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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就是战斗

【薇奥拉】

市长和他的士兵将陶德带走后,我心烦意乱至极,柯琳最终给我注射了些什么,尽管我很难感觉到扎进胳膊的针头,就像我很难感觉到她压在我背上的手一样,那只手一动不动,并没有抚摸我,也没有做任何能够让我舒服一些的举动,它只是将我压在地上。
很遗憾这样说,但我并不感激她。
当我在床上醒来时,才只是黎明时分,太阳还未跃出海平面,清晨的一切都是那么朦胧。
柯琳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里。
“尽管这种药能让你睡久一点,也毕竟是为了你好,”她说,“只怕你睡不了多久。”
我坐在床上往前探身,身体却差点儿掰成两段。胸口如同压着千斤巨石,仿佛要将我拽回地面。“我知道,”我喃喃道,“我知道。”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倒了下去。他眩晕了,几乎失去了知觉,口吐白沫,接着士兵将他抬了起来,拖走了。
“他们会来找我,”我说道,被迫将紧张感咽下去,“等他们处置完陶德。”
“没错,我觉得他们会这么做的。”柯琳简短说道,她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指尖隆起的淡黄色茧子,看着因为长期浸泡热水而脱落泛灰的皮肤。
清晨寒意十足,竟有些砭人肌骨。即便窗户关着,我还是浑身发抖。我用双臂环抱住自己。
他走了。
他走了。
我不知道此刻会发生什么。
“我在叫作肯特门的移民聚居地长大,”柯琳突然说道,躲开我的视线,“在一大片森林的边上。”
我抬起头:“柯琳?”
“我父亲死在斯帕克之战中,”她不理我,继续往下说,“可我母亲活了下来。从我学会走路开始,我就跟她一起在我们的果园里劳作,一起采摘苹果、凤梨和葡萄。”
我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故事?“我辛苦劳作,”她继续道,“唯一的奖励就是在每年的最后收获劳动之后去野营,只有我跟妈妈两个,我们愿意走多远就走多远,一直进到森林深处。”她看向窗外漆黑的黎明。“那儿生机勃勃,薇奥拉。森林、小溪、河流和山上的每个角落,无不生机盎然。这个星球正是因为这些生命才会喧喧嚷嚷。”
她用指尖摸了摸茧子。“我们最后一次去那里,是在我八岁时。我们往南走了整整三天,这是一份教会我如何成长的礼物。天晓得我们究竟走了多少公里。一路上只有我跟她两个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停了下来,很久很久没有说话。我也没有打断她的思绪。
“在小溪中洗脚时,她的脚后跟被红斑蛇咬了。”她再度搓了搓双手,“红斑蛇的毒液很致命,但毒发很慢。”
“哦,柯琳。”我说道,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突然站起身,仿佛我的同情冒犯了她。她走到我的床边。“17个小时之后,她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她说道,依旧不看我,“那段时间很煎熬、很痛苦,她失明后紧紧抓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哀求,求我救她。”
我还是缄默。
“其实根据现在康复师们掌握的知识,如果当时我将复方草根熬煮成药,就能救活她了。”她双臂交叉,“当时我们周围都是那些药草,很多很多。”
新普伦提斯市的咆哮随着日出逐渐响亮起来。太阳光从遥远的海平面照射进来,我们沉默了良久。
“我很遗憾,柯琳,”我终于说道,“不过为什么——”
“康复所里的所有人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静静说道,“外面的每个士兵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唯一的罪行,唯一的罪行就是杀生。再无其他了。”
“这就是你选择不去战斗的原因。”我说道。
她猛地转头看向我。“活着就是战斗,”她厉声说道,“保护生命就是与男人所代表的一切斗争。”她愤怒地吐出一口气,“而现在,她引爆了这么多炸弹。每次为眼睛乌青的女人绑好绷带,每次为那些被炸伤的人取出弹片,我都像是同他们战斗。”
她提高了音量,但又降了下来。“那就是我的战争,”她说道,“那就是我所进行的战争。”
她回到椅子旁,捡起放在旁边的一摞布。“为了实现那个目的,”她说道,“你得把这个穿上。”
她没有给我争辩的时间,我甚至来不及询问她的下一步计划。她拿走了我的学徒袍和不常换洗的衣服,给我穿上褴褛的衣衫:一件长袖衬衫、一条长裙和一条完全遮住头发的女式头巾。
“柯琳。”我说道,试着戴上那条头巾。
“闭嘴,赶紧地。”
等我穿戴完毕,她带我来到通往旁边河岸的长廊尽头。门口有个装满了药品和绷带的沉重帆布包。她把它递给我,并说道:“等一个声音。等你听到它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柯琳——”
“你成功逃脱的机会并不大,你必须清楚这一点。”她直视我。“如果你找到了她们的藏身地点,不管是哪里,你都要尽一个康复师的职责,好好利用这些补给品,听到了吗?不管你明白与否,你内心都有这方面的潜质。”
我的呼吸沉重,我很紧张,但我还是看着她说道:“是,助医。”
“确实该叫我助医。”她说着,从门上的窗户往外看。我们在康复所的一角看到一个闷闷无聊、正在抠鼻的士兵。柯琳看向我:“就趁现在。打我,拜托。”
我眨了眨眼。“什么?”
“打我,”她再次说道,“得把我鼻子打出血,或者至少打得我嘴唇裂开。”
“柯琳——”
“快点儿,要不然待会儿满大街就都是士兵了。”
“我不想打你!”
她猛地攥住我的胳膊,吓得我往后一退。“如果总统来找你,你真的觉得你能回来吗?他先是盘问你,然后困住你的朋友,想从你身上打听到真相。你真的觉得一个男人能永远保持耐心吗?”
“柯琳——”
“他最后会伤害你的,”她说道,“如果你拒绝协助他,他会杀了你。”
“可我不知道——”
“他不关心你不知道什么!”她咬牙切齿,“如果我能阻止他杀掉任何人,我会那么做的,就算是你这样讨厌的人,我也会救。”
“你弄痛我了。”我轻轻说道,因为她的指甲抠进了我胳膊的肉里。
“很好,”她说道,“那就能气到你打我了。”
“可是为什么——”
“打我就是了!”她喊道。
我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吸了一口气,接着用尽全力往她的脸上打去。
我蜷缩在门上的窗户旁等待着,看着那个士兵。柯琳往接待室走去,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我又等了等。这个士兵跟其他很多失去解药的士兵一样,在相对安静的清晨里,我能听到他在想什么。无聊的念头,回想军队入侵之前他曾经住过的村子,想起他被迫加入的军队。
想起了一个他认识的死去的女孩儿。
接着,我听到前方传来了柯琳微弱的呼喊声。她在喊:“答案”的人趁着夜色偷偷溜了进来,打昏了她,并在她们眼皮底下绑架了我,而她看到她们朝着某个方向逃跑了——那个方向与我真正逃跑的方向恰恰相反。
这个故事编得很烂,根本说不通,到处都是守卫,怎么可能有人溜得进来?
我知道她盘算着什么。这里正悄然酝酿着一个传说,一个关于“答案”的传说。
炸弹怎么可能会在无人目击的情况下被安装到位?
也没有抓到任何嫌疑人?
如果“答案”能做到这一点,那她们也可以绕过重重武装的守卫,溜进这里?
难道她们会隐身吗?
听到这阵骚动,那个士兵猛地抬起头,这时我听到了他脑海中的这些念头。他跑到角落里,离开了我的视线,而那些念头在他的声流中越来越响亮。
电光石火,时机已到。
我将那袋药品扛到肩上。
我打开门。
拔足狂奔。
我向一排树跑去,跑到河边。河畔有一条路,不过我还是挨着路旁的树走,包袱的四角重重击打着我的肩膀和背部。我不由得想起从前自己和陶德沿着同一条河狂奔的情形,当时我们逃离军队,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这里的河畔还是一如往昔。
我必须赶到大海那里去。
尽管我很想救陶德,可我唯一的机会就是先找到她。
然后我再回来找他。
我会回来的。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陶德·休伊特。)
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我心痛万分。
因为我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坚持一下,陶德。)
(要活着。)
我继续跑。
我往河的下游跑去,避开了巡逻队,从后花园抄近路,藏在后院篱笆背后一路狂奔,尽量远离房子和住宅区。
山谷再度合拢。山丘与小路相连,房屋开始变得稀疏。我听到士兵行进的声音,于是不得不藏到灌木丛里去,等着士兵过去,我屏住呼吸,尽量匍匐于地。直到听见仅存的一声鸟鸣:我的安全哪儿去了?城市的咆哮已经离我远去,我这才喘了一两口气,接着抬起头,顺着小路往前看。
河流在远处拐弯,小路则在更远处隐入群山和森林。这里已经远离了城市,路对面基本都是农场和农舍,一路往倾斜的山坡曼延,往森林深处曼延。小路的正对面是一条小车道,通往一座农舍,农舍的前院种了些树。农田往农舍的右上方延伸而去,后面是更加茂密的森林。对我而言,那里显然是最安全的地方,前提是我得先跑进车道。如果我真这么做,我就可以先藏身林间,然后等到夜幕降临,趁着夜色继续前行。
我再次审视这条路,侧耳倾听,听有没有士兵行进的声音,有没有听到声流或马车的“咔嗒”声。
我深吸了口气。
然后冲过了小路。
我始终盯着农舍,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那个包裹“咚咚”地拍着我的后背,我的双臂来回挥动,呼吸上气不接下气——
爬上车道——
我快跑到那几棵树那儿了——
快到了——
有个农民从树的后面走了出来。
我猛地停了下来,在土路上打了个趔趄,差点儿跌倒。他往后一跳,显然是被从天而降的我惊吓到了。
我们四目相对。
他的声流很安静,训练有素,近乎彬彬有礼,所以我在远处没有听到他。他一手挎着个篮子,另一只手握着个红色的梨。
他上下打量着我,看到我后背的包,看到我独自违法走在路上。通过我沉重的呼吸,他能判定我一路上都在奔跑。
接着,我听到他的声流,飞快,就像清晨一样清晰。
答案,他心想。
“不,”我说道,“我不是——”
他朝小路的方向努了努嘴。
接着我听到远处士兵行进的声音。
“那边。”农民低声说道,他指着一条狭窄的小径,那是一个通往上方森林的小小入口,如果事先不知道,你很容易错过那个入口。“快点儿。”
我再度看向他,想搞清楚他是不是在算计我,我想思考一下,但没有时间。没有时间。
“谢谢你。”我说道,然后拔足狂奔。
这条路几乎跟茂密的山林无缝衔接。路很窄,我不得不拨开藤蔓和树枝,才能往前行进。树木吞没了我,我只能往前走、往前走,希望前面等着我的不是陷阱。我爬到山顶,只发现了一面向下的山坡,然后前方还有另一座山。我继续往上爬,仍旧往东走,但我根本无法判断这条路或河流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条路——
我几乎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块空地。
距我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士兵。
他背朝着我(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我的心脏差点儿跳出嗓子眼,我猛地屏住呼吸,跌回灌木丛中,这时我才看清楚他在看守什么。
就是这个。
这片山顶空地的中央,竖立着三根50米左右的金属杆,耸入云霄。周围的树木都被砍倒了,在空地的下方,我看到了一座小建筑,另一侧山坡上还有一条通往河流的小路。
我找到了通信塔。
就在这里。
周围并没有太多守兵。我数了数是五个,不对,是六个。
只有六个。他们彼此之间相隔甚远。
我的心跳加速。
加速。
我找到了通信塔。
这时远方传来砰的一声,声音回荡不绝。
我跟这些士兵一样瑟缩了一下。又爆炸了一枚炸弹。“答案”的又一宣言。又一个——
士兵准备离开。
他们正在奔跑,跑向爆炸的声源地,离开这里向山下跑去,目标是那个白色烟柱正在徐徐升起的地方。
通信塔就竖立在我面前。
突然,这儿没有了守卫。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想自己有多蠢——
我只是一直跑——
跑向这座塔——
如果这是拯救大家的机会,那么——
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直跑——
穿过那块空地——
跑向通信塔——
跑向底下的建筑——
我能救大家——
我莫名觉得,我能拯救所有人——
眼角余光之处,我看到有个人从左边的树林中跳了出来——有个人径直向我跑来——
有个人——
有个人在喊我的名字——
“薇奥拉!”我听到那个声音,“回来!”
“薇奥拉,不!”柯伊尔助医冲我厉声呼喝。
我没有停下脚步——
她也没有——
“回来!”她在喊——
她抢在我面前穿过这块空地——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接着我发现——
就像是胸口挨了一记重拳——她为什么在喊——
不——
即便我猛地停下脚步——
不,我心想——
不,别——
柯伊尔助医伸手抓住我——
别——
我们俩都摔到了地上——
别!
在一片炫目的白光中,那座塔的腿被炸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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