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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笼罩在我心头的黑暗掀起来了。瞬间,我变得和平常一样机警,感知力清晰敏锐。蜷伏已久的活力,准备好随时爆发,化为行动。该是逃离的时候了!
可惜事与愿违。
我的心智能在好几个层面同时运作。(※这是说在好几个意识层面运作。一般来说,人类只能使用一个意识层面,其他无意识层面则在底下混成一团。这么说吧——我可以同时把四个不同的故事叠在一起,一眼就能看懂这些故事。但是我只能帮你做注脚。)我向来以能开心和人聊聊,同时说出咒语、评估不同的逃脱路径而闻名。这种能力通常很管用。然而,此时我只运用一个认知层面,就知道无路可逃。我惹上大麻烦了。
大事先办吧!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好看些。我一醒,便知道昏过去的时候,身形已经脱落。我的游隼身形已损坏为一股浓厚油腻的蒸气,在半空来回飘荡,好像被小小的潮汐拉着。其实,我在地球当奴隶时,这种蒸气便是最接近我纯灵髓(※灵髓:我这种魔灵最基本、重要的灵体,包含我的身分与本质。在你们的世界,我们被迫将自己的灵髓变成某种实际的形体;但是在异世界(也就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灵髓可以自由杂乱地混合。)的东西。虽然灵髓本质尊贵,却不怎么动人。(※其实它的外表和气味像是脏洗碗水。)因此我赶紧变身。我变成一个身材苗条的女性,身穿简单的罩衫,然后在头皮上加几只角,好玩嘛!
完成之后,我的黄眼睛打量着四周。
我站在一个石头小基座或柱子上方,这根柱子位于石板地正中央,距地面两公尺高。从第一界层来看,四面八方都没有障碍,但是第二到第七界层全都让一个讨厌的东西挡住了:一个相当强力的小能量球。小能量球由细细的白线交叉组成,这些线条全都有力量,并从我修长的脚边延伸到柱子顶端,在我美丽的头上合拢。不必亲手碰这些线条,就知道它们会害我痛得不得了,并把我抛回原地。
我的监狱没有开口、没有弱点。我完全出不去,就好像鱼缸里的金鱼似地被关在这圆球当中。
不过和金鱼不同的是,我的记性好,能想起闯出萧托的店之后发生什么事。银陷阱落到我身上、火灵滚烫的蹄子融化了人行道的石头、迷迭香与大蒜的气味像是谋杀犯的双手快速掐着我,然后我就失去知觉了。真是奇耻大辱:我,巴谛魔,竟然在伦敦街头失去意识!不过晚点生气也不迟,现在我得保持冷静,寻找机会。
圆球外是个古老的大房间。这房间以灰石块兴建,屋顶由粗大的梁木撑着。有面墙在高处开了一扇窗,只容一道微光照进,勉强通过飞扬的尘埃、照到地上。这扇窗配备了和圆球相似的魔法屏障。房间内还有几根柱子,和我站的地方颇为相像。大部分的柱子都孤单空荡,只有一根有个小而亮、拥挤万分的蓝色圆球在上面平衡。虽然不太容易确定,但我想我看见里面有个东西压得扭曲变形了。
墙壁上没有门,虽然这没什么大不了。魔法师监狱里,多的是只会暂时出现的门。要进出隔壁房间只能透过一些入口,而只有受到信赖的魔法狱卒一同发出命令,才能通过。就算逃出囚禁着我的圆球,也还得要通过重重入口,这可是相当困难又费劲。
守卫也不能帮我逃跑。两个高大的「乌图库」(※这种巨灵是亚述魔法师的最爱,因为愚笨的他们热爱暴力。我第一次对抗乌图库,是在阿里什之战,法老王把亚述军队赶出埃及国土时。乌图库很好看,有四公尺高,头和野兽或猛禽一样,还配有水晶护胸甲、和闪亮的波斯弯刀。但是只要用「小心后面」的老把戏,就能抓到他们。打败他们的步骤如下:一、拿一块石头;二、丢到乌图库俊面,发出让他分心的声音;三、看乌图库瞪大眼睛,转身过去;四、从他背后用力一刺;五、依照喜好幸灾乐祸。可惜的是,我当年的丰功伟业,让我与现存的乌图库为敌。)冷冷地沿着房间周围行进。其中一名的脸和头冠是沙漠之鹰的模样,残忍的弯喙和粗硬的羽毛一应俱全。另一名则是牛头,鼻孔喷着雾气。两者都像腿部巨大的人在行走,而他们青筋暴露的大手正抓着银尖的矛。长着羽毛的翅膀垂下来收在孔武有力的背后,眼睛不停打转,愚蠢凶恶地怒视着房间内每一吋空间。
我像个女生般幽幽叹息。情况似乎不太妙。
然而,我可没被打败。这座监狱规模雄伟,想必我是落入政府手中,但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首先得询问一下警卫,尽量得知他们所拥有的资讯。(※资讯不可能太多。第一条铁律是,从巨灵所穿的伪装数量,就能猜出其智商。像我这种活泼的魔灵采用的身形,是多得数不清。其实是越多越快乐,这样能让我们不那么累。相反,真正的笨蛋(也就是贾伯、乌图库等等)只喜欢一种造型,而且通常已经过时了几千年之久。这两个乌图库所穿戴的造型,是西元前七百年尼尼微大街上常见的;现在谁还装成牛头鬼啊?对嘛!过气了。)
我厚脸皮地轻轻吹了口啃。最靠近的乌图库(老鹰头的那个)看过来,朝我挥着他的矛。
我嫣然一笑。「你好啊!」
乌图库像条蛇那样发出嘶嘶声,露出他尖锐的红色鸟舌。他走过来,仍顽固地拿着矛逞威风。
「拿好那东西喔,」我说道,「武器要拿稳才比较帅。你看起来好像要用烤肉叉串起棉花糖。」
老鹰嘴走过来了。他的脚也在我下方两公尺的地面上,但人还是够高,能直直看着我的眼睛。他很小心,免得太靠近圆球明亮的球壁。
「轮不到你说话!」乌图库说,「再说一句,我就戳烂你!」他指着矛的尖端。「这可是银的,要是你不闭嘴,它能轻松刺穿你的球!」
「你说得很清楚,」我把一络头发从眉上拨开。「我知道我现在是任你摆布。」
「没错。」这个乌图库正要离开,但是有个念头不知怎地,孤伶伶闯进了他心中的荒原。「欸,我同事——」他指着那个从大老远用红眼睛看着我们的牛头守卫继续说,「说他以前不知道在哪曾见过你。」
「没有吧!」
「很久以前,只不过你看起来不一样了。他说他确定闻过你,只不过想不起来什么时候。」
「他可能说的没错。我已经出道很多年了。不过恐怕我记不太住别人的脸,所以没办法帮他。这里到底是哪里?」我试着转移话题,觉得有些不自在,担心对话很快会绕到阿里什那场战争上打转。如果那个牛头是幸存者,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乌图库在思考我的问题时,头冠稍微往后倾。「告诉你也无妨,」他最后说,「这里是塔。伦敦塔。」他相当开心地说,每说一个字,就用矛柄槌着石地板强调。
「噢,很好嘛,对吧!」
「对你来说可不好。」
一些不三不四的话已在排队,差点脱口而出,但我硬是把它吞回,继续保持安静。我可不想被戳烂。乌图库大步走开,继续巡逻,不过我察觉那个牛头走过来,那讨厌的湿鼻子一直嗅东嗅西。
他离我的圆球很近,一团团口沫雾气在通了电的白线上嘶嘶作响、变成泡沫。他凄厉地咆哮。「我认得你,」他说,「我认得你的味道。对,那是很久以前,但绝不会忘记。我知道你的名字。」
「是不是朋友的朋友?」我紧张地看着他的矛尖。和那个老鹰嘴不同,他没挥舞着矛。
「不对……是个敌人……」
「话到了嘴边却想不起来,实在很糟糕吧,」我说,「不是吗?你很努力想,但常常还是想不起来,因为有个笨蛋一直在一旁啰唆打扰,害你无法专心,然后——」
牛头气得大吼。「闭嘴!我差点就想起来了!」
一阵颤动传递房间,沿着地板震到柱子上来。牛头赶紧跑去墙边某个难以形容的地点,就定哨兵岗位。几公尺外的鹰嘴也是如此。在他们两个中间,半空出现一个椭圆的裂缝。椭圆底下扩大,变成一道宽宽的拱门。拱门里原本漆黑一片,接着浮现两个形体,而当他们勉强从门里黏腻的一片虚空中走出来时,颜色与体积也渐渐浮现。是两个人,虽然他们的体型差异大得令人难以置信。
其中一个是萧托。
他还是那么眫,不过跛得好,好像每块肌肉都在发疼。很开心看到那根会发射云雾的手杖已换成一双普通拐杖。他看来好像有头大象才刚从他身上爬起来,而我发誓,他单边眼镜的镜框贴着胶带。一只眼眶瘀血的眼睛没能张开。我笑了。虽然身处绝境,生活中还是有些事情值得享受。
萧托瘀肿的庞大身躯,让一旁的女士看起来更显娇小。她像是驼背的鹭,穿着灰上衣和黑长裙,直直的白发在耳后削得短短的,脸上只见颧骨和眼睛,完全没有颜色,即便眸色也被洗掉了,只有两颗颜色如雨水的黯淡弹珠嵌在眼窝。解剖刀似的尖长手指,从打了褶边的袖子伸出。她散发出权威与危险的气味:乌图库喀达踢着鞋跟,向走过身旁的她行礼,而她过于尖锐的指甲一弹,背后的通道又密合起来,消失无踪。
受困于圆球的我,看着他们靠近,一瘦一胖、一驼一跛。萧托那只没受伤的眼镜,一直在单边眼镜后面盯着我。
他们在几公尺外停下来。女人再弹了一下手指,他们站的石板地便缓缓升到空中,这倒是稍微出乎我意料。石头下方是他们俘虏的几个妖精,负责扛着重担,偶尔发出咕哝。除此之外,石板倒是移动得很顺畅,几乎没有摇晃。石头不久便不再升高,而这两个魔法师现在和我在同高度看着我。我漠然地回瞪。
「醒啦?」女人说,声音像是冰桶里面的碎玻璃(※出乎意料地尖锐。而且很冷。别说我没努力形容给你们听。)。「很好,那么,或许可以帮个忙。首先,说出你的名字。我可不会浪费时间叫你巴得敏;我们检查过资料,知道这是捏造的身分。唯一用过那个名字的巨灵在三十年战争就死了。」
我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我们想知道你的名字、你到宾恩先生的店有什么目的,还有你知道些什么关于撒马尔罕护符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知道你的主人是谁。」
我把头发从眼睛前面拨开,往后面顺顺,无聊地环视整个房间。
女人没有生气或不耐烦,声音还是平平的。「讲理一点吧,」她说道,「你可以马上讲,也可以之后再说,全由你决定。另外,宾恩先生觉得你不会讲理,所以他亲自前来,看你尝苦头。」
我对鼻青脸肿的宾恩挤眉弄眼。「来嘛,」我开心地催促他,虽然实际上没那么快乐,「也对我眨眨眼嘛,可以好好运动瘀血的眼睛喔!」魔法师咬牙切齿,但没有说话。
女人比了个动作,石板便往前滑动。「魔鬼,现在可不是你放肆的时候。我说明一下你的处境吧。这里是伦敦塔,所有与政府为敌的,都要送来这里接受惩罚。说不定你以前听过这个地方?过去一百五十年来,各种魔法师和魔灵都来过这里,但是没有人离开过,除非我们同意。这个房间有三层施了魔法的锁保护,每一层都有成群的影灵与鸟圃库戒备,持续巡逻。但是在碰上他们之前,你得先离开这个圆球,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你现在身处于悲痛之球当中,若你胆干碰它,它就会把你的灵髓扯个稀烂。只要我一下令……」于是她念了一个字,圆球上那些有力量的线条似乎开始增强颤动,「这个圆球就会缩小一点。我知道你也能缩小,所以一开始不用担心会被烫出水泡。然而,这圆球可以缩小到什么都不剩,你却不行。」
我忍不住望向附近那根柱子,还有那个紧紧挤成一丁点大的蓝色圆球。那圆球里有个东西,它的遗骸还在里面。圆球不断缩小,小到不剩下任何空间。我好像瞥见深色玻璃瓶底下有只死蜘蛛。
那女人顺着我的眼光看去。「完全正确,」她说,「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如果我真的说了,」我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要怎样你才不会把我挤成汁?」
「如果你合作,我们就会放你走,」她说,「我们没兴趣杀奴隶。」
她冷酷直率地说道,我几乎要相信她了。不过,也不完全如此。
我还不及回应,萧托·宾恩便气喘似地咳嗽,以吸引这女人的注意。他万分困难地开口,仿佛说话会使肋骨发疼。「攻击事件,」他小声说道,「反抗份子……」
「啊,对了!」女人向我回过身,「如果你告诉我们昨天晚上那件事的相关资讯,你获得缓刑的机会就更大了,也就是你被抓来之后——」
「等等,」我说,「你们害我晕过去多久?」
「大概快二十四小时。我们本来昨天晚上要审问你,不过我说了,因为那件事……我们没空把银罗网移开,因此三十分钟前才把它拿掉。你复原的速度倒是令我讶异。」
「没什么,我练过。(※没错,我曾经在几个遥远的战场上,被不同人士击昏过,比如珀赛波里斯、喀拉哈里、齐瑟比克湾。)那么,这个事件……告诉我怎么回事。」
「是恐怖份子攻击。他们自称『反抗份子』,非常厌恶各种形式的魔法。尽管如此,我们相信他们还是和魔法有某种关联。或许和你这种巨灵一样,是敌方魔法师找来的。有可能。」
又是「反抗份子」。辛普金也曾经提过,还猜他们盗走了护符。不过勒福雷斯才是罪魁祸首,而且说不定也是最近这次恶行的幕后黑手。
「怎样的攻击?」
「元素球。微不足道、计划松散。」
听起来不像勒福雷斯的作风。我认为他是比较偷偷摸摸、心机很重的人,能一边派人进行谋杀,一边在花园派对啃小黄瓜三明治。还有,他给西勒的信曾提过,要规画不久之后的某件事。
我的老友萧托失礼地低沉怒吼,打断了我的沉思。
「真是够了!它不会心甘情愿告诉你的。亲爱的洁西卡,把圆球缩小吧,让它扭曲身体、放声尖叫!我们可没时间在这牢房里消磨一整天。」
女人嘴唇薄薄的斜线,第一次往外弯出一抹微笑。「魔鬼,宾恩先生没耐性了,」她说,「他不管你说不说,只要圆球发挥功用就行。但我喜欢循规蹈矩,一切照程序来。我已经告诉你我们的要求,现在该是你说话的时候了。」
我的犹豫紧接而来。我很想说整件事情确实疑云重重,我想说我的良心非常挣扎,不知该不该泄密,说出纳桑尼尔的事情和我的任务。一波波疑问,戏剧化地涌向我美丽的容貌,而俘虏我的人则不安地等着,想知道我究竟决定怎么做。我想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但会是个谎言。(※你们知道,我是严谨诚实之士。)因此,这段中断的时间是相当沉重、恐怖、孤寂的,这段时间我试着勉强接受即将到来的痛苦。
没有什么事能比好好修理纳桑尼尔一顿能更大快我心。我想说出一切:姓名、地址、鞋子尺寸,如果他们想要,我甚至可以大胆猜测他内测大腿围。我也可以告诉他们勒福雷斯与法奎尔的事情,还有撒马尔罕护符究竟在哪里。我想象黄莺歌唱般,把所有秘密和盘托出。不过……要是我这么做,其实也是找死。为什么?因为:一、他们很可能无论如何都会用这颗球把我挤死;二、如果他们放我走,纳桑尼尔就死定了或惹上大麻烦,到时候我就得关在泰晤士河底下的「老监狱」里。光想到迷迭香,我就开始流鼻涕。(※这时候,体贴的人可能会抗议。毕竟勒福雷斯偷了护符,因此等于反抗政府,说出他的罪行也许值得一赌。或许纳桑尼尔和我都会因为举报有功而获释。没错,但不幸的是我不知道究竟还有哪些人涉及勒福雷斯的阴谋,而萧托·宾恩昨天还和勒福雷斯吃午餐,当然更不能信赖他。总之,招供的风险显然大大多过可能的好处。)
最好赶快从这圆球内消失,免得灾难永无止境。因此我揉揉漂亮的脸颊,等待必然的事情发生。
萧托咕哝,看着那个女人。她拍拍手表。
「时间到了,」她说,「嗯?」
之后,正如差劲小说家笔下所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我正打算给他们最后一次激昂(却聪明)的长篇大「骂」,肠子突然浮现一股熟悉的疼痛。许多滚烫的钳子拉着我,拖着我的灵髓。
我被召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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