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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的命

【陶德】

“我们必须清点一下数目。”戴维说着,从修道院仓库里拖出了一个重重的帆布包,将它重重扔在草地上。“新工作来了。”
这是市长说要为我庆祝迟到的生日的次日清晨,是我发誓要找到她的次日清晨。
可是一切都没有改变。
“清点数目?”我看向斯帕克人说道,他们也安静地看着我们,我看不懂他们的心思。这没道理,现在解药应该已经失效了吧?“为什么?”
“你难道不听爸的话吗?”戴维说着拿出包里的工具,“所有人都得认清自己的职责。而且,我们总得清点这帮动物。”
“他们不是动物,戴维,”我说道,这次倒是没有很激动,因为我们之前已经为此吵过几次了,“他们只是原住民而已。”
“不管怎样,猪头。”他说着,从包里拉出一把断线钳,放到草地上,又伸手往包里摸。“拿着。”他说道,拿出一把金属编号环,跟另一捆更长的金属编号环绑在一起。我拿了过来。
这时,我才看出自己拿的是什么。
“我们不能这么做。”我说道。
“哦不,我们要这么做。”他举着另一个工具,我也认得。
还在普伦提斯市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给羊做标记的。拿着戴维手中的工具,将金属编号环缠在羊的腿上。这个工具将金属线两端系得紧紧的,紧到嵌入皮肉中,紧到会引发感染。不过,金属编号环表面涂有药物,可以抑制感染,所以接下来感染的皮肤就会裹住这根金属编号环,伤口愈合时金属编号环长进肉里,替代了那一小圈皮肤。
我再度抬头看向斯帕克人,他们也在看着我们。
隐藏的风险是,如果有人将金属编号环取下来,这个部位就不会愈合。如果将羊腿上的金属编号环取下来,羊就会失血而死。人们将金属编号环系在羊身上,然后这根金属编号环到死都会留在它身体里。根本没有回头路。
“你只需要将他们想象成羊群就行了。”戴维说道,手中握着断线钳站在那儿看着斯帕克人。“排好队!”
“我们一次进行一块田地。”他喊道,一手拿着断线钳,一手拿着手枪,冲斯帕克人打了个手势。石墙上的士兵也手持步枪指着这群斯帕克人。“等你们拿到自己的号码,就待在那个区域,别离开,明白吗?”
他们似乎明白。
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们比羊明白得多。
我看向手中的那捆金属编号环。“戴维,这——”
“赶紧地,你这个猪头,”他不耐烦地说,“我们今天要系两百个。”
我吞了吞口水。排在队列第一个的斯帕克人也盯着金属编号环。这个斯帕克人比较矮,我觉得这是个女性,因为有时候可以根据他们身上所长的苔藓衣服的颜色判断男女。她比正常的斯帕克人也要矮。正常的斯帕克人跟我差不多高,或者要矮一些吧。
我在想,如果我不做,如果我不是执行这个任务的人,他们就会让别人来做,根本不管他们疼不疼。还好,他们有我这个会好好对待他们的人在,总好过让戴维一人负责这件事。
对不对?(对不对?)
“只需要把这该死的金属编号环缠在他们的胳膊上,要不然我们得弄一上午。”戴维说道。
我示意她坐下来,伸出胳膊。她照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我又吞了下口水,然后解开那捆金属编号环,揭下标着0001的那根。她还是盯着我看,眼睛一眨不眨。
我握住她伸出来的手。
她的肌肉温暖,比我想象的还要温暖,可远远看着的时候,他们是那么惨白又寒冷。
我将金属编号环绕在她的手腕上。
我感觉得到我的指腹下她跳动的脉搏。
她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很抱歉。”我喃喃道。
戴维走上前来,用断线钳夹住松垮的金属编号环两端,猛地一扭,力气大到令那个斯帕克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咝声,然后他“啪”的一声合上断线钳,将金属编号环锁在了她的手腕上,她就永远都是0001了。
金属编号环下,她的皮肤流出血来。0001流出了红色血液。(这我早已知道了。)
她用另一只手握着那个受伤的手腕,从我们这里走开,还是目不转睛,眼睛还是一眨不眨,沉默得像个诅咒。
他们都没有反抗。只是排好队,一直都目不转睛。他们每隔一会儿就会冲彼此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但是没有声流。他们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这让戴维越发恼火。
“该死的玩意儿。”他说道,用断线钳拧了好一会儿,才把金属编号环拧断,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咝咝声能持续多久。这个动作又持续了一两秒钟。
“你觉得怎么样,啊?”他嚷嚷道,拽住了一个正要走开的斯帕克人的手腕。那个人也看着我们。
0038是队伍里的下一个。这个斯帕克人比较高,也许是男性吧,瘦得皮包骨,而且他只会越来越瘦,因为傻子都看得出来,我们每天早上发放的饲料根本不够1500个斯帕克人吃。
“把金属编号环缠在它脖子上。”戴维说道。
“什么?”我说道,双目圆睁,“不行!”
“你给我缠在它脖子上!”
“我不——”
他突然上前一步,用断线钳打在我的头上,从我手中一把扯过那根金属编号环。我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捂着头,有那么几秒钟疼得抬不起头。
等我抬起头时,已经太迟了。
戴维让那个斯帕克人跪在他面前,0038号金属编号环紧紧地缠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且戴维正在用断线钳将金属编号环拧得更紧一些。墙头的士兵纷纷哈哈大笑,这个斯帕克人喘不过气来,手指抓着那根金属编号环,鲜血从他的颈间流了出来。
“住手!”我喊道,挣扎着站起身。
可是戴维猛地合上断线钳,那个斯帕克人摔倒在草丛中,发出响亮的干呕声,他的头渐渐变成了痛苦的粉色。戴维居高临下地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窒息而死。
我看到戴维放在地上的那个断线钳,于是蹒跚着过去一把抓起,冲向0038号。戴维想阻止我,不过我拿着断线钳冲他挥过去,他跳开了。我跪在0038号前面,想夹住那根金属编号环,可戴维拧得太紧了,而且那个斯帕克人因为窒息而剧烈地扭动,以至于我必须用一只手摁住他。
我剪断了那根金属编号环,散落的金属编号环混合着鲜血和皮肤。那个斯帕克人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大到刺痛耳膜,我往后一仰,手中还攥着断线钳。
我看着那个斯帕克人挣扎着再次吸入空气,也许还是失败了。戴维站在我身后,低头看我,手中依然攥着固定螺栓,我这才意识到这群斯帕克人发出的咔嗒声有多响。就是现在,有史以来第一次,就是出于此刻这个原因——
就是此时此刻,他们要反抗。
第一拳堪堪从我的头顶挥过。他们很瘦很轻,所以这一拳的力道并不重。
可是他们有1500个人。
他们蜂拥而来,那么密集,像是潮水涌来——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拳头,抓破了我的脸和后颈,我被撞到远处的地上,他们的重量压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和腿,抓住我的衣服和头发。我大喊大叫,有个斯帕克人夺走了我手中的断线钳,狠狠打在我的胳膊肘上,痛到我难以承受——
而我唯一的念头,我脑海中唯一愚蠢的念头是——
他们为什么攻击的是我?我起码尽力挽救0038号了。
(但他们知道,他们知道——)
(他们知道我是个杀手——)
石墙头上传来第一波枪击声,戴维大声哭喊。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拳头和刮伤,也伴随着更多的枪响,斯帕克人分散开来,我听到的声音多过看到的景象,因为胳膊肘上的疼痛已经开始向上蔓延。
我身上还压着一个人,因为我是脸朝下趴在草丛中,所以那个人在我身后抓我,我想方设法翻过身。士兵还在开火,火药味逐渐在空气中蔓延,斯帕克人还在纷乱地跑着,这个人压在我身上,又抓又打。
与此同时,我发现0001——站在队列里的第一个,我碰到的第一个——我旁边传来一声巨响,她旋转着跌倒在我身旁的草丛中。死了。
戴维拿着手枪站在我头顶,枪管中还冒着烟雾。他的鼻子和嘴唇在流血,身上的抓痕跟我一般多,身体重量都落在了一侧身体上。
可是,他在微笑。
“我救了你一命,对吧?”
步枪还在开火。斯帕克人还在跑,可是他们无路可去,不停地跌倒、跌倒、跌倒。
我垂头看向自己的胳膊肘:“我想我的胳膊断了。”
“我觉得我的腿断了,”戴维说道,“你回去跟爸说这里发生了什么,告诉他我救了你一命。”
戴维没有看我,只是举起了自己的手枪开火,身体的重量诡异地压在一条腿上。
“戴维——”
“快走!”他说道,流露出一股近似恐怖的快乐,“我得收拾这个烂摊子。”他再度开枪。又倒下了一个斯帕克人。他们倒了一地。
我往大门方向迈出一步,接着是另一步,然后拔足狂奔。
每跑一步,我的胳膊都会抽搐一下,可是安格哈拉德在我赶到它身边时,对我说“帅小伙”,并用它湿湿的鼻子嗅着我的脸。它跪下来,这样我才笨拙地爬到它的马鞍上。准备上路时,等我坐直身体,它才开始以我在它身上所见识过的最快速度奔跑。我一手抓住它的鬃毛,受伤的那只胳膊蜷缩在身下,我努力压下因为疼痛而产生的恶心感。
此刻,我抬起头,然后看到了各家的女人,她们在窗户里盯着我疾驰而过,安静而遥远。我看到男人目送我的马儿跑过,看到我满脸的伤痕和血迹。
我不知道他们看到的是怎样的景象。
他们看到的是自己的同胞吗?
还是在看自己的敌人?
他们觉得我是谁?
我闭上眼,可是差点儿失去平衡,于是又睁开了双眼。
安格哈拉德带着我穿过大教堂边上的路,在角落里急转弯时,马蹄与鹅卵石擦出了火花,它绕到了入口处。军队正在广场上练习行进。多数士兵还没有声流,不过他们脚下的砰砰声已然足以产生巨大的响声。
我不由得蹙眉,抬头看着我们的目的地,大教堂的前门——
我的声流猛地震荡了一下,安格哈拉德突然停下了脚步,马蹄在鹅卵石路上乱踏着,因为速度太快而两侧生风。
我差点儿没看到——
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的呼吸也停了下来——
因为她就在那儿。
就在我眼前,她走上大教堂台阶——
她就在那儿。
我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我的声流已经准备好呼喊她的名字,我的痛苦在逐渐消失——
因为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可这时,我看到了更多的画面——
我看到她走上台阶——
冲普伦提斯市长走去——
走到了他的怀里——
他拥抱了她——
而她也允许他拥抱她——
我满脑子都在想——
我只能说的——
是——
“薇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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