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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活

【陶德】

但是,第二天将我拖到大教堂前面寒冷的天气中的,并不是一直困扰着我的戴维。我看到的根本不是戴维。
而是他的马。
帅小伙。它俯视着我说道,并不停地换着蹄子踏地,双眼里都是那种独属于马儿的狂热,好像我也需要跺跺脚一样。
“我对马一无所知。”我说道。
“这是我个人养的马,”普伦提斯市长骑在那匹名叫莫佩思的马的背上说道,“它叫安格哈拉德,它会好好待你的,陶德。”
莫佩思正盯着我的马看,它满脑子都在想投降吧,投降吧,投降吧,这令我的马儿更加焦躁不安,我最不适合骑这种容易精神紧张的动物了。
“怎么回事?”戴维·普伦提斯坐在第三匹马的马鞍上,嘲笑道,“你怕?”
“怎么回事?”我说道,“你爸还没给你解药?”
他的声流随即大声作响:你这个该死的——
“天哪,天哪,”市长说道,“还没说几句话,你们俩就要打起来了。”
“是他先惹我的。”戴维说道。
“那他也会终止这场口角,我敢打赌。”市长说着便看向我,研究着我那赤红而颤抖的声流,里面充满了针对薇奥拉的急迫询问,还有更多针对戴维·普伦提斯之前藏身之处的疑问。“快,陶德,”市长说道,用缰绳勒住他的马,“准备好当男人们的领导者了吗?”
“简单得很。”他说道。在清晨,我们骑马一路小跑,比我想象得要快得多。“男人们到山谷西端,在大教堂前面,而女人则到山谷东端,大教堂的后面。”
我们一路向东,骑过新普伦提斯市的主街,从瀑布旁的“之”字形路开始,延伸至城市广场大教堂附近,再一直往后深入远方的山谷中。士兵们分成几个小队,轮流在辅路上来回巡逻;新普伦提斯市的男人们则从相反的方向走来,背着帆布背包或其他行李,然后渐渐走远。
“我没看到没个女人。”戴维说道。
“是没看到一个女人,”市长纠正他的说法,“的确没有,摩根上尉和泰特上尉昨晚监督其余的女人转移了。”
“你要对她们做什么?”我问道,双手紧紧握住马鞍边缘,直到指节泛白。
他回头看我:“不做什么,陶德。我们会好好照顾她们,尊重她们,帮她们在新世界的未来里发光发热。”他偏过头。“不过暂时看来,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得把那帮婊子赶回到她们该待的地方去。”戴维傻笑道。
“别在我面前这么说话。”市长说道,语气很冷静,但听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女人始终会得到尊敬和舒适的照顾。尽管你的观点没错,但你说话太粗俗了。我们都有自己该待的地方。新世界要让男人忘记自己的过去,所以必须让他们远离女人,直到我们都记住自己本来是谁,自己本来要成为怎样的人。”
他的语气变得活泼了一点:“人们会举双手欢迎的。我带给了他们光明的世界,而这儿曾是一片混沌。”
“薇奥拉跟那群女人在一起吗?”我问道,“她还好吗?”
他再度看向我:“你跟我承诺过,陶德·休伊特,”他说道,“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只要可以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相信这是你的原话。”
我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我怎么知道你这边会不会遵守承诺?”
“你确实不知道。”他说道,定定地看着我,仿佛他能够看穿我编造的所有谎言,“我希望你能信任我,陶德,如果非要看到证据才愿意付出信任的话,那根本算不得信任。”
他转过头继续往前骑行,剩下我跟冲我偷笑的戴维,于是我只是轻轻对我的马儿说了一声:“驾!姑娘。”它有深棕色的毛发,鼻子下有一条白纹,鬃毛打理得很柔顺,我控制住自己不去抓,以免惹得它发狂。帅小伙。它心想。
“她。”我心想道。她。接着我想到了一个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机会问的问题。因为以前我农场里的母羊也有声流,如果女人没有声流的话——
“因为女人不是动物,”市长说道,他读懂了我的心思,“不管大家认为她们是什么动物,她们就是天生没有声流。”
他降低了音量:“也因为这样,她们与众不同。”
这一段路上沿街店铺林立,星星点点地分布在树木之间,现在都关着门,谁都不知道何时才能重新营业,辅路两旁的房屋则分别往左侧河流和右侧山谷延伸。就算不是全部,大多数建筑物之间也都相距较远。我想,在找到声流解药之前,这样的城市规划才是合理的。
我们路过了许多三五成群前进的士兵,路过了许多携带行李往西走去的男人,却还是没看到一个女人。我看向过往男人的脸庞,他们大多数低头看着路面上自己的脚,没有一个人脸上带有准备战斗的神情。
“驾,姑娘。”我又低声喊了一下,因为原来骑马会让你的私密部位这么不舒服。
“看吧,陶德,”戴维说着往我身边靠了靠,“你已经在痛苦呻吟了。”
“闭嘴,戴维。”我说道。
“你们俩得称呼对方为‘小普伦提斯先生’和‘休伊特先生’。”市长回头冲我们喊道。
“什么?”戴维说道,他的声流也抬高了,“他还不是男人!他刚刚——”
市长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今天清早,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他说道,“尸体身上有很多可怕的伤痕,脖子上戳着一把大刀,死亡时间不到两天。”
他看向我,再次审视我的声流。我换上他想看到的画面,努力让他把我的想象当成真实场景,因为那就是声流的本质,它是你所想的一切,不局限于事实;如果你全心全意相信你自己做过什么事,那你可能就真的做了那些事。
戴维嘲笑道:“你杀了牧师阿隆?我可不信。”
市长不发一言,只是吆喝着,想让莫佩思跑得稍微快一些。戴维冲我冷笑,然后踢了踢马肚子,跟上他爸爸。
“跟上。”莫佩思嘶叫道。
“跟上。”戴维的马儿也嘶叫着。
跟上。我自己的马儿想道,跟在他们身后加快脚步,将我颠得更厉害了。
一路上,我都在找寻她的身影,虽然一无所获。哪怕她还活着,也可能已经病到无法走路,否则,她就会跟其他女人一样被关起来。
我不断地找——
(因为也许她逃跑了——)
(也许她在找我——)
(也许她——)
就在那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即方圆,方圆即我。
声如洪钟。市长的声音就在我的脑海中回荡,跟我自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他是直接在与我的声流对话,这么猝不及防,却又真实存在,我吓得弹了起来,差点摔下马背。戴维貌似很震惊,他不知道我为何反应这么大。
市长依旧骑马前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们一路往东,离大教堂越来越远,这座城市也越昏暗。很快,我们就骑到了碎石路上。房屋也越来越朴实,长形木屋彼此之间相距很远,它们就像是跌落在林间空地上的砖块。
这些房屋散发着女人们的沉默气息。
“确实如此,”市长说道,“我们就要进入妇女营了。”
路过那儿时,我的心开始翻搅,这股沉默像只用力扼住的手一样,力气越来越大。
我试着在马背上坐得更直了点。
因为这就是她要来的地方,这就是她要来养伤的地方。
戴维又骑着马靠了过来,他可怜兮兮的胡子只剩下了一半,弯成一个丑陋的笑容。我会告诉你,你的姘头在哪儿。他的声流说道。
普伦提斯市长骑在马背上转过身。
他身上传来一丝诡异无比的声音,就像一个安静且距离很远的叫喊声,那个声音根本不是从这个世界发出来的,仿佛几百万个字同时被说了出来,我敢发誓,那速度快到令我感觉自己的头发像是被一阵风往后吹去。
但是戴维率先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回头,好像被人打了一样,不得不抓紧马缰绳,以免坠落。他骑着马在原地团团打转,双目圆睁,茫然无措,嘴巴也大张着,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他这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陶德,”市长说道,“他用声流告诉你的那些关于她的事,都是谎话。”
我看向戴维,他依旧茫然,痛苦地眨着眼,然后又看向市长。“那说明她是安全的吗?”
“这说明他不知道。是不是,大卫(1)?”
我不知道,爸。戴维的声流说道,他仍然在颤抖。
普伦提斯市长挑了挑眉毛。
我看到戴维咬紧了牙关:“我不知道,爸。”
“我知道我儿子是个谎话精,”市长说道,“我知道他是个恶霸,是头野兽,对我重视的事情一无所知。可他是我儿子。”他在前面掉过头。“我相信救赎的力量。”
我们跟了上去,戴维的声流也安静下来,但那里面残留着一丝猩红,正在汩汩沸腾。
新普伦提斯市逐渐消失在我们身后,路的两旁几乎不再有房屋出现。我们穿过树林,爬上山坡,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农田,田里的农作物有些我认得,有些不认得。女人的沉默气息逐渐散去,山谷越来越接近荒野,野花生长在沟渠中,毛色光滑的松鼠叽叽喳喳互相斗嘴,明亮而清冷的太阳光洒在大地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河流的拐弯处,我们蜿蜒着往山上爬去,我看到一座巨型金属塔,直直竖立在山顶,高高耸入云端。
“那是什么?”我说道。
“你真是什么都想知道。”戴维说道。然而很明显,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市长没有回答我。
绕过金属塔,道路再次拐弯,沿着树林中一面长长的石墙延伸。再远一点的地方,石墙与一道镶嵌着巨型木门的拱门相接。目之所及,这是我们唯一能看到的东西。远处的道路布满灰尘,我们仿佛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这是新世界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修道院,”市长说着停在门前,“当时是为了我们最神圣的男人所建的避难所,以供安静沉思。当时我们还相信自己能够通过自制力和自律心战胜声流这种病菌,”他的语气逐渐严厉,“但是这儿尚未完工就荒废了。”
他转身面对我们。我听到戴维的声流中燃起了一星半点的幸福感。普伦提斯市长用警示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你心里想的是,”他对我说,“我为什么派儿子监督你。”
我瞥了一眼戴维,他依旧以笑容掩饰。
“你需要个得力的帮手,陶德,”市长说道,“即使是现在,你也盘算着趁机从这里逃脱,然后再去找你亲爱的薇奥拉。”
“她在哪儿?”我说道,心里很清楚我要不到答案。
“而且,我很确定,”市长继续道,“大卫的确可以成为你有力的帮手。”
戴维的脸上和声流都带着假笑。
“而大卫也会由此明白勇气的真正意味。”戴维的假笑不见了。“他会认识到,什么才是光荣的行为,什么叫作‘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行事’。总之,他要认识到如何像你一样行事,陶德·休伊特。”市长最后瞥了儿子一眼,然后掉转马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你们俩相处一整天的感受了。”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直接动身返回新普伦提斯市。现在,我纳闷他之前为什么要陪我们来这里,他肯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当然有,”市长没有回头便喊道,“但是不要低估你自己,陶德。”
他骑马离去。戴维跟我一起等着他的马蹄声消失。
我先开口了。
“告诉我,本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我会割断你那该死的喉咙。”
“这儿我说了算,兄弟,”戴维说着,再次冷笑起来,他跳下马,将背包扔到地上。“你最好尊重我,要不然我爸不会——”
不过我已经从安格哈拉德身上爬了下来,用尽全身力气,瞄准他那可悲的胡子,狠狠打他的脸。他挨了一拳,不过很快就冲我挥拳过来。我没顾上疼痛,他也一样,我们俩互相拳打脚踢,滚到地上扭作一团。他的块头还是比我大,不过仅此而已,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很快就骑到了我的背上,用前臂抵住我的喉头。
他的嘴唇和鼻子都在流血,我的脸上也是一副惨象,血流不止,但我现在并不关心那个。戴维将手伸到背后,他从系在背上的皮套里掏出来一把手枪。
“你爸绝对不可能让你开枪打死我。”我说道。
“没错,”他说道,“可是我有枪,而你没有。”
“本打败了你,”我在他手臂的压制下咕哝道,“来这儿的路上,他就挡下了你,我们才摆脱了你。”
“他并没有挡下我,”戴维嗤之以鼻,“我把他当成了犯人,是不是?而且我把他带回到爸那儿,爸让我折磨他,让我把他折磨至死。”
而戴维的声流——
我——
我不知道戴维的声流是什么意思(他是个骗子,是个骗子),可这给了我足够的力气推开他。我们打了好几个来回,戴维用枪托将我挡开,最后我的手肘甩向他的喉咙,将他撞倒。
“给我记住,小男孩儿,”戴维紧握着枪,咳嗽着说道,“尽管我爸那么赞美你,但也是他让我去折磨你亲爱的本的。”
“你是个骗子,”我说道,“本打败了你。”
“哦,是吗?”戴维说道,“那他现在在哪儿?会来救你吗?”
我往前一步,握紧双拳,因为他一定是对的,难道不是吗?念及此事,我的声流汹涌而起,仿佛当初的场景又在这里重新上演。
戴维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迅速从我身边爬开,最后靠到那扇巨大的木门上。“我爸能读懂你的心思,”他说道,然后讥讽地瞪大了双眼,“就像读一本日记一样。”
我的声流越发洪亮:“你把那本日记交给我!要不然,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休伊特先生,”戴维边说边提高音量,后背依然靠在门上,“现在,你一定不希望自己亲爱的姘头陷于水深火热中,对吧?”
看吧。
他们知道我的软肋。
因为我不会再让她陷入危险。
我的双拳已经准备好再去殴打戴维·普伦提斯,就像之前他们伤害她、冲她开枪时我所做的那样——
可他们现在不会了——
即便他们可以——
因为他很虚弱。
我们都心知肚明。
戴维的笑容黯淡下去:“你以为你很特别,是不是?”他吐了口痰,“你以为我爸会优待你?”
我握紧双拳,然后松了开来。
不过我跟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我爸了解你,”戴维说道,“我爸读得懂你。”
“他不了解,”我说道,“你也不了解。”
戴维又冲我冷笑。“是吗?”他伸手去够铸铁门把手,“那就过来见见你的新朋友吧,陶德·休伊特。”
他利用身体的重量推开了背后的门,然后踏进了牧场,往旁边一站,好让我看个清楚。
里面有上百个甚至更多的斯帕克人回头看向我。
 
(1)“戴维(Davy)”是“大卫(David)”的简称,在本书中,普伦提斯市长鲜少如此称呼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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