背景都会让他凸显出来。藏在树后没有用。怪兽绕着树走一圈是迟早的事。没有巨石,没有灌木丛,更没有地洞可以钻。
他又听到了嘎嘎吱吱的脚步声,伴随着嘶嘶的呼吸。这提醒他,自己也要呼气了。他放松了一下自己压制住的呼吸,努力做到无声。其实他多想贪婪地吸入新鲜空气啊!
绿色怪物在他左边大约二十米的地方出现,侧面向着他。它从两棵树之间出现,站立不动,慢慢地扫视左右。
罗瑞悄悄地、非常非常缓慢地躲在树干后绕着走,让它处在自己与怪物之间。
它转过来,往他这边看。
它怎么可能看到他呢?他几乎没有挪动。
这怪物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人形爬虫。爬行动物有敏锐的视力吗?或者是听力?它们有其他感官吗?它们如何捕猎?他有一种感觉,自己曾经读到过关于鳄鱼有惊人夜视能力的内容。
罗瑞意识到,恐怖伴随着错乱的臆想,在他的头脑中泛滥。他所想的事,没有一件真正重要。当务之急是他必须找到一条逃生路线,博士会称之为“明智的退出策略”,艾米会称之为“一点也不傻有那么点正当的逃跑”。
艾米。
罗瑞知道,他必须再次见到艾米。他不会让一只步履蹒跚的巨大蜥蜴在积雪覆盖的树林里毫无理由地取他性命。他的妻子永远不会允许他有这样的结局。他冲出掩护,又开始跑起来,这一次选择的方向与他最初的路线成直角。越过肩膀的匆匆一瞥,他看到绿色怪物发现自己了。它转向这个漏网之鱼。它是注意到了活动物体?还是热量?
热量有些合理。他在脑子里烙上了这个想法。
它为什么没有射击呢?为什么没有使用那把可怕的冲击波枪?它完全可以就那样将他击倒,还可以省去不少追赶的时间。
这似乎只有三个可能的答案:它要么子弹没了,这好像不太可能。这是其一。其二可能是他已经跑出了射程。
第三个可能,是它要活捉他。

 
“慢点!”艾米发出抗议。
博士正怀着只有他能够调动起来的无穷热忱和百折不挠,带头沿着积雪小径进入树林。
她手忙脚乱地努力跟上。
“我们要带他一起吗?”她问。
他们不约而同向后瞥了一眼。
阿拉贝尔跟着他们,那个年轻男子紧随其后。艾米不得不承认,塞姆威尔是个样貌相当标志的家伙。他稚气未脱,看上去很阳光,显得很可靠。他在沿路追赶的同时,正在与阿拉贝尔争论些什么。
“这是A类重罪,”艾米听见他说,“贝尔,A类重罪!你跟他们在一起干什么?”
“我在找维斯塔。”
“但是你把他们放走了!贝尔,当选者会说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塞姆威尔,你打算告诉他吗?”
“我应该告诉他!”塞姆威尔表明态度,“拜托,快停下跟我谈谈!思考一下这事儿!你在跟会妖术的人勾结!”
“我在找我的妹妹。”贝尔回答。她继续走着,一边将她的长裙子往上提一点点,以免它被踩进雪里。
“当选者会找到维斯塔。”塞姆威尔说,“你的耐心呢?”
“闭嘴,塞姆威尔。”
“耐心之人,可供全种植区之给养。”他说。
“别给我引用向导的话!”贝尔喝道。
“我们要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博士告诉艾米。
“因为他回去后,他会告诉别人我们的去向吗?”艾米问。
博士点点头,“我认为他只手空拳是制伏不了我们的。”博士说。
“我认为他是想只手空拳制伏她而已。”艾米说。
“什么?”博士问。
“他喜欢她,”她回答,“很明显。”
“就因为他们在争吵?”
“不然他干吗跟着我们?他完全可以敲响警钟。”
博士若有所思地皱起眉,点点头,“你对人类内心的神秘活动有敏锐的洞察力,庞德。干得漂亮。”
他停了下来。他们已深入森林。“将林”,贝尔是这么称呼它的。卡耕地已远在他们身后。他们可以看到“旁处”的村庄,而在其南侧,阳光在温室的玻璃屋顶上闪闪发亮。
“‘将林’(Would Be),”博士说,望着那些阴森森的树和覆盖在树上的亮闪闪的雪,“最初的莫芬人望着这个世界,想象着它将会如何。这个名字就代表了他们的意愿。”
“我觉得她说的是‘乙林’(Wood B)。”艾米说。
“有可能。”博士回答,“那也许全都是最初的叫法。一种区域编号。‘乙林(Wood B)’。那些环境宜人的场所,甚至移民点的名称都是如此,嗯……打个赌试试?”
他转向贝尔。
“第三个种植区是叫‘隘处’(Aside)吗?”博士问。
“是的。”她回答。
“你怎么知道?”艾米问。
“噢,大胆猜测。‘隘处’(Aside)‘旁处’(Beside)”和‘见处’(Seeside),ABC号场地。”
“啊,”艾米微笑道,“那么‘见处’并不在海边咯?[. Seaside(海边)与Seeside(见处)同音。
]”
“我想不在,虽然我很希望去海边。”博士说。
他们继续走了一会儿,没有交谈,专注于寂静森林中他俩嘎吱嘎吱的脚步,拌嘴声隐约从他们身后传来。
“‘此后’是什么?”艾米问。
“是个殖民地,人类殖民星球。”博士说,“扩张时代后期,或者说散居世代。想想这名字:莫芬人。”
“就像是‘孤儿’[. Morphan(莫芬人)与orphan(孤儿)音近。
]?”
“是的。这个词告诉我们,这些定居者应当履行行星环境改造工作,或者说,‘环境莫芬化’[. Terramorphing(环境莫芬化)是terraforming(环境改造)一词的词尾倒转。
]工作,即殖民一个适合生存的遥远类地星球,并使它更像地球。”
“有点地球的样子?”
“没错。”
“那真正的地球在哪儿?”艾米问。
博士一耸肩,“过去的某个地方吧。我想地球和整个太阳系都已经没了,结束了它们的自然进程。人类必须找到其他地方。再想想莫芬人这个名字。”
“他们来这儿多久了?”艾米问。她以前去过地球被遗弃的时期,但整个星球都已经不复存在的想法似乎特别感伤。
“好几代了,”博士回答,“很多个世代了,她说是二十七个世代。世世代代异常辛苦的劳作和艰难生活。即使是一个‘有点地球样子’的星球,塑造并驯化它也需要很长时间。他们所有的劳作、所有的努力,这些莫芬人将永远不会享受成果或从中受益。这仅仅只是为了造福后代。”
“那么问题具体出在哪儿?”艾米问,“你在担心降雪。”
“进程出错了。”博士说,声音小到无论贝尔还是塞姆威尔都无法听见,“由于某种原因,环境改造的进程意外失败了。‘此后’变得越来越不像地球。莫芬人来这儿要培育出一个国家,而现在他们只得走向消亡。”
“为什么?”
“我不知道。”博士说。
“但你有预感。”
“可能事情本来不该这样发展。”博士说,“可能‘此后’这个地方转化起来太困难,或者主大气处理器发生了某种故障,或者……”
“或者?”
“没什么。”他静静地说。
“或者什么?”她紧追不舍。
“真的,没什么。”
她甩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
“好吧,”他说,“有可能……有某种影响在从中起作用。我以前……见过类似的情况,一两次吧。”
“什么样的影响?”艾米问。
“在我有把握之前,就先不要担心这个问题了。”博士说着,开始兴致盎然地沿着林间的积雪小径迈开大步。
“希望那只是一个故障。一个我可以修复的进程故障。”
“一个故障?”艾米问,眯起眼睛看着他。
“连故障都不是。”
“不是?”
“算不上故障。比故障要轻微。”
“有点故障?”她问。
“正是!”博士断言。他回头看着贝尔,“然后怎么走?”他欢快地喊道。

 
罗瑞怀疑自己跑不了多远了。他的肺部和双腿都在拼命奔逃之后疼痛不已,而他的心脏正如鼓点般狂跳。他几乎无法完成一次足够深长的呼吸。层层衣服之下,冷汗从脊背冒出。这绝对不是他会选择的度过圣诞节的方式。
他突然闻到了什么。那绝不是什么浓烈的气味,但在森林里,这种纯净大气之中却显得尤为突出。那是一种温暖的气味,潮湿而略带金属感,像洗衣店里绵柔的蒸汽,或是利德沃斯医院的后巷里工业化洗衣机的排放物。那是什么呢?在这么一个被冰雪封固的地方,什么东西会如此温暖潮湿?
他穿过树林来到山崖边。山坡在他脚下延伸开,缓坡上满是厚厚的积雪。坡底是一条河。河床相当宽阔,穿过峡谷的出口,飞流直下,进入右侧脚下深深的盆地。比他所站的位置更险峻的远处, 满是树木。
这条河,一旦通过了被峡谷冰雪覆盖、错综复杂的灌木丛,大约有十到十二米宽。
河面已经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前一晚下的雪又覆盖在上面,看上去像一整块苍白的混凝土延伸开来。峡谷显然将寒冷的空气阻隔在开放水域之外了。
罗瑞回头看,绿色怪物仍然在追赶他,步履艰难地穿过树林,偶尔抬起螯爪弄断树枝为自己开路。它现在落后三十米,离他越来越近。罗瑞虽然还保有一定的速度,但已毫无耐力。怪物始终在缓缓逼近。罗瑞知道自己不久又将需要休息。他透支了,就好像他跑了马拉松,却发现竟没有拿着保温锡纸毯和橙子水的人在等着他。
他当机立断。河对岸茂密的森林看上去提供了最适合躲藏的场所。河的存在也是加分项。绿色怪物身形巨大,显然很重。罗瑞相当怀疑冰面能否承受这样的重量,即便它看上去厚似防弹玻璃。
他猛地冲下河岸,差点摔倒滚落。他稳住脚步,像一个高山滑雪者一样一路往下滑。他在河岸边积雪的岩石和巨砾之间寻找道路,滑过曾是泥塘的零星冰块,来到河边。
罗瑞跪下探出身子,用手试探冰面。他使劲压,感觉冰面坚如磐石。作为一个护士,他曾见过很多人因为跌进结冰的池塘或湖面而造成低温损伤或更严重的后果。冒险在冰面上走实在愚蠢。不过话说回来,他用担架推进医院的事故受害者里,没有一个是因为被长着可怕红眼、携带镭射枪的两米高双足巨鳄追逐而被迫走上冰面的。
就在这时,绿色怪物出现在他身后的斜坡顶上。它转动着脊棱满布的脑袋看着他,午后的阳光反射到他的扇形红眼睛上。
罗瑞站起来,将一只脚踩在冰上,让它承受住他的重量,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脚离开了河岸。即使有雪花堆积,冰面仍然很滑,踩在脚下感觉就像一块加了清洗剂的滑溜溜的玻璃窗。他走出一步,接着又一步,张开双臂维持平衡,但仍东倒西歪。他脚下的冰面裂开了,发出那种从泡沫包装箱里取出电视机或微波炉时,聚苯乙烯发出的那种尖锐刺耳的抗议。
摇摇晃晃。他又踏出一步。又一步。再一步。
他回头一瞥,绿色怪物正走下山坡追赶他,一步步在深深的积雪中跋涉。它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了。它现在已经能够向他射击了。他毫无掩护。
他又踏出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他已经差不多走过了一半冰河。
冰面在他的脚下四分五裂。
他直落落地向下,扎进了河里,就好像一处陷阱突然在他脚下砰的一声打开了门。掉下去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铁定完了。即便寒冷刺骨的河水没能真正使他冻僵而死,在这里要得到医疗救助也几乎不可能。他的体温将会迅速下降,无法恢复。他将会就此冻僵死去。
他向下沉,沉入水中。他准备好迎接可怕的寒冷。河水如此寒冷,使他甚至产生了虚幻的灼烧感。然后他意识到,那根本不冷。
冰面之下欢快流淌着的河水是温暖的。河水是暖的。
罗瑞挣扎着,困惑不解。他努力浮上河面,抬头望见了天光。冰面已有好几处碎开,是他造成的窟窿促使其解体的。温水正在融化窟窿的边缘,仿佛有腐蚀剂在起作用,不断地扩大洞口,形成通道。
他往洞口冲去,双臂挥动着,浸透了的大衣不断拖着他下沉。他终于冲破河面,深吸了一口气。寒冷刺痛了他的脸,河水的暖意几乎像噬骨严冬中的一种解脱。
噼里啪啦地一阵扑腾,他开始踩起水来,水流让他得以在自己钻出的冰窟窿中打转。
他看见了那丑陋可怕的追击者。它已经到达了岸边,正盯着他。他就实实在在地在它面前,而它似乎并没完全辨认出他来。
他想到了,热量。热量。它是在追踪我的热量。而现在我在热水里,就不容易被侦测到。它仍可以看见我,但我的热成像却难以被分离。
罗瑞深吸一口气,沉了下去。他完全不想被看见。他希望河水可以完全将他掩藏。
在热水里。当然可以做到。
他希望这条河可以带他一程,让那怪物寻不着他的踪迹。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自己的好运气,几乎雀跃。直到他发现水是温暖的之前,落入冰面之下似乎都代表着必然的死亡。而被围困在水中似乎意味着第二个必然的死亡,直到有迹象表明周围的热量迷惑了无情的追赶者。
然后罗瑞意识到,归根结底还是有一个不利因素。他在水下游着,随波逐流,试图在下游浮上水面,再深吸一口气。
但他发现自己仍在冰面下。他从下方敲击,希望它能被戳碎崩开,但它实在太坚固了——犹如橡木盖子覆在了河面上。没有空气,毫无缝隙。没有任何空间让他可以攫一口呼吸。
他不会死于体温过低或温度骤降。他也不会被巨大的绿色怪兽敲打或者爆击而死。
他只是要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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