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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红之拳 二

  “这种可能性不必一个记述者揭示给你。”多恩抬手指着西吉斯蒙德的胸膛,威胁的手势像枪指着他的心脏,“你不是说过荷鲁斯正在尝试不必来到这里就可以打败我们的方式?现在你跟我说,<我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并称之为启示>。”

  “我想过你可能会不同意,吾主。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西吉斯蒙德哀伤地摇头。“但没有,我不能怀疑你有关荷鲁斯将战火烧到泰拉的判断,你的判断和我的选择并不相悖,只会更加证实我的选择是对的。”多恩看向别处,他的面容在涌动的夜色中忽隐忽现,“并不是指叛徒必将来这,而是他们如何来这。”西吉斯蒙德一边想一边说。

  <你必须选择>,基勒说,西吉斯蒙德准备告诉她让她回到自己的住所,将虚假的谎言腐烂在她心里,<你必须选择你的未来,你军团的未来,西吉斯蒙德,帝国之拳的第一连长>,基勒的话让他停住动作,恐惧填满全身,高度的紧张让他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你必须选择站立于何处,要么恪尽职守,要么于终结之时站在你父亲身旁>。

  “什么终结?”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万物都将迎来的终结>,基勒回答。

  西吉斯蒙德紧盯着父亲,试图从他脸上读出刚才所说话语的效果。“她张口说话,我似乎看到了她在说什么。”基勒的话印在西吉斯蒙德的脑海中,然后在现实模糊地展开,像是梦境的幻灭,又像花朵的凋零。“我可以看到,那是真的。”

  <无数的战舰,天空变成钢铁的海洋,漫天的火焰像雨季的暴雨那样倾盆而下,披甲的尸体堆成山峦,而泰坦就在尸山中大步前进。成百上千,数以百万计,无可计数的敌人如潮水般涌过破碎的城墙。一位天使,皇宫焚烧的光芒映红了他的双翼>

  “他们会来这里,他们的数量遮天蔽日,投下的阴影将大地全部覆盖。而我们将寡不敌众,父亲。”

  “多又如何,少亦何妨,让他们放马过来。”多恩怒喝。

  “我们的人数太少,远无法与他们巨大的数量相匹敌,那会是我们将面对的终结之时。”西吉斯蒙德竭力解释。

  <帝国之拳在焦黑的城墙上翻滚,像水滴一样坠落,支离破碎,血肉模糊。高耸的烟柱直抵云霄,他们来了,战舰将死亡的残骸撞到一边,将更多的兵力投放到地表>

  <你一定要明白即将到来的是什么>,基勒说,西吉斯蒙德知道她的是真的,宇宙蔓延着无休止的战火,帝国将战争释放出来,所以终结的最后战役的到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已是生死的边缘。

  “终将到来,父亲。”西吉斯蒙德平静地说道,“它会让气息奄奄的帝国吐出最后一口气,我看见并明白了那是真实的,我不得不做出选择。”另外的画面在他心中浮现:也许他已见不到的未来,他失去生命的冰冷尸体在被遗忘的星系边缘飘荡。

  “我选择回到这里和你一起。”他花了几天时间才做出决定,通过直觉和合理的论证来探究,他试图遗忘基勒说的话,让他见过的画面,但那种可能性噬咬着他的心灵。荷鲁斯席卷银河,直指泰拉,还能有其他的结果吗?

  “其他未来的走向呢?”他继续问,基勒摇摇头。

  <死亡,西吉斯蒙德,遥远的死亡与牺牲,在一颗无名恒星的光芒之下,孤独和被遗忘。>基勒转身离开,留下西吉斯蒙德一人呆在安静的长廊中。

  “这就是我为什么返回泰拉,我说这里需要我,我讲的都是真的。”多恩还是没有看向西吉斯蒙德,“让他们来,我就在这里,与你一起,父亲。”

  多恩仍旧沉默不语,他的脸上没有波动,和俯瞰授勋广场的石头雕像没什么两样。好一会,多恩终于看向西吉斯蒙德,双目似是可以刺穿无光的夜幕,西吉斯蒙德不敢移开脸。

  我已作出选择,西吉斯蒙德想着,我已选择此时此刻立于此地。

  多恩在朦胧的夜色中握起左手,可见其裹在金属手甲里的手指在弹动,他抬头,西吉斯蒙德看到父亲眼中的冰霜,于是本能地要跪下,想再说些什么,来挽回过往之事。多恩张嘴,唇在慢动,然后他的声音显现,如同狂风暴雨扑面而来。

  “你背叛了我。”这句话打得西吉斯蒙德一个踉跄,他觉得这话已经剥夺了他调节和自我控制的能力,不知多恩是否注意到这句话的效果,但没有停下,“我们为帝国服务,这就是我们的使命。”多恩的声音在坡度有些倾斜的石质圆形露天竞技场中回荡。他在颤抖,仿佛巨大的力量在体内绷紧,这是西吉斯蒙德见过的最可怕的场景,“每一个原体,每一个原体的子嗣,他们的存在都应为帝国服务i,这就是我们存在的唯一意义。”

  多恩踏前一步,他的身影看起来比他兄弟们的雕像还要高大,“我们的选择不是为我们自己,我们的命运也不由我们选择,你是我意志的延伸,而我体现的是帝皇的意志,我信任你,但却因骄傲和盲信辜负了这份信任。”

  “我想和你一起,”西吉斯蒙德发现自己的声音粗粝又陌生,奇怪的话从嘴里冒出,“我会与帝国之敌战斗,直至战死。”

  “你相信一个骗子的谎言,一个假装拥有解放人类的力量,善于蛊惑人心的人,就这么把你骗了,我给你一个新的使命,让你远离谎言,你的使命不在这里,而在群星之间。”

  “你自以为是命运之手指引了你的内心。你自以为能比我看得更清楚,能比帝皇看得更清楚。”西吉斯蒙德听着话语中的裁决,想到了荷鲁斯以及广场中矗立于他们头顶上那些蒙面雕像的本体,他们那不为人所知的,背叛帝国的原因。多恩点点头,仿佛看清了西吉斯蒙德脑里的东西,“这就是叛徒擅长的优点,”

  “我不是叛徒。”西吉斯蒙德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在辩解,好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他没有看多恩,他不能看。

  “不是?”多恩说道,“我曾经跟你说过,你的使命就是服从,而不是欺骗。我说过你自认为是不可避免的未来是个谎言。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却都不肯接受,你太傲慢了。”多恩一口气喷出这些话,转头看向荷鲁斯雕像的基座。“我们的目标早已被定义,我们身不由己,选择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奢侈,我们是帝皇的战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帝皇服务,而非支配自己的命运。违背真理,就背弃了先前我们曾亲手撒播的光明,这不仅仅是你站在那一边的问题,而更是你为何而战的问题。”

  荷鲁斯,西吉斯蒙德想着,他提到荷鲁斯,却用同样的话给我定罪。西吉斯蒙德突然觉得看清了父亲想法的结构,经过深思熟虑做出判断,用信念加以平衡,就像高耸的巨山一样不可撼动。他看到无可逆转的逻辑,没有回头路可走,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让父亲裁定,我该怎么办?西吉斯蒙德陷入困惑。

  “我是为帝国效力!”他的声音在颤抖。

  “你只为你自己的骄傲效力。”多恩的话让西吉斯蒙德摇晃一下,但很快稳住身形

  他感到一阵空虚,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本的信心与热切都已消失无踪。基勒错了,他想着,这就是通向孤寂地死去和被遗忘的那个选择,现在的我只有一条路可走。

  “吾主!”西吉斯蒙德就要跪下。

  “你给我站着!”多恩愤怒地咆哮,“你无权在我面前跪下!”

  西吉斯蒙德拔出长剑,黯淡的光线将原本闪亮的剑刃染成一片煤黑色。

  “我的命是你的,吾主!”他倒转剑柄递向多恩,低头露出盔甲护领下的脖颈,“拿去吧!”

  多恩接过长剑,他的眼波闪动,坚硬,危险,就如死神的眼睛一般。

  多恩舞动着剑花,动作如此之快,在西吉斯蒙德眼里一片模糊。短暂的瞬间,他又回想起飘荡在干燥的风中那种失落的家的味道。他的父亲停下了剑。

  剑尖穿透光滑的大理石,直插入1英尺深,多恩的手握住剑柄,让剑刃在西吉斯蒙德面前颤抖不已。

  “不,”多恩低声说道,“帝国将一直延续。但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对你来说不会有简单的结局。没人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我不会允许你的恐惧和骄傲在人心中洒下怀疑的种子,你的耻辱由你自己承担!”

  西吉斯蒙德觉得整个授勋广场就像一圈绳索,紧紧地将他捆住。他的身体飘得很远很远,压在身上的盔甲让他非常地不舒服。

  “你的军阶和职务仍然保留,但永远不得向别人吐露只言片语,军团和帝国也永远不会知道我的裁决,你的使命是永远不要让你的软弱玷污那些比你更有力量,更有荣誉的人!”

  西吉斯蒙德只觉心脏狂跳,口干舌燥。

  “如你所愿,父亲。”

  “我不是你父亲!”多恩怒吼,他的怒火在空气中弥漫,在圆形竞技场中回荡。西吉斯蒙德瘫倒在地上,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的脑袋嗡嗡作响,那是哀鸣,他意识到,是早已被他遗忘的失落与痛苦的哀鸣,自他不再是凡人之后就已沉寂在灵魂深处的情感又重新迸发。

  多恩低头看着西吉斯蒙德,原体的面容被幽暗的阴影吞没,“你不再是我的儿子,”他平静地说道,“不管未来如何,你都永远不再是我的儿子。”多恩转身离开。

  西吉斯蒙德注视着多恩的离去,直至他的轮廓消失在黑暗中。孤独的身影跪在地上,双手握住剑柄。他缓慢地呼吸,前额靠在手甲上,授勋广场的黑暗将他笼罩。他的呼吸与脉搏都放慢了,回想起参与过的每一场战斗,所有的敌人都被面前的长剑砍倒在地,悍勇和专注指引着他每一次的斩击,所有的这一切都消失了,随着他在山阵上做的决定而随风飘逝。

  <你有疑问。>她开口说话,她就静静站在那里,一如既往地安静。

  “没有。”他回答。

  她笑了,他本来打算让自己回到住处,但这种想法似乎在他的脑海里消失了,被问题所取代。

  “终结真的会发生?”他问,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自何处而来,也不知道为何就这样出现在嘴边,但他知道,所说的这些,就是他在山阵的甲板徘徊以及他父亲沉思与狂怒的原因。

  <一定会的>,她说。

  手中的剑非常陌生,仿佛几十年来手中的武器并不是它。

  “你不再是我的儿子。”

  <终结之前会需要你>,她说,<你的父亲会需要你>

  西吉斯蒙德抬起头来,上方繁星满天。

  不论到来的是什么,你都必须承受。”她说。

  我还活着,他想,还在为帝国服务。

  他站起身来,从地上拔出长剑,剑刃如黑曜石一般闪耀。

  “我不会失败的。”寂静的泰拉的夜晚中,低声的自语就像发下的誓词。

  头顶上,西吉斯蒙德听着盖住雕像的布料在风中拍动,就像叛徒的裹尸布。

  战役之日

  法尔星系

  战争来临的时候,我和卡利奥-勒泽克在一起。衰老的星语者一直都在死亡的边缘摇摇欲坠,自从灵能风暴席卷整个星系,他几乎已经失去意识,只能喃喃说出几句问候的话。每天我都去探望他,他一天比一天虚弱,每天都离死亡更近一步,他的生命正在离去。勒泽克经常陷入沉睡,他的助手们需要不时擦去因在梦中抽搐而流出嘴边的涎液。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也许是内疚,又或者老人是”保民官”上唯一不带意图和力量看我的人。

  那天,勒泽克还没有醒来,我正准备要走,他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我看着他,他的嘴在蠕动,嘴唇张开,想说些什么。我俯身向前,耳朵贴近老迈的星语者嘴边,他的嘴唇在动,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于是**得更近,勒泽克深吸一口气,全身抖动,但他说话时,我只听到呐呐低语。

  “他们来了。”

  星语者不再动弹,摔倒在病床上。我伸直身体,知道了那是什么意思,战舰从亚空间跃出的回波,压在灵能者的心头,他们能感应到一大群战舰或者一只舰队在靠近,就像避雷针在暴雨来临之前闪电引动的火花,冰冷的感觉让我半身麻木,让我的思维迟钝,警报声鸣响的时候,我只走出一步。

  下面这部分是转载,原译者:铁加曼

  她是艘好船,佩蒂纳克斯想道。”泰拉之锤”从火星的船坞缓缓滑出不过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一些军团的声音说这些火星的战舰比起因维特的同类脾气更加好斗,仿佛其人格都被定在了相对焦躁的年纪。佩蒂纳克斯从不这么看他的船。对于他来说她就是她,他对于她的每一分怪癖和力量心知肚明。

  他脚下的舰桥正以精准的秩序运行着。机仆们向着沉思者喃喃低语。凡人军官交互着口头命令,数据板和成卷的羊皮纸手稿。技术神甫们安静地蜷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除非战舰的机魂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舰桥乃是战船的头脑,而它操控的乃是一艘战斗驳船。这长达八公里的巨兽拥有上万名奴工和机仆,其上武装足以将整个文明化为灰烬。她载有三百名帝国之拳,刚好和她的炮位数量差不多。她被命名为”泰拉之锤”,而正如其同类一般,她生来便只有一个目的:主宰星际战争。这个事实令佩蒂纳克斯颇为欣慰,他知道舰队司令泼拉克斯也有同样看法。

  尽管有些高阶连长和打击群指挥官会对泼拉克斯的命令嗤之以鼻,佩蒂纳克斯却无法怪罪舰队司令。整支舰队现在易受攻击,而看来它即将来临。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要布设一条牢固的防线并保存有生力量。泼拉克斯的部署以直率的优雅满足了所有的需求。佩蒂纳克斯甚至在看到计划时以一个肯定的颔首表示了自己对这位年轻的舰队司令的青睐。

  报应舰队在海洋世界法尔II附近组成了一个球状队形。每名指挥官各自带领一支由更小舰艇组成的战斗群,而所有战斗群又以精确的同步循环着,它们聚合而成的铁桶阵仿佛是拷在彗星尾部的牢笼。”泰拉之锤”和其他十二艘轻型战舰组成的战斗群此时正在球形阵的最外层表面,接近星系的边缘。泰拉之锤附近的漆黑星空开始膨曲。淡紫和幽绿色的光芒顷刻间布满了肿胀变形的虚空,其中迸现出丝丝裂纹。

  “泰拉之锤”的舰桥军官们开始发出警报;一秒后各处都开始警铃大作。佩蒂纳克斯百忙中扫了一眼从强化双眼中流过的信息浪潮并评估起可能性。什么东西正从亚空间跳入现实宇宙。可能是敌人,朋友,或者某种未知之物。在他们确认其正体前欢迎仪式是一视同仁的。他再一次向自己点了点头,发布了整艘船翘首以盼的命令。

  “就战斗位置。”“泰拉之锤”震动着表示同意。佩蒂纳克斯感受着战舰完全醒来,他几乎可以看到等离子体冲进战斗驳船深处的交换室。全息投影的绿辉和警报的红光充满了整个舰桥,与此同时数米厚的防爆盾盖上了四周的观察窗。佩蒂纳克斯知道他的船将在十秒内进入完全的战斗状态。来自战斗群其他一打打击巡洋舰,驱逐舰和护卫舰的准备妥当信号已经开始传来。

  他的视线转向一张刚刚摄下的星系边际图像以辨认星空裂口。太空中凭空开了个大洞。伴随着环绕游走的闪电,它的中央显现出鲜艳到令人反胃的漩涡,接着像即将呕吐的嘴巴一般长大了。一个锋锐的钢铁巨颅刺破了开口,拖曳出同样巨大的锯齿状身躯。那是一艘战斗驳船,舰体厚重,身披晦甲。佩蒂纳克斯认出了面前的战舰:她名为“精算者”,钢铁勇士军团的一艘主力舰。他的思维困惑了一秒钟,他对面前这个老竞争者兼盟友的出现感到不解。

  “精算者”开火了。”泰拉之锤”的船首顿时被泼满了爆炸的冲击。它的虚空盾挡住了攻击,能量流像油质的绳索般在其表面卷绕。在舰桥上的佩蒂纳克斯勃然大怒,他在发布还击命令时气得浑身发抖。”泰拉之锤”开始用自己的大炮还以颜色。

  “精算者”周围的空间像是煮沸的焦油般不断冒泡,一艘接一艘的战舰几乎同时跃入了现实宇宙。钢铁勇士足有百艘的前锋舰队一齐开火将”泰拉之锤”瞬间轰成了在强光中弥散的太阳。

  原译者:铁加曼

  当我赶到舰桥时”泰拉之锤”已经化为一团扩散开来的球形气体,灼热的碎片四下乱飞。那艘战舰的尸骸充斥在显示屏上,令数百名机仆和船员一时间鸦雀无声。这景象令我也凝固了一刻,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图像。我想起了”泰拉之锤”的舰长佩蒂纳克斯,一个在我成为军团成员前就已经参与了上百场战役的勇士。我记得他那双总是稳健地看着我的眼睛,还有那形影不离的欧罗巴柔和口音。

  我摇了摇头,舰桥的噪响汹涌而来。军官们相互高声喊叫,机仆和机器一同喷吐着海量数据。我身边的拉恩已经开始向仆从们发布命令。我得在战况脱离掌控前抓紧它,但还有个缺失的要素需要明了。

  “敌人是谁?”我问道。拉恩偏过来半边面庞,他头盔上的红色护目镜在讲话时正面迎上了我的注目。

  “钢铁勇士。”他说完就转了回去咆哮着向舰桥军官们吼出了一连串命令。有那么一瞬间我站在原地,仿佛是个被子弹打了对穿却还没倒下的人。然后我点点头猛敲了下自己的头盔。

  头顶的全息投影旋转着向我展示战斗群和敌军的位置,鸟卜仪读数和战术简报的闪亮符文不断地集群生长。从我头盔显示屏上传来的数据流覆盖在投影上:舰内通讯,和战斗群指挥官间的链路,每艘船上的军团分遣队详情。对于一个之前不适应这个等级信息量的星际战士来说它会使人困惑。而对于一个凡人来说那会直接压垮他。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集聚的冷静流过我的身心。训练和适应性压制住了其他的本能。我就是风暴的中心,处在一个意志和力量的基点上。

  “带我们到攻击平面上方。”我对拉恩喊道。我能感到战舰在颤抖。全息投影有一秒模糊地闪烁不清。我让视线回到在我眼前奔流的战局原始数据。从”泰拉之锤”被击沉到现在已有四分钟。我们失去了十艘战舰,另有三十艘大破,四十六艘受到了重击。全舰队能够动用的火力跌到了百分之六十二。我们处在了灾难边上。

  保民官号也在承受火力。我可以像读取自己身体的行动般从舰桥的行动中看出这一点。前方武器阵列区域的护盾正在下降。一部分出力已被调配以重新补强它们。等离子反应堆绷紧了躯壳以维持输出。

  敌方轰炸机来袭。

  炮阵开火中。

  背部线性加速炮进入理想射击角度。

  转向百分之三十。

  修正路径...

  我缓缓地出了一口气,无视了保民官号的详细参数。我现在是舰队司令。保民官号则有拉恩负责,仅仅是这场战斗的一部分而已。我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信息上,全息投影上的轨迹路线和琥珀色交战标记此刻乱成一团。

  战况清晰地寒冽。敌方舰队已经突破了我方三分之一的战线。他们的队形集成了一个锯齿形锥体,大批护航舰和拥有重装甲的打击巡洋舰将最大的战船包裹在核心。它径直击入了我们的舰队并正朝着球形阵的中央杀来。在我的眼里就像是一只长着毒牙的蠕虫正向着成熟水果的中心不断啃噬。有条不紊的残忍,丑陋却有效。钢铁勇士总是这一套。

  钢铁勇士。我们的对手是钢铁勇士。这种念头就像是一片寒冰刺进我的肚肠,仿佛这个事实才刚登进我的意识。即便他们干扰了通讯我也认得出他们的船。我们曾共同和这些战舰奋战,指挥他们的是曾和我一起流血,兄弟相称的战士。如果钢铁勇士站在了荷鲁斯一边,那么还有多少人加入了对面?会有更多的将枪口转向帝国吗?泰拉或许已经陨落。帝国或许已成历史。我们的舰队可能是最后的一群依然存活的忠诚者。这种可能性令我的脑袋眩晕不已,恍惚间我的意识似乎正在死去的帝国化为炼狱而悲怆地嘶喊。有那么一刻我感到了自己力量的老旧弱小,那几乎令我在因维特的冰雪中蜷缩待死的弱小。

  我不能输,我不会输。我的视线扫过展示着战况的全息投影,那蓝绿交织的斑点间落漏出丝丝血红。我在之前数月制定的应急计划浮现在脑海中,接着是当下的实战可能。我可以看到它,一种不仅仅是撑住还要还以颜色的策略。如果我们要流血,他们也得流。

  开战不久就有三十六个连队的帝国之拳在未见一敌,未开一枪的情况下死去了。他们死在奔向突击艇的路上,死在暴风鸟的驾驶舱上,死在战舰的指挥座上。他们连杀死自己的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就死去了。

  “泰拉之锤”死后数秒她的一打姊妹舰就在新星炮的爆震波和鱼雷弹幕中随之而去。超大型巡洋舰苏拉号在被宏炮轰成炽热的熔渣前仅仅打出了一轮齐射。它周围的六艘驱逐舰被等离子反应堆的殉爆吞没。十字军号和世界号也就多撑了一会。它们和它们的运输舰被三枚涡流鱼雷击中,顷刻间消逝在饥渴的黑暗中。

  二十四艘超大型巡洋舰和战斗驳船构成了钢铁勇士舰队的矛尖。它们以”精算者”为中心组成了整齐划一的密集队形。它们径直碾过手下亡者的残骸,舰首抹上了烈焰和熔铁的痕迹。涡轮激光,宏炮和等离子泯灭炮洗涮着周围的虚空。轰炸机和攻击机像蝗虫般扑向受创的舰艇,以数千次细小的爆炸杀掉它们。

  从远处看去这场战斗的开场就像是黑夜中散布的闪烁火光。但靠近之后被放大的不仅是法尔星系的星球,面前的景象变成了一群群像萤火虫般成对分类地飞舞的微亮碎片。一开始很难说清楚谁是钢铁勇士谁是帝国之拳,而再观察几分钟就会变得清楚起来。第一样图案像是个空心的球体,由金色战舰的弧形轨道纺成。而第二样则是个随着从亚空间持续加入的战舰不断拉长变细的锥形锲子。它们交汇之处的爆炸亮芒比起遥远的星辰更加耀眼。

  帝国之拳的舰队在猛攻下支离破碎。被烈火缠绕的战斗驳船不断后退,试图超离钢铁勇士的火力。重型巡洋舰蹒跚而行,一个接一个中弹;较快的打击巡洋舰穿梭往来试图掩护更大的主力舰脱离重整。钢铁勇士无视了破成残片的金色舰队继续推进。较小的战船咬上目标,然后由较大的战舰完成击杀。有条不紊,冷酷无情,简直像是啃噬着岩石的攻城钻。

  一艘孤零零的战舰挡在了钢铁勇士前进的路上正对它的敌人。已被忘却的巧手在远离泰拉的某刻恒星的光芒下铸造了”坚石誓言”。它在为帝国效力前已经上了年纪,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多了不少荣誉和伤疤。它的武器闪耀着将自己和敌人之间的空间填满了炮火。

  它的目标是一艘名为”蛇发女妖”的超大型巡洋舰。那钢铁勇士的战舰被打得踉踉跄跄,它的虚空盾在烈焰风暴中随着前行不断剥落。”坚石誓言”上吐出了一轮光矛射流,刹那间”蛇发女妖”就开始剧烈燃烧,一道发光的凿痕从它的锹形舰首直达背鳍。”坚石誓言”冲上前来打算完成击杀,但”蛇发女妖”只是那逼近铁拳中的一环。

  三艘重型巡洋舰开火了。能量束在”坚石誓言”的虚空盾上像沸腾的水泡般炸开。炮弹和导弹砸进了这艘老迈战舰的躯壳。它的装甲闪烁着颤抖。钝齿般的炮塔坠下船身,留下岩石和金铁的碎云尾痕。百米之多的装甲板脱落而出。火焰奔行在舰体深处的隔间中,窒息掉那些不会燃烧的。

  “坚石誓言”带着身后的一路残片继续向着”蛇发女妖”接近射击。有那么一刻看起来它能够在和一整支舰队的正面较量中活下来。接着一串涡轮激光将它的引擎切成了两半。内置的推进器在伤口殉爆的冲击下飞散而出。

  一个凡人军官伫立在它的舰桥上。鲜血浸满了他的面部和胸膛。他看向战舰指挥官的披甲尸体,那个帝国之拳在死去时双手依然紧紧地握在指挥座的扶手上。凡人向着某个并不在那的长官点点头,然后向着幸存的船员发布了一道简单的命令。

  “坚石誓言”用最后的力气撞向”蛇发女妖”。它正中那艘超大巡洋舰的腹部,那舰首撞穿了钢铁敌舰的脊背。”蛇发女妖”像一条被长矛贯穿的游鱼般呆滞地战栗起来。气体和燃料从船体中喷射而出。有一刻这两艘战舰就那样绞缠在一起走向死亡。然后”坚石誓言”的舰首从”蛇发女妖”的船体中撕扯而出,顺便拖走了超大巡洋舰的内脏。已成**的”蛇发女妖”在垂死中漂流着,旋转着,仿佛是一支被丢向夜空的断枪。

  剩余的钢铁勇士舰队甚至未慢一步。

  贝罗索斯进来时他的主君正盯着战斗的光芒。”铁血”没有任何观察窗。没有必要,至少贝罗索斯是这么听佩图拉博说的。你为何需要看向虚空?宇宙战争是个关于计算,传感器和火力的问题,要么就是在能够闻到对方血液的狭小空间中刀兵相向。通向虚空的窗户不过是放任虚荣的弱点。话虽如此,贝罗索斯却看到他的主人正在一个发射台的甲板上,敞开的防爆门正对着真空。一层寒霜盖住了甲板和舱壁,业已爬上了佩图拉博的装甲。

  贝罗索斯俯身下跪,他的呼吸在头盔内听来很大声。他意识到在这场战斗中作为原体的副官其危险和荣誉一样的多。他绝不敢声称理解钢铁之主,但他怀疑那时候他的主人是否需要亲眼见一见他的舰队将长久以来的非难都砸进了多恩子嗣的血肉中。这是场胜利,但贝罗索斯知道他的主人从未如此危险,他可以感觉到如芒在背。

  “舰队部署完成了吗?”通讯静电缀饰了佩图拉博的声音。

  “弗里克斯说完全部署将在二十七分钟内完成。”佩图拉博转过来看着贝罗索斯,他头盔的幽绿眼目在铁犁形的口鼻上方发亮。贝罗索斯吞了下口水,尽管他知道这种程度的估计会完全符合弗里克斯之前的计算结果。

  数百艘战舰在”铁血”身边排成了密集阵型。在它们身后更多的战舰不断从亚空间中跳出以加入钢铁勇士的舰队。数月之前侦察设备就已经确认了帝国之拳舰队的详情,各自拷下的那份资料快照都已被强塞进了和机器相链接的星语者脑海中。灵能者临死的尖叫穿破了风暴,带来了帝拳舰队的梦景。他们就是利用那些资料拟定攻击方案,一个系统性消灭的时间表。贝罗索斯知道战斗正按照预想的稳步推进,但在他主人的目光下他怀疑那是否已经足够。

  佩图拉博转回到景象前。防爆门在一个手势之下开始隔闭火光四溅的真空。

  “叫高格加把劲推进前锋舰队。舰队的剩余部队会解决他留下的目标。”

  贝罗索斯在佩图拉博说话时将头低得更低以回避他的视线。“是,大人。”

  “搜索帝国之拳的信号。找到西吉斯蒙德潜伏的位置。”佩图拉博在防爆门关闭的嘶嘶声中摘下了头盔。 贝罗索斯抬头瞟了一眼然后立刻就后悔了。

  “是,大人。”贝罗索斯的视线又对准了蒙霜的甲板。

  “抓活的,不是死的,”佩图拉博的声音闻来刺耳。“我要亲手干掉他。”

  原译者:铁加曼

  有那么一刻我无法相信我说出口的话语。战术投影和信息流消散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敬畏,愤怒还是兴高采烈。接着泰尔的声音在一阵静电干扰和失真中传到了我的耳中。

  “兄弟?”我可以从含糊的白噪声中听出他的震惊。

  我再度集中精神,附近的战术数据回到了我的意识。又有两个标志着敌军战舰的符文从我的眼前消失了。钢铁勇士的战舰正打算从和我们的搏杀中脱开,而他们每回合都在流血。但这还不够。对于我,对于我失去的兄弟,对于背叛的血债来说都还不够。

  “我在,泰尔连长,”我的声音在破损的信号中穿过虚空。“我的命令如下。我给你五十艘战舰指挥。”

  一波白噪音填补了空隙。泰尔正在思考,判断着到底是要提问还是接受我的命令。当他报告佩图拉博的旗舰领导着敌军舰队时我并不认为他会指望收到这个回答。他是我的兄弟,但他从未真正了解我。

  我点了下头,仿佛他可以看到我,仿佛他正站在我身边而不是”翡翠鸟”的舰桥上。

  “为了多恩和帝国,兄弟。你的任务是”铁血”。干掉佩图拉博。”

  令人难受的阴暗寂静填满了王座室。刺目的电光闪过钢铁勇士原体的面庞。数字和战术代码在一块炭黑色的屏幕上演示着战况。他的脸上冷漠而毫无表情,但他眼中蕴含的火花令贝罗索斯在走近他的主人时小心翼翼。他作为原体的副官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有着无与伦比的视角。此情此景并不令人振奋。帝国之拳已经重整完毕并正在造成伤亡。明显的伤亡。钢铁勇士依然握有数量优势,但它正在不断缩小。贝罗索斯甚至可以说帝国之拳可能才是占上风的一方。他把这个念头留在心里,毕竟他带来的消息已经够坏的了。

  “大人,”贝罗索斯在金属甲板上屈膝。佩图拉博缓缓地转过头来,他的黑眼睛扣紧了贝罗索斯低下的头颅。

  “讲,”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贝罗索斯维持着下跪的姿势,他的头盔握在手中,他沉默的链锯剑则被谨慎地放在面前得甲板上。他吞了下口水。

  “大人,我们已经确认了敌军舰队的旗舰。”他暂停了一下将灰色的舌头滑过嘴唇。“我们也确认了他们的舰队司令。”他偶一抬头便对上了原体黑曜石般的凝视,连忙让视线回到地板。“那是个低阶连长,他叫做亚历克西斯-泼拉克斯。西吉斯蒙德没有指挥这支舰队,我们可以说他甚至不在其中。”贝罗索斯唯一能够听见的只有空气交换器富有节奏的嘶嘶声和他自己的双重心跳。

  第一击正中贝罗索斯胸口。装甲板和骨骼支离破碎。他的一颗心脏爆开了。第二季将他打飞到空中。他重重地撞上墙面,滑下地板,鲜血从塑钢残片中渗出。他的身体里已经布满了疼痛抑制器,但他可以感到他的裂骨插进了他的血肉。他现在只是个被破败的装甲维持在人形的肉团。

  佩图拉博无动于衷地伫立在他王座的基底上,贝罗索斯的鲜血在他的手甲上发亮着。

  “叫高格找到这个胆敢对抗我们的连长,”佩图拉博说道。“处决他然后将他的尸体丢进宇宙。”位于房间边上的耳朵们听到了命令后连忙前去传达。佩图拉博转回去走向自己的钢铁王座。贝罗索斯的生命在地板上缓慢地离开了他。

  他们在传送室集合,静电流遍泰尔的终结者甲全身,在他与其他兄弟的全身金属皮肤上闪出火花。机器环绕着他们,能量被积蓄以到达临界。泰尔可以看到技术神甫在人群中穿梭,低声吟诵着二进制语言作着调校。羊皮纸在电力场中飘扬,聚能器,电容塔还有一排稀奇古怪的机器都指向泰尔和围成一圈的小队。他们都披挂着终结者甲,身体被陶钢,纤维束肌肉,精金骨架组成厚重装甲所保护。舱室的其他位置,其他小队也组成环形队列,在传送板上等待传送。终结者甲比较罕有,为数不多的机械教铸造世界才能出产这些技艺高超的产品。整个报应舰队有足够的数量武装53(fifty-three)个兄弟,他们都在传送室,只待泰尔的一声令下。

  泰尔旁边,提莫中士(Sergeant Timor)头盔向前凸出的尖拱正抵在他的雷锤(thunder hammer)上,写满誓词的羊皮纸贴在锤柄,泰尔知道提莫此时正在头盔中再次默念他的誓言。他突然感到一阵骄傲,他们正在等待投入攻打另一军团的战斗,而且是与一位原体战斗。这一战,他们所有的人都不曾想到过,但没有一人退缩,畏惧或者犹豫不决。

  泼拉克斯已经下令展开对佩图拉博的突击,这让泰尔吃了一惊:他曾认为他的兄弟缺乏一往无前的勇气。这项任务可能是他最后的任务,但那并不重要,这就是战争的本质,帝国之拳都知道,胜利的代价往往就是死亡,帝皇创造他们,他们拥抱真理。

  “60秒倒计,连长。”一个声音传进泰尔的耳朵,泰尔意识到那是舰桥的一名人类军官的声音,那人的声音有些尖厉,是精神集中和紧张情绪的反应,泰尔想着,这是意料之中。翡翠鸟的船体掠过地狱般的虚空战场,12艘打击巡洋舰在两翼掩护翡翠鸟直插战场的心脏。目标就在前方,钢铁勇士舰队的中心。而前面,随行的驱逐舰和护卫舰正在靠拢,他们已经开始与敌人交火。新星炮(nova strikes)在怒吼,鱼雷在穿梭,各自找寻着它们的目标。

  泰尔并不怀疑掩护者终将牺牲,在提出计划时,他就对那些战舰的指挥官们提过,没人质疑所领受的命令,他们都知道奋战和牺牲的价值。如果他们能造成足够的伤害,能让铁血号陷入混乱,随后第二波攻击将从战场下方进场,15艘战舰将负责攻击铁血号的护卫战舰,如能消灭即消灭他们,如不能也要让他们失去开火的能力,吸引铁血号的注意并瘫痪它的护卫,那翡翠鸟和突击部队就可以乘虚而入,那是真是的杀招:登陆鱼雷和风暴鸟里的1300(thirteen-hundred)帝国之拳和传送室内等待的终结者。

  如此轻掷生命实乃残酷无比,但却有成功的机会,到了这一步,必须这么做,泰尔想道。

  “30秒倒计!”声音再次响起,泰尔眨动眼睛再次确认,并打开与其他跳帮部队共用的专用频道。

  “兄弟们,”泰尔说道,所有舱室里的战士都停下动作,他的话随后也会同样传到其他战舰的战士们那里,发射场和各部门的隔舱也安静下来。他之前并没有考虑过要说什么,他的一生经历都是战争,自他离开Nord Merica巢都之后,无时无刻不是在训练和战争中度过,用淌血的步伐推动着帝国疆域的扩张,他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但部下们将追随他投入战斗,这让泰尔心潮涌动。

  “我们正在进行一场战争,不是征服战争,也不是我们要发起的战争,而是一场为了誓言,为了帝国而必须抛洒热血的战争,我们可能永远都见不到战争的结束,但如果我们的奋战能让战争的结束更快到来,如果我们的牺牲能让敌人付出百倍的代价,那么未来的历史将永远铭记我们!”他停顿一下,感觉皮肤上的电荷开始增强,机器在轰鸣,平台上的光弧开始闪耀。泰尔扣上黄铜色的头盔,闭上眼睛,“为了原体和帝皇的荣耀!”

  机器轰鸣声中,强光充斥了泰尔的视线,将他带走。

  哭泣声让我转身,卡利奥-勒泽克躺倒在指挥平台的白色大理石上,绿色的长袍盖在他的身上。最后一次见到勒泽克,他似乎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但不知怎么的,他又奋力来到舰桥,我走向他,泰尔登陆铁血号的攻击暂时先放在脑后。

  老人在颤抖,眼眶里溢出新的血液,给脸重新涂抹上污渍。与羊皮纸般苍白的脸成鲜明的对比,他的嘴唇是明亮的潮红。他摸索着银色手杖试图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重新站起。嘎吱声中,他又再次滑动,摔倒。再一次,他摔向地面,我抓住他的胳膊,勒泽克的身体已轻如鸿毛,但抓住他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要把手松开,因为那种触感好像把手伸进强酸里一样。我定下心神慢慢地把他抬起,军官和侍从们聚在一起,都顾不上激烈的战斗了。

  “勒泽克大师。”我呼唤几声,他没有回答,身体一直在不停地颤抖,手指不断张开闭合。一股血红的溪流顺着下巴往下流淌,他的嘴唇在抖动,沉重的喘息声传来。

  “勒泽克大师。”我再次呼唤,但他似乎不知道他在那里,“卡利奥。”我喊着,他的头开始转动。

  “我能感应到它到达这里。”勒泽克气喘吁吁,“我能看到它,穿过风暴。泰拉在燃烧。”他一边哆嗦一边呻吟,“怎么会这。。。。。”但这个疑问被扼杀在他喉咙里。他的头猛地拱起,我听到一声骨折声,他的嘴巴大张,好似在尖叫,但没发出丝毫声音。我的手握着他的胳膊,灼得生疼。

  他从地上跃起,身体自内而外发光,好像血液被点着一样,此时的星语者看起来,像是被挂在钩子上的尸体,四肢仍在抽搐,摇动。我的手被迫松开,拳套变得深红,那是因为刚才勒泽克散发的高热。

  发丝的灰烬,丝绸的碳丝和皮肤的表皮从身上脱落,一声咆哮自勒泽克嘴里喊出,就像高压锅炉排气一样,燃烧的火人发出空泛的声音,讲述着一条正在杀死他的消息。

  “多恩之子们,返回泰拉,立刻返回。这是泰拉禁卫(Praetorian of Terra)罗格-多恩的的旨意。”勒泽克漂浮着的身体闪闪发光,我盯着他,仿佛看着一只火炬,他的头猛地扭转,空洞的眼睛看向我。一刹那,我以为他是想告诉什么,哪怕他看不见,也试图给我另一个讯息,然后他再次开口,“返回泰拉,这是罗格-多恩的旨意。”星语者嘴唇发抖,明亮的黄火从口里涌出,将整个头笼罩其中。

  他瘦弱的身体开始气泡,沸腾。片刻之后,整个人的轮廓变成地狱般恐怖的剪影,然后火焰消失,只余一堆黑灰。

  我口干舌燥,返回泰拉,这是罗格-多恩的旨意。这句话沉重异常,像铁链扣在我的手腕上,我恍惚间听到舰桥军官的呼喊和机仆抢过来扑灭从勒泽克身上蔓延到我脚上的火焰。

  来自泰拉的消息,通过星语者传送的消息,需要仔细的解译,才能破解出那些梦幻般内容里暗藏的神秘,花上几天都不一定弄得清,能让信息如此清晰而直接地印在勒泽克的脑海,这个力量必定强大得惊人。

  我们已经等了几个月才等到消息的到来。现在我们已经收到了讯息,但它就像死刑的判决,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我回头看看舰队正和钢铁勇士激战的影像,我们正在胜利,我想,我们可以重创敌人以至钢铁勇士可能永远都无法恢复。

  这是罗格-多恩的旨意。

  撤退,代价将是巨大的,撤出战斗的幸存者也有可能会被埋葬在亚空间风暴之中。

  一名仆从军官(serf officer)向我走来,敬礼。这是一个通信军官,电缆从他头骨底部的接口连接到上方的一条滑动轨道,他的眼睛是绿色的生化义眼,我向他点点头。

  “大人。”我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恐惧,“舰队的其他部分报告,绝大多数星语者都死了,只有极少数还活着,他们死前都说了同样的话。”

  我低头看向烧焦的大理石地面,“是的,我们都收到相同的讯息。”冲破亚空间风暴,杀死了舰队宝贵的星语者,一定不止发送消息这么简单,它还掀起灵能的狂潮,不管它是如何到达我们这里的,消息的内容都非常明确,其中的意思无可置疑。

  战火已经烧到泰拉了吗?这种可能涌上我心头,如果不只有钢铁勇士是荷鲁斯的新盟友呢?如果泰拉正在陷落而我们被叫回去作为最后的防御力量呢?

  我想到泰尔和他的突击部队,以及我下令实施的大胆突击,还想到了战场里正在倒向我方的天平,这条消息来的时间如此之巧,比遭受的伏击还要致命,这场战斗不会那么快结束,命令紧急而战况焦灼,想在如此规模的战役中全身而退绝非易事,撤退意味着牺牲。

  我记得那双拉住我的手,也是这般牺牲,赫利亚斯的眼睛从遥远过去的寒冷中看着我。

  “导航者普里姆斯-拉苏斯(Primus Basus)报告,亚空间风暴中似乎有条裂缝被打开,但他不确定能持续多久。”

  这话让我冷静下来,如果我们服从命令,那就要当机立断,现在正好有个机会让我们跨过风暴。

  这是罗格-多恩的旨意。

  我必须在忠诚和胜利之间做出选择,我下令撤退的话会让舰队遭受更大的损失。

  这是罗格-多恩的旨意。

  “亚历克西斯。”赫利亚斯的低语声在风中飘散,他总是比我强,他的手在我记忆中松开,无边的黑暗吞没了他。

  “命令舰队全体撤出战场,准备亚空间跳跃。”自己还活着,但有些人却注定要牺牲,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们返回泰拉!”

  我害死了所有人,这是我唯一的念头。代表数以千计垂死兄弟的红色标记堵塞了全息影像。我曾尝试将战斗分隔开,一部掩护,一部撤退,一直循环直到完成撤退。但钢铁勇士很快发现了我们的弱点并针锋相对,原本有序的撤退变成混战,然后是溃败,最后是屠杀。

  自开始撤离以来,敌人已两次袭击了“保民官“,两次都重创了它,现在舰桥已变成废墟,一半的人类军官都已战死,沉思者阵列在熔化,冒烟。千疮百孔的隔舱里空气泄漏声不时响起,机仆仍被用线缆束缚在原本的位置上,油与血从它们泊泊流出。

  “三个目标正在接近。”拉恩抓住主操作台,一具尸体在旁边倒下。

  “向所有目标开火。”我头盔扬声器放大过的声音压过正在不断鸣响的警报。船体在开火时再一次晃动。我已下令撤退,但不到最后我是不会走的,“保民官”就横在追来的钢铁勇士舰队前面,两侧是2艘大型巡洋舰,3艘战列巡洋舰和20艘突击舰(strike vessels),看似力量可观,但在来袭的风暴面前,那也只是纸老虎而已。

  “命中两个目标。”拉恩的声音高昂,“两个目标到达较近距离,一艘识别信号为战斗驳船。”

  “集火受伤的目标!”我重新看向战场的全息投影,强烈的能量波动干扰之下,信号有些模糊,我看到一些船顺利脱离战场,消失在亚空间中。能逃脱的太少,太少。我眼睁睁地看着钢铁勇士把3艘正在跃迁的船变成了炽热的碎片,第4艘回身交战,刚一开火就被撕碎。代表铁血号的威胁符文在我眼里在不断膨大。

  “想法设法联系上泰尔连长。”自从泰尔发动对铁血号的攻击以来,就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绿眼睛的通信军官正在流血,半边脸都是血迹,但他顾不上擦,点点头就继续他的责任。

  “命中目标!”拉恩大叫,“集中火力!”战舰再次摇晃起来,“虚空盾失效了!”

  “我们联系上了,大人!”通信军官的声音在我头盔里的通讯器响起,接进来的声音受到干扰,失真。

  “舰队司令!”泰尔的声音近乎叫喊,我听到刺耳的摩擦声,就像冰雹打在金属板上一样,是枪炮打在他装甲上的声音。

  “泰拉来的命令,要我们立刻撤回去。”又一阵刺耳的声音,这一次是重锤敲碎大钟的声音,“我已经下了撤退的命令,把你的人撤回来,还有。。。。”

  “去哪?要我们撤去哪?泰尔低沉地笑了起来,我看了看全息影像,代表翡翠鸟的符文正在越来越靠近钢铁勇士舰队的心脏,“我不会撤的,兄弟,我要一直往前,宰了我们的敌人。”泰尔一向以来有些刚愎自用,甚至是鲁莽,也从未喜欢过我,但那一刻,我还是笑了。

  “祝你好运,我的朋友。”过了好一会,只有雨点般敲击装甲的声音回答我。

  “你也一样,亚历克西斯。”好一会,泰尔才回答,然后就切断了通讯。我眨眨眼,又想起了即将被深渊吞噬的赫利亚斯的双眼。

  一阵撞击撼动了“保民官”,把我摔在地上,一些装甲舷窗破碎,玻璃和金属在舰桥里飞旋,空气泄露发出呼啸的声音。到处都是死去的男男女女,血液在空中飘飞。随着空气的不断减少,我的装甲也响起氧气含量和气压的警告。

  “多次命中!”不知怎的,拉恩还在锁定着敌人,“主引擎故障!敌人的战斗驳船已抢占登陆轨道。”

  “左舷转向敌人,”我站起身来,“让帝国之拳进入风暴鸟和登陆艇,让他们到还有右舷装甲保护的侧翼外待命。”

  “大人,那你呢?”拉恩问。

  “通知工程先知(enginseers),我们要到机舱去。”

  “精算者”和“护民官”在钢铁与火焰的碰撞中完成拥抱。“护民官”残余的武器都对准正在拥进的钢铁勇士战舰。宏炮,光矛和等离子炸弹在短距离内打破护盾,撕开装甲。而对方还击的炮火也横扫过炮台甲板,在“护民官”的侧面扯出一条长长的伤口。“精算者”一直没有释放攻击波,直至与“护民官”受伤的侧舷齐平,大量的突击舱和登陆鱼雷从缺口处蜂拥而进。一阵微弱的炮火击中攻击飞船,将其中的一些打成碎片,但其余的不为所动,毫无犹豫地像巨浪一样撞碎外层金色的装甲,在“保民官”内部喷吐出所携带的货物。

  我看不见具体情形,但我能感觉到我的船在震颤。钢铁勇士登上了“保民官”,一路向纵深攻来,防御力量虽然分散,但都带着坚定不移的决心。武器机仆在各个连接的节点设防,用大量的爆弹守卫面前的空间。人类舰员用霰弹炮(shot cannons)和激光枪对抗着敌人,一部分帝国之拳充当预备队,随时投入危急的战况中。这是艰难的一战,所有不得不留下的人,不论是普通人类亦或者帝国之拳,都明白这一点。钢铁勇士认为我们在负隅顽抗,誓要把我们碾成碎片。“保民官”正在死去,但我要让敌人知道,他们要为它的死亡付出代价。

  “准备好了吗?”我问。拉恩举起一面外伤累累的大盾,环顾周围我的连队剩下的几个兄弟,点点头,“准备好了。”

  我看向“保民官”上穿着红袍的工程先知,他们也同时鞠身低头表示同意,“谢谢你们。”简单的话语不足以表达我全部的敬意。听了我的话后,工程先知并没有在言语。我点点头,扣好头盔,打开通讯频道,“保民官”残存的通信阵列会把我的话传到剩余的舰队中,让每一艘战舰都能听到。

  “这里是舰队司令。”头盔里我的话显得很平淡。

  ““护民官”正在弃舰,剩下的单位按照命令返回泰拉,”我停顿了一下,想多说一些,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坚忍,我的兄弟们,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坚忍。”我切断了舰队通讯,沉默一秒后向“保民官”的全体舰员下达了我最后一道命令。

  “就是现在!”

  “保民官”船体外,上百艘突击艇像密集的萤火虫一样冲入虚空,最后一批跳帮的帝国之拳离开他们朝夕相处的堡垒。隶属于我的打击部队的30名战士在一旁等待,我向工程先知点点头,一阵强光之后,我们传送离开了“保民官”。5秒钟后,工程先知完成了他们最后一项任务,他们从来没有质疑过我的命令,对我的要求没有丝毫的怀疑和激动,我想,对于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我都只有满怀钦佩之情。

  “保民官”的等离子反应堆已经加载,我没能亲眼看着我的船死去,但它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仿佛它就在我的梦境中熊熊燃烧。

  起初,“保民官”还保存着整体的完整,一个金色的堡垒漂浮在漆黑的虚空中。刹那之后,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仍留在舰里的帝国之拳和他们的敌人----钢铁勇士一起被蒸发,从太阳般炽热的内核中喷发的等离子焰流舔舐着周围的空间,巨大的装甲碎块随着爆炸四处飘散。冲击破也击中了“精算者”,打破防御场,烧毁了传感器和测距仪,我们的攻击艇片刻之后就要降临于敌舰,带去死者的复仇。

  无畏由钝化的金属制成,有弧度的装甲板上,装饰着打磨得锃亮的钢铁颅骨,倒V形的黄黑条纹涂装在胫甲处,他们的眼中燃烧着琥珀色的光芒。无畏们就站立于一扇铁门的两侧,表面斑驳与凹陷之处皆有,仿佛他们的装甲面板自熔炉中直接冷却成型,未经仔细的打磨。破碎的尸体和弹壳堆积在无畏面前,愈加深入“铁血”,抵抗就愈加激烈。现在对泰尔来说,算得上是举步维艰。现在他身边只有40人左右,还有一少部分在这艘广阔战舰的其他部分战斗,为泰尔争取宝贵的时间。其他的人都战死了,装甲四分五裂,躯体残缺不全,他们的血肉与敌人的血肉融合在一起,再无分彼此。

  原本应该有第二波增援,帝国之拳的连队,无畏和智控机器人,两股力量合二为一,然后直捣黄龙。但第二波增援永远不会到来了,泰尔知道泼拉克斯已经下令撤回增援和搭载增援的战舰,也许那些战舰能够成功逃生,但泰尔不报成功的希望。在战场中心撤退只意味着一件事情:屠杀。他能理解泼拉克斯的决定,但代价。。。。。代价超乎想象。

  泰尔高举钉头锤在奔跑。他离铁门还有50步的时候,第一台无畏开火,圆柱形的转换光束(conversion beamer)偏开泰尔几英寸,正中提莫中士,一声高昂的惨呼后,中士的轮廓被照亮,溶解。另一道光束命中旁边的一个帝国之拳,把他归于尘埃。泰尔的显示界面暂时被完全遮蔽,他听到惨叫声越来越高亢。

  显示界面片刻之后重新显出影像,无畏还在开火,脉冲经线圈加速,然后击发。泰尔将精神集中在无畏上,选择了第一击。

  第二台无畏举起双臂,张开手掌。重力枪打中泰尔,他猛地摔在地上,他能察觉到金属扭曲,伺服系统和关节变形,破碎。因为装甲的重量已开始给他施压,而第一台无畏用转换光束继续开火,掩护他的兄弟弯起手指向前移动。

  铺天盖地的弹雨击中无畏的侧面,哪怕是在转换光束的尖啸中,泰尔也能清晰地听到纳瓦拉手上突击炮的怒吼。

  密集的弹孔镶嵌在无畏的石棺上,火焰的洪流冲击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在狂风中歪歪斜斜的人。原本紧密相联的装甲面板在猛击下发出不堪承受的哀鸣,然后爆裂开来,喷洒出一阵血雨,无畏被打开,碎肉也随之吐出,用重力枪击倒泰尔之后几秒,无畏也躺倒在冰冷的地面。

  泰尔爬起重新奔跑,他的肌肉在哀叫,他的装甲已破碎,敌人的无畏试图用转换光束来阻挡他的冲锋。泰尔欺身近前,一锤砸碎转换光束发射器,让未能凝聚的能量消失于无形,第二击砸断无畏的右膝关节,让本已举拳在泰尔头上的无畏失去平衡。然后泰尔调转锤头,将无畏的脸部砸成废铁,无畏倒下了,伴随着钢铁与齿轮的碰撞之声。

  泰尔站起身来,大口地喘息。他抬头看着正在等待他们的铁门,此时一行人看起来就像从泰坦体内破封而出那样。泰尔环目四顾,只有14个终结者和30个身披真空强化动力甲的战士还在身旁。太少了,他想着,远远不够。但即便有足够的数量,就一定能杀死一个原体吗?

  “热熔!”泰尔喊道,有人冲上前去,并解除保险。

  门先被开至与泰尔齐高,他的眼睛锁定着正在打开的钢铁裂缝,一阵有节奏的韵律之后,铁门被吸入墙中,经过基因锻造和无数次训练才得到的本能反应让他从黑暗缺口处不住地倒退,身旁的帝国之拳也是一样。

  泰尔能看清里面了,他看到一个身披厚重战甲的人影,端坐在有尖角的钢铁王座上,手随意地搭在一柄战锤的锤柄上。

  泰尔能感受到王座上那个人的黑眼在注视着他。泰尔举起钉头锤,在身后,他的兄弟们也跟着移动,开火的光亮划破黑暗。泰尔开始冲锋,佩图拉博从王座上站起,连接原体战甲的弹链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覆满铆钉的战甲中,瓢泼的弹雨倾泻而出。佩图拉博没有戴头盔,双眼油黑,战锤在手,锤柄和泰尔一样高,黝黑的锤头在其主人的握持下,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泰尔就在5步之外,他的肌肉绷紧,心跳放缓到最低的节奏。身侧,他的兄弟们如影相随,一边突击一边开火,照亮了泰尔的前路,同时试图牵制佩图拉博。

  泰尔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紧握钉头锤,高举过顶。

  “为了多恩!”泰尔高呼,身披铁甲的原体站立不动,于弹雨中毫发无损,泰尔对上那双黑眼,看到深处有些东西在移动,就像是遥远夜空中的闪光。

  佩图拉博放低锤头,划出一个弧形,泰尔刚走完最后一步,锤头便砸碎装甲,把他变成一堆破碎的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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