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又到了一个黑暗和温暖的地方。
我回忆起一些事……声音，像是我自己的，和我如此协调。我们合为一体。我曾经失去这些声音，但我想得回它们，我需要它们。我感觉一阵疼痛，因为我和它们被分开了。
至少我是温暖的，很安全、很舒适。
我知道随后会是什么，恨我无法在这个梦中鼓起勇气，所以雷声的炸响依然让我感到惊骇。恐怖的漏鸣、震耳的吼声，就像是一百头野狼的怒嚎。炫目、冰冷、苛烈的光线。冲撞、攻击、突袭、窒息。它向我扑来，要毁灭我。
我挺起身，突然惊醒过来。
我回到了秘密基地三楼的地面上。梅根、柯迪和蜜兹就睡在我身旁，亚伯拉罕今晚负责守夜。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异能者在身边，我们都无法安心地睡在自己的房里，就算是两个人结伴也不行。而且我们相信，随时都必须有人站岗。
星火啊……那个噩梦。那个可怕的噩梦。我的脉搏依旧飞快地跳动着，我的皮肤湿又冷，我的毯子也被汗水浸透了，身上也许能拧出整整一桶汗。
我必须告诉其他人，我在黑暗中坐着，思考着，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噩梦直接捆绑着异能者的弱点，如果我一直在做噩梦……好吧，也许真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踢开毯子，意识到梅根不在我身边。她晚上经常会起床。
我绕过其他人，向门口走去。我不喜欢这种恐惧。我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懦弱。我能够对任何事，任何事。
我来到走廊，查看了一下对面的房间。是空的。梅根去哪里了？
亚伯拉罕和我从刺魟家族的基地回来时已经很晚，我们决定明天再仔细研究蒂雅给我们的情报。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教授的弱点，让众人都陷入思考。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向楼梯走去，赤脚踩在盐块地板上。我们必须非常小心水。溅一点水到地上，地面就会再你的脚下溶化。即使这样，每当我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的腿上还是会包裹一层薄盐。用某种能够溶解于水的物质建造一座城市，肯定比用钢铁更糟糕得多。幸运的是，我对于盐的气味已经不是那么敏感，就连那种干燥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我在二楼的厨房里找到亚伯拉罕。他正沐浴在手机的光亮中，拉提蚩在他的手上，一颗大水银球悬浮在他面前。这颗水银球显示出一种超越凡尘的景象：完美无瑕的光滑表面随着亚伯拉罕双手在它周围移动。他的手掌向两侧分开，水银球也随之向两端拉长，就像是一根法式长棍面包。镜子般的表面上变形扭动的影像，让我开始想象它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不同的、扭曲的世界。
「我们必须小心，」亚伯拉罕轻声说，「我觉得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这种金属释放出来的蒸汽，但也许还是另找个地方进行练习才是明智之举。」
「我不喜欢我们分开。」我从放在料理台上的大塑料冷却器中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亚伯拉罕摊开手掌，水晶在他面前变成一只圆碟，就像是一个很大的盘子──或者是一面盾牌。「这实在是太惊人了，」他说，「它完美地遵从我的命令。看看这个。」
他让圆碟下落，平坦的一面对着地板。然后他犹豫一下，便踏了上去，圆碟稳稳地撑住了他。
「星火啊，」我说，「你能飞了。」
「严格来说还不是，」亚伯拉罕说，「我站在上面的时候，无法让它移动很远，同时它又需要靠近我，我才能操纵它。但再看这个。」
水银碟泛起一阵涟漪，其中冒出一股细流，在亚伯拉罕面前形成一道阶梯，非常薄、非常窄，能够反光的金属阶梯。亚伯拉罕能够走上去，但越靠近阶梯顶端，他的腰就弯得越低。
「这在对抗教授的时候能有很大的作用。」亚伯拉罕说，「它非常强韧。也许我能用它抵消教授的力场。」
「是的。」
亚伯拉罕瞥了我一眼，「你不觉得兴奋吗？」
「只是有些心烦。窃贼还在下面？醒着？」
「我上一次查看的时候，」亚伯拉罕说，「他看起来没有睡着。」
我们讨论过该如何对付他，却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
「梅根在哪里？」我问。
「我没见到她。」
这很奇怪。如果她离开了，就一定会经过这里。我在三楼也没有见到她。这里其实很小，也许亚伯拉罕没有注意到她溜过去了。
他继续使用拉提蚩，从金属阶梯上走下来，又让水银变化成其他形状。只是这样旁观实在有些让人觉得难熬，不过我知道想要接手这套装备的想法很幼稚。我们全都同意，亚伯拉罕应该负责操纵这套装备，柯迪和蜜兹则是后备。现在亚伯拉罕是我们的主要前哨。
但是星火啊，这套装置看起来可真酷。希望这一次它在我们的行动结束之后，还能保存下来。等到教授和蒂雅回来，我就能再次成为前哨，那才是我的位置。
我离开亚伯拉罕，走到一楼去查看窃贼的情况。在他的门前，我停住了脚步。
噢。
曾经光秃秃的四壁现在覆盖了一层柔软的红色天鹅绒，一串油灯在桃花心木桌子上发着光。窃贼躺在一张软椅上，那张椅子就像我们在巴比拉的秘密基地中的椅子那样豪华舒适。他闭着眼睛，头上戴着一副大耳机。我听不到耳机里面的声音──如果那里有声音的话，这副耳机很可能和一支手机有无线连接。
我走进他的房间。星火啊，这里看上去也比以前大了。我用脚步丈量了一下，发现它的确更大了。
空间畸变，我心想，将这一项添加到窃贼的力量清单中。祸星啊，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以前只听过异能者拥有这种力量的传闻，再加上他让物体凭空出现的能力……
「你能打败他。」我说。
窃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躺在软椅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窃贼。」我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他猛地睁开眼睛，摘下耳机，瞪了我一眼，「什么？」
「你能够打败他。」我重复了一遍，「教授……只要你愿意和他作战，你就能赢。我知道你有多种基础无敌能力，你还有能力产生出任何物体，能够扭曲空间……你可以打败他。」
「我当然不能。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和你们这些没用的白痴在一起？」
「这一点我还没有想清楚。」
「我不能战斗。」窃贼说着又把耳机戴回到头上，「我不被允许战斗。」
「谁不允许你？」
「我自己。就让其他人去战斗吧。我的任务是观察。就连统治这座城市对我来说可能也是不适合的。」
人们，包括我，都倾向于认为所有异能者都有同样的本质：自私、破坏一切、自恋，且我们会以这种认知来决定我们的行动。也许异能者的确都有这些特质，但他们也有着各不相同的怪异之处。灭除总是会引用圣经中的词句，而且似乎在努力毁灭这颗行星上的全部生命；王权利用她的黑暗实行规模越来越宏大的阴谋；夜影在新芝加哥一直坚持透过低级的中间人来做事。
窃贼似乎也有他的精神问题。我将手伸进门边一个大理石小基座上的碗里，拨弄了一下堆在里面的玻璃珠。不──那是钻石。
「我可不认为，」我说，「你能让我成为──」
「住口。」
我瞥了窃贼一眼。
「我一开始就应该说清楚，」窃贼说，「你从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我来这里不是要给你们礼物，也不是要让你们的生活变得更加轻松。我不会成为仆人。」
我叹了口气，放下那些钻石，打算转换一下话题。「你不睡觉。」
「那又怎样？」
「我相信，这是你从另一名异能者那里获得的能力。你特意要夺取这种能力，是不是因为那些噩梦？」
片刻之间，他只是盯着我。然后他突然将耳机扔到一旁，从软椅中跳起身，向前迈出一步。只是这一步，他已经迈过我们之间很长的一段距离，来到我面前。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噩梦？」他气势汹汹地问，在我面前变得更高大了。
我瞠目结舌，心脏又开始加速。在这之前，他在我们面前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懒鬼。现在，我在窃贼面前就像是一个小矮人。他的身高足足有七呎，嘴边挂着冷笑，眼神中净是狂野。我觉得我马上就要被他彻底毁灭。
「我……」我吞了一口口水，「所有异能者都有这个，窃贼，都有噩梦。」
「胡说，」窃贼说，「它们是只属于我的。我是独一无二的。」
「你可以和梅根谈谈。」我说，「她会告诉你，她也有噩梦。或者你可以随便找一个异能者审问一下。他们都有噩梦。噩梦和他们的弱点紧紧绑在一起，一个人所害怕的事情就会成为──」
「不许再说谎！」窃贼朝我吼了一声，转回身大步走到他的软椅前，一头倒了进去，「异能者都很弱，因为他们是儍瓜。他们会摧毁这个世界。给了人类力量，他们就只会滥用──知道这个就够了。」
「你从没有感觉到吗？」我问他，「当你使用超能力时，突然袭来的黑暗？让你没有了半点同情心，让你只想破坏。」
「你在说什么？」他说，「愚蠢的小人类。」
我犹豫了一下，竭力想要搞清楚他的意思，却完全不明所以。也许他正在渐渐被黑暗吞噬，毕竟他至少是个非常傲慢的家伙。
但他没有伤害过我们任何人。他喜欢对我们发号施令，但我明白他的那些「命令」和其他异能者完全不同。事实上，他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你很年轻的时候就遭遇了这种转变，」我猜测，「你是做为一名异能者长大的。超能力让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但你从没有感受过黑暗面。」
「别耍白痴了，」他说，「我禁止你再说这种白痴言论。黑暗面？你想要把异能者所做的那些恐怖事情，全都归罪于某种莫名其妙的意念或者感觉？呸。人们会自我毁灭，是因为他们只配得到这个，而不是什么神秘的力量或情绪！」
他一定是不得不持续地面对那种东西，我心想，无论他害怕的是什么，他一定每天都会见到它，要不断战胜它。这是我们从梅根身上得到的经验，如果她不一直保持警惕，黑暗面就会悄悄潜回来，再次腐蚀她。
我准备从他的宫殿房间里溜走了。
「要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窃贼在我身后喊着。
我又回头瞥了一眼。他懒洋洋地缩在躺椅里，看上去真的很像个孩子。一个带着耳罩式耳机的少年，只想忘记外面的世界。
「这是你们应得的，」他继续说，「人们骨子里都是邪恶的。异能者就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你们都会死光。」他闭上眼睛，向后一仰头，不再理我。
我打了个哆嗦，又找了一下其他房间──现在那些房间里都堆满了各种物资在这里。亚伯拉罕还在楼上厨房里演练新装备。我回到顶楼，敲了敲小浴室的门。很不幸的，我们又开始只能用水桶了。最后，我再次把头探进另一间卧室里。
是空的，这里──
等等，这个黑暗的房间似乎太……嗯……暗了？我皱起眉，走进这个房间，彷佛是穿过了某种纱帐，看到梅根正盘腿坐在房间深处，身边的地上点着一根小蜡烛。她正盯着一面墙壁。
现在那面墙壁完全消失了。
我们的藏身之地的这一整面墙都……不见了。墙外没有城市。梅根正在眺望群星下一片广袤原野的夜景，同时不断揉搓着她的手。
她察觉到我走过来，先朝身边地面上的枪伸出手，发现是我之后，才放松下来。「嗨，」她说，「我没有吵醒你吧？」
「没有，」我说着坐到了她身边，「风景真不错。」
「这很容易，」她说，「在许多可能性的分支中，伊尔迪希亚不会朝这个方向行进。只要找？个它不在这里的现实就好。那样的话，这里的原野就是空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我一边问，一边伸出手，「这都是真的？」
我的手碰到了什么──是盐墙。不过肉眼看上去，我就像是在触摸空气。
「现在只是一片影子。」她说。
「但妳能让它变得更真实，」我说，「就像是妳在铸造厂救我的时候。」
「是的。」
「妳把炽焰带到这个世界。」我抚摸那道不的墙，继续说，「不只是他的影子、不只是一个……进入其他世界的投射物，而是他本身。」
「我看得出你的脑袋在乱转，戴维。」梅根的语气变得谨慎起来，「你在想什么？」
「有没有一个真实的次元，教授在那里并没有屈服于他的超能力？」
「也许有，」梅根说，「这只是一个小改变，而且距离现在非常近。」
「那么妳就可以把那个教授带来这个世界。」
「时间不能太长，」梅根说，「你要干什么？想让别的教授加入团队？我的能力持续不了多久。这……」她的声音小了下去，眼睛越睁越大，「你不是想让新的教授取代原先的教授，你是想让另一个教授为我们作战。」
「教授害怕的是他自己的超能力，梅根。我一开始想的是如何欺骗他将自身的力量给予别人──但既然有了妳，我们就不必做这种事了。如果妳能从另一个世界带来一个教授，我们就能让他们正面对决，然后砰……我们就实现了教授的弱点，让他以最直接的方式面对他自己的力量，以此来帮助他战胜黑暗。」
梅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可以试一试。」她说，「但是戴维，我不喜欢过分依赖超能力。我的超能力。」
我看着她正在揉搓的那只手，上面还带着一个新鲜的伤痕。我向蜡烛瞥了一眼。
「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我对她说。
「教授肯定不会想得到。如果我们要救蒂雅出来……」
「你还想让我先练习一下，」梅根说，「要让我走得比以前更远。」
「是的。」
「这很危险。」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这样很危险，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向她提出这种要求。这不公平。但星火啊……蒂雅还在教授的手里，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好吧，」梅根说，「我会试着将现实做更大幅度的修改。你应该从这面墙边上退后一些了。」
我照梅根的话去做。梅根的神色则因为集中精神而正色起来。
整幢建筑都消失了，只剩下我，悬浮在天空中，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回忆起一些事……声音，像是我自己的，和我如此协调。我们合为一体。我曾经失去这些声音，但我想得回它们，我需要它们。我感觉一阵疼痛，因为我和它们被分开了。
至少我是温暖的，很安全、很舒适。
我知道随后会是什么，恨我无法在这个梦中鼓起勇气，所以雷声的炸响依然让我感到惊骇。恐怖的漏鸣、震耳的吼声，就像是一百头野狼的怒嚎。炫目、冰冷、苛烈的光线。冲撞、攻击、突袭、窒息。它向我扑来，要毁灭我。
我挺起身，突然惊醒过来。
我回到了秘密基地三楼的地面上。梅根、柯迪和蜜兹就睡在我身旁，亚伯拉罕今晚负责守夜。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异能者在身边，我们都无法安心地睡在自己的房里，就算是两个人结伴也不行。而且我们相信，随时都必须有人站岗。
星火啊……那个噩梦。那个可怕的噩梦。我的脉搏依旧飞快地跳动着，我的皮肤湿又冷，我的毯子也被汗水浸透了，身上也许能拧出整整一桶汗。
我必须告诉其他人，我在黑暗中坐着，思考着，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噩梦直接捆绑着异能者的弱点，如果我一直在做噩梦……好吧，也许真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踢开毯子，意识到梅根不在我身边。她晚上经常会起床。
我绕过其他人，向门口走去。我不喜欢这种恐惧。我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懦弱。我能够对任何事，任何事。
我来到走廊，查看了一下对面的房间。是空的。梅根去哪里了？
亚伯拉罕和我从刺魟家族的基地回来时已经很晚，我们决定明天再仔细研究蒂雅给我们的情报。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教授的弱点，让众人都陷入思考。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向楼梯走去，赤脚踩在盐块地板上。我们必须非常小心水。溅一点水到地上，地面就会再你的脚下溶化。即使这样，每当我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的腿上还是会包裹一层薄盐。用某种能够溶解于水的物质建造一座城市，肯定比用钢铁更糟糕得多。幸运的是，我对于盐的气味已经不是那么敏感，就连那种干燥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我在二楼的厨房里找到亚伯拉罕。他正沐浴在手机的光亮中，拉提蚩在他的手上，一颗大水银球悬浮在他面前。这颗水银球显示出一种超越凡尘的景象：完美无瑕的光滑表面随着亚伯拉罕双手在它周围移动。他的手掌向两侧分开，水银球也随之向两端拉长，就像是一根法式长棍面包。镜子般的表面上变形扭动的影像，让我开始想象它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不同的、扭曲的世界。
「我们必须小心，」亚伯拉罕轻声说，「我觉得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这种金属释放出来的蒸汽，但也许还是另找个地方进行练习才是明智之举。」
「我不喜欢我们分开。」我从放在料理台上的大塑料冷却器中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亚伯拉罕摊开手掌，水晶在他面前变成一只圆碟，就像是一个很大的盘子──或者是一面盾牌。「这实在是太惊人了，」他说，「它完美地遵从我的命令。看看这个。」
他让圆碟下落，平坦的一面对着地板。然后他犹豫一下，便踏了上去，圆碟稳稳地撑住了他。
「星火啊，」我说，「你能飞了。」
「严格来说还不是，」亚伯拉罕说，「我站在上面的时候，无法让它移动很远，同时它又需要靠近我，我才能操纵它。但再看这个。」
水银碟泛起一阵涟漪，其中冒出一股细流，在亚伯拉罕面前形成一道阶梯，非常薄、非常窄，能够反光的金属阶梯。亚伯拉罕能够走上去，但越靠近阶梯顶端，他的腰就弯得越低。
「这在对抗教授的时候能有很大的作用。」亚伯拉罕说，「它非常强韧。也许我能用它抵消教授的力场。」
「是的。」
亚伯拉罕瞥了我一眼，「你不觉得兴奋吗？」
「只是有些心烦。窃贼还在下面？醒着？」
「我上一次查看的时候，」亚伯拉罕说，「他看起来没有睡着。」
我们讨论过该如何对付他，却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
「梅根在哪里？」我问。
「我没见到她。」
这很奇怪。如果她离开了，就一定会经过这里。我在三楼也没有见到她。这里其实很小，也许亚伯拉罕没有注意到她溜过去了。
他继续使用拉提蚩，从金属阶梯上走下来，又让水银变化成其他形状。只是这样旁观实在有些让人觉得难熬，不过我知道想要接手这套装备的想法很幼稚。我们全都同意，亚伯拉罕应该负责操纵这套装备，柯迪和蜜兹则是后备。现在亚伯拉罕是我们的主要前哨。
但是星火啊，这套装置看起来可真酷。希望这一次它在我们的行动结束之后，还能保存下来。等到教授和蒂雅回来，我就能再次成为前哨，那才是我的位置。
我离开亚伯拉罕，走到一楼去查看窃贼的情况。在他的门前，我停住了脚步。
噢。
曾经光秃秃的四壁现在覆盖了一层柔软的红色天鹅绒，一串油灯在桃花心木桌子上发着光。窃贼躺在一张软椅上，那张椅子就像我们在巴比拉的秘密基地中的椅子那样豪华舒适。他闭着眼睛，头上戴着一副大耳机。我听不到耳机里面的声音──如果那里有声音的话，这副耳机很可能和一支手机有无线连接。
我走进他的房间。星火啊，这里看上去也比以前大了。我用脚步丈量了一下，发现它的确更大了。
空间畸变，我心想，将这一项添加到窃贼的力量清单中。祸星啊，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以前只听过异能者拥有这种力量的传闻，再加上他让物体凭空出现的能力……
「你能打败他。」我说。
窃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躺在软椅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窃贼。」我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他猛地睁开眼睛，摘下耳机，瞪了我一眼，「什么？」
「你能够打败他。」我重复了一遍，「教授……只要你愿意和他作战，你就能赢。我知道你有多种基础无敌能力，你还有能力产生出任何物体，能够扭曲空间……你可以打败他。」
「我当然不能。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和你们这些没用的白痴在一起？」
「这一点我还没有想清楚。」
「我不能战斗。」窃贼说着又把耳机戴回到头上，「我不被允许战斗。」
「谁不允许你？」
「我自己。就让其他人去战斗吧。我的任务是观察。就连统治这座城市对我来说可能也是不适合的。」
人们，包括我，都倾向于认为所有异能者都有同样的本质：自私、破坏一切、自恋，且我们会以这种认知来决定我们的行动。也许异能者的确都有这些特质，但他们也有着各不相同的怪异之处。灭除总是会引用圣经中的词句，而且似乎在努力毁灭这颗行星上的全部生命；王权利用她的黑暗实行规模越来越宏大的阴谋；夜影在新芝加哥一直坚持透过低级的中间人来做事。
窃贼似乎也有他的精神问题。我将手伸进门边一个大理石小基座上的碗里，拨弄了一下堆在里面的玻璃珠。不──那是钻石。
「我可不认为，」我说，「你能让我成为──」
「住口。」
我瞥了窃贼一眼。
「我一开始就应该说清楚，」窃贼说，「你从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我来这里不是要给你们礼物，也不是要让你们的生活变得更加轻松。我不会成为仆人。」
我叹了口气，放下那些钻石，打算转换一下话题。「你不睡觉。」
「那又怎样？」
「我相信，这是你从另一名异能者那里获得的能力。你特意要夺取这种能力，是不是因为那些噩梦？」
片刻之间，他只是盯着我。然后他突然将耳机扔到一旁，从软椅中跳起身，向前迈出一步。只是这一步，他已经迈过我们之间很长的一段距离，来到我面前。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噩梦？」他气势汹汹地问，在我面前变得更高大了。
我瞠目结舌，心脏又开始加速。在这之前，他在我们面前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懒鬼。现在，我在窃贼面前就像是一个小矮人。他的身高足足有七呎，嘴边挂着冷笑，眼神中净是狂野。我觉得我马上就要被他彻底毁灭。
「我……」我吞了一口口水，「所有异能者都有这个，窃贼，都有噩梦。」
「胡说，」窃贼说，「它们是只属于我的。我是独一无二的。」
「你可以和梅根谈谈。」我说，「她会告诉你，她也有噩梦。或者你可以随便找一个异能者审问一下。他们都有噩梦。噩梦和他们的弱点紧紧绑在一起，一个人所害怕的事情就会成为──」
「不许再说谎！」窃贼朝我吼了一声，转回身大步走到他的软椅前，一头倒了进去，「异能者都很弱，因为他们是儍瓜。他们会摧毁这个世界。给了人类力量，他们就只会滥用──知道这个就够了。」
「你从没有感觉到吗？」我问他，「当你使用超能力时，突然袭来的黑暗？让你没有了半点同情心，让你只想破坏。」
「你在说什么？」他说，「愚蠢的小人类。」
我犹豫了一下，竭力想要搞清楚他的意思，却完全不明所以。也许他正在渐渐被黑暗吞噬，毕竟他至少是个非常傲慢的家伙。
但他没有伤害过我们任何人。他喜欢对我们发号施令，但我明白他的那些「命令」和其他异能者完全不同。事实上，他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你很年轻的时候就遭遇了这种转变，」我猜测，「你是做为一名异能者长大的。超能力让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但你从没有感受过黑暗面。」
「别耍白痴了，」他说，「我禁止你再说这种白痴言论。黑暗面？你想要把异能者所做的那些恐怖事情，全都归罪于某种莫名其妙的意念或者感觉？呸。人们会自我毁灭，是因为他们只配得到这个，而不是什么神秘的力量或情绪！」
他一定是不得不持续地面对那种东西，我心想，无论他害怕的是什么，他一定每天都会见到它，要不断战胜它。这是我们从梅根身上得到的经验，如果她不一直保持警惕，黑暗面就会悄悄潜回来，再次腐蚀她。
我准备从他的宫殿房间里溜走了。
「要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窃贼在我身后喊着。
我又回头瞥了一眼。他懒洋洋地缩在躺椅里，看上去真的很像个孩子。一个带着耳罩式耳机的少年，只想忘记外面的世界。
「这是你们应得的，」他继续说，「人们骨子里都是邪恶的。异能者就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你们都会死光。」他闭上眼睛，向后一仰头，不再理我。
我打了个哆嗦，又找了一下其他房间──现在那些房间里都堆满了各种物资在这里。亚伯拉罕还在楼上厨房里演练新装备。我回到顶楼，敲了敲小浴室的门。很不幸的，我们又开始只能用水桶了。最后，我再次把头探进另一间卧室里。
是空的，这里──
等等，这个黑暗的房间似乎太……嗯……暗了？我皱起眉，走进这个房间，彷佛是穿过了某种纱帐，看到梅根正盘腿坐在房间深处，身边的地上点着一根小蜡烛。她正盯着一面墙壁。
现在那面墙壁完全消失了。
我们的藏身之地的这一整面墙都……不见了。墙外没有城市。梅根正在眺望群星下一片广袤原野的夜景，同时不断揉搓着她的手。
她察觉到我走过来，先朝身边地面上的枪伸出手，发现是我之后，才放松下来。「嗨，」她说，「我没有吵醒你吧？」
「没有，」我说着坐到了她身边，「风景真不错。」
「这很容易，」她说，「在许多可能性的分支中，伊尔迪希亚不会朝这个方向行进。只要找？个它不在这里的现实就好。那样的话，这里的原野就是空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我一边问，一边伸出手，「这都是真的？」
我的手碰到了什么──是盐墙。不过肉眼看上去，我就像是在触摸空气。
「现在只是一片影子。」她说。
「但妳能让它变得更真实，」我说，「就像是妳在铸造厂救我的时候。」
「是的。」
「妳把炽焰带到这个世界。」我抚摸那道不的墙，继续说，「不只是他的影子、不只是一个……进入其他世界的投射物，而是他本身。」
「我看得出你的脑袋在乱转，戴维。」梅根的语气变得谨慎起来，「你在想什么？」
「有没有一个真实的次元，教授在那里并没有屈服于他的超能力？」
「也许有，」梅根说，「这只是一个小改变，而且距离现在非常近。」
「那么妳就可以把那个教授带来这个世界。」
「时间不能太长，」梅根说，「你要干什么？想让别的教授加入团队？我的能力持续不了多久。这……」她的声音小了下去，眼睛越睁越大，「你不是想让新的教授取代原先的教授，你是想让另一个教授为我们作战。」
「教授害怕的是他自己的超能力，梅根。我一开始想的是如何欺骗他将自身的力量给予别人──但既然有了妳，我们就不必做这种事了。如果妳能从另一个世界带来一个教授，我们就能让他们正面对决，然后砰……我们就实现了教授的弱点，让他以最直接的方式面对他自己的力量，以此来帮助他战胜黑暗。」
梅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可以试一试。」她说，「但是戴维，我不喜欢过分依赖超能力。我的超能力。」
我看着她正在揉搓的那只手，上面还带着一个新鲜的伤痕。我向蜡烛瞥了一眼。
「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我对她说。
「教授肯定不会想得到。如果我们要救蒂雅出来……」
「你还想让我先练习一下，」梅根说，「要让我走得比以前更远。」
「是的。」
「这很危险。」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这样很危险，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向她提出这种要求。这不公平。但星火啊……蒂雅还在教授的手里，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好吧，」梅根说，「我会试着将现实做更大幅度的修改。你应该从这面墙边上退后一些了。」
我照梅根的话去做。梅根的神色则因为集中精神而正色起来。
整幢建筑都消失了，只剩下我，悬浮在天空中，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