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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鸦王子 4

  第八章

  无意义的战斗

  他不用亲眼看见就能知道船舰已经接舷,他能感受到夜幕号船来的特有震动。光矛冲击甲板所发出的声响和雷射炮阵列不同,每一次半随着痛苦的震动都有其独特之处。现在这种如同研磨机一般的声音是大量的侧舷火炮击中不受守盾保守的装甲时的声响,在虚空战争之中这就相当于贴近你的猎物并狠狠地捅他的肋骨一刀。

  如果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夜幕号就必须永远进坞了,或许他们该重新徵用一艘新的旗舰,赛维塔认为新造一艘船恐怕还比修复这里的损伤快得多。他可以闻到周遭的机器正在死亡的味道,燃烧的管线与融化的金属所发出的化学臭味,人们正在甲板上四处狂奔尖叫着。

  第一连长在摇晃的的走道上努力前进,融入第八军团战舰上早已习以为常的黑暗之中,从他身边经过的乘员们不是带着油灯就是影像目镜来看穿黑暗,让出一条大道给他。他完全不在乎他们,他大致能感受到这些人厌恶他。不过反正他们的憎恨和感受一点都不对他的出现造成任何影响。在他要他们服从时他们就服从,至于其他时间他们则是在他经过时躲得远远的,真是完美的平衡。

  他一边奔炮一边在通信网上流畅地下达一连串的命令,协调着他的黑甲卫和他旗下的连长们。夜幕号上有九个连队上舰,他只需要带着一队,也就是黑甲卫跟着他一起去冒险,尽管其他的连长们不停抗议,这些连队将跟着夜幕号一同前往泰拉。

  赛维塔对他们回头支援这次突击不抱任何幻想,他也没有意愿把上千战士拖入这次不可避免而且毫无意义的自杀任务之中。就让他们走上自己选择的终点,追逐更有价值的死亡吧。

  当黑甲卫的小队指挥官们回报开始进入传送阵列的火光时他还在奔跑着,每个回报都在机械神甫们补上「传送程序完成。」之后消失。

  船舰再度摇晃起来,这次强烈到足够让几个乘员弹至半空之中,其中一个穿着技工制服的女人跌回地面时摔破了脑袋,赛维塔在狂奔的途中忽视他们,他能闻到这些人伤口的血腥味。

  接下来的震动是上一次的回音,几秒之后夜幕号上少数的灯火熄灭,这对他不造成影响,他的守目镜在猎食视界模式下将影像清楚的呈现,而他也快抵达最接近的传送平台了。

  一个声响让他停了下来,一道金属断裂时所发出的拉扯摩擦声—一道鲸鱼被猎人们的鱼叉所刺穿时发出的挽歌。

  灯光再次熄灭,将他留在熟悉的绝对黑暗中。

  「反应炉停机。」通信网上不停地重复着,「反应炉停机,反应炉停机。」

  紧抓着他的链锯长柄刀,他再次拔足狂奔,他的战甲回应了他的要求自动地开起了和舰桥间的通信。

  「快回报。」

  「我们在太空中失去动力了,连长,但是惯性推着我们继续前进,超过一半的炮台都停机了,机库甲板被锁定在开启状态,主要和次要光矛阵列停止运作,大部分的鱼雷发射区没有回应,舰底的炮台靠着备用发电机继续开火,生命维持系统以及人工重力装置都有备用动力,但是虚空盾已经停止运作。」

  「导航呢?」

  「失灵了,备用动力被切断了。」

  他心都凉了,至少变得比平常还要凉。

  「登舰舱?」

  「它们无法发射,连长。」

  「传送器?」

  「挂了。」

  赛维塔顿时急停,咬牙切齿,他是唯一一个被困在受到重创旗舰上的第一连成员,其他人都已经登上不屈的真理号为自己的生命奋战,跟着原体一起杀戮着黑暗天使。

  「我不会丢下他们。」他低声说道。

  「连长,你说什…」

  他切断与舰桥的通信,然后再度开始奔跑,这次他穿过整艘船、在被残骸堵住的转角间穿梭并狂奔过充满了浓烟与火焰的走道,举目所见都是死掉的乘员。

  「泰。」他呼叫对方,「泰,听我说。」

  「他在那里。」

  「我看见他了。」泰翻滚穿越夜幕号背脊上的两座尖塔,贴近她正在追杀的海盗式,炮台在她下方飞逝而过,但她不敢贸然开火,她的雷射炮如果误击可能会打穿已经陷入火海的旗舰装甲板。

  过了一会儿,滚动的纳斯特罗姆符文涌进她的抬头显示器,她需要降落进行补给,”夜晚”的飞弹舱在战机从起降甲板展开追逐战后不到一分钟就耗尽弹药了。

  「让他走吧。」基文在后面发出警告。

  「想都别想。」她追的更快更紧,穿过另外两个装甲尖塔,「我们就要逮住他了。」

  海盗是个丑陋的东西—秃鹰般的翅膀配上一个大屁股—一只泰从来不喜欢的粗肥野兽,眼前这架不会回去参加任何胜利的庆祝了,她很确定这点。

  弹药用尽、弹药用尽、弹药用尽,她的飞弹舱一次又一次不停的抗议,她还是有加农炮可以使用,但…

  「文森特。」她屏息说道,「我会在他通过崔维斯高塔时进行前置射击,趁机打断他的背。」

  「没问题。」他转动他的座椅面向前方,开始瞄准他的炮塔。「我现在就能宰了他。」

  「他的残骸会击中船身。」泰口齿清晰地说道,努力的聚焦目光。汗水浸湿了她的背,让她的脊髓连接处刺痛,她们下面的炮塔朝着虚空射出了雷射光束,有些瞄准着敌人的攻击机,有些则是在不屈的真理号上留下伤痕。

  泰冒险地抬头一看,看见敌人旗舰的漆黑船壳正塞满了她驾驶舱的景色,没有任何训练可以处置这种分神,她眨了眨眼,再次专注在眼前的猎物上。

  「电浆炸弹。」文森特呼叫,泰可以看见敌人的轰炸机释放他们的筹载击中夜幕号的龙骨产生的一连串爆炸。”夜晚”正在爬升,现在几乎已经来到海盗的上方,泰还得闪避对方疯狂组员还击的雷射炮火。

  「把他击毁就是了!」

  文森特开火,从海盗的中央切过对方,机身前半随着厚重的座舱玻璃照撞上了两座崔维斯塔的其中之一,撕碎了塔上的遥控防空炮台阵列,轰炸机粗壮的引擎段盲目地乱飞,冲入虚空之中。

  「我们正在接战,又一架怒火式。」基文回报,「看来他被我们打下第八架海盗这件事情惹毛了。」

  「我可以甩掉他。」

  「先离开这该死的船舰,我们贴的太近了。」

  她没分神做出回应,夜幕号的守盾停机了而敌人的轰炸机正如同恶毒的飞虫般紧贴着不放,用电浆炸弹攻击旗舰的弱点部位,她哪里也不去。

  「泰。」她的通信器再次响起,那个声音几乎被背景的警报声压过。「泰,听我说。」

  「第一连长?」

  赛维塔重复了她的名字,并给了她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命令。

  「我…我听不…请重复一次那个命令,长官。」

  「我说”降落你的战机”,马上。」

  赛维塔正在等着她们。他的装甲上满是烧痕,手中握着链锯长柄刀,冷静的站在风暴的中心,在他四周,机库甲板陷入了一片混乱与狂怒,服侍们忙着扑灭火焰,残骸从天花板上落下,而琥珀色的警示灯正闪烁着失压的危险。

  他看着愤怒式战机迅速进场,大部分的蒙皮都因为穿梭在两艘战斗中战舰的残骸之间而剥落的剩下里头的灰色夹层。

  “夜晚”,它叫这个名字,没错,的确是。

  战斗机点燃了机翼下和机鼻雷射加农炮旁的反向推进器,它咆哮的气流横扫机库甲板,比秃鹰的尖啸声还要凄厉,赛维塔的左眼在他头盔的自动平衡噪音前抽蓄了一下。

  泰并没有利用跑道来降落,她用反向推进器的定时喷射抵消了推进力,并靠着一个间不容发的螺旋回转降落了战机,当着陆爪刚碰到地面时赛维塔就开始移动,他跳上并抓住了鲨鱼利齿般的机翼边缘,单手撑住。

  「走。」

  没有回应传来,他和背对坐在驾驶舱内的基文大眼瞪小眼,泰探过她的驾驶座好看清发生了甚么事,通信网上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你…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她温和地说道。

  赛维塔爬上战机的机背,脚上的磁力锁将其固定在驾驶舱后方几公尺的深色蒙皮上,他对瞠目结舌的领航员摇了摇头。

  「我说走。」

  他压低身子,往战机机背上捶了三拳好打出一个洞,刚好够他抓住边缘,他将他的矛挂在背上。

  战机在他的下面轰隆作响,再次启动。

  「赛维塔,这太疯狂了。」

  他在红色的守目镜之下翻了翻白眼,他快被这句话给烦死了,有时候他总会忍不住想着,对他人来说「责任」这个字是不是只是个单字,而没有去领会这个字的意义。

  在没有弹射器的情况下,战机缓慢地起飞,滑行过通往虚空的血盆大口。敌人旗舰的要塞炮台阵列看起来近的让人着急却又远的令人难以置信。

  「带我到不屈的真理号上。」他说道「我的部下正在上面奋战,我宁可先死也不会送他们去打一场我不参加的战斗。」

  他听不清泰口中的低语,笑容打破了她的不可置信,「你把第一连的兄弟誓言看的太认真了。」她说道。

  赛维塔并未回应,他是黑甲卫,他的兄弟们也是黑甲卫,没有什么好说的。

  基文花了整整三分钟瞪着趴在他头上几公尺外的第八军团第一连长,赛维塔那带有装饰的头盔维持看着前方的姿势,骷髅面具瞪视着黑暗天使的旗舰,基文不禁想着在那红色守目镜后面是什么表情。

  而泰则是使出浑身解数将”夜晚”的性能发挥到极限,将引擎燃烧到了危险的温度,不再接战任何敌人,靠着回旋即停翻滚闪避着漆黑外表的怒火式战机追击,她很清楚她的”乘客”所承受的G力,但还是得将引擎催到极限保持机动性。

  当她接近不屈的真理号时,泰切近一个可以与船舰并行的角度,穿梭于炮台之间。

  「你想到哪里?」

  「靠近舰桥。」赛维塔的声音在通信器上就像庄严的狼嚎声。

  靠近舰桥代表他们得靠近上百座防御炮台的攻击范围,泰在呼吸之间咒骂着。

  「注意你的用词,联队长。」

  她将引擎催得更猛,切换到小队公用频道。「佩提厄斯和艾雷提斯,立刻与我编队。」

  「收到,联队长。」

  「正在路上,长官。」

  泰急速俯冲至船壳边,近到要是她转个机身就会失去一边机翼,她的心脏在她进行军事生涯最蠢的一次突袭时发出悲鸣。

  第九章

  群鸦王子

  他得承认就算以自己的标准来看,这也不是个聪明的主意。不论是生体强化还是极限型战甲都无法让他免于强压在他身上的重力影响。这是一整个世纪以来他第一次晕机,这件事情值得大书特书一番的想法令他露出微笑。

  至于那些压迫着他四只和骨头的压力可就没那么好玩了,他战甲内的夹层可以提供某种程度上和泰以及她的组员们穿的飞行服类似的抗压性能,但是这并不能让他免于物理法则的规范。在活剥过无数的人类以及五个军团的战士—其中包含他自己的军团—后,他怀疑他感受到的这股这股几乎要从内部将他撕的骨肉分离的力量或许就很接近被剥皮的痛苦。

  雷射加农炮的闪烁的光柱划过他的视线,每到长矛一般的能量柱都伤害着他守目镜试图保守的视线。泰的战机在他下方摇摆着,他知道泰正尽可能将战机的性能发挥到极限又不让他被甩下去或在闪避机动时把他给杀了。即使如此他几乎就要在黑色的高塔从两旁掠过、底下的炮台变成模糊的幻影时咒骂这是个鲁莽的主意。

  但是这就代表他承认自己犯错了,这种时候可不能如此。

  当泰再次翻滚时星空倒转,赛维塔对于他疯狂计划唯一的表示就是在因为头疼而同晕目眩的情况下安静地闷哼一声。这同样值得大书特书,他的基因殖入已经让他好几十年免受这种昏眩的痛苦了。

  他感到泰已经减速,摇晃闪躲着防空炮发射出的狂风暴雨,他知道她不可能会停下,但减速到让他能够减轻动能带来的痛苦对他而言就非常足够了。断掉几根骨头总比变成黏在不屈的真理号船壳上的一摊烂泥好。

  但是泰的飞行弧线带着他飞过船底的要塞,直到他了解到她想做什么。

  「这甚至比我的主意还笨。」他在通信器上说道。

  她的声音紧绷到极限,她的注意力放在他以外的地方,「你的方法会让你变成船壳上的烂泥,我的方法可以让你当个英雄。」

  战机直接冲进起起降甲板,反向推进器怒吼着捡物,机仆地勤人员立刻就站直了,无神的双眼看着飞行器接近。焦痕染黑了机身,而识别标志早已剥落的一点也不剩了。

  最靠近的弹药补给官是一名叫做海勒斯‧寇利维的男人,而他正指挥着装填小组准备替这无止境循环中最新出现的战机重新补充弹药,直到那架战机冲过甲板并对他迎面来上一发雷射加农炮为止。舰内火力小组立刻对飘行的愤怒式开火,但是海军武装人员手中的大口径散弹炮根毫无希望能够命中移动中的目标。

  一个装甲身影从机背上起身,一手拿着爆弹枪另一手则拿着一只矛,当他从后掠翼上冲下时同时开火,四发爆弹在四名武装人员胸口上爆开,将血肉喷溅在他们的同袍上,散弹炮打在他的午夜蓝精金陶瓷战甲上,仅仅在深色的装甲板上留下一些微不足道的银色刮痕,他从机翼的尾端跳下。

  战机的引擎在他的靴子离开了机翼的那一刹那立刻怒吼起来,在一阵引擎喷射气流吹过后她就消失了,留下一道音爆以及雷射加农炮杀出一条路时留下的焦臭气味。

  人影翻滚重重落地,靴子在钢铁的甲板上压出两个足印。位于矛间约一公尺长的链锯开始运转,吸入机库内冰冷的空气。尽管没有受过任何用来对抗阿斯塔特战士的训练,尽忠职守的武装人员们还是占据掩守位置并持续开火射击

  当破片打在他的的战甲上时赛维塔抽动了两下。恼人的混帐。视网膜上浮现出警告标示,而他战甲上的自动感应器试着操作举起他的左手,用爆弹枪射击那些躲在掩守中的人类。

  他将爆弹枪挂在大腿上,当他起身的那一瞬间立刻开始狂奔—不是冲向他们,而是通往船舰深处的大门,浪费时间停下来将这些人一个个支解掉的诱惑强的他几乎难以忍受。

  「现在放你们一马。」他咆哮,忽视他们不停的射击,「我有更大的猎物。」当他冲进通往不屈的真理号深处那响着警报声的走道时,他启动了不再被距离所阻的第一连通信网。

  「女士们。」他一边奔跑一边说道。

  「你他妈上哪儿去了?」第一个声音回答道,接着又有几个声音加入,都说着差不多的话。

  「你绝对猜不出来。」赛维塔回答,「原体呢?」

  「正在第十…」

  赛维塔一肩撞翻一群穿着黑袍的凡人,踩踏过他们的四肢并毫不在意的用靴子粉碎他们的骨头。爬上了第二层阶梯后,他在通信网上咒骂着。

  「覆诵刚刚的话。」他说道,「有几个蠢货挡了我的路。」

  「原体正在第十五号大厅那边战斗。」瓦赞说道,「有一半我们的人马在他身旁一同战斗。」

  第十五号大厅,赛维塔了解STC模板所造的光荣女王级战列舰就如同他了解自己盔甲的轮廓一般,夜幕号也是系出同源。

  「这简直是疯了。」他呼叫回去,「你们会被这艘船上每个还活着的黑暗天使包围,根本逃不出去。」

  瓦赞的回应被一阵通信器上的尖叫打断,接着就是一阵锯骨器全力运作时的声响。

  「我们早就注意到了,长官。」

  「我七分钟后会赶到你们那边。」赛维塔承诺,「如果有抵抗的话就是八分钟,如果抵抗者拿着爆弹枪就是九分钟。」

  抵抗者的确拿着爆弹枪。

  强登敌人的战舰总是会陷入一连串完全相反的情况,在走道与走道、舱室与舱室之间,攻击者可能只会遇到一群困惑的奴隶或服侍而不见对方一兵一卒,接着就撞上以小队为单位拼死抵抗的防御者。光荣女王级战列舰的大小就有如高度集中的城市,而居住于内部的并非全是军官或专业船员,还包括了成千上万的奴隶,大部分的奴隶都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底层,吸着混浊的肮脏空气,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在上层甲板上服役。

  赛维塔用一个滑行穿透他们,短短几分钟内他的的链锯长柄刀就因为塞满了血肉而变的不顺了起来,这些人太勇敢或是太愚蠢选择让咆哮的机械利齿终结它们的生命,在他毫不在意的行进下被撕成碎片。

  一百名穿着全套终结者战甲的第八军团战士靠着传送登上敌舰,他们沿路造成的毁灭令人震惊。通过一层又一层甲板,赛维塔的靴子踏过铺满了地面的血海和肉块。

  但黑暗天使还没被击败,还早得很。就算黑甲卫扫荡了整个甲板,增援部队还是会源源不绝的从船只其他区域抵达,直冲战情室好保守他们的原体。虽然从上次打过照面的情况看来赛维塔怀疑对方的原体需要任何保守。

  目前为止他已经杀了七个黑暗天使,其中一人被当成战利品,那位战士的头盔现在就挂在赛维塔的腰带上,这是第八军团之敌所能享受到的最高殊荣,他们用这种方式来向敌人表示敬意。

  在前方的汇合处,三名在他们漆黑战甲上套着外袍的黑暗天使坚守阵地,爆弹枪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跳动着,赛维塔翻滚躲入转角提供的掩蔽之中,重新装填自己的武器,当他塞入最后一个弹匣时抿紧了嘴唇,他能轻易在肉搏战之中杀死对方,但是手中有把爆弹枪的话还是比较能平衡眼下他并不喜欢的劣势,当他对崔兹说第八军团是他的神髓时他并没有说谎,就如同他所有的兄弟一样,赛维塔从来不公平的战斗。运动是一回事,但永远比不上猎杀,至少在这一点他的确是原体的化身。

  他冒险从转角探出头,在一发爆弹打在他面罩旁引爆并洒了他一身残片破瓦时立刻缩了回去。

  「是赛维塔。」他可以听见其中一人对另外两人叫道。「是第一连长,我看见了。」

  他一想到他盔甲上的装饰就不禁露出冷笑,暗色金属所打造的翅翼就镶在他的头盔上,这该死的头盔老是让敌人认出他的身分。

  枪声停止了,他听见挣扎的喘息声和武器与盔甲碰撞的铿锵声,他冲出掩守加入近战。

  亚拉斯特尔‧罗夏穿着和他正在屠杀的黑暗天使一样的黑色战甲,差点就第一个死掉,因为暗鸦守卫的战甲以及手中旋转着发出雷鸣的流星捶,赛维塔的视网膜投影上强烈的闪烁着表示威胁的纳斯特罗姆符文锁定着罗夏。

  第一连长转过身,将他的长刀刺入最后一个天使的背,让饥饿的利齿完成它们的任务,最后一脚踩在对方的喉咙上了结了这个天使。

  他忽视了洒在他身上的鲜血和脚下的身体,其中一人用虚弱的手指抓着他的靴子,赛维塔抽出爆弹枪往下开火,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你不会相信我怎么过来的。」

  乌鸦没有回应,自从伊斯塔万五号以来他就没对任何东西给过回应,没有舌头要说话很困难。

  当他们靠得更近时,通信网已经成了一团混乱的吼叫,几十年来聆听过载通信网的经验以及在他目镜上如同瀑布般涌现的符文让他对于接下来他所看到的东西毫不意外,但是眼前的壮阔景像还是震慑了他。

  屏息,赛维塔带着浑身是伤的战甲冲进第十五号大厅—上层指挥甲板上为数众多的主要干道交会点之一,在他这头,死去的服侍遍地都是,但是这场屠杀的规模之大几乎就要让他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

  显示器上的数位影像和平板的读数完全摸不着边。黑甲卫以及来自剥皮者号上的午夜领主们几乎被尸体淹到膝盖,在服侍、机仆、武装人员、黑暗天使以及他们自己弟兄的尸堆中奋战着。他们背靠背组成破碎的圆阵,对抗邻近通道内不停赶来的黑暗天使援军浪潮。

  他从来没看过在这么难防守的地方进行如此虚弱的最后一搏,但理由非常清楚,这里是原体相遇并战开战斗的地方,就在爆弹枪的咆哮以及链锯剑切割精金陶瓷甲的刺耳噪音上,两名帝王的儿子在敌对的群体上方展开了决斗。他们正在战斗中的子嗣们在下面尖叫、流血并死去。

  自伊斯塔万五号以来,赛维塔第一次看见他的基因之父起身夺回原本弃之如敝屣的荣誉。没有人会说康拉德‧科兹富有威严,或描述他英俊、高贵以及健康的样貌。他的荣誉是饥渴与病态的,他的尊严是冰冷且枯槁的。

  镰刀般的银色利爪从套着装甲的手指尖端伸出,每一只都缠绕着舞动的能量闪电,他的动作不并不是行云流水般的优雅化身,而是被憎恨感情所控制的扭曲禽兽,强迫着这名枯槁的神随着快乐的抽搐起舞。赛维塔看过好几名原体战斗,在愤怒中挥洒鲜血,而他们天生的致命本质优美的令人难忘。他们每一个都踏着战争的舞步—就连被惊人的狂怒所缠身的安格昂也一样。

  科兹没有这种特质,他的动作更为快速、扭曲,太过迅捷连肉眼都追不上。每次心跳之间带来的些微冷静只够让人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直到这名高声狂笑的谋杀者消失在他扭曲的杀戮爆发之中。

  这就是赛维塔的父亲在接受了原体这个头衔之前的样貌,有着枯槁四肢、削瘦脸颊和深邃眼窝的生物。阴冷的能量用黑暗之火的承诺点亮了他的视线。细长的黑发在他的肩膀后方飞扬着,只被仇敌的鲜血所洗涤。他的笑容绽放于苍白薄唇之间的森牙利齿,赛维塔见过科兹在登陆点大屠杀时对战科拉克斯,当时暗鸦守卫的原体已经被连续数小时的战斗放乾了体力,并被如同传染病一般的叛变真像耗尽了心神。他见过他的原体对上狮子两次,第一次是在遥远的查格萨上充满沙尘的要塞地基,第二次则是仅仅数周之前,在一个毫无价值的世界上的雨天里,时间不超过六十秒。

  在这里,他的父亲第一次投入一场公平的战斗,没有使用卑鄙的伎俩,没有突袭一个虚弱或意志被打垮的敌人。没有出其不易的进攻和设下致命的埋伏。

  狮子的动作是非常精确的,是肌腱运动结合而出的无情化身,每一次的刺击与闪躲都是毫无戏剧性的完美展现。科兹扭曲身行的的突袭是靠着双爪的连打,每次爪击都格挡住长剑的一波攻势,而随即又被下一波架开。

  罗夏的流星捶发出的声响将赛维塔拉回现实,将目光从两个试图杀死对方交错着散发星火的身影上拉开。乌鸦用他的鍊槌挥舞出一个沉重的回旋,点缀着离子化的空气尖啸,血液在铁鍊终端的垂头上嘶嘶作响,上面的能量场将所有的血肉燃烧为难闻的蒸气。

  乌鸦用他空出的手指了指。穿着和他相同颜色盔甲的战士们仍然不断地从二十个入口涌入这个挂着铁鍊与架着拱门的大厅。

  赛维塔在空中划一道弧线,跳落到另一层一脚踹进一场他的终结者兄弟被黑暗天使数量压倒的近距离战斗。第一个仇敌倒下了,被第一连长的鍊锯长柄刀一刀斩首,第二人被砍去一只手,接着是大部分的脸,第三和第四人被同一击刺穿了内脏。

  又来了,到底是他比其他人更快?还是其他人比他更慢?每个他遭遇到的敌人都死于最些微的失误。他能看清对方战甲关节的紧绷程度—每一种都代表着对方下一击会从哪里打来。赛维塔就像每个看清对方动作的士兵一般轻易的格挡了这些攻击,在对手有机会重整态势前发起反击。

  感觉又消失了,这比先前更糟…或更好?乳酸让他的肌肉酸痛,而他眼睛后方的压力几乎就要钻破他的头骨,但是随着每次的心跳,敌人的动作变的越来越缓慢,他用矛的中段格挡住链锯剑并抓住空档一个回旋,将长柄刀刺入身后穿着罩袍的圣武士,接着再转身回来抵挡第一个黑暗天使的攻击,就在他这么做时,他看见了他敌人另一次攻击角度平衡的最些微修正。在动作甚至还没开始前赛维塔就一刀刺穿对方,在与将死战士面对面的同时那刀也刺进了另一个战士的内脏。

  他的视网膜显示器周遭被黑暗包围,他花了几秒才发现这不是他头盔内的血渍,而是脏污直接遮住了他的眼睛,有什么东西—潮湿、爆发性的液体喷流从他的头骨内迸发。他守目镜上显示的他自己的生命读数就和原体的愤怒一样扭曲。

  他现在能听见他的兄弟在叫他了。他们以为他受伤了,而他也不确定能否反驳他们。

  崔兹的的警告浮现在他心中,就如同他的话语是用火焰炙烧在血肉上一般,而不是单单回忆中的声音。

  你这样会害死自己,亚戈

  你有足够的力量,但没有能力控制。

  一但做了就无法回头了,如果你解放了你这么努力想忘掉的天赋…有些大门一旦打开就就再也关不上了。

  他步履蹒跚,单膝跪下,利用摔落切断了最靠近的黑暗天使双腿,那名战士惨叫,一个心跳之后就被赛维塔用长柄刀贯穿胸腔而亡。

  我或许快死了,他想着,开始笑了起来。

  「瓦赞!」某个人正在吼叫,「瓦赞!赛维塔倒下了!药剂师!」

  他转头看见罗夏站在他上方,一名穿着漆黑战甲的哨兵,乌鸦挥舞着他的流星捶,轨迹在砸碎另一个黑暗天使的头盔时迸发出致命的电光。

  第一军团的战士安静地倒下,因为一切都静了下来,罗夏的流星捶不再随着每一次的冲击发出巨响,赛维塔不稳的生命迹象不再闪烁着警告声,他的世界不再是充斥着靴子踏地、爆弹轰鸣和装甲碰撞的混沌风暴。

  现在,不知怎么的,变得一片宁静。

  赛维塔在他的头盔内呕吐,又被无法停止的大笑呛的被迫喝下自己的呕吐物。

  接着,他回家了。

  家,夜之城,那个他藏身的屋顶。

  无光的世界还没被他那被误导、愤怒的原体焚烧,他现在在家,站在将临风暴的前奏雨之中,而他头颅中的压力就跟孩提时期时的一样。

  食物、食物、食物,它们呼叫他。

  他转身,面对停在石铺屋顶上、拍动着蓬乱翅膀的它们。

  男孩、男孩、男孩,它们咯咯尖叫,食物、食物、食物、现在、现在、现在。

  亚戈探了探他的口袋,拿出一点面包屑。来吧,他这么说道,他对着群鸦们说道,这就是今晚的食物。

  血肉、血肉、血肉,它们回应。

  他对着那些站在他肩膀和伸出的手臂上的黑鸟们大笑。

  血肉,他同意了,很快就有血肉,现在只有面包屑。

  现在就要血肉、现在就要,他让它们一边抱怨一边吃着硬如石头的腐败面包屑。

  现在就有血肉,他在它们吃完面包屑之后说道。在这等等。

  他没有离开太久,但回来时他头晕目眩且满身大汗,拖着另一个男孩的尸体爬上阶梯,伸了伸他酸痛的手臂。

  血肉、血肉、血肉,群鸦嚎叫着。

  亚戈扔下死去的男孩并坐下,调整呼吸,血肉,他回应,留点给我,他对那些扑向尸体的鸟群说道。

  是的,男孩,它们继续咯咯尖叫,是、是、是,留一些给男孩。

  你们能把眼睛吃掉,他告诉它们。我不喜欢眼睛。它们对这个两方之间的老笑话发出低沉的乌鸦笑声,它们知道男孩从来不吃眼睛,他试过一次,而那血肉让他看见了某些东西。男孩的口鼻流出鲜美的人血好几个小时,睡了整晚,在石板上抽搐着。

  亚戈在它们进食时保持沉默,聆听着黑翼拍动的声音,享受般的让肮脏的羽毛触碰他的脸颊,没有别的声音能够抚平他的心,没有任何感觉可以在他沉睡前带走他的头痛。

  终章

  叛徒们

  他们将他扔进大牢,剥光他的装甲与武器,这点很聪明。

  他们把他和九个兄弟关在一起,这就不怎么聪明了。

  赛维塔往后靠在力场墙上,聆听着他兄弟们平缓的呼吸被包围他们的能量墙内流动的脉冲所掩盖。不屈的真理号现在正在亚空间内。至于他们的目的地,赛维塔只能瞎猜。

  他知道科兹从剥皮者号上带了将近七百名战士来执行这次鲁莽而且欠缺熟虑的突袭,瓦‧贾汉就是其中一人。或许他的夜蝠议会兄弟就在另一间牢房之中也不一定。他以想要相信这点的冲动取乐,但他不是一个有着盲目信心的人。

  他们没有抓到原体,这点他很确定。他活着的弟兄告诉了他—黑暗天使最后那无法抵挡的攻势—而科兹大人终于了解到他把他的子嗣们带入死路。

  他从狮子和那场战斗中抽身…然后逃跑了。

  如果科兹还活着,他现在正潜伏在不屈的真理号的下层甲板内,或许他会来解救他的孩子们,不过再一次的,赛维塔并不相信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知道舰队逃跑了,至少尤尔提督的计划成功了一部分,在那五十艘如同致命的矛尖般硬冲黑暗天使庞大阵列的战舰之中,他看见至少有一半成功穿透至另一边,有其中几艘开始准备进入亚空间。但他知道的仅此而已。剥皮者号大概被击毁了,夜幕号肯定也是。

  所以崔兹死了,泰也是,失去前者很可惜,因为原体需要一个小小的食梦者,后者则是非常不理性的令人遗憾,那是一个赛维塔非常不愿意向他的兄弟们承认的理由,不单单只是那位凡人女性,他对其他四个效命军团的凡人抱着同样的感觉,他关注她们每一个人,并在同样的理由下照应着他们。

  与一个早就消亡的家族和他们的活人子嗣相处将近一个世纪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而且,虽然他并不确定,他们很可能是他的血亲—他那些留在纳斯特罗姆上的表亲们的后代—但现在已经没办法证实了,那个世界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世纪之中化为了城市战场,居着着一群掠夺成性、毫无道德和文明的居民,更别说过往的历史了。

  他无法摆脱与他们的连结,就如同他无法摆脱他过去家族的连结。

  赛维塔将这个令人忧郁的想法放到一旁。就如同他不是个乐观的人一样,他也不是个悲观的人。

  至少在牢狱里,赛维塔有时间去谋划、去思考。萨拉马斯远征已经结束了。大部分的第八军团已经逃跑,分散在太阳风之中。午夜领主的骨干将会加入迈向泰拉的长征,虽然如此,他怀疑其中又有多少人会待在前线直到开始进攻王座世界?他感觉到在未来,打劫与掠夺将会成为军团的重心。如果他不是被关在黑暗天使的牢房里,被闪烁的力场方块给限制住的话,他可能会对这个想法露出笑容。

  他们将他扔进的第一个房间是相当传统的钢铁加固牢笼,十五分钟内,赛维塔就用口水穿透了其中一面墙,用酸性唾液将其溶解。当一个守卫前来检查他时,他刚好有时间指着那个几乎就够让他穿过的洞口。

  「我猜是老鼠干的。」他说道,「大只的哪种。」

  黑暗天使将他搬出房间,扔进一群他兄弟们待着的力场牢狱—每个人都跟他一样破坏了自己的牢房。

  瓦赞在没了装甲来保守自己的义肢免于他人注视之后变的相当猥琐,比起血肉之躯更像是框架和流动液体的结合。

  「别再瞪着我。」他对赛维塔说道,他仅存的黑眼皱了皱眉,他的生化眼贫弱的试着模仿,发出滴答声。

  「我只是在想。」第一连长说道,「你就是军团不愿服从任何人或任何事的具体化身,你顽固到连依斯塔万都杀不死。」

  其他人笑了出来,就连瓦赞自己都发出一声扭曲的冷笑。这单方面的笑容不是因为某种扭曲的温情,而是因为他的脸有一半是中风患者般僵硬的笑容。

  「你为什么要下令我们进行这次攻击?」塔‧凡内说道,「黑甲卫在伊斯塔万活下来只为了在这次疯狂的自杀中死到最后几十人?」

  赛维塔抬了台他黑色的眉毛,「现在是进行可悲控诉的时间吗?」

  塔‧凡内冷笑以对,龇牙咧嘴,瞪着他的黑眼,「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间了,赛。」

  「原体亲自下令这次攻击。」

  几个战士们叹息以对,「原体。」塔‧凡内说道,「是个蠢蛋和疯子,那些不知情的人现在可看的清楚了。」

  这项宣告赢得许多赞同的低语,赛维塔没有耐心或意愿去反对这个结论。

  「我们等着瞧。」

  这些人之中唯一保持安静的就是罗夏,没有了他的战甲之后,乌鸦苍白的皮肤上刻印着交错的疤痕,那是酷刑遗留的痕迹而非在光荣的战斗中得到的,他从牢房的另一端看着赛维塔,他的姿态就如同赛维塔的镜像,两人都背靠着能量力场的壁面。

  赛维塔对乌鸦点点头,「我刚刚才理解到我错了。」他说道,「我才对自己保证过不会输给天使两次。」

  罗夏那带着伤疤的薄唇挤出一个恶心的笑容,那个伤疤是赛维塔的刀留下的。

  「赛。」其中一个人说道「你的鼻子在流血。」

  他举起手,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附着在他的手指上,「看来是如此。」

  「你还好吗?」

  不,我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终于曝光,只因为我无法抵抗在父亲心灵中畅游的诱惑。

  「我好的很。」他说道,「状态绝佳。」

  「你的耳朵也在流血。」

  「这杀不死我的,我想该是逃跑的时候了。」他加了一句。

  「你计划怎么做?」瓦赞问道。

  赛维塔瞪着他一段时间,不确定他这问题是不是认真的,瓦赞看起来很茫然,但赛维塔不晓得是因为他的重建手术夺去了表情能力还是他是在冷面搞笑,连长不敢肯定。

  「你是问真的吗?」赛维塔最后问道。

  「当然是认真的,我们要怎么逃出这里?」

  「就跟我们做任何事情一样,兄弟们,杀掉每个敢挡路的人。」

  群鸦王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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