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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泰奥拿着个三明治走进房间。克莱瑞丝在睡觉,但他感觉她刚刚才阖上眼皮。他决定不要太强求她了。窗外的世界看起来极为幽暗,今晚没有月亮。

  他不觉得有必要给卧室门上锁。虽然他不饿,他还是把三明治吃了,然后躺在另一间卧室里看了一会儿书。他闭上眼睛时,心想自己隔天应该有资格睡晚一点—甚至睡到超过九点。

  他做了奇异的梦,梦到一些迷幻的人影在阉割动物,以及与没有生命的物体闲聊。梦里有很多血,以及白色和金色。他醒来的时候强烈地觉得克莱瑞丝已经死了。他幻想她的身躯垂挂在床边,他从晾衣绳收进来的床单则缠在她脖子上。

  他很想冲进另外那个房间,却克制住自己。把梦境当真太没道理了,要是他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他最后也会疯掉。

  他穿上夹脚拖走去刷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他的脸已经好多了,伤口都在痊愈,甚至可能在老女人再来时就完全好了。

  他收起天知道克莱瑞丝从哪里找出来的剃刀—很可能是本来就在屋子里的东西—还有指甲刀。为了以防万一,他找了个新的位置藏刀子和其他尖锐物品:厨房里有根粗管子,通往墙上的一个洞,位置在一个大锅子后头。他把大锅子往后搬,然后将所有具威胁性的东西都塞进管子里。

  克莱瑞丝在卧室里睡得很沉。尽管才早上七点,阳光已经很炙热了。泰奥拉起窗帘,确信昨晚她藉由装睡来避免和他交谈。这等无礼的作为,再加上她用被单上吊的画面,在在令他气恼。

  他煮了点咖啡,没心情再弄别的料理,便直接回到卧室里。他扯掉克莱瑞丝正盖着的被子,把咖啡倒在上头。小木屋的另外三条被单都还等着清洗—其中一条沾满呕吐物,另外两条则血迹斑斑。她再也没有工具能用来上吊了。尽管她状况如此凄惨,他还是不愿意低估她。

  时间还早,泰奥决定去游泳。气温正舒适,他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阳光晒得他的身体彷佛阵阵律动。随着海浪拍打在他脚踝,他漫步远离小木屋,感觉心旷神怡。沿着沙滩走了一半,他转身返回。

  他的心思开始泄了气,他发现自己哼起一首他根本不喜欢的悲伤歌曲。

  他的情绪起伏不定:他想着战争、屠杀、堵车、贪污和流弹,顿时觉得能置身这个乐园真是有福气,能避开比心灵问题更严重的灾难。

  然后他想到布雷诺的艺术家气质—手里有一把小提琴,口袋里没有半毛钱—又感到深深的郁闷。布雷诺和他一样,都没有平易近人的长相。可是他戴的方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比较成熟。

  说实话,客观上来说,泰奥实在不明白克莱瑞丝看上布雷诺哪一点。

  他意识到留下那副眼镜大错特错。这事实实在太明显了,他很讶异自己没有更早醒悟到,在他们刚到格兰德岛的时候。警察看到了眼镜,克莱瑞丝更因为它而尝试自杀。

  泰奥跑回小木屋,把眼镜从医生包里拿出来。他的所有倒楣事都跟这件物品脱不了关系,要是他把它处理掉,一切都会变得顺利的。

  他把镜框从中拗断,再狠踏镜片直到破裂—镜片厚得要命,布雷诺简直是个瞎子—在那一瞬间,他马上觉得肩上的重担消失了,感觉就像在外太空飘浮。

  泰奥回到海边,把眼镜尽可能抛出,然后躺倒在沙滩上,没什么特殊原因地发笑。他又游了一会儿泳,才回到小木屋里。

  克莱瑞丝醒了。当他经过半掩的房门时,朝里瞥了她一眼并点点头,不过没有放慢脚步。他冲了个澡后穿戴整齐。克莱瑞丝似乎心情不佳,然而听她说过那些话之后,他自己也没那么宽宏大量。

  泰奥煮了马铃薯浓汤当午餐。他走进卧室时,她低下头,毫不掩饰地回避他的视线。他把汤盘和汤匙留在床边桌上,径自离去。

  泰奥整个下午都待在客厅研读《手术病人安全手册》。他喜欢感觉自己有所长进、心智聪颖,但是自从他和克莱瑞丝共同踏上旅途以来,这种感觉大幅减少了。他也察觉到她限制了他的某些习惯,他知道这是有意义的。

  晚上泰奥把剩下的马铃薯浓汤都盛给克莱瑞丝。他故作轻松地走进房间,并没有和她交谈的意愿。这种尴尬令人相当不快。

  「我想不起来我们杀死布雷诺那天的事了。」她不经意地说。

  他耸耸肩。「我知道。」

  「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布雷诺对妳出手,妳受到严重的惊吓。创伤性事件后出现失忆现象是很普遍的事。」

  「我觉得很心烦,好像脑子里有个洞,有个空白……」

  「事情发生在这里,在格兰德岛上。头一天晚上。」

  「他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打给妳妈,告诉她我们在内维内维海滩。她说布雷诺不断打电话去妳家,他会打了又挂断,或是出言威胁。」

  「他不是那种人。」

  「为爱盲目的男人有能耐做出许多事。布雷诺从来就不是个好男友,他一明白妳不再属于他就抓狂了。妳妈也赞同我的看法。」

  「我妈并不喜欢他。」

  「布雷诺只会白白浪费妳的天赋,妳难道没注意到吗?他很平庸,没有前途。」

  泰奥坐到床上,离她很近。

  「当然,妳会想知道事情的经过。我愿意告诉妳,好把这件事做个了结。那天半夜,布雷诺乘着一艘破破烂烂的旧船出现,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租来的船。我们正在厨房餐桌边,吃完晚餐在聊天。我做了薄煎饼,还记得吗?」

  「我记得煎饼。」

  「那天晚上气氛很好,我很开心,妳看起来也很开心。妳喜欢煎饼和我做的沙拉酱。」

  「泰式酱汁。」

  「布雷诺从前门闯进来,看起来情绪激动。」他装出遗憾的语气,「妳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拿了一把刀,说要杀了我,再给妳一个教训。我觉得他打算强暴妳,克莱瑞丝。」

  泰奥回想他刚编造出的故事;这故事既庸俗又戏剧化。

  「我们打了起来,妳帮忙我打倒他。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仔细一看,他已经死了。妳吓坏了,哭得很厉害,但还是帮我一起把他的尸体给埋了。我们在森林里挖了一个坟,我不记得确切位置了,我也很紧张。」

  「我想找到我们埋布雷诺的地方。」

  他朝克莱瑞丝的腿点点头,她了解他的意思。

  「忘了这件事吧,拜托妳。」

  「那艘船呢?」

  「我用石头把它装满让它沉下去,那是我一个人干的,因为妳晕过去了。我以为隔天早晨妳就会恢复记忆,可是妳醒来之后什么也没说,我决定也别主动提。之后我才明白妳忘了所有事,把那天晚上从记忆里抹去了。」

  「我记得头一天晚上换上睡衣,然后上床睡觉。」

  「那一定是妳的幻想—或是和其他天晚上弄混了。妳晕倒之后,我决定给妳打镇静剂,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妳真的受到很大的惊吓。我帮妳洗了澡,再替妳穿上睡衣。」

  「我绝对不会杀死布雷诺。」她说,但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像是需要说服自己相信。

  「几天后我们到沙滩上望着天空时,妳说:『我觉得布雷诺已经死了。』妳记得吗?」

  他看到克莱瑞丝的眼神中显露出迟疑。她真的说过这句话,而现在她开始怀疑当时那种感想是从何而来的。她看起来被自以为知道的事以及他刚才说的事从两方拉扯着。

  「我以为妳想起来杀死布雷诺的事了,还很担心呢。」

  「我只是有感而发。」

  「我明白妳忘记了,但即使妳无法提取资讯,妳的潜意识仍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妳在想不起细节的情况下感觉到布雷诺已经死了,妳说出那句话并非偶然。」

  泰奥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我们是杀了布雷诺没错,可是……他有武器又危险,我们是出于正当防卫。我真希望妳能想起来。」

  他想一直说下去,不过他察觉克莱瑞丝已经不专心了。他抚摸她的手,但她像是视他为虫子般往后缩。泰奥不以为忤,因为他一心一意要让她相信他。

  「我试着和妳深谈,我们谈了死亡和葬礼的事,嗯,我希望妳哪一天会想起来。记忆慢慢回来是正常现象。我不是刻意要隐瞒什么,我之所以留着布雷诺的眼镜正是出于这个理由,为了有具体的证据。这是我们的秘密,克莱瑞丝,我需要妳像我信任妳一般信任我。」

  她耸耸肩,却没有敷衍的意思。她纤瘦的身体看起来像极为紧绷的铁丝。她抬起头,眼神没有闪躲,而是用深邃的眼睛直视着他。

  「我有一件心事,泰奥,关于前天……」

  「妳指的是什么?」他不喜欢她换话题。

  「你从海里把我拉上来的时候,我……状况很糟。」

  「妳连眼睛都睁不太开。」

  「对,可是我并没有失去意识,我是清醒的,我还记得你抱着我走出大海。我记得我的腿还有感觉。」

  「那是错误的印象。」

  「我记得感觉脚很冷,因为我浑身湿透,还在发抖。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我有感觉,泰奥,我的脚有感觉。」

  克莱瑞丝直视着他哭了起来,她的焦虑也感染了他。

  「我只有帮妳缝合伤口而已,」他说,「妳是在暗示我缝合的时候犯了错吗?」

  克莱瑞丝摇摇头,随着这个快速的动作,她的表情也变得异常冷酷。「我是在指控你对我做了这件事,泰奥。故意的。」

  「我真不敢相信妳会这样看我。」

  他站起身,觉得双腿有点虚软。他在床边来回踱步。她非常狡猾地成功挑衅了他,他想要立刻结束对话。

  「你只会一直对我撒谎,」她说,「我知道我没杀布雷诺,也知道你有能耐做什么。你是个怪物!」

  他怒冲冲地给了她一巴掌,接着又醒悟到这是最不智的反应,因为他看起来正像是坏人。他带着满怀怨恨跟克莱瑞丝道歉。

  他可是救了她一命耶。如果换作布雷诺在这里,他能怎么做?演奏安东宁.德弗札克的《第九号交响曲》来替她缝合伤口?

  泰奥愤愤不平,他感觉自己被强盗袭击了。他握住她的手臂用力摇撼她。他否认曾经对布雷诺或她下手,然后再否认一遍。克莱瑞丝不该叫他怪物的,她没有资格这么做。他不是怪物,他迫切需要让她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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