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震波一路撼动到我的灵魂深处，好像我的灵魂也在响应震动。我吸口气，用思绪塑造震波，手往前推发出音乐。这是只有我才听得见、唯有我能掌握的乐声。
我睁开眼，面前一块墙已经塌落成细碎的灰烬。我戴着面罩，虽然教授跟我保证吸入这些碎屑不像我想的那样对人体有害。
我把手机绑在额头上射出亮光。穿过钢层的隧道很窄，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行动还算自如。使用碎震器一如以往地让我想起梅根，还有我们渗透发电厂的那天。我想到我们在电梯井里独处，她在那里跟我分享了她似乎从没跟别人提过的事。我问亚伯拉罕他知不知道梅根是从波特兰来的，他听了似乎很讶异。他说她一直没有提起自己的过去。
我铲起钢屑倒进桶子里，再提到隧道入口倒掉。我运了几次钢灰，然后回去继续用碎震器挖路。其他人在靠近入口的地方把灰运出去。
我又在隧道里钻了几呎，然后从手机中观看进度。亚伯拉罕预先在地面上放了另外三支手机，当成某种三角测量系统，让我得以精确挖掘。我得再往右挖一点，然后就得往上走。
下次在挑地点袭击高等异能者时，我得选个比较靠近既有地下街道的地方。我心想。
队上其余人同意亚伯拉罕在球场底下埋炸药的点子，但同时也希望挖几条隐藏隧道通往球场周边。我知道我们面对钢铁心时会很高兴能有这些隧道当作退路，但建造这么多条实在是极度累人。
我几乎很后悔自己这么擅长使用碎震器。几乎而已。能凭双手挖穿实心钢仍然很酷。我不能像蒂雅那样骇进计算机系统，没有柯迪的侦查本领，也不会像亚伯拉罕那样修机具。至少我能靠碎震器在队上拥有一席之地。
当然。我分解掉另一块墙面时想着。我使用碎震器的能力跟教授比起来就像生米和熟饭。我之所以能担当这角色，基本上是因为教授拒绝用它。想到这里就降低了我的成就感。
我突然灵光一闪，举起手唤出碎震器的震波。教授是怎么雕出剑的？他把手敲在墙上对吧？我试图模仿这个动作，用拳头槌打隧道侧面，凭心智控制碎震器射出一阵能量。
我没有雕出剑，只让墙上掉下几堆灰，外加一条形状像是胡萝卜的钢条。
好吧，我猜总归是个开始。
我伸手捡起钢萝卜，却看见隧道中有光线靠近。我赶紧把它踢进灰烬里，然后继续工作。
没多久后教授走到我背后。「进展如何？」
「得再挖几呎，」我说。「然后我就能钻出放炸药的空间了。」
「很好。」教授说。「试着挖得又长又窄。我们想引导爆炸威力往上走，不是让它喷回隧道。」
我点头。计划是挖薄摆放炸药空间的「屋顶」──这空间刚好在军人球场地面的中央下方──然后柯迪会小心焊死底部，把炸药封在里面，这样爆炸威力就会朝我们要的方向前进。
「继续挖吧，」教授说。「我帮你把灰运走。」
我点头，很感激有机会能再跟碎震器相处一会儿。这个手套是柯迪的。他把自己手套借给我，我扯裂的碎震器还没修好，破烂得像眼睛掉出来的缰尸。我没有跟教授要他身上的那两只，这么做感觉不太明智。
我们沉默工作了一会儿，我分解钢、教授运走钢屑。他找到我的萝卜剑时赏了我一个奇怪眼神。我希望他没看见我在微弱灯光中红了脸。
最后我的手机响了，提醒快到正确位置。我小心在肩膀高度挖出个长长的洞，接着伸手进去造个小「房间」来放炸药。
教授提着桶子走回来检视我的成果，他察看手机又抬头看看天花板，用根小锤子轻敲金属，最后自顾自点头，虽然我听不出声音有何差别。
「你知道，」我说。「我相当确定碎震器违反了物理法则。」
「什么？你是指用手指摧毁实心金属不算正常？」
「不只这样，」我说。「我觉得制造的灰比实际应该有的还少。灰似乎总是会积在地上，体积没有原本的钢多。当灰的密度大于钢时才会这样，可是这又不可能。」
教授哼了一声，装满另一桶钢灰。
「异能者都没办法用科学解释。」我用手臂从我挖的洞扫出一堆钢屑。「连他们的能力也是。」我迟疑了一下又说。「尤其是他们的能力。」
「没错。」教授继续灰尘装进桶子。「我欠你一次道歉，孩子。我之前对待你的态度不好。」
「蒂雅解释过了。」我赶紧说。「她说你以前发生过坏事，跟碎震器有不愉快的经验。我能了解，没关系。」
「不，有关系。但我用碎震器的时候的确会变成这样。我……好吧，真的就像蒂雅说的，我以前发生过坏事。很抱歉我表现成那样，我没理由辩解，特别是考虑到你刚经历过的事。」
「其实没那么坏啦，」我急着说。「我是说你做的事。」其他事情就糟透了。我试着别回想自己抱着一个垂死的女孩走过漫漫长路，最后还救不回她。我硬着头皮讲下去。「你真的很厉害，教授。你不应该只有在面对钢铁心时才用碎震器，你应该一直用。想想看那会──」
「住口。」
我愣住。他的口气宛如一道闪电劈过我的脊椎。
教授颤抖着深呼吸，手埋在钢屑里，闭着双眼。「不准这样对我说话，孩子。这只会让我更难受。拜托。」
「好。」我小心翼翼地说。
「就……就接受我的道歉就好，假如你还愿意的话。」
「当然。」
教授点头，转回去工作。
「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我说。「我不会提起……你知道的。至少不是直接有关。」
「那就问吧。」
「呃，你发明了这些惊人的东西，急救星和保护夹克。根据亚伯拉罕跟我说的，你在创立审判者时就拥有这些科技。」
「没错。」
「所以……为什么不再发明其他东西呢？从异能者超能力研发的其他类型武器？我是说，你会卖这类知识给钻晶这种人，他会转卖给科学家，让他们创造这种技术。我想你应该跟那些科学家一样高竿吧。为什么宁可把知识卖掉，也不拿来自己用？」
教授沉默地工作了几分钟，然后走过来帮我把我挖的洞里的灰扫掉。「这是个好问题。你有问过亚伯拉罕或柯迪吗？」
我做了个鬼脸。「柯迪只会讲恶魔跟小仙子，他宣称那都是爱尔兰佬从他祖先那边偷走的。我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他在开玩笑，」教授说。「他只是喜欢看别人对他说的话有何反应。」
「亚伯拉罕认为是因为你没有以前那种实验室，没有适当设备，你无法设计新科技。」
「亚伯拉罕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你又怎么想？」
「我觉得要是你能弄到资源购买或偷来需要的炸弹、摩托车甚至直升机，你想弄个实验室绝对不成问题。一定有其他原因。」
教授扫掉手上的灰，转头看我。「好吧，我搞懂这段对话的目的了。我就准许你问我的过去。」他说得好像这是恩赐，像某种……补偿。他因昔日发生过的事而冷漠待我，所以决定拿过往的一段故事来弥补我。
我完全措手不及。我想知道什么？问他如何发明碎震器的吗？问他是哪件事使他不肯碰碎震器？教授听起来好像下定决心要面对往事。
但是我不想把他拖进坏记忆里。毕竟那会深深刺伤他。我心想。我再也不想这么做了，就像我不希望有人把我拖回与梅根的死有关的回忆。于是我决定挑个更接近起点的问题。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问。「在祸星出现之前。你的职业是什么？」
教授似乎很惊讶。「这就是你的问题？」
「对。」
「你确定你想要知道？」
我点头。
「好吧。我是小学五年级的自然老师。」教授说。
我以为这是笑话，张嘴想大笑，可是他的口气使我犹豫了。
「真的？」我最后问。
「真的。有位异能者毁了那间学校。当时……当时还在上课。」他瞪着墙，情绪自脸上褪去。他正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感受。
我还以为这问题比较无害。「可是碎震器，」我说。「还有急救星。你一定某个时候在实验室工作过，对吗？」
「不，」他说。「碎震器跟急救星都不是我做的。其他人认为是我发明的，但是我没有。」
这个真相令我大为震惊。
教授转过去拿起桶子。「学校里的孩子也喊我教授，大家叫习惯了，虽然我不是真的博士，我甚至没上过研究所。我只是出于意外才会去当自然老师。我热爱的是教学本身。起码我当时以为能藉此改变世界的时候觉得很喜欢。」
他沿着隧道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思索这些话。
★★★
「好啦，你可以转过来了。」
我转身调整背上的背包，柯迪站在我头顶的梯子上掀开脸前的婵接面罩，用没拿捍枪的那只手抹额头。这时距离我挖出球场底下的空间已经过了几小时，我和柯迪利用这段时间在球场四周挖掘出更小的隧道跟洞，柯迪则在需要的地方焊接支撑架。
我们目前的工作是挖出狙击手的洞穴，这是战斗开始时我会待命的地方，位在球场西侧座位靠近五十码中线处的第二层座位前面。我们不希望这里能从空中被看见，所以我用碎震器挖掉靠近座位的地板，上方只隔着一吋左右的钢，但前面挖开两呎的洞，这样我就能把头和肩膀伸出矮墙的洞口，用步枪往外瞄准。
柯迪从梯子上伸手摇晃焊接在下方的金属结构，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这样能让我趴在狙击手洞穴里，不至于会掉下来。这块座位区的地板太薄，挖不出能藏住整个人的洞，因此解决之道就是在下方安装一个架子。
「接下来，」我在柯迪爬下梯子时提议。「我们把第二层座位的逃生洞挖远一点如何？」
柯迪把焊接工具挂到肩上，伸展背脊。「亚伯拉罕说他现在要装紫外线照明灯了，他不久前已经在球场底下装好炸药，所以我得过去焊接那里。你可以自己去钻下一个洞，不过我会帮你搬梯子过去。目前这些洞都弄得不赖啊，小子。」
「你又喊我小子啦？」我问。「伙计怎么了？」
「我想通了一件事，」柯迪折起梯子，把梯顶放平。「你知道我的澳洲祖先吧？」
「他们怎么了？」我抬起梯子底端，跟着他从球场第一层座位走向球场中心。
「他们原本就是苏格兰过去的，所以要是我真的想讲究真实性，我就得学会用苏格兰腔讲澳洲方言。」
我们继续穿过座位区底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走道，这里就像是个弯曲的大走廊，我想正确的名称是汇口走廊，而下一个预计挖掘的逃生洞的下半部就在走廊上其中一间厕所里。「澳洲苏格兰田纳西州腔，是吧？」我说。「你有在练习吗？」
「才不呢，」柯迪说。「我又没疯，小子，只是有点古怪罢了。」
我笑了，然后转头看球场的方向。「我们真的要试这件事，对吧？」
「最好有。我跟亚伯拉罕打赌二十块会赢。」
「我只是……这太难让人相信了。我花了十年，用掉人生一半时间在替这一天做准备，柯迪。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临，虽然一点也不像我想象的样子，但总归是实现了。」
「你应该要感到骄傲，」柯迪说。「审判者走旧有路线已经超过五年了，一直没有改变、没有真正的惊人之举、从来不冒太大的风险。」他举手搔自己的左耳。「我经常在想我们是不是停滞不前了，只是也一直想不出论点来提议改变。我们需要一个外来者才能稍微动摇我们的视野。」
「让你们去攻击钢铁心就只叫作『稍微动摇』？」
「噢，你又没有叫我们做真正疯狂的事嘛，比如说尝试偷走蒂雅的可乐。」
我们在厕所外面架起梯子，柯迪走开去检查装在对面墙上的炸弹。我们会拿这些炸弹分散追兵注意，亚伯拉罕一有需要就会引爆它们。我停下来，然后掏出一个橡皮擦形状的雷管。「也许我应该放一个雷管炸弹，」我说。「以免我们需要另一个人负责引爆它。」
柯迪看着雷管揉揉下巴。他懂我的意思。假如亚伯拉罕被击倒，我们就需要第二个人来引爆。我不喜欢想这种可能性，可是经历梅根的事……好吧，我感觉我们都变得比过去脆弱了。
「你知道，」柯迪说，拿走我手上的雷管。「我真正想摆备用炸弹的地方是球场底下。那里是最重要的炸药，可以掩护我们逃走。」
「我想也是。」我说。
「你不介意我拿走这个，在我焊死球场下方炸药区之前把它贴上去吧？」柯迪问。
「如果教授同意，我就不介意。」
「他喜欢多一层保障，」柯迪把雷管放进口袋。「只要记得准备好你的笔形引爆器。还有不要意外压到它就好。」
柯迪沿着球场底下的隧道漫步走开，我也爬上厕所的梯子开始干活。
★★★
我划过空气挥拳，然后蹲下来躲过洒在身边的钢灰。原来他是这样做到的啊，我边想边伸展手指。我还没学会怎么雕出剑，不过我越来越擅长挥拳和分解掉拳头前面的东西了。诀窍在于调整碎震器的震波，使它们随我的手移动，然后在手周围构成……某种震波层。
我只要做对，震波层就会顺着我的拳头滑行，有点像你对烟雾挥拳时烟会跟着你的手飘动。我甩甩手笑了。我终于搞懂了。这是好事，因为我的关节已经酸疼无比。
我从梯顶伸手用平凡的手法把洞挖完，透过洞口可以看见漆黑的天空，我心想：我总有一天要重新看到太阳。新芝加哥的天上永远是黑夜，除此以外只有遥远的祸星在正上方炽热燃烧，像颗可怕的红色眼睛。
我从梯子攀上去到第二层座位区，脑中突然闪过不自然的回忆。我来过一次军人球场，差不多就坐在这个位置附近。我父亲省吃俭用带我来看球，我不记得当时是哪两队的比赛了，但仍记得我父亲买给我的热狗滋味，还有他的喝采跟兴高采烈的模样。
我在座位之间蹲低，以免有人在看。钢铁心的监视机器人很可能在城内断电后就停摆了，但他或许会派人在城内侦查寻找绿光的下落，尽可能避免直接露脸才是上策。
我从背包掏出一条绳子绑在一个钢质椅脚上，然后溜回洞口爬上梯子，退回第二层座位下方的厕所。我让绳子垂在哪里，这样逃生时会比爬梯子更快，接着把梯子跟空背包塞在一个厕所隔间里走向座位区。
亚伯拉罕在那里等我，他倚着通往下层座位区的门，若有所思地交叉肌肉发达的双臂。
「所以，我猜紫外线照明灯已经架好啰？」我问。
亚伯拉罕点头。「假如能用球场自己的照明灯，那样就太好了。」
我大笑。「真的能就好了，我也很想看看你怎么把一堆变成钢的灯泡，还有黏在插座上的灯修好。」
我们两个站在那儿一阵子，眺望我们的战场。我察看手机，现在是凌晨，我们计划在早上五点召唤钢铁心，但愿他的士兵在缺乏车辆或机甲支持下花了整晚阻止掠夺行为，因而疲惫不堪。何况审判者总是在夜间活动。
「预计再十五分钟行动，」我说。「柯迪辉接好了吗？教授跟蒂雅回来了吗？」
「柯迪焊接完毕，正在准备就位。」亚伯拉罕说。「教授很快就会回来。他们已经弄到一架直升机，艾蒙德也赋予蒂雅驱动直升机的能力。她已经把它开到城外降落，这样就不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假如事情出了差错，蒂雅也还来得及飞过来接我们，同时我们会引爆炸药，并且从看台释放烟幕来掩护我们脱逃。不过我同意教授的话。你不可能开着直升机甩掉或打败钢铁心。这是最终摊牌，我们得在这里进行殊死战，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亡。
我的手机在闪动，耳边也响起一个声音。「我回来了，」教授说。「蒂雅也就绪了。犹豫了片刻。「我们动手吧。」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睁开眼，面前一块墙已经塌落成细碎的灰烬。我戴着面罩，虽然教授跟我保证吸入这些碎屑不像我想的那样对人体有害。
我把手机绑在额头上射出亮光。穿过钢层的隧道很窄，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行动还算自如。使用碎震器一如以往地让我想起梅根，还有我们渗透发电厂的那天。我想到我们在电梯井里独处，她在那里跟我分享了她似乎从没跟别人提过的事。我问亚伯拉罕他知不知道梅根是从波特兰来的，他听了似乎很讶异。他说她一直没有提起自己的过去。
我铲起钢屑倒进桶子里，再提到隧道入口倒掉。我运了几次钢灰，然后回去继续用碎震器挖路。其他人在靠近入口的地方把灰运出去。
我又在隧道里钻了几呎，然后从手机中观看进度。亚伯拉罕预先在地面上放了另外三支手机，当成某种三角测量系统，让我得以精确挖掘。我得再往右挖一点，然后就得往上走。
下次在挑地点袭击高等异能者时，我得选个比较靠近既有地下街道的地方。我心想。
队上其余人同意亚伯拉罕在球场底下埋炸药的点子，但同时也希望挖几条隐藏隧道通往球场周边。我知道我们面对钢铁心时会很高兴能有这些隧道当作退路，但建造这么多条实在是极度累人。
我几乎很后悔自己这么擅长使用碎震器。几乎而已。能凭双手挖穿实心钢仍然很酷。我不能像蒂雅那样骇进计算机系统，没有柯迪的侦查本领，也不会像亚伯拉罕那样修机具。至少我能靠碎震器在队上拥有一席之地。
当然。我分解掉另一块墙面时想着。我使用碎震器的能力跟教授比起来就像生米和熟饭。我之所以能担当这角色，基本上是因为教授拒绝用它。想到这里就降低了我的成就感。
我突然灵光一闪，举起手唤出碎震器的震波。教授是怎么雕出剑的？他把手敲在墙上对吧？我试图模仿这个动作，用拳头槌打隧道侧面，凭心智控制碎震器射出一阵能量。
我没有雕出剑，只让墙上掉下几堆灰，外加一条形状像是胡萝卜的钢条。
好吧，我猜总归是个开始。
我伸手捡起钢萝卜，却看见隧道中有光线靠近。我赶紧把它踢进灰烬里，然后继续工作。
没多久后教授走到我背后。「进展如何？」
「得再挖几呎，」我说。「然后我就能钻出放炸药的空间了。」
「很好。」教授说。「试着挖得又长又窄。我们想引导爆炸威力往上走，不是让它喷回隧道。」
我点头。计划是挖薄摆放炸药空间的「屋顶」──这空间刚好在军人球场地面的中央下方──然后柯迪会小心焊死底部，把炸药封在里面，这样爆炸威力就会朝我们要的方向前进。
「继续挖吧，」教授说。「我帮你把灰运走。」
我点头，很感激有机会能再跟碎震器相处一会儿。这个手套是柯迪的。他把自己手套借给我，我扯裂的碎震器还没修好，破烂得像眼睛掉出来的缰尸。我没有跟教授要他身上的那两只，这么做感觉不太明智。
我们沉默工作了一会儿，我分解钢、教授运走钢屑。他找到我的萝卜剑时赏了我一个奇怪眼神。我希望他没看见我在微弱灯光中红了脸。
最后我的手机响了，提醒快到正确位置。我小心在肩膀高度挖出个长长的洞，接着伸手进去造个小「房间」来放炸药。
教授提着桶子走回来检视我的成果，他察看手机又抬头看看天花板，用根小锤子轻敲金属，最后自顾自点头，虽然我听不出声音有何差别。
「你知道，」我说。「我相当确定碎震器违反了物理法则。」
「什么？你是指用手指摧毁实心金属不算正常？」
「不只这样，」我说。「我觉得制造的灰比实际应该有的还少。灰似乎总是会积在地上，体积没有原本的钢多。当灰的密度大于钢时才会这样，可是这又不可能。」
教授哼了一声，装满另一桶钢灰。
「异能者都没办法用科学解释。」我用手臂从我挖的洞扫出一堆钢屑。「连他们的能力也是。」我迟疑了一下又说。「尤其是他们的能力。」
「没错。」教授继续灰尘装进桶子。「我欠你一次道歉，孩子。我之前对待你的态度不好。」
「蒂雅解释过了。」我赶紧说。「她说你以前发生过坏事，跟碎震器有不愉快的经验。我能了解，没关系。」
「不，有关系。但我用碎震器的时候的确会变成这样。我……好吧，真的就像蒂雅说的，我以前发生过坏事。很抱歉我表现成那样，我没理由辩解，特别是考虑到你刚经历过的事。」
「其实没那么坏啦，」我急着说。「我是说你做的事。」其他事情就糟透了。我试着别回想自己抱着一个垂死的女孩走过漫漫长路，最后还救不回她。我硬着头皮讲下去。「你真的很厉害，教授。你不应该只有在面对钢铁心时才用碎震器，你应该一直用。想想看那会──」
「住口。」
我愣住。他的口气宛如一道闪电劈过我的脊椎。
教授颤抖着深呼吸，手埋在钢屑里，闭着双眼。「不准这样对我说话，孩子。这只会让我更难受。拜托。」
「好。」我小心翼翼地说。
「就……就接受我的道歉就好，假如你还愿意的话。」
「当然。」
教授点头，转回去工作。
「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我说。「我不会提起……你知道的。至少不是直接有关。」
「那就问吧。」
「呃，你发明了这些惊人的东西，急救星和保护夹克。根据亚伯拉罕跟我说的，你在创立审判者时就拥有这些科技。」
「没错。」
「所以……为什么不再发明其他东西呢？从异能者超能力研发的其他类型武器？我是说，你会卖这类知识给钻晶这种人，他会转卖给科学家，让他们创造这种技术。我想你应该跟那些科学家一样高竿吧。为什么宁可把知识卖掉，也不拿来自己用？」
教授沉默地工作了几分钟，然后走过来帮我把我挖的洞里的灰扫掉。「这是个好问题。你有问过亚伯拉罕或柯迪吗？」
我做了个鬼脸。「柯迪只会讲恶魔跟小仙子，他宣称那都是爱尔兰佬从他祖先那边偷走的。我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他在开玩笑，」教授说。「他只是喜欢看别人对他说的话有何反应。」
「亚伯拉罕认为是因为你没有以前那种实验室，没有适当设备，你无法设计新科技。」
「亚伯拉罕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你又怎么想？」
「我觉得要是你能弄到资源购买或偷来需要的炸弹、摩托车甚至直升机，你想弄个实验室绝对不成问题。一定有其他原因。」
教授扫掉手上的灰，转头看我。「好吧，我搞懂这段对话的目的了。我就准许你问我的过去。」他说得好像这是恩赐，像某种……补偿。他因昔日发生过的事而冷漠待我，所以决定拿过往的一段故事来弥补我。
我完全措手不及。我想知道什么？问他如何发明碎震器的吗？问他是哪件事使他不肯碰碎震器？教授听起来好像下定决心要面对往事。
但是我不想把他拖进坏记忆里。毕竟那会深深刺伤他。我心想。我再也不想这么做了，就像我不希望有人把我拖回与梅根的死有关的回忆。于是我决定挑个更接近起点的问题。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问。「在祸星出现之前。你的职业是什么？」
教授似乎很惊讶。「这就是你的问题？」
「对。」
「你确定你想要知道？」
我点头。
「好吧。我是小学五年级的自然老师。」教授说。
我以为这是笑话，张嘴想大笑，可是他的口气使我犹豫了。
「真的？」我最后问。
「真的。有位异能者毁了那间学校。当时……当时还在上课。」他瞪着墙，情绪自脸上褪去。他正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感受。
我还以为这问题比较无害。「可是碎震器，」我说。「还有急救星。你一定某个时候在实验室工作过，对吗？」
「不，」他说。「碎震器跟急救星都不是我做的。其他人认为是我发明的，但是我没有。」
这个真相令我大为震惊。
教授转过去拿起桶子。「学校里的孩子也喊我教授，大家叫习惯了，虽然我不是真的博士，我甚至没上过研究所。我只是出于意外才会去当自然老师。我热爱的是教学本身。起码我当时以为能藉此改变世界的时候觉得很喜欢。」
他沿着隧道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思索这些话。
★★★
「好啦，你可以转过来了。」
我转身调整背上的背包，柯迪站在我头顶的梯子上掀开脸前的婵接面罩，用没拿捍枪的那只手抹额头。这时距离我挖出球场底下的空间已经过了几小时，我和柯迪利用这段时间在球场四周挖掘出更小的隧道跟洞，柯迪则在需要的地方焊接支撑架。
我们目前的工作是挖出狙击手的洞穴，这是战斗开始时我会待命的地方，位在球场西侧座位靠近五十码中线处的第二层座位前面。我们不希望这里能从空中被看见，所以我用碎震器挖掉靠近座位的地板，上方只隔着一吋左右的钢，但前面挖开两呎的洞，这样我就能把头和肩膀伸出矮墙的洞口，用步枪往外瞄准。
柯迪从梯子上伸手摇晃焊接在下方的金属结构，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这样能让我趴在狙击手洞穴里，不至于会掉下来。这块座位区的地板太薄，挖不出能藏住整个人的洞，因此解决之道就是在下方安装一个架子。
「接下来，」我在柯迪爬下梯子时提议。「我们把第二层座位的逃生洞挖远一点如何？」
柯迪把焊接工具挂到肩上，伸展背脊。「亚伯拉罕说他现在要装紫外线照明灯了，他不久前已经在球场底下装好炸药，所以我得过去焊接那里。你可以自己去钻下一个洞，不过我会帮你搬梯子过去。目前这些洞都弄得不赖啊，小子。」
「你又喊我小子啦？」我问。「伙计怎么了？」
「我想通了一件事，」柯迪折起梯子，把梯顶放平。「你知道我的澳洲祖先吧？」
「他们怎么了？」我抬起梯子底端，跟着他从球场第一层座位走向球场中心。
「他们原本就是苏格兰过去的，所以要是我真的想讲究真实性，我就得学会用苏格兰腔讲澳洲方言。」
我们继续穿过座位区底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走道，这里就像是个弯曲的大走廊，我想正确的名称是汇口走廊，而下一个预计挖掘的逃生洞的下半部就在走廊上其中一间厕所里。「澳洲苏格兰田纳西州腔，是吧？」我说。「你有在练习吗？」
「才不呢，」柯迪说。「我又没疯，小子，只是有点古怪罢了。」
我笑了，然后转头看球场的方向。「我们真的要试这件事，对吧？」
「最好有。我跟亚伯拉罕打赌二十块会赢。」
「我只是……这太难让人相信了。我花了十年，用掉人生一半时间在替这一天做准备，柯迪。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临，虽然一点也不像我想象的样子，但总归是实现了。」
「你应该要感到骄傲，」柯迪说。「审判者走旧有路线已经超过五年了，一直没有改变、没有真正的惊人之举、从来不冒太大的风险。」他举手搔自己的左耳。「我经常在想我们是不是停滞不前了，只是也一直想不出论点来提议改变。我们需要一个外来者才能稍微动摇我们的视野。」
「让你们去攻击钢铁心就只叫作『稍微动摇』？」
「噢，你又没有叫我们做真正疯狂的事嘛，比如说尝试偷走蒂雅的可乐。」
我们在厕所外面架起梯子，柯迪走开去检查装在对面墙上的炸弹。我们会拿这些炸弹分散追兵注意，亚伯拉罕一有需要就会引爆它们。我停下来，然后掏出一个橡皮擦形状的雷管。「也许我应该放一个雷管炸弹，」我说。「以免我们需要另一个人负责引爆它。」
柯迪看着雷管揉揉下巴。他懂我的意思。假如亚伯拉罕被击倒，我们就需要第二个人来引爆。我不喜欢想这种可能性，可是经历梅根的事……好吧，我感觉我们都变得比过去脆弱了。
「你知道，」柯迪说，拿走我手上的雷管。「我真正想摆备用炸弹的地方是球场底下。那里是最重要的炸药，可以掩护我们逃走。」
「我想也是。」我说。
「你不介意我拿走这个，在我焊死球场下方炸药区之前把它贴上去吧？」柯迪问。
「如果教授同意，我就不介意。」
「他喜欢多一层保障，」柯迪把雷管放进口袋。「只要记得准备好你的笔形引爆器。还有不要意外压到它就好。」
柯迪沿着球场底下的隧道漫步走开，我也爬上厕所的梯子开始干活。
★★★
我划过空气挥拳，然后蹲下来躲过洒在身边的钢灰。原来他是这样做到的啊，我边想边伸展手指。我还没学会怎么雕出剑，不过我越来越擅长挥拳和分解掉拳头前面的东西了。诀窍在于调整碎震器的震波，使它们随我的手移动，然后在手周围构成……某种震波层。
我只要做对，震波层就会顺着我的拳头滑行，有点像你对烟雾挥拳时烟会跟着你的手飘动。我甩甩手笑了。我终于搞懂了。这是好事，因为我的关节已经酸疼无比。
我从梯顶伸手用平凡的手法把洞挖完，透过洞口可以看见漆黑的天空，我心想：我总有一天要重新看到太阳。新芝加哥的天上永远是黑夜，除此以外只有遥远的祸星在正上方炽热燃烧，像颗可怕的红色眼睛。
我从梯子攀上去到第二层座位区，脑中突然闪过不自然的回忆。我来过一次军人球场，差不多就坐在这个位置附近。我父亲省吃俭用带我来看球，我不记得当时是哪两队的比赛了，但仍记得我父亲买给我的热狗滋味，还有他的喝采跟兴高采烈的模样。
我在座位之间蹲低，以免有人在看。钢铁心的监视机器人很可能在城内断电后就停摆了，但他或许会派人在城内侦查寻找绿光的下落，尽可能避免直接露脸才是上策。
我从背包掏出一条绳子绑在一个钢质椅脚上，然后溜回洞口爬上梯子，退回第二层座位下方的厕所。我让绳子垂在哪里，这样逃生时会比爬梯子更快，接着把梯子跟空背包塞在一个厕所隔间里走向座位区。
亚伯拉罕在那里等我，他倚着通往下层座位区的门，若有所思地交叉肌肉发达的双臂。
「所以，我猜紫外线照明灯已经架好啰？」我问。
亚伯拉罕点头。「假如能用球场自己的照明灯，那样就太好了。」
我大笑。「真的能就好了，我也很想看看你怎么把一堆变成钢的灯泡，还有黏在插座上的灯修好。」
我们两个站在那儿一阵子，眺望我们的战场。我察看手机，现在是凌晨，我们计划在早上五点召唤钢铁心，但愿他的士兵在缺乏车辆或机甲支持下花了整晚阻止掠夺行为，因而疲惫不堪。何况审判者总是在夜间活动。
「预计再十五分钟行动，」我说。「柯迪辉接好了吗？教授跟蒂雅回来了吗？」
「柯迪焊接完毕，正在准备就位。」亚伯拉罕说。「教授很快就会回来。他们已经弄到一架直升机，艾蒙德也赋予蒂雅驱动直升机的能力。她已经把它开到城外降落，这样就不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假如事情出了差错，蒂雅也还来得及飞过来接我们，同时我们会引爆炸药，并且从看台释放烟幕来掩护我们脱逃。不过我同意教授的话。你不可能开着直升机甩掉或打败钢铁心。这是最终摊牌，我们得在这里进行殊死战，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亡。
我的手机在闪动，耳边也响起一个声音。「我回来了，」教授说。「蒂雅也就绪了。犹豫了片刻。「我们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