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彩膜蜥之歌
当太阳那深红的圆盘触及到西边的地平线时，马古纳斯抬高了疲
倦的声音，跟彩膜蜥一起唱那诡异的野兽歌。这些蜥蜴类的生物围着
他，后腿直立，伸出带刺的尾巴来保持覆鳞身体的平衡。当它们唱歌
时，绽开了华丽的围脖，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都能看到它们粉红色
的食道和利齿。
午后没多久，自从彩膜蜥群踱步进入这片田野，马古纳斯就一直
在跟着它们唱。起初，风咏师希望它们误以为他是一棵树，然后继续
往前走。不幸的是，从上身长出来的树枝开始害怕地颤抖，把他暴露
了。其中一只彩膜蜥过来开始抓他的身躯。
就在那时，马古纳斯意识到这群野兽到底还是要吃掉他的，但他
决定不轻易死掉，便用巨大的拳头敲碎了这只动物的头骨。剩下的野
兽立刻退后，开始围着转圈，吼叫着它们追猎时唱的怪异歌调。然后
他灵光一动，想出了融入其中的主意。
这个计策生效了，因为他的声音千变万化，足以复制它们恸鸣的
声调。这些蜥蜴环绕着他，搞不清楚他是个猎物、大树还是某种奇怪
的彩膜蜥。然而，这取决于马古纳斯能跟这些食肉动物保持多久，风
咏师也知道他就快到极限了。他已经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破碎，
夜晚过完之前，他知道就会完蛋了。
让马古纳斯松了一口气的是，彩膜蜥突然停止了歌唱。它们一致
落下了四条腿，转向了东边，琥珀色的眼睛饥渴地闪闪发光。片刻之
后，它们聚集到一起。风咏师顺着它们的目光，看到它们正要攻击一
个从纯洁塔返回来的孤独人影。以这个距离，又是黄昏的模糊光线下，
马古纳斯认不出来看到的是莎蒂丽还是芮恩。
“你小心！”他叫道。“彩膜蜥！”
警告太晚了，那些野兽已经瞄上了猎物。它们冲向她，用利牙咬
住了她的喉咙，长爪子刨住了她的肚子。马古纳斯的叶子树干因恐惧
而颤抖，他试图转开无眼帘的眼睛，但他的躯体受限，转不过身子避
免看到接下来的事情。
让他惊讶的是，冲刺的野兽没有扑倒那名女子。她只是停止了行
走，它们也溜到一旁，对着她的身子张牙舞爪。彩膜蜥一落地，就改
变了策略，乱咬她的腿，试图掀翻猎物。
远处的身影停下来，一只手指着夕阳。待到她收回手时，整个身
体闪耀着深红色的光芒。她一脚踢开了贪吃的彩膜蜥，试图在释放魔
法之前就把它们驱散。这个动作让马古纳斯明白看到的是莎蒂丽，因
为精灵才不会这么仁慈对待一只蜥蜴。
当彩膜蜥没有利用女法师的仁慈时，她对它们挥了挥手。亮红色
的闪光从她掌中射出来。眩光从马古纳斯眼中消失后，他看到野兽都
无影无踪了。莎蒂丽进塔之前就很强大，马古纳斯意识到她回来后的
能力更进一步。
女法师朝马古纳斯漫步而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很快就
看到了她的琥珀色头发在黄昏的光线下泛着亮光。然而，在她靠近的
过程中，脸上都始终蒙着一层黑影。
当她终于近得足够看清楚时，风咏师忍不住瞠目结舌。彩膜蜥所
抓之处，没有丝毫伤口。但最让风咏师震惊的不是女法师免疫伤害。
虽然她像以前一样美丽，但皮肤却变成了乌黑色。她的眼睛现在没有
瞳孔，就像燃烧的火苗一样发光。她呼气的时候，一股黑气从唇间升
起来，嘴巴也变成了跟蓝眼睛一样的颜色。
“怎么了，马古纳斯？”莎蒂丽朝他温柔地一笑。“你不喜欢浑
身漆黑的女人吗？”
“只要你还是莎蒂丽，那我就不介意，”风咏师紧张不安地咧嘴
笑道。
这让女法师唇间一笑。“是我——算是吧，”她说。莎蒂丽的表
情黯淡下来，补充了句：“很抱歉告诉你，芮恩回不来了。”
风咏师点点头。他咽下喉咙里的一股浊气，说：“好吧。反正我
也不能跟她到处走了。”他摇了摇树枝。
莎蒂丽沉默了一阵子，问：“也许你愿意跟我一起走？”
“别嘲笑我了，”马古纳斯说。“看着你离开，是很难受的。”
“我没有嘲笑你，”莎蒂丽答道。
说完，她走上前来，开始拔风咏师身上的树枝。
“疼！”马古纳斯抗议道，他试图把女法师的胳膊推开。让他惊
讶的是，自己做不到。并不是他没劲，而是推不动。“住手！”
莎蒂丽继续拔，扯断他身上的大树枝，就好像它们只是小树苗一
样。“你难道想在下半辈子背上都长满树叶？”她扯断了最后一根树
枝。
“树就是那样子的，”风咏师答道，他悲伤地看着自己被她分解
后的身躯。
“呃，你可不是树，”莎蒂丽把手放在他的身子上。“你是个精
灵——算是吧。”
在树干身子上，马古纳斯感觉到从曾经是腿的地方开始一股奇怪
的麻痒。他试图动动脚，感觉到了肌肉听从指挥，只不过他的下半身
还是被木头固定着。
“坚持一下，”莎蒂丽说。“会疼。”
“要怎么样——”
马古纳斯的身躯爆发出火焰。他尖叫起来，朝田野的各个方向传
出响亮的吼声。过了一会儿，他疯狂地扭动，呛烟让他咳嗽，他试图
拍灭燃尽下半身的火焰。灼痛遍布全身，他这会儿觉得，比起把他独
自丢在这里被捕杀，莎蒂丽认为杀了他更慈悲些。
然后双腿自由了，他向前一扑，落到女法师脚下。“你怎么做到
的？”他喘声说，手抚摸着仍在冒烟的腿。
“影人的馈赠，”女法师伸下一只手给风咏师。“除此之外，我
获得了大量对最强形态魔法的控制能力。”
马古纳斯怀疑地扑扇耳朵。“胡说八道——”
“不是胡说，”莎蒂丽回应道。
为了证明，她把风咏师的庞大身躯拉离了地面。他就像孩子一样
轻松起来了。他张口结舌，吃惊地愣愣看着她的胳膊。
“你有半巨人的力气！”马古纳斯喘声道。
“这不是力气，”莎蒂丽说。“是太阳。只要它还在地平线上面，
我就充满了它的力量。”
“这么说你变成了太阳牧师？”他问。
莎蒂丽摇了摇头。“不，”她说。“影子们是这么给我解释的：
太阳是所有生命的源泉。所有的魔法都来自于生命力——无论是抽取
自植物还是动物。法师从植物中得到魔法能量，龙皇则是从动物中。
从现在开始，我从太阳中得到我的能量——是所有源泉中最强大的。”
马古纳斯仍然怀疑。“影人这么对你？”他问。“影子没理由这
么了解太阳啊。”
“有谁会更懂光？”莎蒂丽问。“没有光，你就没有影。”
马古纳斯没有回答，而是把耳朵向前伸，看着女法师肩膀后面。
“有些东西在那儿，”他轻声说。
莎蒂丽转过身来，正好一个扎绷带的猎蜈蚣身子从五十码外的灌
木中浮起来。即使是从这个距离，女法师也可以看到他的红色鼻孔愤
恨地外扩，鼓泡眼紧盯着她的脸。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她的方向。
女法师把马古纳斯推到一边，让他在空中滑行了好长一段。
杜伽的嘴唇随着念诵咒语而蠕动。一只闪光的巨大猫头鹰在他头
上出现，然后冲向莎蒂丽。在魔法兽眼睛的位置是橙色的火苗，替代
爪子的是一对儿咝咝作响的闪电球。
莎蒂丽连躲都没躲。她仍然纹丝不动，任凭这只鸟扑向身子。当
猛禽进入攻击距离时，它发出了闪电和火焰风暴，银色的爪子无害地
在她的皮肤上爆裂作响，眼睛里射出的火焰波毫无作用地扫过她。莎
蒂丽让攻击持续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放在猛禽的身体上。她开始从它
体内抽取能量，就像以前想要施法时抽取植物生命力一样。猫头鹰的
攻击停止了，它的身体逐渐变小，直到魔法鸟全都消失。
莎蒂丽望着杜伽，把手朝下，放出了能量。当它返回到来时的土
地时，她走向他。“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怎么样了，王子，”她喊道。
她身后马古纳斯重新站起来，跟在安全距离外。“你在干什么？”
他轻声说。“我们快逃吧——至少要逃离塔的范围。如果他抓伤了我
们——”
“他不行！”莎蒂丽嘘声说。
当他们靠近时，杜伽也没有后退。“你在裂岩很幸运，”他说。
“打的时候不太趁手——尤其是洞穴岩石不让使用魔法。”
“我以为灭掉你了，”她站在王子几步外。马古纳斯绕到一边，
小心翼翼地呆在触及范围外。“这次我会的。”
“我觉得不会，”王子没有搭理风咏师。“不要因为我不敢跟你
进塔，就以为我现在不能杀你。”
莎蒂丽正要抬手收集能量，然后考虑了下，又把胳膊放回到身边。
她想知道杜伽为何害怕跟她进纯洁塔。
“你撒谎，”莎蒂丽说。“如果你弱得进不了塔，那你现在就更
伤不了我了。”
这句评语没有激起女法师所希望的愤怒反应。杜伽反而朝她自信
地笑笑。“我并不是太弱才不进塔的。但追着你进入我父亲的旧敌之
中又有什么好处呢？跟他们打起来我就很忙了，来不及杀你。”
“你和你父亲没理由跟影人为敌……还有我，”女法师很奇怪王
子竟然乐意谈话。他以前攻击她时，可从没有花这么多时间跟敌人这
样交谈，她并不喜欢现在这幅情景。“毕竟，龙皇是你父亲的敌人，
也是影人的。”
这激起了王子的喉咙里一阵哈哈大笑。“你怎么会那么想？”
“你父亲不可能喜欢每年上供，”莎蒂丽反驳道。
“不喜欢，但他是自愿的，”杜伽咯咯笑道。他朝西一瞥，太阳
的圆盘只有一半在地平线上了。王子回头看着莎蒂丽补充道：“我以
为影子们会告诉你——我父亲协助造就了龙皇。”
王子其实是打算用这话吓莎蒂丽一跳，他成功了。幸运的是，女
法师没有震惊到忽视杜伽望向太阳的含义。他试图拖延到夜晚降临，
这说明他推测出了她新能量的本质——这只意味着他完全了解纯洁
塔。莎蒂丽对杜伽说：“你所说的事是不可能的。拉贾特的斗士们把
波利斯变成了龙皇——”
“当他们完成后，每个人拥有了阿塔斯的一座城市，他们也变成
了巫王，”王子补充完。“我父亲叫格拉尔德——”
“侏儒克星，”莎蒂丽补充完，她从跟鄂斯塔利的交谈中知道了
这个名字。
“是的，”杜伽又往西看了一眼。
莎蒂丽懒得跟着他的目光去看，因为她已经听够了。这些斗士竟
能生存好几个世纪，似乎不可思议，不过王子说的有道理。这解释了
他对塔的了解，巫王自愿向龙皇上供，以及最初他父亲派他阻止她来
找塔。
女法师认为已经从王子那儿得知了所有能知道的，就朝太阳举起
了手。能量迟缓地流过来，她看出来圆盘已经有一半沉到地平线下了。
“你小心！”马古纳斯叫道。
风咏师刚开口，杜伽就收起两打腿跳上前来。当王子袭向莎蒂丽
时，他多骨的口器从唇间探出来，冲向她的喉咙。女法师让恶毒的嘴
颚在脖子上合拢，然后向后错一步，杜伽沉重的身体砸上了她。他们
俩面对面站了一会儿，莎蒂丽的唇间微微一笑，就好像觉得敌人的毒
牙无法刺穿她的皮肤一样。
最后，莎蒂丽放下一直举向太阳的手。“你应该听我的话，”她
说。“我说了，你太弱，伤不到我。”
女法师的两掌根重击到杜伽的肋骨上。她听到一连串碎裂声，王
子的嘴颚松开了她的脖子，肺里吐出一口痛呼。他身体的人类部分跟
猎蜈蚣部分对折，后脑勺撞到了自己的甲壳上。
杜伽摇了摇脑袋，转身逃了。马古纳斯从灌木中窜出来，抓住了
王子的尾部。风咏师的大脚抵着地面，胳膊拽紧了杜伽蠕动的身体，
不让他跑掉。
“快，莎蒂丽！”马古纳斯喘声说。“太阳快落下了！”
莎蒂丽扭头看到风咏师说得对。地平线上方只剩下一小块儿日
头。
杜伽的后腿疯狂抓挖抱自己的胳膊。当他的爪子撕不开风咏师的
厚皮时，转身朝马古纳斯刺出了钳子。莎蒂丽滑到二者之间，把钳子
拍到一边。
“放手，马古纳斯，”她说。“要天黑了，我不想让你受伤。”
“别担心我，”风咏师反对说。“如果他跑掉——”
“他跑不了的！”莎蒂丽把手掌朝向狭窄的日头。“放手！”
马古纳斯照她的命令做了。跟女法师预计的一样，杜伽立即试图
逃窜，但她用胳膊紧紧地攥住了他。莎蒂丽的另一只手朝王子的脑袋
伸出了一根发光的手指。
“等等！”他叫道
“你以为她是笨蛋吗？”马古纳斯嘲笑道。
“不，当然不是，”杜伽说。“但在她去打龙皇之前，应该知道
一件事。等我告诉你以后，想杀就杀——不过先听我说一下。”
莎蒂丽瞥了眼太阳。就剩一丝了，它的红光在模糊的天空中摇摆
不定。
“他在拖延，”马古纳斯警告道。
“不，”王子看着莎蒂丽说。“就算你变强大，也绝对杀不了龙
皇——但跟他打，你可能危及到阿塔斯。”
莎蒂丽的手指在离王子不远处停下来。“解释——快点说！”
“龙皇很强大，但也扛不住七位巫王，”杜伽说。“你自己想想，
为什么数千年来他们都要上供。”
女法师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脸。王子痛苦地嚎叫，空气中立刻充满
了焦肉味。“我没时间猜谜语了，”她嘘声说。
“他们这么做，是因为龙皇是阿塔斯的保护者，”王子说。“他
需要征税，从而保证力量足够封住大邪魔。”
“什么邪魔？”莎蒂丽问。
杜伽摇了摇头。“我不能说，哪怕是为了救自己的命。”
“动手，莎蒂丽！”
“是谁？”女法师的手指再次按到杜伽脸上。“影人？”
王子痛声尖叫着翻倒在地上。片刻之后，他周围的扫帚花丛和乳
草茎开始枯萎。
莎蒂丽手指上的光开始消退，傍晚的最后一次玫红色光像一片火
似的传遍变暗的天空。杜伽急速转身，他的钳子张开，手指已经开始
准备施法。
“去死吧，亵渎者！”莎蒂丽叫道。
她一边说，一边从嘴里吐出一股黑色蒸汽。气体扩散到王子前倾
的躯体上，形成了一片浓雾，把他裹入一片黑幕中。里面传来了法术
失败的滋滋声。黑色的幕罩吸收了杜伽身上所有的热量，紧接着是一
连串冻僵血液的尖叫。待到天空中最后一丝黄昏光线消失时，尼本奈
王子只剩下草地上的一个影子了。
马古纳斯走道莎蒂丽身边。“你怎么不早点杀了那东西？”他指
着杜伽倒下的地方问。“再差半秒就糟了。”
“抱歉我靠这么近，”女法师答道。当夜晚开始变暗时，她的皮
肤失去了乌木光泽，变回到普通的铜色。“但值得冒险。”
“怎么说？”马古纳斯问，莎蒂丽的外貌改变令他的耳朵不安地
抽动了一下。
“杜伽说得对，我还没准备好杀龙皇，”女法师答道。“但我已
经准备好阻止他搜刮提尔。现在我已经知道他的弱点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倦的声音，跟彩膜蜥一起唱那诡异的野兽歌。这些蜥蜴类的生物围着
他，后腿直立，伸出带刺的尾巴来保持覆鳞身体的平衡。当它们唱歌
时，绽开了华丽的围脖，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都能看到它们粉红色
的食道和利齿。
午后没多久，自从彩膜蜥群踱步进入这片田野，马古纳斯就一直
在跟着它们唱。起初，风咏师希望它们误以为他是一棵树，然后继续
往前走。不幸的是，从上身长出来的树枝开始害怕地颤抖，把他暴露
了。其中一只彩膜蜥过来开始抓他的身躯。
就在那时，马古纳斯意识到这群野兽到底还是要吃掉他的，但他
决定不轻易死掉，便用巨大的拳头敲碎了这只动物的头骨。剩下的野
兽立刻退后，开始围着转圈，吼叫着它们追猎时唱的怪异歌调。然后
他灵光一动，想出了融入其中的主意。
这个计策生效了，因为他的声音千变万化，足以复制它们恸鸣的
声调。这些蜥蜴环绕着他，搞不清楚他是个猎物、大树还是某种奇怪
的彩膜蜥。然而，这取决于马古纳斯能跟这些食肉动物保持多久，风
咏师也知道他就快到极限了。他已经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破碎，
夜晚过完之前，他知道就会完蛋了。
让马古纳斯松了一口气的是，彩膜蜥突然停止了歌唱。它们一致
落下了四条腿，转向了东边，琥珀色的眼睛饥渴地闪闪发光。片刻之
后，它们聚集到一起。风咏师顺着它们的目光，看到它们正要攻击一
个从纯洁塔返回来的孤独人影。以这个距离，又是黄昏的模糊光线下，
马古纳斯认不出来看到的是莎蒂丽还是芮恩。
“你小心！”他叫道。“彩膜蜥！”
警告太晚了，那些野兽已经瞄上了猎物。它们冲向她，用利牙咬
住了她的喉咙，长爪子刨住了她的肚子。马古纳斯的叶子树干因恐惧
而颤抖，他试图转开无眼帘的眼睛，但他的躯体受限，转不过身子避
免看到接下来的事情。
让他惊讶的是，冲刺的野兽没有扑倒那名女子。她只是停止了行
走，它们也溜到一旁，对着她的身子张牙舞爪。彩膜蜥一落地，就改
变了策略，乱咬她的腿，试图掀翻猎物。
远处的身影停下来，一只手指着夕阳。待到她收回手时，整个身
体闪耀着深红色的光芒。她一脚踢开了贪吃的彩膜蜥，试图在释放魔
法之前就把它们驱散。这个动作让马古纳斯明白看到的是莎蒂丽，因
为精灵才不会这么仁慈对待一只蜥蜴。
当彩膜蜥没有利用女法师的仁慈时，她对它们挥了挥手。亮红色
的闪光从她掌中射出来。眩光从马古纳斯眼中消失后，他看到野兽都
无影无踪了。莎蒂丽进塔之前就很强大，马古纳斯意识到她回来后的
能力更进一步。
女法师朝马古纳斯漫步而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很快就
看到了她的琥珀色头发在黄昏的光线下泛着亮光。然而，在她靠近的
过程中，脸上都始终蒙着一层黑影。
当她终于近得足够看清楚时，风咏师忍不住瞠目结舌。彩膜蜥所
抓之处，没有丝毫伤口。但最让风咏师震惊的不是女法师免疫伤害。
虽然她像以前一样美丽，但皮肤却变成了乌黑色。她的眼睛现在没有
瞳孔，就像燃烧的火苗一样发光。她呼气的时候，一股黑气从唇间升
起来，嘴巴也变成了跟蓝眼睛一样的颜色。
“怎么了，马古纳斯？”莎蒂丽朝他温柔地一笑。“你不喜欢浑
身漆黑的女人吗？”
“只要你还是莎蒂丽，那我就不介意，”风咏师紧张不安地咧嘴
笑道。
这让女法师唇间一笑。“是我——算是吧，”她说。莎蒂丽的表
情黯淡下来，补充了句：“很抱歉告诉你，芮恩回不来了。”
风咏师点点头。他咽下喉咙里的一股浊气，说：“好吧。反正我
也不能跟她到处走了。”他摇了摇树枝。
莎蒂丽沉默了一阵子，问：“也许你愿意跟我一起走？”
“别嘲笑我了，”马古纳斯说。“看着你离开，是很难受的。”
“我没有嘲笑你，”莎蒂丽答道。
说完，她走上前来，开始拔风咏师身上的树枝。
“疼！”马古纳斯抗议道，他试图把女法师的胳膊推开。让他惊
讶的是，自己做不到。并不是他没劲，而是推不动。“住手！”
莎蒂丽继续拔，扯断他身上的大树枝，就好像它们只是小树苗一
样。“你难道想在下半辈子背上都长满树叶？”她扯断了最后一根树
枝。
“树就是那样子的，”风咏师答道，他悲伤地看着自己被她分解
后的身躯。
“呃，你可不是树，”莎蒂丽把手放在他的身子上。“你是个精
灵——算是吧。”
在树干身子上，马古纳斯感觉到从曾经是腿的地方开始一股奇怪
的麻痒。他试图动动脚，感觉到了肌肉听从指挥，只不过他的下半身
还是被木头固定着。
“坚持一下，”莎蒂丽说。“会疼。”
“要怎么样——”
马古纳斯的身躯爆发出火焰。他尖叫起来，朝田野的各个方向传
出响亮的吼声。过了一会儿，他疯狂地扭动，呛烟让他咳嗽，他试图
拍灭燃尽下半身的火焰。灼痛遍布全身，他这会儿觉得，比起把他独
自丢在这里被捕杀，莎蒂丽认为杀了他更慈悲些。
然后双腿自由了，他向前一扑，落到女法师脚下。“你怎么做到
的？”他喘声说，手抚摸着仍在冒烟的腿。
“影人的馈赠，”女法师伸下一只手给风咏师。“除此之外，我
获得了大量对最强形态魔法的控制能力。”
马古纳斯怀疑地扑扇耳朵。“胡说八道——”
“不是胡说，”莎蒂丽回应道。
为了证明，她把风咏师的庞大身躯拉离了地面。他就像孩子一样
轻松起来了。他张口结舌，吃惊地愣愣看着她的胳膊。
“你有半巨人的力气！”马古纳斯喘声道。
“这不是力气，”莎蒂丽说。“是太阳。只要它还在地平线上面，
我就充满了它的力量。”
“这么说你变成了太阳牧师？”他问。
莎蒂丽摇了摇头。“不，”她说。“影子们是这么给我解释的：
太阳是所有生命的源泉。所有的魔法都来自于生命力——无论是抽取
自植物还是动物。法师从植物中得到魔法能量，龙皇则是从动物中。
从现在开始，我从太阳中得到我的能量——是所有源泉中最强大的。”
马古纳斯仍然怀疑。“影人这么对你？”他问。“影子没理由这
么了解太阳啊。”
“有谁会更懂光？”莎蒂丽问。“没有光，你就没有影。”
马古纳斯没有回答，而是把耳朵向前伸，看着女法师肩膀后面。
“有些东西在那儿，”他轻声说。
莎蒂丽转过身来，正好一个扎绷带的猎蜈蚣身子从五十码外的灌
木中浮起来。即使是从这个距离，女法师也可以看到他的红色鼻孔愤
恨地外扩，鼓泡眼紧盯着她的脸。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她的方向。
女法师把马古纳斯推到一边，让他在空中滑行了好长一段。
杜伽的嘴唇随着念诵咒语而蠕动。一只闪光的巨大猫头鹰在他头
上出现，然后冲向莎蒂丽。在魔法兽眼睛的位置是橙色的火苗，替代
爪子的是一对儿咝咝作响的闪电球。
莎蒂丽连躲都没躲。她仍然纹丝不动，任凭这只鸟扑向身子。当
猛禽进入攻击距离时，它发出了闪电和火焰风暴，银色的爪子无害地
在她的皮肤上爆裂作响，眼睛里射出的火焰波毫无作用地扫过她。莎
蒂丽让攻击持续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放在猛禽的身体上。她开始从它
体内抽取能量，就像以前想要施法时抽取植物生命力一样。猫头鹰的
攻击停止了，它的身体逐渐变小，直到魔法鸟全都消失。
莎蒂丽望着杜伽，把手朝下，放出了能量。当它返回到来时的土
地时，她走向他。“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怎么样了，王子，”她喊道。
她身后马古纳斯重新站起来，跟在安全距离外。“你在干什么？”
他轻声说。“我们快逃吧——至少要逃离塔的范围。如果他抓伤了我
们——”
“他不行！”莎蒂丽嘘声说。
当他们靠近时，杜伽也没有后退。“你在裂岩很幸运，”他说。
“打的时候不太趁手——尤其是洞穴岩石不让使用魔法。”
“我以为灭掉你了，”她站在王子几步外。马古纳斯绕到一边，
小心翼翼地呆在触及范围外。“这次我会的。”
“我觉得不会，”王子没有搭理风咏师。“不要因为我不敢跟你
进塔，就以为我现在不能杀你。”
莎蒂丽正要抬手收集能量，然后考虑了下，又把胳膊放回到身边。
她想知道杜伽为何害怕跟她进纯洁塔。
“你撒谎，”莎蒂丽说。“如果你弱得进不了塔，那你现在就更
伤不了我了。”
这句评语没有激起女法师所希望的愤怒反应。杜伽反而朝她自信
地笑笑。“我并不是太弱才不进塔的。但追着你进入我父亲的旧敌之
中又有什么好处呢？跟他们打起来我就很忙了，来不及杀你。”
“你和你父亲没理由跟影人为敌……还有我，”女法师很奇怪王
子竟然乐意谈话。他以前攻击她时，可从没有花这么多时间跟敌人这
样交谈，她并不喜欢现在这幅情景。“毕竟，龙皇是你父亲的敌人，
也是影人的。”
这激起了王子的喉咙里一阵哈哈大笑。“你怎么会那么想？”
“你父亲不可能喜欢每年上供，”莎蒂丽反驳道。
“不喜欢，但他是自愿的，”杜伽咯咯笑道。他朝西一瞥，太阳
的圆盘只有一半在地平线上了。王子回头看着莎蒂丽补充道：“我以
为影子们会告诉你——我父亲协助造就了龙皇。”
王子其实是打算用这话吓莎蒂丽一跳，他成功了。幸运的是，女
法师没有震惊到忽视杜伽望向太阳的含义。他试图拖延到夜晚降临，
这说明他推测出了她新能量的本质——这只意味着他完全了解纯洁
塔。莎蒂丽对杜伽说：“你所说的事是不可能的。拉贾特的斗士们把
波利斯变成了龙皇——”
“当他们完成后，每个人拥有了阿塔斯的一座城市，他们也变成
了巫王，”王子补充完。“我父亲叫格拉尔德——”
“侏儒克星，”莎蒂丽补充完，她从跟鄂斯塔利的交谈中知道了
这个名字。
“是的，”杜伽又往西看了一眼。
莎蒂丽懒得跟着他的目光去看，因为她已经听够了。这些斗士竟
能生存好几个世纪，似乎不可思议，不过王子说的有道理。这解释了
他对塔的了解，巫王自愿向龙皇上供，以及最初他父亲派他阻止她来
找塔。
女法师认为已经从王子那儿得知了所有能知道的，就朝太阳举起
了手。能量迟缓地流过来，她看出来圆盘已经有一半沉到地平线下了。
“你小心！”马古纳斯叫道。
风咏师刚开口，杜伽就收起两打腿跳上前来。当王子袭向莎蒂丽
时，他多骨的口器从唇间探出来，冲向她的喉咙。女法师让恶毒的嘴
颚在脖子上合拢，然后向后错一步，杜伽沉重的身体砸上了她。他们
俩面对面站了一会儿，莎蒂丽的唇间微微一笑，就好像觉得敌人的毒
牙无法刺穿她的皮肤一样。
最后，莎蒂丽放下一直举向太阳的手。“你应该听我的话，”她
说。“我说了，你太弱，伤不到我。”
女法师的两掌根重击到杜伽的肋骨上。她听到一连串碎裂声，王
子的嘴颚松开了她的脖子，肺里吐出一口痛呼。他身体的人类部分跟
猎蜈蚣部分对折，后脑勺撞到了自己的甲壳上。
杜伽摇了摇脑袋，转身逃了。马古纳斯从灌木中窜出来，抓住了
王子的尾部。风咏师的大脚抵着地面，胳膊拽紧了杜伽蠕动的身体，
不让他跑掉。
“快，莎蒂丽！”马古纳斯喘声说。“太阳快落下了！”
莎蒂丽扭头看到风咏师说得对。地平线上方只剩下一小块儿日
头。
杜伽的后腿疯狂抓挖抱自己的胳膊。当他的爪子撕不开风咏师的
厚皮时，转身朝马古纳斯刺出了钳子。莎蒂丽滑到二者之间，把钳子
拍到一边。
“放手，马古纳斯，”她说。“要天黑了，我不想让你受伤。”
“别担心我，”风咏师反对说。“如果他跑掉——”
“他跑不了的！”莎蒂丽把手掌朝向狭窄的日头。“放手！”
马古纳斯照她的命令做了。跟女法师预计的一样，杜伽立即试图
逃窜，但她用胳膊紧紧地攥住了他。莎蒂丽的另一只手朝王子的脑袋
伸出了一根发光的手指。
“等等！”他叫道
“你以为她是笨蛋吗？”马古纳斯嘲笑道。
“不，当然不是，”杜伽说。“但在她去打龙皇之前，应该知道
一件事。等我告诉你以后，想杀就杀——不过先听我说一下。”
莎蒂丽瞥了眼太阳。就剩一丝了，它的红光在模糊的天空中摇摆
不定。
“他在拖延，”马古纳斯警告道。
“不，”王子看着莎蒂丽说。“就算你变强大，也绝对杀不了龙
皇——但跟他打，你可能危及到阿塔斯。”
莎蒂丽的手指在离王子不远处停下来。“解释——快点说！”
“龙皇很强大，但也扛不住七位巫王，”杜伽说。“你自己想想，
为什么数千年来他们都要上供。”
女法师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脸。王子痛苦地嚎叫，空气中立刻充满
了焦肉味。“我没时间猜谜语了，”她嘘声说。
“他们这么做，是因为龙皇是阿塔斯的保护者，”王子说。“他
需要征税，从而保证力量足够封住大邪魔。”
“什么邪魔？”莎蒂丽问。
杜伽摇了摇头。“我不能说，哪怕是为了救自己的命。”
“动手，莎蒂丽！”
“是谁？”女法师的手指再次按到杜伽脸上。“影人？”
王子痛声尖叫着翻倒在地上。片刻之后，他周围的扫帚花丛和乳
草茎开始枯萎。
莎蒂丽手指上的光开始消退，傍晚的最后一次玫红色光像一片火
似的传遍变暗的天空。杜伽急速转身，他的钳子张开，手指已经开始
准备施法。
“去死吧，亵渎者！”莎蒂丽叫道。
她一边说，一边从嘴里吐出一股黑色蒸汽。气体扩散到王子前倾
的躯体上，形成了一片浓雾，把他裹入一片黑幕中。里面传来了法术
失败的滋滋声。黑色的幕罩吸收了杜伽身上所有的热量，紧接着是一
连串冻僵血液的尖叫。待到天空中最后一丝黄昏光线消失时，尼本奈
王子只剩下草地上的一个影子了。
马古纳斯走道莎蒂丽身边。“你怎么不早点杀了那东西？”他指
着杜伽倒下的地方问。“再差半秒就糟了。”
“抱歉我靠这么近，”女法师答道。当夜晚开始变暗时，她的皮
肤失去了乌木光泽，变回到普通的铜色。“但值得冒险。”
“怎么说？”马古纳斯问，莎蒂丽的外貌改变令他的耳朵不安地
抽动了一下。
“杜伽说得对，我还没准备好杀龙皇，”女法师答道。“但我已
经准备好阻止他搜刮提尔。现在我已经知道他的弱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