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老实说我很少把自己当成异能者。」艾蒙德倾身靠在临时桌面上，桌子是我们用箱子跟木板做的，我们得坐在地上靠着桌子吃饭。「我得到异能才一个月就被抓去提供能源。我的第一任主人叫作堡垒。告诉你们，他们一发现我没办法把能力转移给他，他真是气坏了呢。」
「你认为原因是什么？」我问，嚼着几片牛肉干。
「我不知道。」艾蒙德把双手举到面前。他讲话时特别喜欢比手画脚，待在他身边的人要格外小心，免得他过度热情强调某道咖哩有多好吃的时候，不小心像是被隐形忍者戳到。
不过他顶多就只有这么危险。柯迪虽然待在附近，永远步枪不离身，艾蒙德却一点也没有挑衅的意思，反而满讨人喜欢──除了他提到我们会惨死在钢铁心手上的那些话以外。
「我一直都是这样，」艾蒙德继续说，用汤匙比着我。「我只能把能力赋予给平凡人类，而且我得亲自触碰他们。我一直没办法把异能转移给其他异能者。我试过了。」
教授正在不远处扛着一些补给经过，这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艾蒙德。「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能把能力赋予给别的异能者，」艾蒙德耸耸肩说。「我的异能就是这样。」
「其他赋予者也是这样吗？」教授问。
「我从来没遇过这种人，」艾蒙德说。「赋予者很罕见。假如城内有其他赋予者，钢铁心也从来没有让我见过他们。他不介意我无法把能力转给他，他非常乐意拿我当作人肉电池。」
教授一脸不安地走开。艾蒙德看着我扬起眉头。「他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同样一头雾水。
「好吧，回到我的故事。堡垒不喜欢我没办法转移异能给他，所以把我卖给一个叫绝缘的家伙。我一直觉得那个异能者名字很蠢。」
「『艾尔布拉公牛老兄』才蠢呢。」我说。
「你开玩笑吧？真的有异能者叫这种名字啊？」
我点头。「他是洛杉矶内城的异能者，已经死了，不过你会很讶异许多异能者只能想出蠢名字。拥有惊人的超能力不等于有高智商，或者晓得取什么名字才有合适的戏剧效果。改天提醒我跟你说『粉嫩娇』的故事。」
「这名号听来不坏嘛，」艾蒙德咧嘴笑说。「其实还带点自知之明呢，让人联想到笑容。我真想见见喜欢笑的异能者。」
我现在就在跟一位爱笑的异能者说话。我心想，我还是不太习惯。「好吧，」我说。「反正她没能笑多久。她本来以为取那名字很聪明，结果……」
「怎么了？」
「试着快速念几次。」我说。
他动了动嘴巴，接着露齿而笑。「噢，原来如此，我懂了……」
我讶异地摇摇头，继续啃我的牛肉干。我应该怎么看待艾蒙德？他完全不像亚伯拉罕跟我父亲在追寻的英雄，不仅听到我们在讨论对付钢铁心时吓得脸色发白，此外还胆小到表达意见前通常会举手征询同意。
不，他不是那种生来就要捍卫人民权利的英雄异能者，但是意义几乎一样重要。我从来不曾见过、读过，甚至听过哪位异能者会公然打破刻板印象。艾蒙德身上找不到半点自大、仇恨或不屑。
实在太令人不解了。我内心一部分想：这就是我们抓到的人？我终于找到一位不想杀死或奴役我的异能者，而且还是个轻声细语的印度老人，喜欢在牛奶里加糖？
「你失去了你很珍惜的人，对吗？」艾蒙德问。
我猛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的反应就像是如此。而且你队上每个成员似乎都像是踩在皱掉的铝箔纸上，试着别发出声音。」
星火啊，真棒的比喻！踩在皱掉的铝箔纸上。我得记住这个。
「她是谁？」艾蒙德问。
「谁说是『她』？」
「从你的表情就看得很清楚了，孩子。」艾蒙德说，然后笑了。
我没回应，虽然部分原因是我试图驱逐涌进脑海的回忆。梅根瞪我、梅根微笑、梅根死前几个小时放声大笑。白痴，你才认识她几个礼拜而已。
「我杀了我太太，」艾蒙德心不在焉地说，往后一靠盯着天花板。「那是意外。我试着打开微波炉时意外电到厨房柜台。真愚蠢，你说是不是？我只是想弄个冷冻墨西哥卷饼吃，却因此害得莎拉赔上一命。」他敲敲桌子。「希望你爱的人是死于更值得的事情。」
这取决于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想。
我让艾蒙德继续坐在桌边，对柯迪点头。他站在墙边，非常高明地假装自己不是守卫。我晃进隔壁房间，教授、蒂雅跟亚伯拉罕正坐在蒂雅的数字绘图板周围。
我差点转头找梅根的踪影，下意识认定她在藏身处外面站岗，因为其他人都待在这里。大白痴。我加入队友，越过蒂雅肩膀看放大手机屏幕的平板，她用我们从发电站偷来的其中一枚燃料电池供应平板的电力。艾蒙德抽回异能之后，城内就完全断电了，连少数通过钢铁陵墓的电线也一样。
她的平板显示着一座钢质旧公寓。「不行，」教授指着屏幕旁边的一些数字。「隔壁建筑还有住人，我不想在距离旁观者这么近的地方跟一位高等异能者摊牌。」
「在他的宫殿前面如何？」亚伯拉罕问。「他绝对料不到。」
「我猜他并没有特别期望会在哪里，」蒂雅说。「何况柯迪出去打探过，城内已经出现掠夺的行径，所以钢铁心把执法队拉回来部属在宫殿附近。他的确只剩下步兵了，但仍然实力坚强，我们不可能穿过去做准备。我们也真的需要做好万全准备才能面对他。」
「军人球场如何？」我轻声说。
他们转头看我。
「你们看。」我俯身卷动蒂雅的城市地图。跟我们之前使用的实时监视器影像比起来，这么做感觉原始许多。
我把屏幕转到城内一块老旧的区域，这里几没什么人烟。「以前的美式足球场，」我说。「附近没有居民，也没有能抢的财物，所以不会有人逗留。我们能用碎震器从地下街道挖到球场附近，这样就能让我们暗中做准备，不必担心被监控。」
「球场太开放了，」教授揉揉下巴。「我宁愿找个旧建筑面对他，这样我们就能困住他，并且多方攻击。」
「在球场还是可以这样，」我说。「钢铁心几乎八成会飞到球场正中央。我们能在上层座位区安排个狙击手，然后预先挖几条备有绳索的垂直通道穿过座椅区到球场内部。我们能弄些敌人无法预知位置的信道，混淆钢铁心跟他的手下，何况他的部队不熟悉这种地形，他们更懂得怎么应付简单的公寓大楼。」
教授缓缓地点头。
「我们还是没有讨论到真正的问题，」蒂雅说。「我们既然已经在思考，不妨顺便摊开来讲吧。」
「钢铁心的弱点。」亚伯拉罕轻声说。
「我们办事效率太好，反而对自己不利，」蒂雅说。「现在他已经上钩，准备迎战绿光，我们也可以给他设下完美埋伏。可是这些真的有帮助吗？」
「所以我们必须抉择。」教授说。「听好，各位，这件事有风险。我们可以现在撤退，但这样会酿成大灾难，人家都会知道我们尝试杀他却失败了。这件事带来的伤害可能会跟杀掉他的好处一样大；人们会相信异能者真的天下无敌，连审判者也打不过钢铁心。
「何况钢铁心会亲自把我们赶尽杀绝，他不会轻易放手，不论我们逃到哪里都得提防和担心他的威胁。不过我们还不确定他的弱点，也许趁还有机会时退出会更好。」
「如果我们不撤呢？」柯迪问。
「我们就继续当前计划，」教授说。「尽一切力量杀了他，试验戴维记忆中的每一条线索。我们在这座球场设立包括各种可能性的陷阱，然后放手一搏。这会是我这辈子参与过成功机率最不确定的作战，其中一种招数町能会有用，但很有可能没半样奏效，接着我们就得亲身和这世上最强大的异能者交手。他可能会杀光我们。」
众人沉默不语。不，事情不能在此打住，对吧？
「我想试试看，」柯迪说。「戴维说得对，他一直都是对的。偷偷摸摸杀些小异能者……这样改变不了世界。我们有机会杀掉钢铁心，我们至少得尝试。」
我不禁放下心中大石。
亚伯拉罕点头。「宁愿死在这里，把握击败这怪物的机会，也不要转身逃跑。」
蒂雅和教授交换眼神。
「你也想做对不对，乔？」蒂雅问。
「我们若不在这里对抗他，审判者就结束了。」教授说。「我们余生都只能逃亡。何况我们经历过这么多努力，我可不会甘愿夹着尾巴逃一辈子。」
我点头。「我们至少得为了梅根试试。」
「我想她会觉得很讽刺，」亚伯拉罕评论。我们看向他，他耸耸肩。「她是最不想参加这次任务的人。她如果知道我们把最后任务拿来纪念她，不晓得她会做何感想。」
「你真扫兴，埃布尔。」教授说。
「真相不会扫兴，」亚伯拉罕用略带口音的声音说。「你们假装接受的谎言才扫兴。」
「说这话的人仍相信会有异能者来拯救我们。」教授反驳。
「各位先生，」蒂雅插嘴。「别吵了！我想我们都同意了。无论这件事有多荒谬，我们得尝试。我们要在不晓得钢铁心真正弱点的情况下试着杀死他。」
我们一个接一个点头。我们非得尝试不可。
「我想做这件事不是为了梅根，」我最后开口。「但是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她。假如我们为了让人们知道还有人在奋斗而必须站出来牺牲，那么就这样吧。教授，你说你担心我们的失败会打垮人们的士气。我不同意。他们会听闻我们的故事，发现除了听从异能者的统治外还有别的选择。也许我们杀不了钢铁心，但就算我们失败，我们也会把钢铁心推向末日，让别人去实现这件事。总有一天绝对会。」
「别这么肯定我们会失败，」教授说。「我要是很确定这是自杀任务，就不会让我们走下去。如我所说，我无意把希望寄托给一个简单臆测，我们会尝试所有选择。蒂雅，依妳的直觉，哪样东西能制造弱点？」
「银行金库里的东西，」她说。「其中有一个物品与众不同。但愿我能知道是哪样就好了。」
「我们放弃原本的藏身处时，妳有把它们带过来吗？」
「我把最特殊的都带来了，」她说。「其他的我塞在藏身处外面的储藏间，我们可以再取回来。就我所知，执法队还没找到它们。」
「我们把所有东西拿出来放在球场里。」教授指着原本为泥土的的钢质地板。「戴维说得没错，钢铁心很可能会在正中央降落，我们不必知道究竟是哪样东西会削弱他，我们只要全部带过去就好。」
亚伯拉罕点头。「这办法不错。」
「你认为弱点是什么？」教授问他。
「要我猜的话，我会说是戴维父亲的枪或里面的子弹。每把枪在小地方都是独一无二的，也许和金属的特定成分有关。」
「这个很容易测试。」我说。「我会带着枪，一有机会就射他。我不认为会管用，但我愿意试试。」
「很好。」教授说。
「你认为呢，教授？」蒂雅问。
「我认为是因为戴维的父亲是个『忠贞者』信徒。」教授轻声说，没有看亚伯拉罕。「这些人尽管愚昧，却坚信不移。亚伯拉罕这样的人看世界的方式跟我们其他人不同，所以或许是戴维的父亲对异能者的观点使得他得以伤害钢铁心。」
我往后靠，思索这一点。
「好吧，要我开枪射他应该也不算太难。」亚伯拉罕说。「事实上，我们都应该尝试自己相信的可能性，以及其他我们想得到的部分。」
众人看向我。
「我仍然觉得是交叉火线，」我说。「我认为钢铁心只能被无意攻击他的人打伤。」
「这个很难安排，」蒂雅说。「假如你是对的，那么我们哪个人攻击他都不会触发弱点，毕竟我们都想要他的命。」
「我同意。」教授说。「不过这是很好的理论。我们得找个方式让他被自己的士兵意外打中。」
「前提是他必须有带士兵过来，」蒂雅说。「现在他相信城内有个敌对异能者，可能只会带上夜影跟炽焰。」
「不。」我说。「他一定会带士兵现身。绿光也有手下，钢铁心会想做好准备，他势必需要自己的士兵对付这些恼人小事。而且他虽然想亲自面对绿光，却也会希望现场有证人。」
「我同意。」教授说。「他的士兵或许会接到指示，除非受到攻击否则不得应战。我们可以逼他们开火回击。」
「那么我们得设法拖延钢铁心，藉此制造交叉火线。」亚伯拉罕停顿一会儿又说。「其实，我们会必须在交叉火线中拖延足够的时间。如果他认为攻击来自绿光的手下，他就会飞走让执法队对付我们。」亚伯拉罕看向教授。「绿光必须露脸。」
教授点头。「我知道。」
「乔……」蒂雅碰他的手臂。
「这是必要之举。」他说。「我们也得想办法对付夜影和炽焰。」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我说。「炽焰不是问题。他──」
「我知道他不是表面上那样，孩子，」教授说。「这我接受。可是你对付过幻象异能者吗？」
「有。」我说。「跟柯迪和梅根一起。」
「那次只是个低等的异能者，」教授说。「虽然我猜那次经验会让你些心理准备，但炽焰会更强，强非常多。我几乎希望他只是个火焰异能者。」
蒂雅点头。「炽焰应该被列为优先目标。我们得约好密语，免得他派团队其他成员的幻象来混淆我们。我们也得注意比如假墙、假执法队员这类用来搞混我们的东西。」
「你们觉得夜影真的还会出现吗？」亚伯拉罕问。「就我听说，戴维的小手电筒让他像个被老鹰追杀的兔子逃之夭夭。」
教授看我和蒂雅。
我耸耸肩。「也许不会吧。」
蒂雅点头。「夜影的作风很难判断。」
「我们仍应该做好迎战的准备。」我说。「但要是他选择避开，我也觉得再好不过。」
「亚伯拉罕，」教授说。「你觉得你能用额外的燃料电池弄一、两座紫外线照明灯吗？我们也应该让每个人带着紫外线手电筒。」
我们沉默下来。我感觉我们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审判者喜欢构思极度缜密的任务，准备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后付诸执行。然而我们如今却打算只用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跟手电筒来打倒全世界最强大的异能者。
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
「我认为，」蒂雅说。「我们应该拟定个妥善的撤离计划，以免上述尝试都失败。」
教授的表情似乎并不苟同，变得凝重起来。他很清楚，如果我们杀钢铁心的点子都无效，那么我们的生存机会就十分渺茫。
「有架直升机最好，」亚伯拉罕说。「执法队少了汇流就没办法升空。如果我们能用颗燃料电池，甚至要汇流替我们驱动直升机……」
「那样很好，」蒂亚说。「但是我们还是得摆脱战斗。」
「唔，钻晶还是我们的犯人，」亚伯拉罕说。「我们可以拿些他的炸弹──」
「等等，」我困惑地说。「犯人？」
「你跟夜影打过照面之后，我就要亚伯拉罕和柯迪在那天傍晚抓走他，」教授心不在焉地说。「不能冒险让他透露他知情的事。」
「可是……你说他不会……」
「他看到碎震器挖出的洞，」教授说。「夜影也会把你跟钻晶联想在一起。他们只要在我们的任何任务中看到你，就会去抓钻晶。这不只是顾虑我们的安全，也是为了他好。」
「所以……你们要拿他怎么办？」
「喂他很多东西吃，」教授说。「贿路他躲起来。他对于那次遭遇相当不安，我感觉他其实很高兴我们抓了他。」教授犹豫片刻。「我保证让他见识碎震器的运作，藉此说服他待在我们其中一个藏身处，直到整件事结束为止。」
我不安地往后靠在房间墙上。尽管教授没说出口，我却能从他的口气听出弦外之音：碎震器这项科技若公诸于世，将会改变审判者的运作。即使我们击败钢铁心，审判者仍会损失一项重大优势──他们再也不能出人意料地溜进各种地方，敌人将能够计划、监控跟提防他们的行动。
我会使审判者的黄金时代落幕。队友们似乎不怪我，可是我仍忍不住感到罪恶。我就像是带了坏掉的鲜虾鸡尾酒参加派对的家伙，害所有人吐了一整个星期。
「无论如何，」亚伯拉罕轻敲蒂雅的平板屏幕。「我们可以用碎震器挖掉球场底下一块区域，只留一吋左右的钢，然后塞满炸药。假如我们得退场就引爆它们。这么做也许能除掉一些士兵，并且在骚动与烟雾掩护下帮助我们撤离。」
「前提是钢铁心不会追杀我们，把直升机从天上打下来。」教授说。
我们陷入沉默。
「我还以为你说我很扫兴呢？」亚伯拉罕问。
「抱歉。」教授回答。「你就假装我说了什么自以为正直的话吧。」
亚伯拉罕不禁笑了。
「这个计划可行，」教授说。「虽然我们可能得试着放些诱饵炸弹，或许放在他的宫殿来引开他。亚伯拉罕，我交给你去处理。蒂雅，妳能否透过这些网络发讯息给钢铁心，但是避免我们被追踪到？」
「应该可以。」蒂雅说。
「好，那么给他绿光的回应：『准备在第三天晚上上场。届时你会得知地点。』」
她点头。
「三天？」亚伯拉罕说。「时间太短了。」
「我们其实已经没剩多少时间能准备，」教授说。「何况拖下去只会更可疑。他说不定期望今晚就能跟我们打。但他必须等上三天了。」
审判者们点头，着手准备我们的最后一战。我往后靠，内心越来越紧张。我终于有机会面对他了，虽然这个计划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
起码我将会如愿以偿。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你认为原因是什么？」我问，嚼着几片牛肉干。
「我不知道。」艾蒙德把双手举到面前。他讲话时特别喜欢比手画脚，待在他身边的人要格外小心，免得他过度热情强调某道咖哩有多好吃的时候，不小心像是被隐形忍者戳到。
不过他顶多就只有这么危险。柯迪虽然待在附近，永远步枪不离身，艾蒙德却一点也没有挑衅的意思，反而满讨人喜欢──除了他提到我们会惨死在钢铁心手上的那些话以外。
「我一直都是这样，」艾蒙德继续说，用汤匙比着我。「我只能把能力赋予给平凡人类，而且我得亲自触碰他们。我一直没办法把异能转移给其他异能者。我试过了。」
教授正在不远处扛着一些补给经过，这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艾蒙德。「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能把能力赋予给别的异能者，」艾蒙德耸耸肩说。「我的异能就是这样。」
「其他赋予者也是这样吗？」教授问。
「我从来没遇过这种人，」艾蒙德说。「赋予者很罕见。假如城内有其他赋予者，钢铁心也从来没有让我见过他们。他不介意我无法把能力转给他，他非常乐意拿我当作人肉电池。」
教授一脸不安地走开。艾蒙德看着我扬起眉头。「他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同样一头雾水。
「好吧，回到我的故事。堡垒不喜欢我没办法转移异能给他，所以把我卖给一个叫绝缘的家伙。我一直觉得那个异能者名字很蠢。」
「『艾尔布拉公牛老兄』才蠢呢。」我说。
「你开玩笑吧？真的有异能者叫这种名字啊？」
我点头。「他是洛杉矶内城的异能者，已经死了，不过你会很讶异许多异能者只能想出蠢名字。拥有惊人的超能力不等于有高智商，或者晓得取什么名字才有合适的戏剧效果。改天提醒我跟你说『粉嫩娇』的故事。」
「这名号听来不坏嘛，」艾蒙德咧嘴笑说。「其实还带点自知之明呢，让人联想到笑容。我真想见见喜欢笑的异能者。」
我现在就在跟一位爱笑的异能者说话。我心想，我还是不太习惯。「好吧，」我说。「反正她没能笑多久。她本来以为取那名字很聪明，结果……」
「怎么了？」
「试着快速念几次。」我说。
他动了动嘴巴，接着露齿而笑。「噢，原来如此，我懂了……」
我讶异地摇摇头，继续啃我的牛肉干。我应该怎么看待艾蒙德？他完全不像亚伯拉罕跟我父亲在追寻的英雄，不仅听到我们在讨论对付钢铁心时吓得脸色发白，此外还胆小到表达意见前通常会举手征询同意。
不，他不是那种生来就要捍卫人民权利的英雄异能者，但是意义几乎一样重要。我从来不曾见过、读过，甚至听过哪位异能者会公然打破刻板印象。艾蒙德身上找不到半点自大、仇恨或不屑。
实在太令人不解了。我内心一部分想：这就是我们抓到的人？我终于找到一位不想杀死或奴役我的异能者，而且还是个轻声细语的印度老人，喜欢在牛奶里加糖？
「你失去了你很珍惜的人，对吗？」艾蒙德问。
我猛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的反应就像是如此。而且你队上每个成员似乎都像是踩在皱掉的铝箔纸上，试着别发出声音。」
星火啊，真棒的比喻！踩在皱掉的铝箔纸上。我得记住这个。
「她是谁？」艾蒙德问。
「谁说是『她』？」
「从你的表情就看得很清楚了，孩子。」艾蒙德说，然后笑了。
我没回应，虽然部分原因是我试图驱逐涌进脑海的回忆。梅根瞪我、梅根微笑、梅根死前几个小时放声大笑。白痴，你才认识她几个礼拜而已。
「我杀了我太太，」艾蒙德心不在焉地说，往后一靠盯着天花板。「那是意外。我试着打开微波炉时意外电到厨房柜台。真愚蠢，你说是不是？我只是想弄个冷冻墨西哥卷饼吃，却因此害得莎拉赔上一命。」他敲敲桌子。「希望你爱的人是死于更值得的事情。」
这取决于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想。
我让艾蒙德继续坐在桌边，对柯迪点头。他站在墙边，非常高明地假装自己不是守卫。我晃进隔壁房间，教授、蒂雅跟亚伯拉罕正坐在蒂雅的数字绘图板周围。
我差点转头找梅根的踪影，下意识认定她在藏身处外面站岗，因为其他人都待在这里。大白痴。我加入队友，越过蒂雅肩膀看放大手机屏幕的平板，她用我们从发电站偷来的其中一枚燃料电池供应平板的电力。艾蒙德抽回异能之后，城内就完全断电了，连少数通过钢铁陵墓的电线也一样。
她的平板显示着一座钢质旧公寓。「不行，」教授指着屏幕旁边的一些数字。「隔壁建筑还有住人，我不想在距离旁观者这么近的地方跟一位高等异能者摊牌。」
「在他的宫殿前面如何？」亚伯拉罕问。「他绝对料不到。」
「我猜他并没有特别期望会在哪里，」蒂雅说。「何况柯迪出去打探过，城内已经出现掠夺的行径，所以钢铁心把执法队拉回来部属在宫殿附近。他的确只剩下步兵了，但仍然实力坚强，我们不可能穿过去做准备。我们也真的需要做好万全准备才能面对他。」
「军人球场如何？」我轻声说。
他们转头看我。
「你们看。」我俯身卷动蒂雅的城市地图。跟我们之前使用的实时监视器影像比起来，这么做感觉原始许多。
我把屏幕转到城内一块老旧的区域，这里几没什么人烟。「以前的美式足球场，」我说。「附近没有居民，也没有能抢的财物，所以不会有人逗留。我们能用碎震器从地下街道挖到球场附近，这样就能让我们暗中做准备，不必担心被监控。」
「球场太开放了，」教授揉揉下巴。「我宁愿找个旧建筑面对他，这样我们就能困住他，并且多方攻击。」
「在球场还是可以这样，」我说。「钢铁心几乎八成会飞到球场正中央。我们能在上层座位区安排个狙击手，然后预先挖几条备有绳索的垂直通道穿过座椅区到球场内部。我们能弄些敌人无法预知位置的信道，混淆钢铁心跟他的手下，何况他的部队不熟悉这种地形，他们更懂得怎么应付简单的公寓大楼。」
教授缓缓地点头。
「我们还是没有讨论到真正的问题，」蒂雅说。「我们既然已经在思考，不妨顺便摊开来讲吧。」
「钢铁心的弱点。」亚伯拉罕轻声说。
「我们办事效率太好，反而对自己不利，」蒂雅说。「现在他已经上钩，准备迎战绿光，我们也可以给他设下完美埋伏。可是这些真的有帮助吗？」
「所以我们必须抉择。」教授说。「听好，各位，这件事有风险。我们可以现在撤退，但这样会酿成大灾难，人家都会知道我们尝试杀他却失败了。这件事带来的伤害可能会跟杀掉他的好处一样大；人们会相信异能者真的天下无敌，连审判者也打不过钢铁心。
「何况钢铁心会亲自把我们赶尽杀绝，他不会轻易放手，不论我们逃到哪里都得提防和担心他的威胁。不过我们还不确定他的弱点，也许趁还有机会时退出会更好。」
「如果我们不撤呢？」柯迪问。
「我们就继续当前计划，」教授说。「尽一切力量杀了他，试验戴维记忆中的每一条线索。我们在这座球场设立包括各种可能性的陷阱，然后放手一搏。这会是我这辈子参与过成功机率最不确定的作战，其中一种招数町能会有用，但很有可能没半样奏效，接着我们就得亲身和这世上最强大的异能者交手。他可能会杀光我们。」
众人沉默不语。不，事情不能在此打住，对吧？
「我想试试看，」柯迪说。「戴维说得对，他一直都是对的。偷偷摸摸杀些小异能者……这样改变不了世界。我们有机会杀掉钢铁心，我们至少得尝试。」
我不禁放下心中大石。
亚伯拉罕点头。「宁愿死在这里，把握击败这怪物的机会，也不要转身逃跑。」
蒂雅和教授交换眼神。
「你也想做对不对，乔？」蒂雅问。
「我们若不在这里对抗他，审判者就结束了。」教授说。「我们余生都只能逃亡。何况我们经历过这么多努力，我可不会甘愿夹着尾巴逃一辈子。」
我点头。「我们至少得为了梅根试试。」
「我想她会觉得很讽刺，」亚伯拉罕评论。我们看向他，他耸耸肩。「她是最不想参加这次任务的人。她如果知道我们把最后任务拿来纪念她，不晓得她会做何感想。」
「你真扫兴，埃布尔。」教授说。
「真相不会扫兴，」亚伯拉罕用略带口音的声音说。「你们假装接受的谎言才扫兴。」
「说这话的人仍相信会有异能者来拯救我们。」教授反驳。
「各位先生，」蒂雅插嘴。「别吵了！我想我们都同意了。无论这件事有多荒谬，我们得尝试。我们要在不晓得钢铁心真正弱点的情况下试着杀死他。」
我们一个接一个点头。我们非得尝试不可。
「我想做这件事不是为了梅根，」我最后开口。「但是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她。假如我们为了让人们知道还有人在奋斗而必须站出来牺牲，那么就这样吧。教授，你说你担心我们的失败会打垮人们的士气。我不同意。他们会听闻我们的故事，发现除了听从异能者的统治外还有别的选择。也许我们杀不了钢铁心，但就算我们失败，我们也会把钢铁心推向末日，让别人去实现这件事。总有一天绝对会。」
「别这么肯定我们会失败，」教授说。「我要是很确定这是自杀任务，就不会让我们走下去。如我所说，我无意把希望寄托给一个简单臆测，我们会尝试所有选择。蒂雅，依妳的直觉，哪样东西能制造弱点？」
「银行金库里的东西，」她说。「其中有一个物品与众不同。但愿我能知道是哪样就好了。」
「我们放弃原本的藏身处时，妳有把它们带过来吗？」
「我把最特殊的都带来了，」她说。「其他的我塞在藏身处外面的储藏间，我们可以再取回来。就我所知，执法队还没找到它们。」
「我们把所有东西拿出来放在球场里。」教授指着原本为泥土的的钢质地板。「戴维说得没错，钢铁心很可能会在正中央降落，我们不必知道究竟是哪样东西会削弱他，我们只要全部带过去就好。」
亚伯拉罕点头。「这办法不错。」
「你认为弱点是什么？」教授问他。
「要我猜的话，我会说是戴维父亲的枪或里面的子弹。每把枪在小地方都是独一无二的，也许和金属的特定成分有关。」
「这个很容易测试。」我说。「我会带着枪，一有机会就射他。我不认为会管用，但我愿意试试。」
「很好。」教授说。
「你认为呢，教授？」蒂雅问。
「我认为是因为戴维的父亲是个『忠贞者』信徒。」教授轻声说，没有看亚伯拉罕。「这些人尽管愚昧，却坚信不移。亚伯拉罕这样的人看世界的方式跟我们其他人不同，所以或许是戴维的父亲对异能者的观点使得他得以伤害钢铁心。」
我往后靠，思索这一点。
「好吧，要我开枪射他应该也不算太难。」亚伯拉罕说。「事实上，我们都应该尝试自己相信的可能性，以及其他我们想得到的部分。」
众人看向我。
「我仍然觉得是交叉火线，」我说。「我认为钢铁心只能被无意攻击他的人打伤。」
「这个很难安排，」蒂雅说。「假如你是对的，那么我们哪个人攻击他都不会触发弱点，毕竟我们都想要他的命。」
「我同意。」教授说。「不过这是很好的理论。我们得找个方式让他被自己的士兵意外打中。」
「前提是他必须有带士兵过来，」蒂雅说。「现在他相信城内有个敌对异能者，可能只会带上夜影跟炽焰。」
「不。」我说。「他一定会带士兵现身。绿光也有手下，钢铁心会想做好准备，他势必需要自己的士兵对付这些恼人小事。而且他虽然想亲自面对绿光，却也会希望现场有证人。」
「我同意。」教授说。「他的士兵或许会接到指示，除非受到攻击否则不得应战。我们可以逼他们开火回击。」
「那么我们得设法拖延钢铁心，藉此制造交叉火线。」亚伯拉罕停顿一会儿又说。「其实，我们会必须在交叉火线中拖延足够的时间。如果他认为攻击来自绿光的手下，他就会飞走让执法队对付我们。」亚伯拉罕看向教授。「绿光必须露脸。」
教授点头。「我知道。」
「乔……」蒂雅碰他的手臂。
「这是必要之举。」他说。「我们也得想办法对付夜影和炽焰。」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我说。「炽焰不是问题。他──」
「我知道他不是表面上那样，孩子，」教授说。「这我接受。可是你对付过幻象异能者吗？」
「有。」我说。「跟柯迪和梅根一起。」
「那次只是个低等的异能者，」教授说。「虽然我猜那次经验会让你些心理准备，但炽焰会更强，强非常多。我几乎希望他只是个火焰异能者。」
蒂雅点头。「炽焰应该被列为优先目标。我们得约好密语，免得他派团队其他成员的幻象来混淆我们。我们也得注意比如假墙、假执法队员这类用来搞混我们的东西。」
「你们觉得夜影真的还会出现吗？」亚伯拉罕问。「就我听说，戴维的小手电筒让他像个被老鹰追杀的兔子逃之夭夭。」
教授看我和蒂雅。
我耸耸肩。「也许不会吧。」
蒂雅点头。「夜影的作风很难判断。」
「我们仍应该做好迎战的准备。」我说。「但要是他选择避开，我也觉得再好不过。」
「亚伯拉罕，」教授说。「你觉得你能用额外的燃料电池弄一、两座紫外线照明灯吗？我们也应该让每个人带着紫外线手电筒。」
我们沉默下来。我感觉我们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审判者喜欢构思极度缜密的任务，准备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后付诸执行。然而我们如今却打算只用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跟手电筒来打倒全世界最强大的异能者。
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
「我认为，」蒂雅说。「我们应该拟定个妥善的撤离计划，以免上述尝试都失败。」
教授的表情似乎并不苟同，变得凝重起来。他很清楚，如果我们杀钢铁心的点子都无效，那么我们的生存机会就十分渺茫。
「有架直升机最好，」亚伯拉罕说。「执法队少了汇流就没办法升空。如果我们能用颗燃料电池，甚至要汇流替我们驱动直升机……」
「那样很好，」蒂亚说。「但是我们还是得摆脱战斗。」
「唔，钻晶还是我们的犯人，」亚伯拉罕说。「我们可以拿些他的炸弹──」
「等等，」我困惑地说。「犯人？」
「你跟夜影打过照面之后，我就要亚伯拉罕和柯迪在那天傍晚抓走他，」教授心不在焉地说。「不能冒险让他透露他知情的事。」
「可是……你说他不会……」
「他看到碎震器挖出的洞，」教授说。「夜影也会把你跟钻晶联想在一起。他们只要在我们的任何任务中看到你，就会去抓钻晶。这不只是顾虑我们的安全，也是为了他好。」
「所以……你们要拿他怎么办？」
「喂他很多东西吃，」教授说。「贿路他躲起来。他对于那次遭遇相当不安，我感觉他其实很高兴我们抓了他。」教授犹豫片刻。「我保证让他见识碎震器的运作，藉此说服他待在我们其中一个藏身处，直到整件事结束为止。」
我不安地往后靠在房间墙上。尽管教授没说出口，我却能从他的口气听出弦外之音：碎震器这项科技若公诸于世，将会改变审判者的运作。即使我们击败钢铁心，审判者仍会损失一项重大优势──他们再也不能出人意料地溜进各种地方，敌人将能够计划、监控跟提防他们的行动。
我会使审判者的黄金时代落幕。队友们似乎不怪我，可是我仍忍不住感到罪恶。我就像是带了坏掉的鲜虾鸡尾酒参加派对的家伙，害所有人吐了一整个星期。
「无论如何，」亚伯拉罕轻敲蒂雅的平板屏幕。「我们可以用碎震器挖掉球场底下一块区域，只留一吋左右的钢，然后塞满炸药。假如我们得退场就引爆它们。这么做也许能除掉一些士兵，并且在骚动与烟雾掩护下帮助我们撤离。」
「前提是钢铁心不会追杀我们，把直升机从天上打下来。」教授说。
我们陷入沉默。
「我还以为你说我很扫兴呢？」亚伯拉罕问。
「抱歉。」教授回答。「你就假装我说了什么自以为正直的话吧。」
亚伯拉罕不禁笑了。
「这个计划可行，」教授说。「虽然我们可能得试着放些诱饵炸弹，或许放在他的宫殿来引开他。亚伯拉罕，我交给你去处理。蒂雅，妳能否透过这些网络发讯息给钢铁心，但是避免我们被追踪到？」
「应该可以。」蒂雅说。
「好，那么给他绿光的回应：『准备在第三天晚上上场。届时你会得知地点。』」
她点头。
「三天？」亚伯拉罕说。「时间太短了。」
「我们其实已经没剩多少时间能准备，」教授说。「何况拖下去只会更可疑。他说不定期望今晚就能跟我们打。但他必须等上三天了。」
审判者们点头，着手准备我们的最后一战。我往后靠，内心越来越紧张。我终于有机会面对他了，虽然这个计划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
起码我将会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