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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祇之所

【薇奥拉】

“你不知道我有多遗憾。”
我没有伸手去接他递给我的咖啡。
“请喝吧,薇奥拉。”他说道,冲我端着杯子。
我接了过来,双手依旧在颤抖。
从昨晚开始,从我看到她倒下开始,我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她先是跪了下来,然后侧身倒在碎石路上,双眼依旧睁着。
虽然是睁着,可眼神已然涣散。
我看着她倒下。
“哈马尔中士会受到惩罚的。”市长在我对面坐下来。“他绝对没有把我的命令放在心上。”
“他杀了她。”我说道,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哈马尔中士将我拖回康复所,用步枪枪托敲门,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将她们叫出来,站在玛迪的尸体后面。
我说不出话,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们不愿看我,助医和其他学徒都不愿意,甚至柯伊尔助医都不愿与我对视。
你们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你们以为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然后今天一早,普伦提斯市长将我传唤到了他的大教堂,这是他的家,也是神祇之所。
这些男人确实都不愿看我。
“很遗憾,薇奥拉,”他说道,“普伦提斯市的某些男人,我是说原来的普伦提斯市,鉴于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对女人还是心存怨恨。”
他看到我恐惧的神色:“你以为你知道的故事,”他说道,“并不是真实的故事。”
我依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斯帕克之战也发生在普伦提斯市,薇奥拉,那很可怕,不过那时候男女并肩作战以自救。”他双手搭成一个三角形,语气依然镇定,依然温和。“可是,我们在战场上发生了分裂,男人和女人决裂了,即便当时我们已经获胜。”
“看得出来。”
“她们成立了自己的军队,薇奥拉。她们不信赖那些内心所想一目了然的男人。我们试图跟她们讲道理,最终,她们想要发动战争——恐怕她们已经那么做了。”
他坐了起来,满脸哀伤地看着我:“即使这支军队全部由女人组成,它依旧是一支装备枪械的军队,依旧是一支能够打败你的军队。”
我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你杀了所有人。”
“我没有,”他说道,“多数人死在战争中,当她们看到战争已然失利,她们就散布流言,指控我们大肆屠杀,然后她们自杀了,所以存活下来的男人不管怎样都会背上骂名。”
“我不相信你,”我说道,想起了本告诉我们的另一个版本,“事实不是这样的。”
“我就在现场,薇奥拉。我全部都记得,记得一清二楚。”他对上我的目光。“我也希望我们不会重蹈覆辙。你明白吗?”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的心开始下沉,而我控制不了——想到他们如何将玛迪的尸体带回来,想到柯伊尔助医执意要我帮忙准备尸体下葬,想到她是那么希望我看清楚寻找那座通信塔需要付出的代价,我开始哭泣。
“柯伊尔助医,”我说道,竭力控制自己,“柯伊尔助医让我问你,今天下午可不可以安排玛迪下葬。”
“我已经让人传话过去了,可以,”市长说道,“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柯伊尔助医要求的一切都已经送过去了。”
我将咖啡杯放在椅子旁的小桌子上。我们身在一个宽大的房间内,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房间,除了我们飞船的发射飞机库。可是这么大的房间里只放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木桌,不免显得太过空落。唯一的光线透过彩色玻璃圆窗照射进来,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以及它的两轮月亮。
其余的一切都笼罩在昏暗之中。
“你觉得她怎么样?”市长问道,“我是说柯伊尔助医。”
我肩头的重量,玛迪去世的重量,陶德依然踪迹全无的重量……都是那么沉重,以至于我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他还在这里。“什么意思?”
他耸耸肩:“她是个怎样的同事?她是个怎样的老师?”
我喉头一滚:“她是港湾市最好的康复师。”
“现在是新普伦提斯市最好的康复师了,”他纠正我,“大家跟我说,她过去在这里很有权势,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我咬住嘴唇,低头看向地毯:“可她没有救活玛迪。”
“好吧,先原谅她这一点吧,可以吗?”他的语气低沉柔软,近乎和蔼。“没有人是完美的。”
他放下杯子。“很遗憾,你的朋友去世了,”他再度提及,“我也很抱歉,我们隔了这么久才再度对话。我有太多事要忙,希望能够结束这个星球上的苦难,所以你朋友的死才让我这么悲恸。这一直都是我的使命。战争结束了,薇奥拉,真的结束了。现在到了康复的时候。”
对此,我不置一词。
“可你们的助医并不这么看,对不对?”他问道,“她视我为敌人。”
今天早上头几个小时,我们为玛迪穿上她白色的下葬服,当时她说,如果他想要战争,那我们就让他如愿。我们都还没有开始反抗呢。
当我被传唤至此时,她跟我说不要告诉他这些话,只需要问他葬礼的事。
还要尽量多发现一些线索。
“你也视我为敌人,”他说道,“我真心希望事实不是如此。这场可怕的事故令你对我的疑心更重了,我感到很失望。”
我又想起了玛迪,也想起了陶德。那一刻,我不得不张开嘴喘息,才能获得足够的氧气。
“这里应该有两股势力,而你大概站在她那边,我知道这有多诱人,”他说道,“我不怪你。我甚至都没有问过你飞船的事,因为我知道你会对我撒谎。我知道她也会问你的。如果我站在柯伊尔助医的立场上,我也会做同样的事,催促你帮我,好好利用从天而降的惊喜。”
“她没有利用我。”我轻轻说道。
你可以变成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人,我记得她这么说过,只要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往前探身:“跟你说件事可以吗,薇奥拉?”
“说什么?”我问。
他头一歪:“我真希望你能叫我‘大卫’。”
我又低头看向地毯:“你要说什么,大卫?”
“谢谢你,薇奥拉,”他说道,“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他等我抬起头。“我见过以前港湾市的议会成员,我见过港湾市前任市长。我见过前任警察局长和首席医务官,还有教育局长。我见过这座城市所有身居要职的人。有些人现在为我效力。有些人不适应如今的管理,这也没关系,薇奥拉,重建这座城市,将这座城市变得宜居,变成大家需要、盼望和期待的真正的港湾,我们有很多事要做。”
他还是直直逼视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蓝色瞳仁有多深邃,就像水从板岩上流淌而过。
“我在新普伦提斯市遇到的所有人中,你们柯伊尔助医是唯一知晓‘领导’的真正含义的人。领导力不是与生俱来的,薇奥拉,而是夺来的,而且她可能是这个星球上除我之外,唯一有足够的力量和意志力夺走领导权的人。”
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这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的声流跟头顶的黑暗一样寂静,从他的神情和眼睛中,我看不到他内心的任何想法。
我不禁开始怀疑——
就在这里,就在我的脑海中——
他怕她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派人将受枪伤的你送到她那儿去?”他问道。
“她是最优秀的康复师,这话你自己说过。”
“没错,可她绝不是无可取代的。绷带和药物在其中起到了大部分作用。柯伊尔助医只是非常熟练地加以运用而已。”
我下意识地去摸腹部的伤疤:“不只如此。”
“没错,不只如此。”他继续往前探身。“我希望她能站到我这一边来,薇奥拉。如果想要成功打造一个新社会,我就需要她的协助。如果柯伊尔助医跟我合作,”他坐直身体,“我们可以创造出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你将她关了起来。”
“可我不会一直关着她。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界限也变得模糊了,重新引入这一界限是个缓慢而艰辛的过程。双方达成互信需要时间,可有一点很重要,你得记住,正如我之前所说,战争已经结束了,薇奥拉,真的结束了。我不想再斗争了,不想再发生流血事件了。”
为了找点事做,我拿起慢慢变凉的咖啡杯,放到嘴边,可我并不想喝。
“陶德好吗?”我问道,没有去看他。
“他很开心,很健康,在太阳下工作。”市长说道。
“我能见他吗?”
他沉默下来,仿佛在考虑这个问题。“你能为我做件事吗?”他问。
“什么事?”又是一阵沉默。我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个念头。“你想让我替你暗中监视她。”
“不是,”他说道,“不是监视,绝对不是。我只希望你能帮我让她相信我不是她所以为的暴君,历史不是她所知道的那样,如果我们能合作,我们可以将这个地方变成我们心心念念的家,就跟很多年前我们离开旧世界时期待的一样。我不是她的敌人,也不是你的敌人。”
他似乎非常真诚,真的很真诚。
“我在请求你帮助我。”他说道。
“你控制了一切,”我说道,“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我需要,”他执意道,“你跟她亲近了很多,而我永远都办不到。”
有吗?我心想。
这就是那个女孩儿,我记得这句话。
“我还知道,头一个晚上,她给你下了大剂量的药,于是,你还没告诉我任何事,就睡着了。”
我咂了口咖啡:“难道你不会做同样的事吗?”
他微微一笑:“所以你也觉得她跟我没什么不同了?”
“我怎么才能信任你?”
“她都给你下了药,你要怎么信任她?”
“她救了我一命。”
“那也是在我把你送到她那里之后。”
“她不再把我关在康复所里了。”
“你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来到了这里,难道不是吗?就在今天,限制条件减少了。”
“她在培养我成为康复师。”
“她跟哪些康复师碰面了?”他的双手重新搭成一顶帐篷,“你觉得她们打算做什么?”
我垂头看着咖啡杯,吞了吞口水,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她们给你计划了什么?”他问道。
我还是没有看他。
他起身道:“请跟我来。”
他带我走出了那个巨大的房间,穿过大教堂前面短短的大厅。厅门大敞着,通往市广场。军队在上面练习行进,他们脚下砰砰砰的声音涌了进来,失去解药的男人的声流咆哮紧随其后。
我有点畏缩。
“看那边。”市长说道。
越过军队,很多男人在广场中心用常见的木头搭一个小台子,顶上是一根弯曲的杆子。
“那是什么?”
“这是明天下午哈马尔中士要被绞死的地方,他犯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罪行。”
关于玛迪的记忆,她那双了无生气的眼睛,再度在我的胸口翻涌而起。我不得不用手堵住嘴,才把它们压了下去。
“我饶了这座城市的市长,”他说道,“可我不会饶恕一个对我最忠心、在我身边待得最久的中士。”他看向我。“说实话,你以为我是那种仅仅为了取悦一个可以提供有用信息的女孩儿,就可以放弃原则的人吗?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控制了一切,你觉得我会那么费尽心思吗?”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我问。
“因为他违犯了法律。因为这是一个文明的世界,不会容忍残暴的行为。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了。”他转身看向我。“我很希望你能说服柯伊尔助医相信这一点。”他靠我更近了一步。“你会这么做吗?最起码,你会告诉她我为了弥补这个悲惨结局所做出的努力吗?”
我低头看着双脚,思绪一片混乱,像流星一样急速划过。
他所说的一切可能都是事实。
可是玛迪死了。
这都是我的错。
陶德依旧不知所终。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你会吗,薇奥拉?”
最起码,我心想,这是可以告诉柯伊尔助医的信息。
我吞了吞口水:“我会尽力去试试。”
他又挂上了微笑。“好极了。”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现在快回去吧。她们还需要你帮忙打点葬礼的事。”
我点点头,来到门前台阶上,稍稍往广场上走了几步,离开他所在的地方。咆哮席卷而来,就像日头一样毒。我停下脚步,努力喘口气,好像已经屏住呼吸太久了。
“薇奥拉。”他还看着我,站在他家——大教堂——的台阶上看着我,“明晚可以跟我在此共进晚餐吗?”
看到我是那么努力掩饰不想来的情绪,他露齿一笑。
“陶德当然也会在场。”他说道。
我瞪大双眼。胸口又漾起一波情绪,我再度落泪,惊讶到开始打嗝。“真的吗?”
“真的。”他说道。
“你说话算话?”
“我说话算话。”他说道。
他冲我伸开双臂,想要拥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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