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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红之拳 一

  前言

  因维特之暗面

  我能承受这一切吗?

  我的世界已经变成一个不断缩小的领域,寒冷黑暗。里面只有痛苦,还有饥饿的夜晚,除此以外,别无它物。我什么都看不见,冰雪在我眼窝里积聚,眼泪在我皮肤上冻结。我尝试着呼吸,但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像锋利的剃刀,在我的肺部来回切割。我感觉不到我的手,麻木在我的全身蔓延。我想我是躺在地上,蜷缩在冰上,每一次衰弱的心跳之后,我的四肢都只能慢慢地颤抖。

  野兽一定就在附近。它不会放弃,跟着我的血液追踪而来。

  我的血。

  我一定还在流血。伤口不大,干净利落地刺穿了我的小腿,也很有可能终止我的生命。我拖着血线越过冰丘,试图抛开痛苦,忽视麻木,继续前进。但我失败了,寒冷将会带走我的生命,而野兽将拥有剩下的一切。

  我再也无法忍受。

  我永远不会成功,因为我不够强壮。

  世界陷入黑暗,痛苦潮水般褪去。

  有个声音自黑暗的边缘传来,我试图听清内容是什么,但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一双手在摇晃我的脸,我头痛欲裂,呻吟着试图用手指拨开我的眼皮。

  “亚历克西斯(Alexis),你必须得走了。”我看到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冰雪的蓝色。赫利亚斯(Helias),是赫利亚斯,我的兄弟,他仍然和我在一起,他面容的后面,暴风雪在洒满星光的天宇中成形,卷起漫天的纯白碎片。

  “你必须走起来。”迷糊中他拽着我的手臂,拉着我向前走去。剧烈的疼痛在我全身泛起,来回切割着我的身体,每走一步都有撕裂全身般的感受,让我忍不住再次痛呼出来。

  “痛苦能让你知道自己还活着。”赫利亚斯在风中喊道。我眨着眼睛试图重新让精神集中,麻木消退,我又能再次感觉到四肢的存在,知觉恢复的过程并无舒适可言,身体的某些部分想重新变得麻木,想要躺下让血液冻结。

  我们站在一条平坦的狭窄山脊上,两侧都有裂缝,积雪如波浪般起伏。周围,破碎的冰柱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就像是剔透的玻璃,在星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片深蓝色。卫星堡垒不自然的光芒夹着翡翠色的极光一起给我们披上新的色彩。这里是分裂之地(Splintered Lands),因维特永远沉浸于黑夜中的一面,从未见过日光,冰寒与暗夜是这里永恒的主题。冰之种姓(ice caste)的战士只会穿着缀着金属甲片的防寒服来自冒险,但那些想加入军团的人,必须穿着破烂毛皮和碎布穿过这个荒凉的地方。

  这是一种考验,一次穿越午夜之域的痛苦旅程。我选择了这个旅程,但不一定能见到它的结束。冰上的血很快就冻得严严实实,一直延伸到远方。

  “它在哪?”我看着赫利亚斯,他摇摇头,一块破碎遮住他的脸,身上披的毛皮让他身形更显巨大,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人,更像一头冰原牛(tundra-ox)。

  “我不知道,但一定就在附近。”他的声音低沉,但仍中气十足。我知道他的手因为冰冻而肿胀发黑,可眼睛并没有痛苦的神色,我的眼睛逐渐失去光彩,但他双目开阖间,仍是不屈的眼神。他是我的兄弟,孪生兄弟,除了一点,他比我强壮,一直都是如此。没有他,我是走不到这里的,现在,我不得不让他失望了,他应该把我留在这里,我很虚弱,带着我,两个人都会没命的。

  他看着我,像是知晓我内心的想法。

  “想都别想,亚历克西斯,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张开嘴,但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白雪飘荡的风中,我再次听到野兽低沉的咆哮,就像期待被满足后的微笑,赫利亚斯完全僵立在那。

  我的身后传来一波声浪,一声刺耳的吞咽咕噜声让骤然升起的恐惧填满我的血管。野兽找到了我们,它想要我,我知道。我在流血,身体虚弱,而它已经品尝过我鲜血的味道。又一声嚎叫,距离更近,拉得更长,我可以想象发出这个声音的野兽在冰面上潜行,它的肌肉随着缓慢的移动在精妙地震动,无色的瞳孔锁定了我的脊背。它等待着,看我接下来的行动,在确定的时期发起它的进攻,当它准备妥当的时候,想让它的猎物知道恐惧。

  兽吼接近中,除此以外还有一种柔和的声音。野兽毛茸茸的身体滑过冰面。我试着平静下来,让衰弱的肌肉做好准备。赫利亚斯盯着我的双眼,他知道我的意图,而这也是他会做的,我缓缓地点点头。

  我听到野兽的利爪在冰上刮擦,脑海中凝聚出它绷紧肌肉的形象。

  野兽嚎叫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我赶忙跳过一边,背部火辣辣的痛,我的速度太慢了。野兽咬住我的左臂把我拖过冰层。我能闻到它嘴里的腐臭,身上的恶臭。它甩头时,我的手臂正夹在它的牙齿中间。我能听到关节的碎裂,也许痛楚已经浮上我的眼睛,我甚至感觉不到被摔在地上,它松开我的手臂,用爪子抵在我胸口,我的肋骨可能裂了,而它尖利的爪牙在摩挲我的皮肤。

  一声叫喊后,我胸口的压力消失,手忙脚乱地滚到一边,抬头看,是赫利亚斯站在野兽背后的裂缝处。他的身体保持平衡,双手像摔跤手一样展开。在我们之间,是六条野兽的腿,苍白的皮毛覆满野兽的身体,从铲形的头一直到在抽动的尾巴。野兽停了下来,评估着新的猎物,它的注意力从更轻易的捕猎中转移。我看不清我兄弟的脸,但我知道,破布下一定在笑。

  野兽猛扑过来,而赫利亚斯站着不动。野兽的嘴张得很大,牙齿像利刃一般尖利。在最后一刻,我的兄弟猛地动作,转过身子抓向野兽的脖子,随着他的转身,野兽冲锋的势头一变,变成了冲向早就存在的裂缝。这几乎是完美的,几乎是。

  我开始奔跑,伤口和疼痛消失了。。。。。野兽在空中打转,可以分肌裂肉的前肢钩在赫利亚斯的腿上,野兽嚎叫着和赫利亚斯一同跌进裂缝。

  终于及时冲到边缘,抓住了我的兄弟,他摔了下去,身体的重量拉得我的脚步踉踉跄跄。野兽松开了爪牙,消失在裂缝中,只有一些血液随着它惊恐的咆哮掉进下面的黑暗中。

  赫利亚斯悬挂在我的手上,就在我的面前。我的右手抓着冰脊,头和左手伸出在外面。我兄弟的命运就在我掌中飘荡,他的手和我的手紧紧相连。我的手臂已是伤痕累累,被野兽咬破的血肉,赫利亚斯的体重都是伤口绽放出血腥的微笑,这份痛苦是我从未感受过的,血液在我们两人的手上流淌,我快控制不住了,痛苦和恐惧已经成为我内心的一部分。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我足够强,我也必须强。我试图把他拉起来,我的喘息变成了尖号,我拉不住他了,抓着冰脊的右手松动,身体不由自主地滑向裂缝的边缘。

  “亚历克西斯。”我兄弟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盖过,我低头看向赫利亚斯。他的眼睛轻眨,被冻伤的身体在星光下黑乎乎的。我看到了他已经知道的东西,我的手已经断了,是因为要把他从下方的黑暗深渊中拉上来。

  他总是比我强,我再次看向他的眼睛。

  “不!”我大喊。

  他松开了手。

  法尔之战前141日

  法尔星系

  我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猛地睁开双眼,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瞎了,仍在因维特,严寒偷走了我的双眼。然后冰冷的战甲把我从遥远的过去拉回现实,我没瞎,我的孪生兄弟已从我手中坠落。

  我觉得很冷,恍若梦境变成了现实,因维特带着寒意的记忆把握包裹在其中。坚冰将我头盔上的目视透镜遮挡,不断变化的光线带来阴霾,冰是粉红色,是血混杂着雪,凝结而成。警示符文的脉冲信号在眼角处闪动,暗淡的红色在慢慢地跳动着。

  警告,处于完全真空环境。

  警告,装甲破损。

  警告,重力为0。

  伤损评估。

  装甲动力低。

  我不记得身处何处,或如何在装甲接近毁灭的情况下来此的。我眨眼试图让思绪重新集中,身体的感觉正在恢复:疼痛的反馈从右腿传回,但左手却始终不曾回应我心灵的呼唤,像是被黑洞吞噬了一样,我的舌头满是金属的锈味。我还活着,我想这已足够。我试图挪动右臂,但盔甲很是抵抗,无论我多么用力想要合上左手,它都不为所动,我甚至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

  我看向正在减弱的警示符文,装甲的能量已经降至最低水平,正在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金属外壳。虽然它受到了惨烈的重创,但毕竟让我活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稳住呼吸和脉搏。我已清楚我在哪,我在宇宙的真空中飘荡。装甲想让我身体暖和,但失败了,它的力量将消失,我会开始流血,散失热量。虽然基因强化过的身体让我比普通人有更长的寿命,但寒冷最终也会将我吞没,让两个心脏归于沉寂,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一瞬间,我要控制身体的努力被打断,我想嚎叫,想推开钢铁的怀抱。这也是溺水者的本能,最后一口空气在肺部燃烧,不可避免的黑暗命运让它会最终停止跳动,我平缓呼吸,压制住本能反应。我还活着,为了活下去,必须做出选择。

  “所有系统重启。”装甲服从了命令,电流脉冲也流遍我的全身。

  装甲刚一重启,刺耳的警报开始鸣响。交互神经刺痛我的脊椎,无休止的警报声填满耳朵,愤怒的符文在头盔得到显示界面铺满。我眨几下眼,让警报声停下,在装甲变成埋葬我的坟墓之前,还有能用几分钟的能量。我举起右手,刮去头盔目镜上融化的冰屑。

  光芒洒进我的双眼,白光刺目得很,我在一间巨大的厅堂中漂浮,阳光一直照射到我身后的某个地方,一层粉红色的冰将一切覆盖,闪光让其看起来像是甜蜜蛋糕上的可口糖霜,细小的冰屑在我周围飘荡,保持着最后形成时的形态,不规则的形状在粉红色冰霜的印衬下在大厅的真空中漂浮。

  我眨眼点开头盔显示界面那个微弱的标志,将通讯频道从静默中激活,并设置为全频道发送。

  “这里是第七军团的亚历克西斯-泼拉克斯(Alexis-Polux)。”我的声音空洞无力,回应我的只有寂静,我将通讯设为循环发送,直到能量耗尽,也许有人能听到呢。

  有些东西撞在肩上,然后慢慢进入我的视线,一个冻硬的东西,比我的手要宽一些,它并没有马上飘走,我伸手推开,转过来后它就看着我,是一双已经失去生机的眼睛。

  先前的记忆闪现出来:船壳的破碎和钢铁的哀鸣,船被亚空间风暴攥住,鲜血在甲板上流淌,蔓延。舰体的碎片在空中飞舞,一名军官在呐喊着什么,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溢满了恐惧。我就在其中一艘船上,记得脚下甲板的摇晃和外面风暴的尖啸。

  我猛地从断开的脑袋处收回手,这个动作也让我在冻结的冰屑中旋转,甚至大厅也在我的眼中旋转,我看到了被冻住而扭曲的工具,鸟卜仪从下方指着我,它的屏幕和全息投影设备看起来就像是冬天积雪的树枝,我想稳住身体,但却控制不住,警报再次在耳边响起。

  能量耗尽。

  能量耗尽。

  能量耗尽。

  我决定不再顾忌闪动的红色符文,周围的墙上露出原本冻住的尸体,碎裂的黄色装甲和残肢断骨混杂在一起,如肠子般弯弯曲曲的线缆挂在墙上,记录数据的羊皮纸散落在蜷缩成胎儿状的机仆周围。我转过身来,透过撕裂的船体,我看到了光的源头:一个明亮的白色太阳,还看到一个闪耀的蓝色球体,在微弱的星光点缀之下,挂在黑暗之中。

  壮观的景象让我凝住目光。

  死去的战舰在虚空中散布,数以百计的金色船体被撕碎,嚼烂。大量的装甲被剥夺,暴露出冰冷的金属心脏,呈现出里面的隔舱和通道,山岳般巨大的船体变成破烂的废旧,就像是拆解厂的残骸。

  所有的兄弟都死了吗?我想着,这几十年来都没有这么冷过,我想起赫利亚斯,我的亲生兄弟,他从我的指尖挣脱,坠入黑暗。

  警告。。。

  能量耗尽。

  收回记忆,我知道我们要去哪?凝视着这片坟场,我确定了更多的事情。

  能量耗尽。。。。。

  “我们失败了。”我对着寂静自语。

  “回答。”头盔中响起机械音,打破静默,让我的心脏也跟着颤抖一下。

  “我是第七军团的泼拉克斯连长。”这时我的头盔视野变暗,电流声安静下来。我能感应到全身的装甲变得僵硬,它的能量终于完全耗尽,无声的麻木开始在我身体里蔓延,头盔的显示界面已褪成黑色,有东西撞到我的胸口,然后金属构件把我固定。

  在这垂死装甲构建的监狱中,我像是坠入黑暗,在迷雾与痛苦中坠落,和我的兄弟一样,我在黑暗和寒冷中孤身一人,以后也会是一样。

  “抓住你了,兄弟。”一个机械平板的声音,仿佛对于其主人来说,这冰冷的虚空和战舰的坟场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场幻梦。

  我知道,那会落在我身上。我知道我们军团接到的命令,所有的命令。但不妨碍我的遐想,那些命令本不该是那样。

  记述者和iterators(不懂是什么)都在传诵阿斯塔特军团的故事。故事里,我们没有恐惧,思想和内心中除决心和燃烧的愤怒外,别无他物。对于帝国之拳,他们说得更多:我们的灵魂坚若磐石,情感在血肉之下沉寂,而真相,一如既往,不是言语可以轻易描述的。如果我们什么感情都没有,那早就在数以千计为帝皇而战的战争中失败了。

  毫无疑问,鲁莽会让敌人把我们屠杀殆尽,没有愤怒,谈何攀上荣誉的顶峰。我不感到恐惧,但内心的深处仍藏有某些东西,虽然这也让我的心灵不是完美无瑕,但却会带来意料之外的效果。

  当一个人面对的某些事物,让他恐惧之时,我却能从中体验到情感的升华,让我的心灵重新洗炼,到达更高的层次。有时它是愤怒,谨慎或者冷静的计算,有时是恐惧,恐惧的回声提醒我失去的东西。我现在感到有些恐惧,是因为舰队的高层齐聚于”保民官”(Tribune)上。

  他们越过我,进入一个由青铜和花岗岩装饰的大厅,上百人在这里为战争作着谋划。每一套金色战甲的表面都编织着错综复杂的银色图案,紧握的拳头印记在胸甲或肩甲上骄傲地涂着。有些人岁数已大,纵横的沟壑和伤疤在脸上一览无余。有些人看起来很年轻,但事实并非如此。

  佩蒂纳克斯(Pertinax,第14连长,指挥战舰:泰拉之锤--Hammer of Terra)用绿色的机械义眼看着我,他旁边的是卡奇莫斯(Cazzimus),在维尔加塔(towersof Velga)坚守6个月,并保住阵地。埃古(Iago)参与了初次平定月球(Luna)的战斗。除此以外,还有各元帅(marshals),打击集群指挥官(siegemasters)和军团总管(Legion seneschals),他们个个都身经百战。

  等他们都过去,我跟着队列走到大厅的中央。我的装甲已交给机械修士去修复,所以我穿着一身橘黄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根血红色的腰带。所有的军团兄弟中,我是最高的,即便我没有着甲,全副武装的他们扔在我面前相形见绌。

  此时的大厅没有其他声音,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同袍中回荡。我能感应到他们都在看我,似在等待什么。我的左臂还是僵硬不已,旧的牙痕和新的伤口都被身上的长袍宽袖所遮挡,愈合的血肉掩盖了我脸上痛苦的痕迹。

  隐秘的大厅在”保民官”舰体的深处。现在,这艘船是报应舰队(Retribution Fleet),或者说报应舰队残部的旗舰。墙体中被打磨过的青铜和地面上被抛光过的花岗岩,都反射着火盆里红色的火光,幽灵般绿色的恒星与行星影像被投射到开阔的半空中。

  泰尔(Tyr,第6连连长,指挥战舰:翡翠鸟--Halcyon)已经告诉过我会发生什么,他在我接受药剂师治疗时来探望过。

  “重任已落在你肩上,泼拉克斯。”他看着我,刀削斧刻的脸上目光深沉。

  医疗机仆重新把我的左手接上,要不是这样,我会站起来说话的,我必须躺在金属病床上,忍受着激光的切割和药剂的灼烧,来重建我坏死和冻僵的血肉。

  “还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我没有移开目光,泰尔的嘴角抽搐一下,拉出一个冷笑。控制是帝国之拳首先要具有的一项品质,我毫不怀疑,泰尔的嘲笑是有意为之,也许他认为我的话是软弱的表现,将我数十年服役中未曾被发现的瑕疵暴露出来。也可能仅仅是他不喜欢我,我们是战斗兄弟,勇誓言和原体之血紧密相联,但这种兄弟情谊的形成不一定需要友情的参与。

  实际上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一直以来不怎么合群,不知道军团兄弟的想法,他们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也许我对于他们,也是一样。

  泰尔摇摇头,终结者装甲驼着的肩膀也轻微晃了一下。

  “不,兄弟,你是杨纳德(Yonnad)的学生,他所接受命令的继承人,原体和西吉斯蒙德把使命交给你的老师,现在到你去完成它了,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看向泰尔那双酷似原体的眼睛,这不是虚伪的谦虚,还有更多的人可以指挥这只占军团五分之一的舰队,还有更多的优秀人才幸存:他们有更丰富的战役经验,更多的荣誉,更高超娴熟的战技。泰尔,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军团冠军。我知道如何攻击与防御,知道如何坚守和不屈服,这就是我拥有的一切,但我们是帝国之拳,组织和秩序不是可以轻易抛开的东西,杨纳德指定我成为他的继任者,这项命令这么快就落在我身上,让我怀疑老师是否经过深思熟虑,风暴已经夺走老师的生命,但他们把我从冰冷的残骸中捞了回来。

  泰尔是对的,我不能拒绝,这是我的职责,这份责任驱使我走到同袍中间。

  我停在大厅中央,投影图像的下方,环目四顾,看着同伴们的面孔,上百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动,我感到深深的荣幸,同时有种被完全孤立的感觉。事实上我并不畏惧新的使命,杨纳德是军团最优秀的舰队指挥官,而我是他最好的学生。我也曾指挥远征舰队,征服过敌人。随着老师在亚空间风暴中牺牲,我将接过他的传承,这是一份莫大的荣誉,军团训练我追求荣誉,但它却不是我目前希望获得的。

  我们的舰队是原体对他兄弟叛乱做出的第一个回应,561艘战舰和300个连队(Five hundred and sixty-one ships and three hundredcompanies)离开山阵,起初是由第一连长西吉斯蒙德担任指挥,但原体之后将他召回泰拉,所以我们在杨纳德的指挥下前往伊斯塔万。当进入亚空间,风暴如影随形,吞噬了我们,导航者找不到星炬的光芒,每一次校正方向,都把我们带入更深的风暴中,我们迷失了方向,在那邪恶的亚空间洋流中漂流。经过几周的航行,导航者观测到风暴中一个静止的跳跃点,我们朝它驶去。而风暴也不肯罢休,一直跟在身后。

  舰队跃迁,来到一个星系的边缘,最后的时刻,风暴的威力达到凶猛的顶峰,盖勒力场也宣告失效,船体被绞得支离破碎,在反应堆爆炸引发的大火中熊熊燃烧。有些船安全跳跃,但许多人都死了,他们的尸体在虚空中扭曲,冻结。200(Two hundred)艘战舰被摧毁,它们的残骸在一颗被遗忘的恒星照耀下转动,他们在废墟中发现了我,我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上万名(Ten thousand)帝国之拳阵亡,我对此无能为力。

  舰队仍存363艘战舰(Three hundred and sixty-three warships),2万军团兄弟的命运在我掌中,这是从未有过的重任,尽管超出我的极限,但我也必须背负起来。

  我缓缓地点头。

  沉默,而后上百只拳头猛地同时,重重地敲在胸甲上。

  缓缓转动的投影,是我们即将到达的星系的有关资料,它的名字是法尔(Phall),一个很小的星系,只存在于航海记录中一个晦涩的注脚里,此前并不引人注意。投影一变,行星的图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幸存的帝国之拳舰队,我让影像恒定在那,有许多问题需要思考。

  “500艘战舰驶向有史以来最大叛乱的中心地带,其中200艘战舰在逃向亚空间风暴的风眼的过程中失去。这里有两颗行星,曾经有过定居者,现在没有了。”我看着正在移动的紫色云朵状符号,那代表着星系周围亚空间的状况。“那里本是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但风暴驱离了我们,通讯被切断,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我抬头看着其他人,有些点点头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他们可能已经清楚当前的处境和做出相同的判断,我知道如何创造一个陷阱,并已经在许多场战争中使用过。我知道陷阱是如何削弱和杀死惊讶的敌人,看着代表我们舰队在法尔星系停泊的投影,我看到一个陷阱,是谁制造的陷阱,我不得而知,但本能提醒着我,危险在迫近。

  “如果这是为我们而设的陷阱,”我的声音划破大厅的沉默,“那是谁在等着我们?”

  泰拉,帝国皇宫

  他的父亲在泰拉最古老的要塞顶端等着他,巴哈棱堡(Bhab Bastion)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堡垒,坐落于世界屋脊之上,像一只张开的手掌在指向天空。古老长夜的漫漫千年中,军阀,国王,暴君都把它作为他们的避难所,甚至称其为老地方(old)。现在的棱堡只是一个丑陋的遗物,在规模越来越大的泰拉皇宫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作为纪念碑,直截了当地提醒人们,野蛮已被启明和统一代替,西吉斯蒙德想知道,现在这个野蛮的象征是否可以挣脱为了驯服它而用皇宫编织的牢笼。“古老的方式和必要的事情又重新卷土重来,”他想着,“就像他们常做的那样。”自人类第一次在太阳的照耀下行走开始,一直到太阳走完它的生命,归于冷寂,战争都是永恒存在的,对此,他深信不疑。

  拂过棱堡顶端的山风很冷,顺着风飘来的是远方山脊的劳工营地散发出的香料味道,头顶的云彩裂开,露出一片湛蓝高远的天空。一束冰冷的天光划过西吉斯蒙德脸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那是一张本该十分英俊的脸,但战争和基因改造把它引向不同的方向。高贵的面容变得粗粝和生硬,一条伤疤从右眼下方经过脸颊一直延伸到下巴,但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精芒四射的宛如蓝宝石般的双眸。西吉斯蒙德身着抛光过的金色战甲,披着黑白交织的罩衣,各种战争的印记和荣誉已经成了他的第二层皮肤。横跨星海的战斗他从未失败过,从与吞世者(World Eaters)的竞技场决斗到征服星簇(starclusters)的征服,他已经证明自己是当之无愧的帝国勇士,如果生在另一个时代,他将会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战士,但生于这个时代,他也只是在棱堡屋面女儿墙边等待的那个人最强大的儿子而已。

  明亮的灯光也无法遮罗格-多恩的光芒,站着的多恩肩膀比西吉斯蒙德的头还要高。

  帝国之拳的原体是一位冷钢与黄金铸就的半神,多恩的旁边是一位星语者(astropath)。绿色的丝绸长袍下佝偻的背脊和干瘪的肉体昭示了她的瘦弱。没人说话,但西吉斯蒙德可以猜到一场对话刚刚结束,现场的气氛有些紧张,他跪在地上,山风拂动着长袍,拍打在装甲上。

  “谢谢,女士。”多恩向枯槁的星语者点点头,后者躬身退下。

  “起来吧,我儿。”他又说道。

  西吉斯蒙德慢慢起身,抬头看向他的父亲。黑眼在冷硬的脸部线条和不可捉摸的表情之映衬下,显得格外深沉。多恩扯出一个冷酷的笑容,西吉斯蒙德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回泰拉以来,多恩收到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坏消息。

  “还是没有消息吗?吾主。”西吉斯蒙德问。

  “没有。”

  “亚空间风暴隔绝了。。。。”

  “让通讯失效,是的。”多恩转身走到女儿墙边,棱堡之外,一只苍鹰在寒冷的蓝天中盘旋和翱翔,掠过裹挟着一缕烟雾的气流。多恩看着它,视线随其飞行的轨迹而移动,苍鹰找到一股温暖湿润的气流,振翅高飞。

  自从多恩明确了他的兄弟们叛乱叛乱消息的准确性以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西吉斯蒙德记得父亲眼中的怒火一直不曾散去,包裹在决心与控制之下,他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怒火同样在灼烧着他,父亲无声的怒火在一直回荡。

  多恩渴望直面荷鲁斯,想要亲耳聆听叛徒的忏悔,并亲手给予他们应得的惩罚,但职责不允许他这么做:对帝皇和帝国的职责让他不能轻离岗位,而这份职责也是荷鲁斯想要摧毁的,他们想回到泰拉,但多恩已经派出他的子嗣们施予他的怒火。

  30000帝国之拳和超过500艘战舰(Thirty thousand Imperial Fists and over five hundredwarships)被派往伊斯塔万,这股力量足以毁灭上百个世界,让叛徒们承受来自兄弟间的愤怒。其他军团的第二波次舰队也在前往伊斯塔万,但报应舰队却失去了踪迹。

  “会有消息传来的,吾主,三分之一的军团不会平白被银河吞噬。”

  “不会吗?”多恩的黑眼睛看向西吉斯蒙德,“军团间同室操戈,荷鲁斯成了叛徒,乾坤倒转,对于我们的认知,你还那么确定吗?”

  “你已经听到太多会议中不利的担忧了,吾主。”

  西吉斯蒙德语气平和,恐惧环绕于我们身侧---他想着。恐惧就像冷风,吹过泰拉的回廊,拂过Nord Merica巢都贫民区,在欧罗巴廊柱(colonnadesof Europa.)间窃窃私语。在躲闪的眼神,纷扰的流言和无语的沉默中扩散。恐惧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增长,荷鲁斯动摇了对忠诚的判断和帝国真理的根基。在这一时刻,一切都不再是确定无疑,还有谁站在荷鲁斯那边,还有谁可以信任,还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些疑问没有答案,看着父亲,西吉斯蒙德知道,哪怕知道答案,他的心情也不会缓和。

  “舰队将到达伊斯塔万,不论发生什么,他们都能应对,毕竟他们都是你的儿子。”

  “你现在后悔回到这里吗?”

  “不,我的位置在这里。”西吉斯蒙德直视父亲,原本是他指挥舰队前往伊斯塔万,但责任让他没能前往,于是他要求返回泰拉,多恩信任他的儿子,没有质疑西吉斯蒙德的回转,接受了他的托词。

  真正的理由其实就在西吉斯蒙德心中,但他的父亲可能现在不能理解,西吉斯蒙德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他已经做出决定,从那以后,欺骗的负罪感就像锁链一样紧紧绞住西吉斯蒙德的心灵。

  多恩笑笑,“这么肯定,这么少怀疑的吗?”

  “怀疑就是最大的软弱。”西吉斯蒙德皱起眉头。

  多恩扬起眉毛,玩味地看着儿子,“引用我的话,那就是赤裸的奉承或者巧妙的讽刺。”

  “真相是一柄多刃剑。”西吉斯蒙德平板的声音继续引述,多恩的笑声终于响起,在屋面上如雷鸣般响起。

  “你是真的想激怒我的了。”多恩笑着晃晃西吉斯蒙德的肩膀。

  “谢谢你,我儿。”原体的声音再次低沉下来,“有你在这,我很高兴。”

  一瞬间,西吉斯蒙德想告诉他事情,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要回到泰拉,但话还没说出口,他的父亲已看向别处,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就泄掉了。

  “比起让我们不那么郁闷,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多恩看着地平线边缘闪动的群星,锁定一颗红色的星辰。“叛乱已席卷而至,叛徒们已兵临城下。”

  “情报是真的?火星已经失陷?”

  “是。”

  想到敌人距帝国的心脏如此之近,西吉斯蒙德怒火上涌,恨意在心中生出,化作热流奔涌到全身,集聚的情感化为即将喷发的烈火,正是这种燃烧的心火让他在帝皇与原体之下罕逢敌手,纵横不败。他觉得如果能早点回到山阵,那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西吉斯蒙德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会把火星的叛徒们碾成尘埃。”

  多恩摇摇头,“没有时间了,现在我们必须要确保守卫泰拉所需要的东西:Occulum世界和伽马世界(MondusGamma)生产的装甲。”西吉斯蒙德点点头,如果没有火星的盟友接应,那将是一项艰难的任务,艰难,但却直截了当。

  “我可以调用的人手?”

  “你有四个连,坎巴-迪亚兹(Camba-Diaz)和你一起去。”

  “这是要控制我的脾气?”西吉斯蒙德看到父亲眼中闪动的智慧,但这样的安排也在挑动着他的自尊。

  “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其他人来帮助保持平衡,”多恩微微低头,“不是吗?我的儿子。”

  西吉斯蒙德想到父亲的眼中闪烁的不确定性,以及他自己要求返回泰拉的真正原因。他站在恐惧与背叛的风暴风眼之中,他想着,不管怎样,我都必须和父亲站在一起。

  “会了结的,吾主。”西吉斯蒙德跪在父亲脚下。

  “这是当然。”多恩说道。

  法尔之战前88天

  法尔星系

  大量的通讯和忙碌的操作让空气中充满了热火朝天的味道,人类军官在来来往往地不断忙碌着,空中盘旋着的是伺服头骨,投射出清晰的数据投影。在我的脚下,传说中的神兽被镶嵌在黄金和血石(bloodstone)中,在大理石面层上舒展着身躯。”保民官”是因维特船坞的造物,就像其他所有的船一样,诞生于那个交织着冰雪和黑夜的世界。它的主人指挥着脚下的巨舰,凡是登舰的无论军阶高低,都得听从指挥。这是一项吸引我原则,但经过几十次的会议之后,相对于对这艘因维特战舰的如使臂指,对于其他舰队指挥官则要难指挥得多。

  佩蒂纳克斯完成了他的汇报,我点头表示感谢,看向周围的军官,他们都分别指挥着24个战舰群中的一个。大多数在场的人都只是一个投影,半透明的影像不时闪烁着光芒。只有泰尔,拉恩,和首席星语者卡利奥-勒泽克(CalioLezzek)真身在此。会议像之前所开的一样,平静。就像过去的几个星期一样,我看向泰尔,他想表达什么一目了然。于是我看向在场惟一一个还没有做出报告的人。

  “勒泽克大师,”听到他的名字被叫到,老人抬起了头,然后歪过一边做出聆听的样子,“有来自泰拉的消息吗?”

  “还没有,连长。”勒泽克气喘吁吁,披着丝绸长袍的脖子上方,松弛的皮肤都在一齐抖动,“既没有泰拉的消息,来自其他地方的也没有。”答案跟预期的一样,现在的我们成了聋子,跟风暴把我们从亚空间中赶出来的时候一样。

  “谢谢。”我正要散会。

  勒泽克深深吸了一口又说,“在最近一次尝试跨过风暴与泰拉建立联系时,我们又失去两名星语者。”老人停了下来,他的呼吸愈发困难,我能看到他全身上下的精疲力竭,他似乎在发烧,说话之时一滴鲜血从他嘴角滑落。“舰队之主,重新建立与泰拉的通信过程,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星语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哪怕是梦中,风暴也会席卷我们的心灵,就像它们有生命一样,就像它们。。。。”

  “你要继续尝试。”我语气坚硬,很是刺耳。勒泽克想开口继续说话,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没有!”

  勒泽克沉默一会,点点头。

  这是一道死亡命令。我知道,不管是自愿接受还是心怀抗拒,我都是在命令他的星语者献出生命。但我们别无选择,我们都在不懈的努力中蒙受损失,付出代价的尽忠职守,就是忠诚的本质,尽管如此,当我转向其他指挥官的时候,仍能感觉到盲眼者空洞的眼神在我背上留下的烙印。

  “直到成功。”我举起右拳,轻击在胸口,其他的帝国之拳也以同样的方式献上他们的敬意。

  勒泽克简单的鞠躬,就拖着身体离开了,风烛残年的背影看起来随时都会跌倒,投影一个接一个消失,最后只剩泰尔,他紧皱着眉头凝视着星语者离去的背影,在泰尔的周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哪怕他就站在那丝毫不动,也有一股压抑的气势,就像困在笼中的捕食者在向外张望一样。他是正直且值得尊重的人,但只向西吉斯蒙德和多恩鞠身献上过尊敬。他是我的兄弟,只因彼此都拥有经过改造而变化的血肉和曾发下的誓言,但他永远不会成为我的朋友。

  “有什么心事,你应该说出来,兄弟。”

  泰尔向我投来一个责备的眼神,我打起精神准备开始新的辩论。在我身后,拉恩小心翼翼地离我们两个远了一些,脸上又恢复那种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

  “他说的有道理,兄弟。”泰尔看着勒泽克刚才站立的地方。“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们必须建立和泰拉的联系。”我的语气平和稳定,泰尔点点头,仍旧看着星语者刚才站的地方。

  “这是对的,但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皱起眉头,脸上的伤疤纠结在一起,“原体命令我们去伊斯塔万,泰拉来的消息是很重要,但我们的使命也同样重要。”

  “十艘船。”我平静地说着。泰尔退缩了。自从我接过舰队指挥官的职务以来,泰尔一直主张舰队应该找到一条可以绕过亚空间风暴的路径。在他看来,原地固守,加强防御,是在浪费时间。在第一次沟通之后,我同意我们需要尽快突破亚空间风暴的阻截,我让泰尔负责探路,试图找到一条安全通道。于是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又损失了10艘船,2倍以上的船受损,但风暴并没有减弱的迹象,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变得更加凶暴了。

  “如果用整只舰队去寻找。。。。”

  “那损失会更大,会让舰队无法维持战备状态。”

  “那是我们的职责吗?”泰尔的声音近乎咆哮,“留在这里等待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出现的敌人?我们的敌人就在风暴后面,而你却留在这里无所事事,不顾原本的命令。”他一边指着舷窗外,一边紧盯着我,我看到了他眼睛深处某些隐藏的东西。

  我走近泰尔,突然有一种平静的感觉弥漫全身。我的动力甲是经过真空强化(void-hardened),虽然没有终结者甲那么厚重,但我有把握压制住泰尔。

  “我已经听从过你的话,”我的声音低沉平缓,“我同意让你去寻找出路,但舰队的指挥权现在属于我。”

  泰尔看着我,嘴唇嚅动想说些什么,但我慢慢摇摇头,“舰队本该是你指挥,你的威望更高,西吉斯蒙德对你评价很高,原体也一样。我所下的决定本该是由你来做出,但事实已并非如此,你和其他人已经把使命交到我手上。”

  不知不觉中,我发觉手掌攥紧,只是伤痕累累的手指隐藏在动力拳套里(power fist),不让别人看见,“你可以继续寻找一条出路,但我不会让舰队冒更大的风险,这是我的命令,连长。”

  泰尔眨眨眼睛,低下头去,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火焰,我感觉到脖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种炙热的酸涩在头部和胸中蔓延,我意识到那是什么了:愤怒。不是战斗时聚焦的怒火,而是人类的低级情感,被挑衅的愤怒。

  我张开嘴,但话还未出口,就在此时,”保民官”开始尖叫。

  我们曾被告知,只有在被谦虚束缚时,骄傲才是一种美德。我已经为迎接攻击的到来做好准备。经过几个星期时间的观测,谋划和演练。现在只等敌人露出真面目。我曾经预料敌舰悄无声息地从星系边缘出现,或从星系的恒星后发动大规模袭击,我们的军力也依此猜测部署,也同样我也预测了来袭敌人的数量。

  我的计划,尽管看似周密,但却没预估到那些无法想象的因素,我犯下的许多错误可能容易理解,但却很难原谅。

  从机仆开始,数以百计的它们,通过接口线缆和舰只绑定,并锁定在有线托架和机器壁龛中。哀嚎从它们开始,有些口吐数据代码,好像试图要抹消自己,其他则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不明含义的单词,还有一些没有嘴的机仆则在沉默中挣扎。

  我试着去了解发生了什么,然后灵能冲击波击中了我,我像是被扔进一片支离破碎的意识之海中,哭泣,兴奋的絮叨,绝望的呼喊,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我步履蹒跚,视野中充斥着亮光和彩色条纹。然后就是摔倒在地上,听到的都是痛苦的记忆碎片,但那都不是我的。我快要窒息而死,肺里满是恶臭的液体。我在虚空中飘荡,知道自己即将死去。我尖叫着,这时一个铁面人张开双臂向我走来,狂风中飘散着我的呼喊。

  “兄弟。”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股热流模糊了我的视线,尖啸声在我的耳边回荡,有一张脸在看着我,面部的痛苦就是我的倒影。刹那间,我见到一个幽灵,一个过去与现在交织的梦境。然后就是一股力量在拍打我的肩膀,让身在装甲中的我颤抖不已。

  我的视线恢复清晰,泰尔在看着我,他瘦削的脸上是压抑的痛苦,汗珠从皮肤上滚滚滑落。在他身后,我看到人类军官趴在传感器显示阵列上,或者躺在地上的呕吐物和排泄物中抽搐,鲜血从他们的双眼和耳中流出,流过显示屏幕。有些人僵住不动,我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我嘴里一阵苦涩。

  “快看。”泰尔指着上方法尔星系的全系投影对我喊道。

  我看了看,脑海中还在思考看到的东西,嘴里已经下令全面戒备。

  上千个能量符文在面前闪动,传感器和扫描阵列的显示界面几乎要被挤满。数以百计的信号被激活,然后消失。数据浪潮在显示界面绽放和消逝,就像夜空中的萤火那样。当试图处理和评估数据时,沉思者阵列突然咆哮起来,与此同时,噩梦与幻象的汹涌浪潮在我们的脑海中翻腾。

  然后就是结束,最后的能量信号从全息投影中消失,所有的机器安静下来,机仆都跌倒在地,沸腾的感觉从我心灵中消失。

  泰尔跟着我,也许我想让他看看,然后回答他的问题,也许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不值言说的动机。

  沉重的脚步声中,我们走进一间阴暗的密室,密室中央摆放着一台毁坏的机器。我瞥了一眼泰尔,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一圈单独的明亮光芒。这个房间曾是一个军械库,墙壁有3米厚,而且3层防爆门都用密码加密,那台机器被安放在嗡嗡作响的静滞力场(stasis field)中,一件标本被固定在里面,作为陈列供我们在外面远远观察。自动炮塔在我们接近的时候抽搐了一下,然后静止不动,似乎我们进入了一个暗影世界,由未知的秘密,构建的一个世界。

  我们停下来,想知道侦搜队从法尔II的海洋中带回什么,机器在刺目的灯光下闪闪发亮,裸露的金属外壳上原本平淡无奇的水珠在静滞力场中被染成璀璨的蓝宝石。虽然遭受到严重的损坏,但外形的轮廓仍十分清晰:一个边角成钝角的金属立方体。壳体上满是丑陋的凸起和疑似推进器排气孔的小口。它的外壳已经裂开,首先映入眼帘的锯齿状的伤口,我认为是撞击遗留的产物,其次是热熔炬火(melta torch)光滑的切口。技术神甫解剖了它,把它的内在暴露出来,我看到一堆杂乱不堪的线缆和一串玻璃泡,就像是无睑的眼珠。从断裂的导管中滴出的黄色液体凝滞不动,破碎的水晶洒在污秽的地板上,它的心脏是一种灰色的柔软东西,就像泡在水里发胀的尸体,苍白的表皮下,是一段脊椎骨,一堆线缆接在上面,它的眼睛和嘴被缝合起来,没有胳膊没有腿,只有一个躯体。一股强烈的空气电离味冲进我的鼻子,随着力场的嗡嗡运转声,我的牙齿被震得隐隐作痛。

  我曾见过无数机械教制造的机仆,也曾淌过齐膝高的残肢断臂,但从没有像这台机器和里面的东西那样,让人反感。我之前曾检查过它,那是侦搜队第一次运上船的时候,那时旁边没有挤满技术神甫和机仆,但这一次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是来到坟墓的边缘,俯瞰着曾经发生过暴行的神秘遗迹。

  旁边的泰尔屏住呼吸,“那是什么东西?”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还不知道,至少,不能肯定。”我回答,泰尔在静滞力场的边缘来回踱步,“我派去法尔II的侦察队发现它漂浮在行星的海洋上,但很明显,它曾在宇宙真空中暴露过,机械教修士告诉我,这部机器的构件有几个用途。”泰尔轻轻点点头,当我指向机器的不同部分时,他沉默不语,“它大部分是由高增益的鸟卜阵列(high-gain augur arrays)和广谱传感器(broad-spectrum sensors)组成,在相对较短的距离内有效。还有人体部分,很明显,其处于休眠状态,以极小的能量维持生命。他们的评估是,它当时环绕在法尔II的轨道上,受到损坏后坠入到星球表面的海洋里,我看着那个机器,有种要打冷战的冲动。

  “某种机仆控制的探测传感器?也许是行星观测设备?”

  机械修士认为这是不可能的,除了传感器之外,一些配件似乎是一种灵能放大器。

  泰尔有些迷惑,“就是这些制造了灵能攻击?”

  “很像是与这个东西有关,已经探测到上百个能量信号,很可能还有更多。”

  “我们需要找到并摧毁它们,不然它们很有可能随时会引爆。”

  “这东西在轨道被毁坏之后经过大气层掉进行星海洋里,如果不是重返大气层时摩擦的火光,可能搜索队永远都不会发现它”,我回头看着那台毁坏的机器和可怜的“人”,“它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机械修士说,塞进里面的主人也死了。”

  泰尔的脸上绷得紧紧的,是一种我不理解的表情,“机器一激活,他们就被杀死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里蕴含着难以置信和愤怒,“这么大的物体,没有能量死掉了,哪怕我们在星系再搜索10年,也是一无所获,行星上没有人,无法知道是谁把它们放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你是对的,但那不是攻击。”

  “你现在还这么认为?”我可以看到几个月来的争论和相互之间的不满,让他精神有些紧张,在遭受灵能攻击后,泰尔并没有放弃要求舰队继续突破亚空间风暴阻拦,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的态度变得更加坚定,我也一样,我希望他能明白这台被回收的机器所代表的全部意义,那说明我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这是一个被暴露出的弱点,正如任何建立在弱点之上的东西一样,它们注定要失败。

  “看着它,兄弟。”泰尔眼光闪动,掠过机器破碎的形状,“这些传感器,鸟卜装置,通讯接收器,我们遇到的灵能尖啸不是攻击,而是一个讯息。”他抬头看着我,我发现他终于明白了,“那不是攻击,是攻击的序曲。”

  “消息准确吗?”高格(Golg 钢铁勇士第11连连长指挥战舰:精算者---Contrador)的疑问打破沉默,但紧张的气氛仍在,此时唯一的声音是装甲的低沉嗡嗡声,和铁血号反应堆沉闷的轰隆声。高格转过身来,他驼背形的装甲嘶嘶作响。其他的钢铁勇士连长都在盯着正在发光的全息信息台的表面,他们的轮廓在墙上投下张狂的阴影。

  在场的都是军团的高级指挥官,原体的心腹,弗里克斯(Forrix),骨瘦如柴的脸庞固定在一个硫化橡胶框架内,贝罗索斯(Berossus 钢铁勇士第二大连指挥官),苍白的眼睛闪动着讥讽的微笑,哈克(Harkor),终结者甲上伊斯塔万5大屠杀的血印硝烟都未曾抹去,达格隆(Dargron),他的脸隐藏在开有狭长眼缝的面甲中,瓦里克(Varrek),他的脸被伤疤扭曲以致看起来就像被咀嚼过的烂肉,他们都没看高格,只是在等待原体的反应,只因他们彼此都认识,享受钢铁之恩宠,也为错误,付出相应的代价。

  高格从正在闪光的数据海洋中抬起眼睛,佩图拉博在看着他,凝视的目光一动不动。高格从那炯炯的目光中察觉到危险,油黑(oil-black)的双眼背后蕴含的是毁灭的力量。一把锤子,有高格那么高,倚在佩图拉博的手边,黑色的锤头在照亮室内的余光中闪耀着。

  佩图拉博向全息信息台轻轻示意。

  “那些来自战帅。”佩图拉博的视线从高格移向其他连长,没人胆敢和他对视。

  高格扫视着正在发光的数据符文,它所代表的一切让他口干舌燥,超过300艘战舰被困在一个死水般的星系中,就像池塘中等待被捕捞的鱼儿。一列又一列的船被固定在那,等待灭绝的命运,所有船只的性能和状态一目了然,都在冰冷的背景中一一列出,太完美了,太齐整了,战帅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它背后的涵义令人畏惧。尽管如此,在原体的眼里,可能看到的是更高层次的东西。高格知道其他连长也会这么想,他们在判断自己能增加多少力量,以及相应需要冒的风险,高格刚想开口问另一个问题,但弗里克斯抢先他一步。

  “这些是第一手的信息吗?”

  佩图拉博再次点头。“星系的侦察系统传来的。”

  高格努力掩饰对佩图拉博话中暗含意味的惊讶,所以这不是偶然的,他想着,这是在我们在伊斯塔万屠杀那些软弱的军团前就已经计划好的,但他还是希望从战帅和钢铁之主那再多获知一些东西。他想到他们刚展开的大屠杀,所屠杀的军团,他们软弱无能,摧毁他们只不过是额外的任务,

  但帝国之拳是老对手了,是傲慢的伪善者,他们用谎言赢得声名与荣誉,高格觉得自己在笑,能杀死多恩儿子的可能性太大了,他几乎可以品尝那种美妙的滋味,他想知道,这就是效忠荷鲁斯的代价之一吗?换取收割大敌生命的机会。

  “亚空间风暴怎么办?”哈克皱起眉头,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如果已经搅乱他们,我们该如何通过?”

  “我们有可靠的通道,战帅保证过。”佩图拉博说。

  居然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保证,高格震惊不已,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弗里克斯,又低下头去。

  “如果他们怀疑有可能受到袭击,那他们就会做好准备,”弗里克斯伸手到信息台表面,轻点着船只的细节。

  贝罗索斯朝弗里克斯摇摇头,“如果是西吉斯蒙德指挥,那他不会耐心地坐困于囚笼中,他会尝试冲破风暴,这将使他们缺乏充足的准备,更容易受到伤害。”

  佩图拉博慢慢转头盯着贝罗索斯,第二大连的指挥官似乎畏缩了一下,哪怕他穿着庞大厚重的战甲。

  “是西吉斯蒙德在指挥,”佩图拉博在咆哮,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厌恶,“我的兄弟不会放心地把舰队交给另外的人。”

  贝罗索斯挺直身体,脸上露出急切的表情,“我只要相同数量的船,第一波攻击就能把他们打垮,我会。。。。”

  “不!”这个单词在空中回荡,佩图拉博向前走去,直到俯瞰固定在全新信息台上的数据。

  高格看到冰冷的蓝光在原体的眼中滚动,就像剑刃上的星光,“不能简单地击溃他们,一定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多恩不敢亲身前来,但他宠爱的狗崽子会代他承担血的代价,”

  “当前归属于你指挥的所有战舰都去(All of the ships currently under yourcommand will go),”佩图拉博目光闪动,“我亲自指挥。”

  “父亲。”多恩看着他,西吉斯蒙德可以感觉到视线在脸上来回逡巡,预估,审视。

  “有什么在困扰你?”

  “我必须和你谈谈为什么我要求返回泰拉,为什么我没有指挥报应舰队。”

  “我们之前谈过这个,当时我没有理由怀疑的判断,现在也同样。”

  西吉斯蒙德咽了咽喉咙,他突然觉得口渴。

  “我还有另外的理由。”西吉斯蒙德觉得话难以说出口,他想着:我必须说了,已经没有回头路。

  “说。”多恩安静下来,目光炯炯,似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吉斯蒙德身上,一阵带有尘土味的风吹动他那镶着白边的披风,让其在越来越深沉的黑暗中飘起。

  西吉斯蒙德看向别处,他在斟酌如何开头。

  “那是在山阵上,舰队分散,返回泰拉或者前往伊斯塔万,”他回想起那段短暂的时光,想起伽罗(Garro)揭示真相后帝国之拳舰队上紧张的气氛,有些人认为那不可能是真的,但见到证据后就再也不心存幻想,当真相浸透于心之时,帝国之拳以做好战争准备,我走在住宿甲板的下面,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想可能是在寻找平静。

  “你不够清醒?”多恩茫然的声音和夜色中他的脸庞一样,难以辨认。

  西吉斯蒙德摇摇头。“我知道你对我的要求,”他看了一眼露天竞技场的边缘,夜幕的阴影已经聚集,“也许我在寻找目标。”

  “目标?”多恩说,“你知道需要做什么,但什么是你追求的东西?”西吉斯蒙德点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我接受的命令,但我遗失了某些东西,”西吉斯蒙德眨眨眼,停下来,有关那段在山阵的日子,记忆比以前任何一段时间的记忆都清晰。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消退,仿佛伽罗所说的话从他身上夺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在那段漫长的时间中,我一步一步经历大远征,从不曾怀疑。每一次战役,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搏杀都是纯粹的,那是我的力量,一直都是。”

  多恩低下头,他的眼睛看起来暗了几分,“你的思绪似乎很混乱,连长。”

  “可能吧,吾主。”西吉斯蒙德点头。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而拒绝了命令,就因为你目标的纯洁被破坏了?”多恩的声音里充满愤怒,但还是克制住了。

  “不,吾主,我会不带疑议地贯彻你的意志。”

  “但你没有。”西吉斯蒙德听出话里内含的冷意,其中还有审判的意味。我必须全部都说出来,他想着,但没有再继续看向父亲的眼睛。

  “我当时所在的甲板是用来安置伽罗撤出的平民,那里被闲置,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那里很安静,西吉斯蒙德回忆着,整支舰队都在紧张的气氛中忙碌着,但那层甲板却是沉寂无声,他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走在一条已被分割出现实的时间长廊。“只有当她对我说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不是孤身一人在那里。<第一连长>,她说,我马上拔剑转身。”

  西吉斯蒙德下意识摸向剑柄,“她在我身后只有五步之距,我甚至没有听到她的靠近。”

  “谁?”多恩问,西吉斯蒙德抬头露出散乱的眼神,

  “记述者。”他说。回忆突然变得鲜活:一个身穿苍白长袍的人类女孩,“基勒(Keeler)那个曾经和你对话的女孩,在我们。。。。”

  “我记得她。”多恩厉声说道。

  迷信在基勒周围聚集,西吉斯蒙德知道某种形式的狂热之信在那个女孩身边环绕。那很危险,是对帝国真理的违背。有人说她是个女巫,有的说她是圣徒,她有无与伦比的自信和风度,但又不同于历史上许多虚假的先知,西吉斯蒙德知道她是真的,但不知何故,当他回忆起基勒站在石质长廊的那段记忆时,真相变得暗淡。

  “她就在那里看着我,好似等待已久,知道我会来一样。”她面露笑容,西吉斯蒙德想着,原本年轻而不应如此沉着的脸上,绽开一个理解的笑容,她点头似乎回答了一个他没有问出的问题,<你有疑问>,她说。

  “她说了什么?”父亲的声音将西吉斯蒙德从回忆中拉回授勋广场的现实里。

  “就这些,其他的在我要求返回的时候就已经都说了。”

  “就这些怎么能足够?”这个问题在西吉斯蒙德的耳里回荡,这一刻的时间被拉长,让他的感官异常敏锐:父亲背后10尺外基座的纹理清晰可辨,微风吹过雕像,覆盖其上的布料沙沙轻响,西吉斯蒙德能从风中分辨出十几种不同的气味:来自香料,烟雾,尘土和即将下雨前那些独有的味道。他突然意识到那就是大半已被他遗忘的生活所具有的味道,他短暂的童年是在Ionus高原的营地中漂泊,那是一种失落的家的味道。

  在几十年中,他没有回想过那段正变得模糊的记忆,但不怎的,今天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他看向罗格-多恩的双眼。

  “她不仅仅只是简单地告诉我,她同样也让我看到。”西吉斯蒙德顿了一下,回忆着基勒的脸,<你必须做决定>,她是这么说,声音蕴含着悲伤。

  “战争将降临泰拉。”西吉斯蒙德说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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