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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有人哼着歌,那声音让瓦勒里悠悠转醒。

  哼歌?

  他眨眨眼,定睛一看,以为自己正躺在家中的床上,但身下却是一张古典华盖式加大双人床,华丽的木质床柱包覆着酒红色天鹅绒。

  他听到的声音来自左侧一张摇椅,他转过头,眼前的景象却令他说不出话。

  这很……

  惊鸿一瞥,他只看到一位块头超大的女人。她有长长的金发,穿着一件短袖粉红色毛衣和卡其裤,只是那「女人」的肩膀几乎和瓦勒里一样宽,还有个明显的喉结。

  她坐在椅子上,以晶亮鲜红如爪般的指甲翻阅着秋季号的《风尚》杂志。她抬起头,哼唱随即停止。

  「噢,你醒啦!」她兴奋地说,随即起身在他床边团团转。她别扭地抓起床头柜上一个看来应该是对讲机的东西,按下按钮,同时确认自己的指甲依旧安然无恙。「小碧,性感帅哥醒啦。」

  「收到,玛拉,谢谢妳。」

  瓦勒里对这个声音隐约有点印象,但就像他试图回忆自己出了什么事一样模糊难辨。「我在哪里?」他问。

  「地狱」似乎是个合适的答案,但身体的痛楚与这间结合摩登和复古风格的幽暗房间,说明了即使地狱也不会这么恐怖气。

  「别动呀,甜心,」这位不认识的女人继续绕着床边比手画脚。「小碧马上就来了,她说我绝对不能让你去任何地方,所以别乱动。」

  他还来不及问小碧是谁,另一个女人就冲进房里。

  她也很高,但不像前面那位,她比较苗条,几乎算得上瘦弱,不过身型非常健美,似练过举重般。她红褐色的长发梳成尾,左颧骨有个狰狞的疤。

  瓦勒里愣愣地看着前晚见过的女战士,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包括她直直往他胸口刺入的那一刀—现在她右手握着的那柄屠刀也对他记忆的恢复帮助不小。

  「是妳!」他指控,努力想把自己挪到床上最远的角落。

  那女人明显地瑟缩了下,接着转向第一个女人,把她赶到门外。「谢啦,玛拉,谢谢妳帮我照顾他。」

  「噢,小事啦,蜜糖,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给我吧。」

  「我会的。」她把那大块头女人送出去,用力关上门。「嗨。」她对瓦勒里说。

  他瞪着她手里的刀,又看向自己胸前正在愈合的伤口。「怎么?妳打算回来把我了结了吗?」

  她蹙眉看着他。「什……?」她瞥见自己手里的刀。「哦,这个。不是,昨晚纯粹是个意外。」

  泰碧莎把刀放在五斗柜上,转身面向他。她必须承认,躺在她床上的瓦勒里看起来非常英俊。他的黑色长发披散,垂在脸庞两侧,五官就像经过名家精雕细琢而成,而他的身材……

  真的,任何男人都不应该看起来这么可口。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整晚都待在楼下书房,今天一早又请玛拉上来照顾他的原因。

  熟睡的他令她心猿意马,他看起来放松又温和,充满诱惑。

  引人亲近。

  醒来的他则充满危险。

  但还是让人想扑上去。

  她必须赞美那位女神,阿特蜜丝对男人相当有品味。就泰碧莎所知,还有艾曼达的形容,暗夜猎人里没有一个长相欠佳的。

  她真的无法责怪那位女神。如果妳可以随意挑选男人组成一支自己的军队,哪个女人不愿选特别高大英俊的?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阿克伦是他们的首领。

  当女神真好。能对这群令人愉悦的雄性激素发号施令,泰碧莎无法想象有多美妙。

  瓦勒里也是暗夜猎人中的顶级货色,他肌理匀称的手臂撑着床垫,没被遮住的部位就这么赤裸裸地在她眼前展现。他看起来就像某种蓄势待发的野兽。

  但他同时也一脸茫然。他的情绪向她袭来,她感觉到他在生气,但她不能确定原因。

  「你在这里很安全,」她说着走近床边。「我知道你的身分,我也确定所有的窗户都遮起来了。」

  「妳是谁?」他疑惧地问。

  「泰碧莎.狄佛雷克斯。」她答。

  「妳是随从?」

  「不是。」

  「那妳怎会知道—」

  「我是阿克伦的朋友。」

  他的怒气爆发了。「妳在说谎。」他倏地站起身,却因发现自己全身赤裸而惊呼。

  泰碧莎咬住唇,不让自己因眼前那些诱人的肌肤而呻吟出声。她必须赞美一下暗夜猎人,每个人的身材都相当好。

  瓦勒里抓起床单遮住自己。「我的衣服呢?」他以她听过最瞧不起人的口气问。

  难怪尼克那些人无法和他相处。这个男人味十足的身体每个细胞都散发着傲慢和不可一世,很明显,瓦勒里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男人。这也难怪,就她所知,他曾是个罗马将军。

  不幸的是,泰碧莎可不习惯听命行事,特别是男人的命令。

  「穿好衣服再说吧,1」她为自己的烂比喻笑起来。「你的衣服在洗衣店,整理好了就会立刻送过来。」

  「那么这段时间呢?」

  「你就别穿了。」

  他的下巴抽动了下,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请妳再说一次。」

  「再说几次都一样,你就是得光着屁股。」泰碧莎停顿了下,脑海里冒出一些邪恶的画面。「现在想想,一个帅气裸男不停恳求我……真令人浮想连篇啊。恳求不会让你的衣服出现,但可以让你获得别的东西。」她对他挑挑眉。

  他抓紧围在腰间的床单。她感觉到他既觉得受到冒犯,又莫名地认为她很有趣。

  她偏头看他。「话说,你是罗马人,你可以用床单做一件宽袍来穿啊。」

  瓦勒里站在那里,有股想啐她一口的奇怪冲动。如果他出身低下阶层,可能已经这么做了。

  这位绝对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古怪的女人。

  「妳怎么知道我是罗马人?」

  「我说过,我认识艾许以及你们这群夜猫子。」她看着他,语带促狭道:「来嘛,做件宽袍给我看看。我在大学时试过一次,但派对进行到一半就松掉了。感谢老天,我室友当时还算清醒,在兄弟会那些家伙扑过来前就紧急把衣服捡起来围在我身上。」

  他听到身后的咕咕钟响起。瓦勒里转头看时间,随即蹙起眉,因为钟里的「小鸟」顶着一头红色莫霍克发型2。

  还戴了个眼罩。

  「它很好玩对不对?」泰碧莎问。「我在瑞士念书那一年买回来的。」

  「相当有趣。」他冷冷地说。「现在,如果妳能先退下,我要—」

  「哇,等等,老兄,我不是你的仆人,你别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瞭吗?」

  「Saeva scaeva.」瓦勒里说得咬牙切齿。

  「Saeve puer.」她回敬。

  瓦勒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妳刚才是用拉丁文骂我吗?」

  「你先骂我的啊,虽然被称为野蛮女魔头我是觉得还好,听起来像句好话,但我不是那种吃了闷亏还傻傻一声不吭的人。」

  出乎意料,他竟然感到佩服,他已很多年没遇到会说他母语的女人了。当然,他并不喜欢被称为蠢男人,但一个女人能拥有如此机智确实很难得。

  史无前例的是,他身边竟然有个不会公然鄙视他的人。她的反唇相稽没有恶意,与他的唇枪舌剑只像辩论冠军在交锋,谁也没往心里去。

  多难得啊……

  太令人大开眼界了。

  知名电视影集「阴阳魔界」的主题曲突然在屋内响起。

  「那是什么?」他忐忑不安地问,或许他确实闯入了罗德.塞林3的领域。

  「是门铃,可能是你的衣服送来了。」

  「小碧!」玛拉在卧室外某处大喊。「班恩将妳的东西送来啰。」

  这粗鲁的行为令瓦勒里僵住。「他通常都这样大呼小叫吗?」

  「嘿,听好,」泰碧莎严肃地说。「玛拉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如果你侮辱她或是用『他』来称呼她,我会在某处再捅你一刀,绝对会比你胸口那刀更痛。」她意有所指地瞄了眼他的鼠蹊部。

  她的威胁令瓦勒里双目圆睁。怎么会有女人对男人说这种话?

  他还来不及出声,她就离开了房间。

  他愣在原地,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他走向她留在五斗柜上的刀,旁边放的是他的皮夹、钥匙和手机。

  他抓起电话打给阿克伦,对方立刻接听。

  「我需要帮忙。」两千年来,瓦勒里第一次对他这么说。

  阿克伦低声问:「帮什么忙?」他口音浓厚的嗓子含糊不清,瓦勒里似乎打扰了他的好梦。

  「我在一个自称与你相熟的疯女人家里。你得快点把我弄出这里,阿克伦,我不在乎代价是什么。」

  「现在是中午,瓦勒里,我们应该都还在睡觉。」阿克伦停顿了下。「你到底在哪里?」

  瓦勒里打量着房间。老式三片更衣镜上挂满了狂欢节的珠串,铺在房里的不是波斯地毯,而是……一张超大玩具车路线地图。这个房间一方面展现出无可挑剔的高级品味和教养,另一方面则足以把人逼疯。

  一个看起来像巫毒祭坛的东西使他裹足不前。

  「我不知道。」瓦勒里说。「我听到外面传来某种恐怖至极的音乐,喇叭乱响,我所在的这间屋子里则有莫霍克杜鹃鸟、变装癖患者以及一个乱挥刀的疯子。」

  「你为什么会在泰碧莎家里?」阿克伦问。

  瓦勒里被这个问题问倒了。阿克伦真的认识她?

  平心而论,阿克伦这个人也有点古怪,但直到今日瓦勒里都认为这位亚特兰提斯人应该更有自觉,不会和这种低阶人类混在一起。「你说什么?」

  「放轻松,」阿克伦打个呵欠。「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小碧不会伤害你的。」

  「她刺了我一刀!」

  「该死,」艾许说。「我告诉过她不可以再刺伤任何猎人了,我不喜欢她这么做。」

  「你不喜欢?身受重伤的可是我。」

  「真的假的?」阿克伦问。「我从不知道暗夜猎人也会身受重伤,至少看不出来。」

  瓦勒里咬着牙,忍受这位亚特兰提斯人恶劣的幽默感。「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阿克伦。」

  「哎,我知道。但往好的方面想,你是她目前撂倒的第三个暗夜猎人。她有时候是有点不知分寸。」

  「有点不知分寸?那个女人非常危险。」

  「不会啦,她人不错,除非你是代魔,那么她绝对会令詹蒂碧4都自叹不如。」

  瓦勒里不相信,就算古希腊最恶名昭彰的悍妇都可能比泰碧莎更有教养。

  房门打开,泰碧莎拿着一个塑胶袋走进来,里面是他的衣服。

  「你在跟谁讲话?」她问。

  「替我向她问好。」阿克伦隔了一秒后说。

  这次瓦勒里没有嘀咕,他只是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这两个人真的很熟。

  他瞪着泰碧莎,看她将衣服挂在衣橱门把上。「阿克伦向妳问好。」

  她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微微倾身,提高声音好让电话那头的阿克伦听见。「嘿,帅哥宝贝,你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对啊,是应该。」阿克伦对瓦勒里说。

  「妳不能叫阿克伦『宝贝』。」瓦勒里一本正经地对泰碧莎说。

  她像马般地对他哼了声。「你才不能叫阿克伦『宝贝』,因为……唔,就是很恶心,但我可是一天到晚叫他『宝贝』。」

  瓦勒里惊愣住。

  难道她是……

  「不,她不是我女朋友。」阿克伦在电话另一头说,他似乎能读到瓦勒里的想法。

  「你要帮我,阿克伦。」瓦勒里说,紧紧抓着床单从泰碧莎身边逃开,后者追着他满房间跑。

  「好吧,听好,我可以这样帮你—记得那件你很宝贝的喀什米尔大衣吧?」

  瓦勒里不相信那衣服能如何帮他,但现在的他走投无路,什么都愿意尝试。

  「是。」

  「好好保护它。玛拉和你的身材差不多,她看到绝对会想办法偷走的。她对大衣和外套有奇怪的癖好,尤其是男人穿过的。上次我去那里,我最爱的骑士夹克就被她抢去了。」

  瓦勒里张口结舌。「所以,阿克伦,你就这样和变装皇后扯上关系了?」

  「我有很多有趣的朋友,瓦勒里,有些甚至是彻头彻尾的浑球。」

  他僵住。「那是在说我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太古板了,这样不太好。现在,如果你已经抱怨完了,我要回去继续睡觉了。」

  艾许竟然挂断电话。

  瓦勒里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手机,感觉像是刚被人斩断了救生圈上的绳索,任他一个人在鲨鱼大量出没的水域中漂流。

  母鲨鱼正在那里虎视眈眈,想把他拆吃入腹。

  天可怜见。

  难道她是……

  「不,她不是我女朋友。」阿克伦在电话另一头说,他似乎能读到瓦勒里的想法。

  「你要帮我,阿克伦。」瓦勒里说,紧紧抓着床单从泰碧莎身边逃开,后者追着他满房间跑。

  「好吧,听好,我可以这样帮你—记得那件你很宝贝的喀什米尔大衣吧?」

  瓦勒里不相信那衣服能如何帮他,但现在的他走投无路,什么都愿意尝试。

  「是。」

  「好好保护它。玛拉和你的身材差不多,她看到绝对会想办法偷走的。她对大衣和外套有奇怪的癖好,尤其是男人穿过的。上次我去那里,我最爱的骑士夹克就被她抢去了。」

  瓦勒里张口结舌。「所以,阿克伦,你就这样和变装皇后扯上关系了?」

  「我有很多有趣的朋友,瓦勒里,有些甚至是彻头彻尾的浑球。」

  他僵住。「那是在说我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太古板了,这样不太好。现在,如果你已经抱怨完了,我要回去继续睡觉了。」

  艾许竟然挂断电话。

  瓦勒里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手机,感觉像是刚被人斩断了救生圈上的绳索,任他一个人在鲨鱼大量出没的水域中漂流。

  母鲨鱼正在那里虎视眈眈,想把他拆吃入腹。

  天可怜见。

  泰碧莎把枕头从地上捡起来放回床上,看到瓦勒里的背影时呆了一下。要命,她从未在任何男人身上看过比他更完美的臀部。

  真应该在那儿盖个「上等」章。她要极力控制自己才能不走过去摸上一把,不过,他那冷冰冰的严肃姿态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他背后有大量的疤痕,似乎曾有人三不五时殴打他。

  但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没事吧?」她在他走向五斗柜、放下电话时问。

  他伸手爬梳过头发,叹口气。「离天黑还有多久时间?」

  「五个多小时吧。」她感觉得出他依然愤怒又困惑。「你要回床上再睡一下吗?」

  他冷冰冰又充满威胁地瞪了她一眼。「我要回家。」

  「这个嘛,如果昨晚奥图接了电话,我就会送你回家了。」

  「义大利佬行为不检,我让他休息一阵子。」瓦勒里低声说完,忽然脸色刷白。

  泰碧莎感应到恐惧,随之而来的是尖锐深刻的痛楚,令她不禁颤抖起来。

  「怎么了?」她问。

  「我必须马上回家。」

  「唔,除非你和阿波罗有什么应该知会我的特殊交情,不然基本上就和我赢得乐透一样机会渺茫—如果艾许愿意把那些该死的号码告诉我可能还有点胜算,但他实在坏透了,一点口风都不肯露。」

  她感觉到一股无望的失落席卷了瓦勒里,她不假思索地走过去,轻抚他的手臂。「没关系,真的,太阳一下山我就马上送你回去。」

  瓦勒里低头看着她按在他二头肌上的手,几百年来没有女人敢像这样用手触碰他。不带有情欲,只是安抚。某人用手带给他抚慰。

  他抬起眼,与她四目相交,她有一对慑人的蓝眸,锐利又聪明,它们也很亲切,带着他并不习惯的善意。

  很多人只要看他一眼就会立刻产生强烈的憎恶。作为人类,他把这些归咎于他的贵族身分,以及他家人以残暴换来的昭彰恶名。

  作为暗夜猎人,有个症结就是—他是罗马人,而罗马和希腊曾几百年交战不休,直到罗马终于让希腊俯首称臣,所以不难想象希腊人有多恨他。不幸的是,希腊人和亚马逊人彼此一搭一唱,很快就让其他暗夜猎人和随从与他们的罗马兄弟反目成仇。

  几百年来,瓦勒里一直说服自己,他不需要并肩作战的兄弟,甚至对于提醒他们自己的罗马贵族身分开始有种病态的快感。

  自重生第一年开始,他学会了先下手为强。

  他也终于接受了那些严苛礼仪和死板规矩—在他还是小孩时,父亲便打到他再也忘不了。

  但这种形式礼仪在这女人温柔的抚慰下烟消云散。

  泰碧莎咽了下口水,他们之间似乎有了某种交流。他深邃热烈的目光直看入她心底,而且破天荒第一次不带有谴责或评判,几乎称得上温柔,但温柔并不是她期望会从像瓦勒里这样的男人身上看到的。

  他的手指抚着她脸上的伤疤,她并未从他脸上看到大部分男人都有的讥嘲反应,反而轻轻沿着疤痕画过。「怎么回事?」他问。

  她差点脱口而出是「车祸」。这个谎言她说得太久了,几乎成为反射动作。事实上,说谎比活在真相中容易太多了。

  她知道自己的脸有多可怕。她的家人并未发现她曾多次偷听他们谈论她的疤痕,还有齐恩告诉过艾曼达多少次,他非常乐意出钱让她去整型 。

  但自从她阿姨只因为简单的扁桃腺切除手术失败过世开始,泰碧莎就非常害怕进医院。她绝对不想只因为自己不再貌美如花就大费周章地改头换面,如果这个世界容不下她,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她的。

  「代魔,」她平静地说。「他说他要给我一个特殊纪念品,这样我就会永远记得他。」

  她的话令他下颚轻轻抽动,她能感觉他在为她抱不平。

  「这点他倒是厉害,」她咽下喉间的硬块。「他说得没错,我每次照镜子都会想起他。」

  瓦勒里的手往下,抚上她颈部的疤痕,那儿有个代魔留下的咬痕。如果那天晚上齐恩来不及救她,她大概就没命了。

  「我很遗憾。」他低语。

  她没想到会从这男人口中听到这句话。「没事,人都会有疤痕的,我比较幸运,大部分的伤疤都在看得见的地方。」

  她的聪慧使瓦勒里愣住,他没想到像她这样的女人会想得这么深。她轻捏一下他的手,随后把它从脖子上移开,后退一步。

  「你饿吗?」

  「饥肠辘辘。」他老实回答。就像大多数暗夜猎人,他一晚通常要吃三餐,一次是在黄昏起床后,另一次大概在晚上十点或十一点左右,第三次则是半夜三四点左右。既然他受伤的时间还算早,那昨晚他其实只吃了一餐。

  「好吧,我的厨房里食材不少。你想吃什么?」

  「义大利料理。」

  她点头。「没问题。你去穿衣服吧,我们在楼下见。厨房是左边那个门,不要开右边那一扇上面写着『生物危害』的门,那里通到我的店,里面除了阳光什么都没有。」

  她准备关上身后的门,又停下脚步。「顺便一提,在你回家之前,最好把你的大衣放进我的衣橱。玛拉—」

  「阿克伦已经警告过我了。」

  「啊,很好。待会儿见啰。」

  瓦勒里目送她离开后才去换衣服。他把大衣挂进衣橱时,赫然发现她的黑色衣物几乎和他一样多。她衣橱里唯一的色彩是件浅粉红色的缎质洋装,在一堆深色衣物中显得很突兀。除了那件,还有一件红色格子迷你裙。

  那条迷你裙吸引了他的注意,忍不住想象泰碧莎穿着它的样子,很好奇她是否有双美腿。

  他一向都喜欢线条俐落、触感柔软的女性长腿,尤其是它们勾缠在他身上时。

  一想到这里,他的身体立刻起了反应。瓦勒里蹙起眉,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站在她衣橱前作白日梦的变态。

  他立刻关上衣橱,走出房间。走廊漆成浅黄色,对他敏感的暗夜猎人眼睛来说有点刺眼。对面有个房间门开着,是一间收纳整齐、装潢有品味的卧室。他看到一件银色亮片礼服摊在古董床上,旁边的保丽龙假头上搭了顶华丽的棕色假发。

  「噢,嗨,帅哥。」玛拉说着从应该是浴室的地方走出来。她在头发似乎剃光的脑袋上绑了条回教式的缠头巾,身上穿着粉红色浴袍。「小碧在楼下。」

  「谢谢。」他点头致意。

  「噢,有礼貌耶,对小碧来说真是好事,通常她带回家的男人都是粗鲁的莽汉,除了那位艾许.帕忒诺帕斯,他的礼貌真是周到。不过,那人也怪怪的,你见过他没?」

  「嗯,我与他相识。」

  她明显地打个哆嗦。「噢,我喜欢你说『相识』的方式,蜜糖,你有种好听的口音。在我没耗掉你太多时间之前快走吧,如果你愿意,我可是可以跟你聊到天荒地老呢。」

  对她那赶他离开的华丽手势微微一笑,瓦勒里向她道别,关上她的房门。玛拉有种奇特的魅力,很迷人。

  他走下通往一个小平台的美丽樱桃木楼梯,皱眉看向泰碧莎提过的『生物危害』贴纸。他转向左侧,那两扇通往小餐厅的法式落地玻璃门需要修缮一番了;餐厅内有张棕白相间的大木头桌,以及上了年纪的梯背椅。

  墙壁漆成亮眼的白色,上面挂了些加框的欧洲地标海报,例如艾菲尔铁塔、巨石阵和罗马竞技场;黑色木质百叶窗已拉下,为他挡住外面的阳光。远方墙边有张黑色餐台,上面散放着照片和纪念餐盘,两个大型古董银烛台立在餐台两端。

  吸引他注意的是中央一张8×10吋的照片,看上去像是穿着婚纱的泰碧莎,站在一个脸被罗素.克洛头像遮住的男人旁边。

  他伸手想掀开那头像。

  「你来啦。」泰碧莎在他身后说。

  瓦勒里马上立正站好。「妳结婚了?」他问。

  她不解,直到发现那张照片。「噢,谢天谢地,没有。那是我妹妹艾曼达在她婚宴上的照片,旁边那张小女孩是她女儿玛芮莎。」

  瓦勒里研究起那张结婚照,除了疤痕,这两个女人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妳有个双胞胎妹妹?」

  「嗯。」

  「那妳妹妹怎么会嫁给罗素.克洛?」

  泰碧莎大笑。「啊,那是在取笑我妹夫啦,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挑眉看她。「我想这表示妳不太喜欢那个男人。」

  「事实上我爱死他了。他对我妹妹和外甥女真的很好,他自有一套讨人喜爱的本事。但,就像你一样,他对自己太严格了,你们这些人应该放松点,好好享受人生。一辈子很短……唔,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但对我们这些平凡人来说就是如此。」

  瓦勒里被这个应该也对他没好感的女人迷住了。她既俗气又粗鲁,但也意想不到的有趣迷人。

  她拿出一个红色小罐子放在桌上,里面插了枝塑胶汤匙,卖相像是某种义式番茄酱通心粉。

  瓦勒里蹙起眉头。「这是什么?」

  「义大利饺子啊。」

  他扬起眉。「这不是义大利饺子。」

  她低头检视。「呃,好吧,这是牛肉通心粉。我外甥女把所有这种可微波的罐装食物都称为义大利饺子。」她拉了张椅子给他。「吃吧。」

  瓦勒里惊恐地看着她给他的食物。「妳不是真的要我吃这种东西吧?」

  「唔,是啊。你说你要吃义大利菜,这就是啊。」她拿起罐头,指着上面的标签。「你看,波亚第大厨5,只做最美味的料理。」

  瓦勒里这一生从未如此震惊,她一定是在开玩笑。「我不用纸杯和塑胶餐具吃东西。」

  「装模作样、爱摆架子的大少爷,如果冒犯了你很抱歉啊,但我们地球上的老百姓可是什么方便就吃什么,而且如果有人煮给我们吃,我们一般不会这么啰嗦。」

  泰碧莎双臂交抱在胸前,他则呆若木鸡。如果眼神能杀人,那碗可怜的牛肉通心粉可能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会等到入夜再离开。」他傲慢地向她点头致意,朝着楼梯往回走。

  泰碧莎傻傻地看着他离开,他真的被冒犯了,深深地伤了心,虽然后者对她来说一点道理也没有—她才是那个应该感觉受侮辱的人吧!她拿起那碗牛肉通心粉,叹口气,吃了一口,立刻带着它走回厨房。

  瓦勒里仔细地关上房门,虽然他真正想做的是用力甩上它。但话说回来,贵族是不会在屋子里甩门的,那是平民老百姓的行为。

  贵族的情绪必须受到良好的控制—即使他们因为某个粗鲁女人的意见感到受伤,而对方还不觉得自己侮辱了他。

  他是太傻了,才会有那么一刻以为她……

  「我不需要任何人喜欢我。」他喃喃低语。他活到今天都没有人关心过他,现在又何必改变?

  然而,他心底有个小角落难以抑制地渴望某人能捎给他些许关怀,简单一句「替我问候瓦勒里」就好。

  这辈子只要能有一次……

  「你别傻了。」他对自己低吼。

  宁愿令人害怕也不要受到喜爱。他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人们总是会背叛自己喜欢的人,却永远不会背叛令他们心存畏惧之人。

  这是真的,恐惧会让人们循规蹈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要不是他的兄弟们怕他……

  回忆令瓦勒里打了个冷颤,他走到房间角落的导演椅坐下。

  椅子旁有个书柜,里面的小说五花八门。他蹙眉扫视那些书名,从《庞贝城的末日》到《亚历山大大帝传记》,以及吉姆.布契的奇幻小说《巫师神探》都有。

  泰碧莎真是个特别的女人。

  瓦勒里拿起一本关于古罗马的书,目光同时瞄到旁边的垃圾桶,它大到像是人们会放在厨房使用的那种,但吸引他注意的是盖子边露出来的黑色袖子一角。他打开垃圾桶,发现他的衬衫和大衣。

  他将它们拿出来,眉头皱得更紧。它们依然血迹斑斑、支离破碎,他抚过背后被代魔一剑砍下的裂痕。

  那他现在穿的是……

  瓦勒里站起身,脱下他的丝质高领衫。是雷夫.罗伦这品牌的,和他昨晚穿的完全相同。这只有一个答案。

  泰碧莎买了新衣服给他。

  他走向衣橱,检视那件大衣。现在他才注意到钮扣是不一样的铜色,除此之外,两件大衣一模一样。

  他无法置信。光他的大衣一件就要价美金一千五百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他走到楼下,发现她正一个人在厨房里煮东西。

  瓦勒里在门边停驻。她侧对着他,展现了完美恬静的侧影,她确实是个美丽的女人。

  褪色的黑牛仔裤包裹着长腿,臀部线条迷人之极。她穿了件钮扣式黑色短袖毛衣,下摆卷得高高,露出低腰裤和肚脐之间一大片金棕色肌肤,如果他没看错,她还有个脐环。

  泰碧莎的红棕色长发往后扎起,光脚站在炉火前的样子有种奇特的安宁感,银色趾环在右脚上闪闪发亮。收音机开着,低声播放着英国歌手马丁.布利的〈泪水之咸〉,她的翘臀不时随着音乐诱人确实,他必须发挥极大自制力才能不让自己走过去,低头品尝那一直在召唤他的甜美肌肤。

  她就像喷火战斗机,绝对能把他挑拨得情难自禁。

  他走上前,她吓得跳起来,一脚踢向他,刚好又踢到他的鼠蹊部,瓦勒里边咒骂边承受着双倍的痛楚「我的老天!」泰碧莎惊呼,她竟然对来家里作客的人出手。「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有事。」他嘟囔着,一瘸一拐地离她远一点。

  泰碧莎扶着他走向放在小厨房里的椅凳。「我真的真的很抱歉。」她重复说个不停,看着他坐下,用手掌撑着自己。「我应该事先警告你,不要在我背后鬼鬼祟祟的。」

  「我没有鬼鬼祟祟,」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只是在走路。」「来,我拿点冰块给你。」

  「我不需要冰块,我只需要一分钟来调整呼吸并静下心。」她投降地举起双手。「慢慢来。」

  在脸色有趣地变化一轮之后,他终于恢复过来。「幸亏妳手里没多拿一把刀。」他低声道,又提高音量问:「妳会踢每个走进屋里的男人吗?」

  「哦,天哪,别又来一个!」玛拉说着走进厨房。「小碧,我敢说以妳对待男人的方式,妳还能有私生活真是奇迹啊。」

  「闭嘴啦,玛拉,我又不是故意的……这次不是。」

  玛拉翻个白眼,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健怡可乐,递了一罐给瓦勒里。

  「敷在你的伤处,甜心,有用的。你要庆幸你不是费尔,小碧抓到他劈腿之后,我听说他们得帮他进行睪丸重建手术。」她拉开饮料拉环,走回楼上。

  「他活该!」泰碧莎在玛拉身后吼。「该庆幸我没把它切下来。」

  瓦勒里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站起身,把可乐放在流理台上。「妳为什么在煮东西?」

  泰碧莎耸耸肩。「你说你不想吃罐头食物,所以我就煮义大利面给你吃啊。」

  「但妳说—」

  「我常常口不对心。」

  他看着她关掉炉火,把整锅滚烫的义大利面拿到水槽边,接着一阵叮铃声响起。

  「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拿什么?」他问。

  「微波炉里的东西。」

  瓦勒里环顾厨房。他这辈子很少进厨房,对烹调需要的电器也所知甚少,况且,他有仆人处理这些事务。

  铃声再度响起。

  心想那应该是从微波炉传来的,他走过去,拉住把手打开,里面有一碗义式番茄酱。他拿起微波炉前方的鱼型隔热垫把碗拿出来。「这个要放哪里?」

  「炉子上,麻烦你。」

  他照做。

  她拿了一个小碗到他站的地方,在义大利面上加上酱汁。

  「好些了吗?」她边问边把碗递给他。

  瓦勒里点头,直到视线落在面上。他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瞪视着那些面的形状。

  不,他的视力绝对没有问题。

  这些是……?

  他张口结舌,发现眼前所见都不是幻影。小小的阳具造型义大利面在红色义式番茄酱里载浮载沉。

  「哦,少来了,」泰碧莎不耐地说。「别告诉我一个罗马将军不敢吃小弟弟面。」

  「妳不是真心指望我吃这个东西吧?」他惊恐万分。

  她不高兴了。「你少用这种纡尊降贵的口吻对我说话,兄弟。我恰巧知道你们罗马人怎么生活,又是怎么装饰房子的。你来自一个阳具之地,所以别对我端了一碗那东西给你吃表现得如此惊讶,我又不是在家里挂了飞舞的阳具造型风铃来避邪什么的,不过我相信你还是人类时一定有这么做过。」

  这是真的,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自从……但是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她拿了枝叉子给他。「不是银的,但是不锈钢制,我相信你可以将就一下。」

  他依然因那碗义大利面而魂不附体。「这东西妳从哪里买来的?」

  「我店里有卖这个和咪咪面。」

  「咪咪面?」

  「我想你可以自己找出答案。」

  瓦勒里无言以对。他从未吃过这么猥亵的食物—她开的到底是什么店,竟会卖这种商品?

  「维提之家6,」泰碧莎双手叉腰。「还需要我解释吗?」

  瓦勒里对她提起的罗马大宅,以及那些有妨碍风俗的壁画了如指掌。没错,他的族人对性这件事相当大方,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髦的时代面对这些。

  「Non sana est puella.」这个女的是疯子,瓦勒里低声用拉丁语说。

  「Quin tu istanc orationem hinc veterem antque antiquam amoves, vervex?」泰碧莎反击。

  你能不能不要再用那种过时的语言,猪头?

  瓦勒里从来没如此觉得好气又好笑。「妳的拉丁语为什么说得这么好?」

  她从烤箱中拿出一片吐司。「我有古文明历史的硕士文凭,我姐姐瑟琳娜则念到博士毕业。我们觉得在学校里用拉丁语吵架很好玩。」

  「瑟琳娜.劳伦斯?那个在广场摆塔罗占卜摊的疯女人?」

  她狠狠地瞪向他。「那个疯女人刚好就是我亲爱的姐姐,如果你再侮辱她一次,你就会……跛得更厉害。」

  瓦勒里保持缄默,走向餐厅的桌子。过去三年来,他和瑟琳娜见过几次面,每次都不欢而散。当阿克伦初次提起她时,瓦勒里还很高兴地想,能和一个了解他所属文化及语言的人聊聊真好。

  但阿克伦刚为他们彼此介绍完,瑟琳娜立刻用手上的饮料泼了他一脸。她用各种人类所知的脏话骂他,甚至还发明了一些新词。

  他不知道瑟琳娜为什么这么恨他,她只告诉他,他没在蛮族入侵时被粉身碎骨真是可惜。

  这还是她咒他死的方式中较温和的一种。

  如果她知道真正夺走他性命的方式实际上比她的咒骂更羞辱和痛苦,她应该会挺高兴的。

  每次他冒险走进广场搜巡代魔的踪影,她总是骂个不停,还会拿起手边的一切物品往他身上丢。

  不用怀疑,如果她发现她妹妹刺了他一刀肯定开心死了。她只会懊恼他竟然还活着,而不是死在某个排水沟里。

  泰碧莎在门边停下脚步,看着瓦勒里静静地吃义大利面。他的背挺得笔直,餐桌礼仪无懈可击,看起来冷静又镇定。

  但他似乎对于待在她家觉得非常不自在,更别提有多局促不安了。

  「来。」她走上前,拿面包给他。

  「谢谢。」他接过面包,蹙着眉头,好像在找面包碟。最后,他把面包放在桌子上,继续吃那碗特别的面。

  他们之间有种尴尬的静默。她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在听过他那么多事迹之后,看到这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感觉很奇怪。

  而且没有一句是好话。

  她的妹夫和他最好的朋友朱利安在家庭派对上花了几小时大骂瓦勒里和他的家人,而阿特蜜丝把瓦勒里调到纽奥良也是出于恶意,因为她从来都不想放齐恩走。也许这是真的,也许女神只是想要齐恩面对他的过去,放下一切恩怨。

  无论如何,因为阿特蜜丝的决定而受到更多折磨的似乎是瓦勒里,他常被恨他入骨的齐恩和朱利安挂在嘴边。

  有趣的是,她眼中的他看起来没那么坏。

  没错,他是傲慢又古板,但是……

  他不仅仅如此,她能感觉得到。

  她走到厨房帮他准备饮料。她本来要倒水给他喝,后来转念一想,她让他吃小弟弟面已经很恶劣了—刚才那幼稚的举动让她自责不已。

  所以她决定去酒柜拿点绝对会令他满意的东西给他喝。

  瓦勒里抬头看着泰碧莎端给他一杯红酒,他以为会是酸涩的便宜货,没想到却是令他惊讶、香醇浓郁的好滋味。

  「谢谢妳。」他说。

  「不客气。」

  她抬脚往外走,他拉住她的手让她停下。「妳为什么要买新衣服给我?」

  「你怎么会—」

  「我发现我的衣服在垃圾桶里。」

  她瑟缩了一下,他发现她做了什么似乎令她很困扰。「我应该倒垃圾的,该死。」

  「妳为什么不希望我知道?」

  「我以为你不要那些衣服了。既然我是造成它们毁损的原因之一,这些至少是我能做的。」

  他对她微笑,令她心头一暖。「谢谢妳,泰碧莎。」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那醇厚低沉的嗓音令她轻颤。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他的脸,心里微微期待他拉开距离。

  但他没有,他只是用充满好奇的黑眸盯着她看。

  他的俊美令她六神无主,伤痕累累的心也让她为他心痛。她还没能好好厘清思绪,就低下头吻上他的唇。

  她的动作让瓦勒里措手不及。从来没有女人主动吻过他,从来没有。泰碧莎大胆的探索和要求令他的身体像熔岩般火热燃烧。

  大手捧起她的脸,他回吻了她。

  将军先生美妙的滋味让泰碧莎呻吟出声,她的舌舔过他的尖牙,身躯跟着轻颤。他既致命又危险。

  生人勿近。

  以一个从不遵照他人规则、只忠于自我行事的骄傲女人而言,这让他显得更迷人了。

  她跨过椅子,坐在他大腿上。

  他没有抵抗,相反地,他从她的脸抚向她的背,她则拉掉他的发圈,让那头丰厚乌黑的发丝披散,像丝般在她指间滑过。

  她能感觉到他的勃起抵着她的身体中心,让她的欲望更加炽热。

  她很久没和男人在一起了,也很久没有这么想要缠绕在一个男人身上。她极度想要瓦勒里,即使他绝对不该是她的选项之一。

  瓦勒里的头随着泰碧莎的动作而摇摆,她从他的唇吻到下颔,一路来到他的脖子。她灼热的呼吸吹拂过他的肌肤,距离他上次占有一个清楚知道他身分的女人已经过了好几百年。

  一个他不需要小心翼翼亲吻,以防她发现他尖牙的女人。

  他也从未与如此令人兴奋的女人在一起,一个如此大方又狂野的女人。这女人心里没有恐惧,坦荡而自在。

  她强悍又热情,极具女人味。

  泰碧莎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暗夜猎人不得与女性有所牵扯,他们完全不能受到情感牵绊,或许随从还勉强可以。

  她可以和瓦勒里春风一度,但之后她就必须让他离开。

  不只如此,她全家大小都痛恨这个男人,她也应该同仇敌忾。她应该拒他于千里之外,但她做不到,他身上有某种令人无法抗拒的东西。

  违反所有的理智和判断,她就是想要他。

  妳只是在思春,小碧,放他走。

  原因可能就是这么简单。她和艾力克分手已经三年了,这段时间她没和任何人在一起,没人能吸引她的注意,顶多只引起些微好奇。

  唔,除了艾许吧,但她心知肚明不能对他出手。

  但即使是他也从未让她如此心动,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像瓦勒里满怀痛苦—或许他也有,但他和她在一起时隐藏得更好。

  她能感觉到瓦勒里也需要她。

  就在她摸向他的长裤拉链时,电话响起。

  泰碧莎置之不理,直到玛拉在她的对讲机喊:「是艾曼达啦,小碧,她叫妳接电话,马上。」

  她懊恼地低吟。快速但热情地吻了瓦勒里一下,她站起身。「拜托在我接电话时不要出声。」她警告。

  自从嫁给齐恩,艾曼达的通灵能力就变得超强,只要让她听到瓦勒里的声音,她就能立刻知道他是谁。泰碧莎很确定,这也是她最不想面对的事。

  她拿起厨房墙上的电话。「嘿,小曼,有何贵干?」

  泰碧莎转头看向瓦勒里,他正在整理仪容,用她之前拉掉的黑色小发圈把头发重新扎好。

  他又变回那个贵气十足、一丝不苟的男人,拿起叉子继续吃东西。

  她妹妹一直在碎念某个恶梦的内容,直到「司巴提代魔」这个字出现,泰碧莎才把注意力从瓦勒里身上拉回来。

  「抱歉,妳说什么?」她问艾曼达。

  「我说我做了个关于妳的恶梦,小碧,梦到妳在一场打斗中受了重伤,我只是想确定妳没事。」

  「嗯,我好得很。」

  「妳确定?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我工作到一半被妳打断了。」

  「哦。」艾曼达相信了这个谎言,让泰碧莎有点内疚。泰碧莎不太习惯对双胞胎妹妹隐瞒事情。

  「好吧,我不打扰妳了。但妳要为我保重自己,这种不祥的预感一直挥之不去。」

  泰碧莎也有同感,那是种无法分辨却又持久不散的感觉。「别担心,艾许在城里,他还额外调了个暗夜猎人过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好吧,我相信妳会照顾好自己……但是,小碧—」

  「嗯?」

  「别再骗我,我不喜欢那样。」

  1 原文为Keep your shirt on,有「别紧张」、「耐住性子别发火」的含意。这里泰碧莎以此调侃一丝不挂的瓦勒里。

  2 莫霍克(Mohawk),一种源自北美原住民莫霍克人的发型,其将两侧剃光只留下中间部分。

  3 罗德.塞林(Rod Serling)是「阴阳魔界」的导演。

  4 詹蒂碧(Xanthippe),苏格拉底之妻,有千古悍妻之称。

  5 波亚第大厨(Chef Boyardee),美国知名义式速食罐头品牌。

  6 维提之家(House of Vetti),义大利庞贝古城遗迹之一,原为庞贝富商维提兄弟的住宅,其情色壁画及入口处春宫图为参观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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