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在密闭的空间砸碎元素球，绝对是相当惊人的毁灭之举：空间越小或圆球越大，后果就越不堪设想。对纳桑尼尔和当场许多魔法师而言，所幸西敏厅非常大，因此这个抛出去的圆球相对显得较小。即便如此，后果还是非常可怕。
圆球里的元素已经关在球里好多年，对于彼此的灵髓相当厌恶，很少说话，现在也以蛮力躲着对方。风、土、火、水四种元素从狭小的牢笼中高速爆发，脱缰似地往四面八方乱窜。许多站在附近的人同时被往后吹、遭石头砸、被火烫伤，还被迎面而来的水柱冲。几乎所有魔法师都跌坐在地，宛如保龄球似地在爆炸之后散落于震央周围。纳桑尼尔因为站在群众边缘，因此躲过爆炸冲击，但即便如此，还是被推到半空中，旋而撞上那扇通往河岸露台的门。
重要的魔法师大多毫发无伤地逃离了。他们受到安全机制的保护，主要是靠着俘虏来的巨灵——它们得在任何侵略性的魔法靠近主人时，立刻现形。防护罩吸收冲击，或让激增的火、土、水偏向，并让风往椽梁呼啸刮去。至于力量较弱的魔法师及宾客就没那么幸运了。有些人弹到现有的防护屏障之间，被彼此冲突的元素打得失去意识。其余人刚彼冒热气的小浪潮扫到石板上，然后湿淋淋地被抛在大厅，缩成一团。
首相早已离开。即使圆球只在距离舞台十尺的石子地上破碎，深绿色的火灵早就从半空步入，帮他裹上隔绝斗篷，迅速把他带到空中，穿出屋顶上的天窗。
纳桑尼尔因为撞到门而头晕目眩。正当他吃力地打算起身，便看到两个身穿灰衣的男性以惊人的速度朝他飞奔而来。他跌回地上，这两人跨过他身上，冲到门外的阳台。第二人敏捷地越过他身上时，喉咙还发出奇特的吼叫声，听得纳桑尼尔毛骨悚然。他听到河边露台上拖着脚步的声音、类似爪子在石头上刮出的尖锐声，接着还隐约听到两次水花溅起的声音。
他小心抬起头来。露台是空的，释放出来的元素在大厅中随处乱窜，发泄压抑已久的精力。水沿着石板地上的裂缝奔流；一块块泥巴溅在墙壁及宾客的脸上，还有零星的火焰舔着舞台上紫色布饰的边缘。许多魔法师终于醒来，开始站起身子甚至拉别人一把。还有几个人仍四脚朝天瘫在地上。仆人从隔壁房间纷纷跑下楼梯，抵达大厅。有些人慢慢恢复说话的能力，大厅听得到呐喊、哭泣，还有一些后知后觉的尖叫，显得十分多余。
纳桑尼尔站起来，顾不得肩膀刚撞到墙壁而引发的疼痛，便急着动身寻找安德伍太太，靴子还在一团乱的地板上打滑。
穿着白西装的胖子倚着拐杖，对赛门·勒福雷斯和满脸皱纹的老头说话。看来，他们在这次攻击事件中并没吃很多苦头，虽然勒福雷斯的额头瘀血、眼镜稍微裂开。纳桑尼尔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同时回身，显然一齐召唤：六个穿着银色袍子的高瘦巨灵倏然出现。他们给了巨灵命令，于是这些魔鬼飞到空中，快速飘浮到露台离去。
安德伍太太一脸困惑地坐在地上。纳桑尼尔蹲到她身旁：「你还好吗？」
她的下巴沾着泥块，一只耳朵旁边的头发烧焦了，除此之外似乎没受什么伤。纳桑尼尔松了口气，有点想哭。「没事没事，我没事，约翰。你不必这样抱着我，幸好你没受伤。亚瑟呢？」
「不知道。」纳桑尼尔环顾一群在泥水中狼狈不堪的人。「喔，他在那里。」
他的老师显然没时间使出有效的防御措施：胡子像遭闪电劈成两半的树木，便足以说明一切。他漂亮的上衣和外套前襟都被吹开，只剩下焦黑的背心和有点烟味的领带。长裤也没逃过一劫，虽然很晚才遭到波及，却毁得很快。安德伍先生和一群同样七荤八素的人站在一起，他脸红通通的，又沾了脏污，气得瞪大了眼睛。
「我想他活着。」纳桑尼尔说道。
「约翰，过去帮他。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得坐一会儿。」
纳桑尼尔战战兢兢地靠近老师。说不定安德伍会怪他，认为这场灾难或多或少是他引起的。
「老师？你——」
老师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纳桑尼尔，焦黑的眉毛下怒火冲冲。他努力摆出有权威的样子，把残破不堪的外套拉好，扣上仅存一颗的扣子。他拉平领带，布料上的余热烫得他眉头一皱。然后他大步走向附近那散乱的一群人。纳桑尼尔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跟在后面。
「你看到是谁了吗？」安德伍粗鲁地问道。
那个女人的晚礼服如潮湿的卫生纸从肩上披下来。她摇摇头说：「发生得太快了。」其他几人跟着点头。
「有个东西从后面来……」
「说不定叛徒魔法师闯进入口——」
一个白发男人哀号着插嘴：「他们说有人从阳台上进来。」
「不可能，保全呢？」
「抱歉，老师……」
「是『反抗份子』，你觉得他们——」
「勒福雷斯、西勒和宾恩已经派出追踪魔鬼，往河那边追去。」
「老师——」
「坏蛋一定已经跳到泰晤士河，被冲走了。」
「老师！我看见他了！」
安德伍终于转向纳桑尼尔。「什么？你说什么？」
「老师，我看到他了，那个在露台上的男孩——」
「老天，要是你敢说谎……」
「老师，我没说谎，他丢出那个东西之前，原本是在露台上。他手上拿了蓝色圆球冲进门里，然后抛进来。是个深色头发的男生，比我年纪大一些，瘦瘦的，穿深色衣服，应该有穿大衣。他丢下那个圆球之后，我就不知道他后来怎么了。老师，我确定那是个元素球，一个小小的元素球，就算他不是魔法师，也能打破……」
纳桑尼尔停下来喘口气，这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竟说出那么多魔法的知识，对一个还没召唤霉精的学徒来说，实在多得不妥。但是安德伍和其他魔法师似乎都没注意到。他们花了好一点时间，才听懂这些话，之后便转过身，飞快地喋喋不休，大家都急着跟别人发表自己的看法。
「一定是『反抗份子』。他们到底是不是魔法师呢？我就说嘛——」
「安德伍，你不是内务局的吗？最近有没有元素球失窃的纪录？如果有，那你们到底提出什么对策？」
「我不能说，这是机密资讯……」
「老兄，少在那边嘟哝给没几根的胡子听。我们有知的权利！」
「女士、先生……」这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立即发生效果。吵闹顿时结束，大家回过头去。赛门·勒福雷斯出现在这群人旁边，头发已梳理整齐，虽然眼镜破了、额头瘀血，但还是一派优雅。纳桑尼尔口干舌燥。
勒福雷斯以敏捷深沉的眼光扫视这群人。「请别欺负可怜的亚瑟，」他说。一瞬间，他亮出了微笑，」这次突发事件不是他引起的，可怜的家伙。这次攻击显然是从河那边过来的。」
一个蓄着黑胡子的男人指着纳桑尼尔。「那孩子刚刚就是这么说的。」
深色眼睛盯着纳桑尼尔，眼睛稍微张得更大些，透露出赞赏。「小安德伍，你看见他了？」
纳桑尼尔默默点头。
「嗯，我看你和以前一样聪明。安德伍，他取名字了吗？」
「呃，取了——约翰·曼德列克。我已正式提出了。」
「好，约翰，」深色眼睛紧盯着他，「应该好好恭喜你；目前我问过的人之中，就属你看得最清楚。接下来警方可能会找你说明。」
纳桑尼尔撬开原本关紧的说话能力。「是的，先生。」
勒福雷斯转身面向其他人。「攻击者在露台下方留下一艘船，之后爬上导流墙，割断守卫的脖子，虽没看见尸体，但是血迹斑斑，想必他已把尸体丢到泰晤士河了。他似乎在攻击完毕之后跳入河中，任自己被冲走。说不定已经淹死了。」
黑胡子男人不耐烦地发出啧啧声。「怎么会有这种事！达沃尔在想什么？警方应该事先预防的。」
勒福雷斯举起手。「我相当同意。然而，两个警察已经很快跟上去，应该会发现蛛丝马迹，虽然河水可能会让线索不那么明显。我也已经派出巨灵沿岸搜寻。现在我掌握的情况，恐怕就只有这些了。大家都应该觉得庆幸，因为首相安全无虞，也没有重要人物遇害。能不能麻烦大家都回家休养、换换衣服？晚一点一定会告诉你们更多资讯。现在，请恕我失陪……」
他微微一笑便离开，走向另一群人。原来这群人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真是傲慢……」黑胡子魔法师哼了一声。「天知道他不过是贸易局次长。他最近就会去找个火灵，随时待命……好了，我不逗留了，你们要怎么做就随你们。」他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大家也纷纷跟进。安德伍默不作声地去接太太，她正忙着和外务部的一对夫妇看看谁瘀血严重，而纳桑尼尔一路跟在后面小跑步，离开西敏厅令人喘不过气的混乱。
「我唯一的期盼，」纳桑尼尔的老师说，「就是这件事能让他们多拨一点经费给我。不然，他们还想期待什么？我们局里只有区区六个魔法师呢！我可没办法变出什么奇迹。」
途中，前半段的时间，车上笼罩在沉重的寂静与胡子的烧焦味里。然而，离开伦敦市中心之后，安德伍突然多话了起来，心里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亲爱的，不是你的错，」安德伍太太安慰他。
「对，但他们会怪我！孩子，你听到了吧，他们都把那些窃盗案怪到我头上！」
纳桑尼尔壮胆提出问题。「老师，什么窃案？」
安德伍无奈地拍方向盘。「当然就是那些所谓『反抗份子』干下的好事！整个伦敦都有粗心魔法师的用具遭窃，比如元素球。如果我没记错，其中一些在一月份已从仓库找回来了。过去几年这类犯罪案件越来越普遍，而我得处理这种情形，但是我的内务科只有六名魔法师！」
纳桑尼尔胆子更大了些，于是倾向前座。「老师，抱歉，请问谁是『反抗份子』？」
安德伍来个急转弯，闪避一个差点撞上的老太太，然后用力一槌喇叭，吓得老太太掉进水沟。「就是一群不喜欢我们掌权的叛徒，」他吼道，「好像我们没尽到国富民强的责任。没人晓得他们到底是谁，但人数肯定不多。他们是一群普通人，在集会所召集支持的人，而他们这群白痴讨厌魔法，以及魔法对他们的所作所为。」
「老师，他们不是魔法师喽？」
「当然不是，你这笨蛋，这就是重点所在！他们平凡无用，讨厌我们和一切魔法事物，还想推翻政府！真是痴心妄想！」他加速闯过红灯，不耐地向退回人行道躲避的行人挥挥手。
「老师，如果他们讨厌有魔法的东西，那为什么要偷？」
「谁知道？反正他们脑袋有问题，只不过是普通人嘛！或许是希望藉此削弱我们的力量吧，好像少了几个魔法物品，局势就会逆转似的！不过有些东西就算不是魔法师也能使用，你今天不就看到了？他们可能是奉外国政府之命，帮以后的攻势储备火力……很难说，一切得等到把他们揪出来赶尽杀绝，才能真相大白。」
「老师，但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攻击吗？」
「这种规模倒是第一次。过去会有一些荒谬的意外……例如把霉精镜抛向官员的车子。有魔法师受伤。其中一次驾驶还应声倒下，他失去意识的时候，车内装着魔法器具的手提箱被偷走了……那白痴真是丢脸。不过『反叛份子』这次太过分了。你说攻击者是年轻人？」
「是的，老师。」
「有意思……其他案件据报也有年轻人参与。不过，不管年纪大小，等他们被逮到的时候就后悔莫及了。今晚之后，任何拥有魔法赃物的人，都会遭到政府最严厉的惩罚。你放心，他们会不得好死。孩子，你刚刚说什么？」
纳桑尼尔刚才不由自主发出一个声音，像是噎到，也像是尖叫。他眼前突然浮现偷来的撒马尔罕护符，虽然它现在藏在安德伍书房里面的某处。纳桑尼尔默默摇头。
车子转过最后一个街角，隆隆驶过黑暗寂静的道路。安德伍先生猛然开进家门口的停车位。「孩子，记住我的话，」他说，「政府现在一定得采取行动了。我明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求为我的单位增加更多人手。接着或许就会开始抓小偷。抓到之后，就把他们碎尸万段。」
安德伍先生下车，甩上车门，留下一股头发烧焦味飘来。安德伍太太回头望着后座，纳桑尼尔坐得直直的，挺着僵硬的脖子看着空中。
「亲爱的，睡前要不要来杯热巧克力？」她说。
巴谛魔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圆球里的元素已经关在球里好多年，对于彼此的灵髓相当厌恶，很少说话，现在也以蛮力躲着对方。风、土、火、水四种元素从狭小的牢笼中高速爆发，脱缰似地往四面八方乱窜。许多站在附近的人同时被往后吹、遭石头砸、被火烫伤，还被迎面而来的水柱冲。几乎所有魔法师都跌坐在地，宛如保龄球似地在爆炸之后散落于震央周围。纳桑尼尔因为站在群众边缘，因此躲过爆炸冲击，但即便如此，还是被推到半空中，旋而撞上那扇通往河岸露台的门。
重要的魔法师大多毫发无伤地逃离了。他们受到安全机制的保护，主要是靠着俘虏来的巨灵——它们得在任何侵略性的魔法靠近主人时，立刻现形。防护罩吸收冲击，或让激增的火、土、水偏向，并让风往椽梁呼啸刮去。至于力量较弱的魔法师及宾客就没那么幸运了。有些人弹到现有的防护屏障之间，被彼此冲突的元素打得失去意识。其余人刚彼冒热气的小浪潮扫到石板上，然后湿淋淋地被抛在大厅，缩成一团。
首相早已离开。即使圆球只在距离舞台十尺的石子地上破碎，深绿色的火灵早就从半空步入，帮他裹上隔绝斗篷，迅速把他带到空中，穿出屋顶上的天窗。
纳桑尼尔因为撞到门而头晕目眩。正当他吃力地打算起身，便看到两个身穿灰衣的男性以惊人的速度朝他飞奔而来。他跌回地上，这两人跨过他身上，冲到门外的阳台。第二人敏捷地越过他身上时，喉咙还发出奇特的吼叫声，听得纳桑尼尔毛骨悚然。他听到河边露台上拖着脚步的声音、类似爪子在石头上刮出的尖锐声，接着还隐约听到两次水花溅起的声音。
他小心抬起头来。露台是空的，释放出来的元素在大厅中随处乱窜，发泄压抑已久的精力。水沿着石板地上的裂缝奔流；一块块泥巴溅在墙壁及宾客的脸上，还有零星的火焰舔着舞台上紫色布饰的边缘。许多魔法师终于醒来，开始站起身子甚至拉别人一把。还有几个人仍四脚朝天瘫在地上。仆人从隔壁房间纷纷跑下楼梯，抵达大厅。有些人慢慢恢复说话的能力，大厅听得到呐喊、哭泣，还有一些后知后觉的尖叫，显得十分多余。
纳桑尼尔站起来，顾不得肩膀刚撞到墙壁而引发的疼痛，便急着动身寻找安德伍太太，靴子还在一团乱的地板上打滑。
穿着白西装的胖子倚着拐杖，对赛门·勒福雷斯和满脸皱纹的老头说话。看来，他们在这次攻击事件中并没吃很多苦头，虽然勒福雷斯的额头瘀血、眼镜稍微裂开。纳桑尼尔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同时回身，显然一齐召唤：六个穿着银色袍子的高瘦巨灵倏然出现。他们给了巨灵命令，于是这些魔鬼飞到空中，快速飘浮到露台离去。
安德伍太太一脸困惑地坐在地上。纳桑尼尔蹲到她身旁：「你还好吗？」
她的下巴沾着泥块，一只耳朵旁边的头发烧焦了，除此之外似乎没受什么伤。纳桑尼尔松了口气，有点想哭。「没事没事，我没事，约翰。你不必这样抱着我，幸好你没受伤。亚瑟呢？」
「不知道。」纳桑尼尔环顾一群在泥水中狼狈不堪的人。「喔，他在那里。」
他的老师显然没时间使出有效的防御措施：胡子像遭闪电劈成两半的树木，便足以说明一切。他漂亮的上衣和外套前襟都被吹开，只剩下焦黑的背心和有点烟味的领带。长裤也没逃过一劫，虽然很晚才遭到波及，却毁得很快。安德伍先生和一群同样七荤八素的人站在一起，他脸红通通的，又沾了脏污，气得瞪大了眼睛。
「我想他活着。」纳桑尼尔说道。
「约翰，过去帮他。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得坐一会儿。」
纳桑尼尔战战兢兢地靠近老师。说不定安德伍会怪他，认为这场灾难或多或少是他引起的。
「老师？你——」
老师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纳桑尼尔，焦黑的眉毛下怒火冲冲。他努力摆出有权威的样子，把残破不堪的外套拉好，扣上仅存一颗的扣子。他拉平领带，布料上的余热烫得他眉头一皱。然后他大步走向附近那散乱的一群人。纳桑尼尔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跟在后面。
「你看到是谁了吗？」安德伍粗鲁地问道。
那个女人的晚礼服如潮湿的卫生纸从肩上披下来。她摇摇头说：「发生得太快了。」其他几人跟着点头。
「有个东西从后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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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发男人哀号着插嘴：「他们说有人从阳台上进来。」
「不可能，保全呢？」
「抱歉，老师……」
「是『反抗份子』，你觉得他们——」
「勒福雷斯、西勒和宾恩已经派出追踪魔鬼，往河那边追去。」
「老师——」
「坏蛋一定已经跳到泰晤士河，被冲走了。」
「老师！我看见他了！」
安德伍终于转向纳桑尼尔。「什么？你说什么？」
「老师，我看到他了，那个在露台上的男孩——」
「老天，要是你敢说谎……」
「老师，我没说谎，他丢出那个东西之前，原本是在露台上。他手上拿了蓝色圆球冲进门里，然后抛进来。是个深色头发的男生，比我年纪大一些，瘦瘦的，穿深色衣服，应该有穿大衣。他丢下那个圆球之后，我就不知道他后来怎么了。老师，我确定那是个元素球，一个小小的元素球，就算他不是魔法师，也能打破……」
纳桑尼尔停下来喘口气，这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竟说出那么多魔法的知识，对一个还没召唤霉精的学徒来说，实在多得不妥。但是安德伍和其他魔法师似乎都没注意到。他们花了好一点时间，才听懂这些话，之后便转过身，飞快地喋喋不休，大家都急着跟别人发表自己的看法。
「一定是『反抗份子』。他们到底是不是魔法师呢？我就说嘛——」
「安德伍，你不是内务局的吗？最近有没有元素球失窃的纪录？如果有，那你们到底提出什么对策？」
「我不能说，这是机密资讯……」
「老兄，少在那边嘟哝给没几根的胡子听。我们有知的权利！」
「女士、先生……」这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立即发生效果。吵闹顿时结束，大家回过头去。赛门·勒福雷斯出现在这群人旁边，头发已梳理整齐，虽然眼镜破了、额头瘀血，但还是一派优雅。纳桑尼尔口干舌燥。
勒福雷斯以敏捷深沉的眼光扫视这群人。「请别欺负可怜的亚瑟，」他说。一瞬间，他亮出了微笑，」这次突发事件不是他引起的，可怜的家伙。这次攻击显然是从河那边过来的。」
一个蓄着黑胡子的男人指着纳桑尼尔。「那孩子刚刚就是这么说的。」
深色眼睛盯着纳桑尼尔，眼睛稍微张得更大些，透露出赞赏。「小安德伍，你看见他了？」
纳桑尼尔默默点头。
「嗯，我看你和以前一样聪明。安德伍，他取名字了吗？」
「呃，取了——约翰·曼德列克。我已正式提出了。」
「好，约翰，」深色眼睛紧盯着他，「应该好好恭喜你；目前我问过的人之中，就属你看得最清楚。接下来警方可能会找你说明。」
纳桑尼尔撬开原本关紧的说话能力。「是的，先生。」
勒福雷斯转身面向其他人。「攻击者在露台下方留下一艘船，之后爬上导流墙，割断守卫的脖子，虽没看见尸体，但是血迹斑斑，想必他已把尸体丢到泰晤士河了。他似乎在攻击完毕之后跳入河中，任自己被冲走。说不定已经淹死了。」
黑胡子男人不耐烦地发出啧啧声。「怎么会有这种事！达沃尔在想什么？警方应该事先预防的。」
勒福雷斯举起手。「我相当同意。然而，两个警察已经很快跟上去，应该会发现蛛丝马迹，虽然河水可能会让线索不那么明显。我也已经派出巨灵沿岸搜寻。现在我掌握的情况，恐怕就只有这些了。大家都应该觉得庆幸，因为首相安全无虞，也没有重要人物遇害。能不能麻烦大家都回家休养、换换衣服？晚一点一定会告诉你们更多资讯。现在，请恕我失陪……」
他微微一笑便离开，走向另一群人。原来这群人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真是傲慢……」黑胡子魔法师哼了一声。「天知道他不过是贸易局次长。他最近就会去找个火灵，随时待命……好了，我不逗留了，你们要怎么做就随你们。」他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大家也纷纷跟进。安德伍默不作声地去接太太，她正忙着和外务部的一对夫妇看看谁瘀血严重，而纳桑尼尔一路跟在后面小跑步，离开西敏厅令人喘不过气的混乱。
「我唯一的期盼，」纳桑尼尔的老师说，「就是这件事能让他们多拨一点经费给我。不然，他们还想期待什么？我们局里只有区区六个魔法师呢！我可没办法变出什么奇迹。」
途中，前半段的时间，车上笼罩在沉重的寂静与胡子的烧焦味里。然而，离开伦敦市中心之后，安德伍突然多话了起来，心里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亲爱的，不是你的错，」安德伍太太安慰他。
「对，但他们会怪我！孩子，你听到了吧，他们都把那些窃盗案怪到我头上！」
纳桑尼尔壮胆提出问题。「老师，什么窃案？」
安德伍无奈地拍方向盘。「当然就是那些所谓『反抗份子』干下的好事！整个伦敦都有粗心魔法师的用具遭窃，比如元素球。如果我没记错，其中一些在一月份已从仓库找回来了。过去几年这类犯罪案件越来越普遍，而我得处理这种情形，但是我的内务科只有六名魔法师！」
纳桑尼尔胆子更大了些，于是倾向前座。「老师，抱歉，请问谁是『反抗份子』？」
安德伍来个急转弯，闪避一个差点撞上的老太太，然后用力一槌喇叭，吓得老太太掉进水沟。「就是一群不喜欢我们掌权的叛徒，」他吼道，「好像我们没尽到国富民强的责任。没人晓得他们到底是谁，但人数肯定不多。他们是一群普通人，在集会所召集支持的人，而他们这群白痴讨厌魔法，以及魔法对他们的所作所为。」
「老师，他们不是魔法师喽？」
「当然不是，你这笨蛋，这就是重点所在！他们平凡无用，讨厌我们和一切魔法事物，还想推翻政府！真是痴心妄想！」他加速闯过红灯，不耐地向退回人行道躲避的行人挥挥手。
「老师，如果他们讨厌有魔法的东西，那为什么要偷？」
「谁知道？反正他们脑袋有问题，只不过是普通人嘛！或许是希望藉此削弱我们的力量吧，好像少了几个魔法物品，局势就会逆转似的！不过有些东西就算不是魔法师也能使用，你今天不就看到了？他们可能是奉外国政府之命，帮以后的攻势储备火力……很难说，一切得等到把他们揪出来赶尽杀绝，才能真相大白。」
「老师，但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攻击吗？」
「这种规模倒是第一次。过去会有一些荒谬的意外……例如把霉精镜抛向官员的车子。有魔法师受伤。其中一次驾驶还应声倒下，他失去意识的时候，车内装着魔法器具的手提箱被偷走了……那白痴真是丢脸。不过『反叛份子』这次太过分了。你说攻击者是年轻人？」
「是的，老师。」
「有意思……其他案件据报也有年轻人参与。不过，不管年纪大小，等他们被逮到的时候就后悔莫及了。今晚之后，任何拥有魔法赃物的人，都会遭到政府最严厉的惩罚。你放心，他们会不得好死。孩子，你刚刚说什么？」
纳桑尼尔刚才不由自主发出一个声音，像是噎到，也像是尖叫。他眼前突然浮现偷来的撒马尔罕护符，虽然它现在藏在安德伍书房里面的某处。纳桑尼尔默默摇头。
车子转过最后一个街角，隆隆驶过黑暗寂静的道路。安德伍先生猛然开进家门口的停车位。「孩子，记住我的话，」他说，「政府现在一定得采取行动了。我明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求为我的单位增加更多人手。接着或许就会开始抓小偷。抓到之后，就把他们碎尸万段。」
安德伍先生下车，甩上车门，留下一股头发烧焦味飘来。安德伍太太回头望着后座，纳桑尼尔坐得直直的，挺着僵硬的脖子看着空中。
「亲爱的，睡前要不要来杯热巧克力？」她说。
巴谛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