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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杰克。」我的声音消失,恐惧掐住了我的喉咙。他怎么被放出来了?他怎么会有蜜雅的手机?我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退去,只感觉头晕眼花。

  「妳还真的记得我。」他语气平和地说,但我感觉得出他正憎恨地微笑着。

  「是的,当然。」我机械般地回答,但脑子疯狂运转。

  「妳大概在想我为什么打电话给妳。」

  「对。」

  挂断吧。

  「别挂电话,我才刚和妳的小姑聊了几句。」

  什么?蜜雅!不!「你做了什么?」我轻声问,试图压下我的恐惧。

  「好好听着,妳这个卖弄风情、虚荣拜金的小荡妇,妳搞砸了我的人生,格雷搞砸了我的人生,这是妳欠我的。那个小贱货现在在我手上,而妳,妳嫁的那个烂痞子,还有他天杀的全家人都得付出代价。」

  海德的轻蔑和愤怒吓到了我。他全家人?什么鬼?

  「你想要什么?」

  「我要钱,我确实想要他该死的钱。如果事情当初不是这样,有钱的就会是我了,所以妳要去弄来给我。我要五百万美金,今天就要。」

  「杰克,我没办法拿到这么大笔钱。」

  他冷笑一声。「给妳两个小时准备,只有两个小时。妳敢告诉任何人,这个小贱货就倒楣了。不准报警,不准告诉妳的混蛋老公,还有他的保全人员。如果妳说了,我会知道,明白吗?」他停顿,我尝试要回答,但慌乱和害怕使我说不出话。

  「妳明白吗?」他吼。

  「嗯。」我低声应。

  「不然我就杀了她。」

  我惊喘一声。

  「带好妳的手机。不准告诉任何人,不然我会将她先奸后杀。妳有两个小时。」

  「杰克,我需要多一点时间,三个小时。还有,我怎么知道她在你手上?」

  电话挂断了。我惊恐地瞪着手机,嘴巴因害怕而发干,留下满口恐怖恶心的金属味。蜜雅,他抓了蜜雅。是这样吗?我的脑子里冒出些下流的猜想,胃再次开始翻搅,我想我快要吐了,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慌乱的心情,恶心感消失了。我衡量所有的可能性:告诉克里斯钦?告诉泰勒?打电话报警?杰克怎么会知道?他真的抓了蜜雅吗?我需要时间,有时间才能思考-但我只能先照他的指令行事才能解决问题。我抓起皮包,走向门口。

  「汉娜,我得出去一下。我不知道会花多久时间,所以取消我下午所有的会议,告诉伊莉莎白我有个紧急状况要处理。」

  「没问题,安娜。还好吧?」汉娜蹙眉,目送我离开的脸上写着担忧。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急忙走向接待柜台,索耶正在那里等候。

  「索耶。」听到我的声音,他从扶手椅跳起,看到我的脸色时眉头一皱。

  「我不太舒服,请带我回家。」

  「好的,女士。您要在这里等我去拿车吗?」

  「不,我和你一起过去。我急着想回家。」

  ❊

  我满心恐惧地看向窗外,想着我的计划:回家、换衣服、找出支票簿、想办法逃离雷恩和索耶、去银行。糟,五百万需要多大的空间?会有多重?我需要带公事包吗?我该不该先打电话给银行?蜜雅。蜜雅。如果他根本没抓住蜜雅怎么办?我要怎么确定?如果我打给葛蕾丝定会引起她的怀疑,可能也会害到蜜雅,因为他说他会知道。我往休旅车的后车窗瞥了一眼,有人在跟踪我吗?我的心狂跳,查看后方的每一辆车,但它们看起来全都正常无害。噢,索耶,开快一点,拜托你。我的视线在照后镜里遇上他的,他皱起眉头。

  索耶按下蓝芽耳机上的按钮,接听一通来电。「T……我想告诉你一声,格雷太太在我身边。」索耶再次迎上我的目光,然后重新看着前方道路并继续说道:「她不太舒服,我正载她回爱司卡拉……我知道了……先生。」索耶又把视线从路面移到照后镜中看着我。「好的。」他回答后挂断电话。

  「泰勒?」我低声问。

  他点头。

  「他和格雷先生在一起?」

  「是的,女士。」索耶的表情因同情而柔和下来。

  「他们还在波特兰吗?」

  「是的,女士。」

  很好,我必须保护克里斯钦的安全。我的手往下来到腹部抚着它。还有你,小光点,保护你们两个的安全。

  「我们可以快一点吗?我很不舒服。」

  「好的,太太。」索耶踩下油门,车子向前滑驶入车阵中。

  ❊

  索耶和我回到家里,没看到琼斯太太,她的车也不在停车场,我想她应该是和雷恩出去办杂事了。索耶走去泰勒的办公室,我则直接冲进克里斯钦的书房。我脚步踉跄地走向他的书桌,用力拉开抽屉想找出支票簿,蕾拉的枪却滑到眼前。克里斯钦竟然没把这个武器妥善收好,这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燥。他对枪完全不了解,哎,他可能会受伤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枪,确认子弹都装满了,便把它塞入黑色长裤的腰际。我可能会需要它。我用力吞咽了下,我只有打过靶,从来没对任何人开过枪,但我希望雷伊会原谅我。我把注意力转回寻找正确的支票簿,一共有五本,其中只有一本的名字是C.格雷和A.格雷太太。我自己的户头内大约有五万四千元,不知道这个户头里有多少钱,但克里斯钦肯定拿得出五百万,没问题的。或许保险箱里就有钱?该死,我不知道号码是多少。他是不是说过密码组合在他的文件柜里?我想打开文件柜,但它上了锁。可恶,我还是得回到A计划。

  我做个深呼吸,以更镇定但坚决的态度大步走回我们的卧室。床已经铺好了,我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痛。也许我昨晚应该睡在这里的。与一位-用他的话来形容,拥有五十道阴影的人有什么好吵的呢?他现在甚至不和我说话了。停-我没有时间去想这些。

  我很快地换下黑色长裤,穿上牛仔裤、连帽运动衫、球鞋,把枪插在后侧裤腰内。我从衣橱拿出一个软质大帆布袋,五百万装得进去吗?克里斯钦的运动袋躺在地上,我打开它,以为会看到一堆脏衣物,但并非如此-他的运动装备干净又整齐,琼斯太太真的把每个地方都打理得妥妥当当。我把内容物倒在地上,把他的运动袋塞进帆布袋。好了,这样应该没问题了。我检查了下要向银行证明身分用的驾照,接着查看时间:从杰克打电话至今已经过了三十一分钟。现在我只需要躲开索耶,走出爱司卡拉就成功了。

  我安静缓慢地走向门厅,留意对准电梯的监视系统。我猜索耶还在泰勒的办公室里。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接着静静关上身后的门,在入口贴着门边站好,避开监视器的镜头。我从皮包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索耶。

  「格雷太太。」

  「索耶,我在楼上的房间,可以请你来帮我一个忙吗?」我压低声音,因为知道他就在这扇门另一边的走廊尽头。

  「我很快过去,女士。」他说,我听得出他很疑惑,因为我从来没有打电话请他帮忙过。我的心跳到了喉咙口,疯狂激动地怦怦跳个不停。这会成功吗?我挂断电话,听着他的脚步声经过走廊,走上楼梯。我再次做个深呼吸,脑中飞快地想着,像个罪犯一样从自己家里逃出去是多么荒谬。

  一等索耶走到楼上的楼梯间,我就冲向电梯,按下按钮,电梯门滑开,表示电梯准备就绪的叮声非常响亮。我冲进去,发狂般地按着地下室停车场的按钮,经过令人焦躁的停顿,电梯门缓缓关起,此时我听到索耶大喊-

  「格雷太太!」电梯门关起时,我看到他跑进门厅。「安娜!」他不敢置信地大吼,但他晚了一步,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电梯平顺地抵达停车场楼层。我比索耶快了几分钟,我知道他会想办法阻止我。我奔向绅宝车时依依不舍地瞄了眼R8,打开车门,我把帆布袋丢在前座,接着跨进驾驶座。

  我发动车子,轮胎在我冲往入口处时发出尖锐声响,经过恼人的十一秒后闸门才升起,一等阻碍消失我马上开出去,同时从照后镜里看到索耶刚从货梯跑进停车场。我转进第四大道时,他那不知所措又受伤的表情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呼出始终屏着的那口气。我知道索耶会打给克里斯钦或泰勒,但到时候我总会有办法处理的-我现在没时间去烦恼那些。我不安地在椅子里挪动,内心深处知道索耶可能会因此丢了工作。别去想了,我必须救出蜜雅,我必须赶去银行领出五百万元。我瞥一眼照后镜,担心会看到那辆休旅车从停车场冲出来,但我一路往前开,都没看到索耶的踪影。

  ❊

  银行新潮摩登又低调,到处都是细语声、地板回音以及浅绿色的雕花玻璃。我大步走向服务台。

  「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女士?」一位年轻女人对我露出灿烂但毫无诚意的微笑,我忽然后悔换穿了牛仔裤来。

  「我想领一大笔钱。」

  虚情假意小姐挑起一道似乎更加虚假的眉。

  「您在我们的银行有户头吗?」她掩饰不住挖苦的语气。

  「有的,」我厉声说,「我先生和我在这里开了几个帐户。他的名字是克里斯钦.格雷。」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刚才的伪诚意被震惊取代,随后再次用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次混合了敬畏和不信。

  「这边请,太太。」她低声说,带我走进一间没有太多装饰的小巧办公室,墙上是更多的绿色雕花玻璃。

  「请坐,」她指向玻璃桌旁的一张黑色皮椅,桌上放着一组先进的电脑和电话。「您今天大概准备提领多少钱呢,格雷太太?」她客气地问。

  「五百万。」我直勾勾看入她的双眼,好像我每天都会领这么多现金似的。

  她刷白了脸。「我明白了,我会请经理过来。哦,请恕我多问一句,您有带身分证明来吗?」

  「有的,但我想直接和经理谈。」

  「没问题,格雷太太。」她急忙离开,我靠坐在椅子里,枪顶得我的后背很不舒服,一波恶心感涌过我全身。现在不行,我现在不能呕吐。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那波恶心感消退了。我紧张地看表,两点二十五分。

  一位中年男子走进来,他的发线渐秃,但穿了一身光鲜、所费不赀的炭灰色西装,搭配同色系领带。他伸出手。

  「格雷太太,我是卓伊.威蓝。」他微笑,我们握了手,他坐进我对面的办公桌前。

  「我的同事告诉我,您想提领一大笔钱。」

  「没错,五百万元。」

  他转向那时髦的电脑,打了几个数字。

  「一般来说,数字庞大的金额我们都需要呈报,」他停顿了下,接着对我露出一个充满保证却又傲慢的微笑。「但幸运的是,整个西北太平洋地区的准备金都是由我们来保管。」他夸耀道。天,他是想打动我吗?

  「威蓝先生,我在赶时间。我需要做什么?我的驾照在这里,还有联名帐户的支票簿。我是不是只需要开一张支票?」

  「一步一步来,格雷太太。我可以看一下身分证明吗?」他从卖瓜的老王变成了严肃的银行家。

  「这里。」我递出我的驾照。

  「格雷太太……这上面写的是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哦,糟了。

  「哦……对,嗯。」

  「我联络一下格雷先生。」

  「哦,不,不需要那么做。」可恶!「我一定还有其他东西是冠了夫姓的。」我在皮包里翻找。我有什么写了名字的东西?我拿出皮夹,打开发现有张克里斯钦和我的合照,在窈窕淑女号船舱里的床上拍的。我不能拿这个给他看!我挖出我的美国运通黑卡。

  「来。」

  「安娜塔希娅.格雷太太,」威蓝念道,「好的,这个可以用。」他蹙眉。「这是非常不合常规的,格雷太太。」

  「你想要让我先生知道,你们银行的配合度很差吗?」我坐正身子,用最凶狠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他停下动作,很快地重新打量我一番,我猜。「您需要开张支票,格雷太太。」

  「没问题。这个帐户吗?」我亮出我的支票簿,试着让怦怦乱跳的心平静下来。

  「这个就可以,我也需要您另外填写一些文件。可以等我一下吗?」

  我点头,他起身走出办公室,我再次呼出憋着的长气。我不知道领个钱这么麻烦。我笨拙地翻开支票簿,从皮包里拿出一枝笔。我应该要领现金吗?我不知道。我抖着手写下︰伍百万元整。5,000,000。

  噢,老天,我希望我做的是正确的事。蜜雅,想想蜜雅。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杰克冷酷又可憎的话语回荡在我脑中:不准告诉任何人,不然我会将她先奸后杀。

  威蓝先生回来了,白着一张脸,有点胆怯的模样。

  「格雷太太,您先生要和您说句话。」他咕哝,指向我们中间那张玻璃桌上的电话机。

  什么?不行。

  「他在一线上,只要按下按钮就可以。我会在外面。」他还有脸摆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叛国者阿诺德26也比不上他,我怒视他,同时感觉脸上的血液再次被抽光。他离开了办公室。

  可恶!可恶!可恶!我该和克里斯钦说什么?他会察觉的,他会插手,然后造成妹妹的危险。我抖着手拿起话筒贴在耳朵旁,努力让紊乱的呼吸平稳,然后按下一线的按钮。

  「嗨。」我低声说,试着稳定心神,但失败了。

  「妳要离开我了?」克里斯钦充满痛苦、令人透不过气地轻声道。

  什么?

  「不是!」我的声音听起来和他一样。哦,不。哦,不。哦,不-他怎么会那样想?他认为我要卷款走人?忽地,我心头一凛,我发现唯一可以让他保持距离,避免他受伤害,还可以救他妹妹的方式:说谎。

  「对。」我低声说。灼热的痛楚刺穿了我,泪水积聚在眼眶。

  他倒吸一口气,几乎像是啜泣。「安娜,我-」他哽住。

  不要!我用手摀着嘴,压抑煎熬的心情。「克里斯钦,求你,别这样。」我逼回泪水。

  「妳要走了?」他说。

  「对。」

  「但为什么要现金?一切都是因为钱吗?」他充满痛苦的声音几乎难以辨识。

  不是的!泪水滑落我的脸。「不是。」我小声说。

  「五百万够吗?」

  哦,求求你,别说了!

  「够。」

  「那孩子呢?」他轻声低语。

  什么?我的手从嘴巴移到小腹。「我会照顾孩子。」我喃喃说道。我的小光点……我们的小光点。

  「这就是妳想要的?」

  不是!

  「没错。」

  他猛吸一口气。「全拿去吧。」他嘶声说。

  「克里斯钦,」我啜泣,「这是为了你,还有你们全家。求求你,别这样。」

  「全部拿去,安娜塔希娅。」

  「克里斯钦-」我快要崩溃了,几乎要和盘托出关于杰克、关于蜜雅、关于赎金的事。只要相信我就好,拜托你!我无声地恳求他。

  「我会永远爱妳。」他声音嘶哑地说,而后便挂断了电话。

  「克里斯钦,不是的……我也爱你啊。」过去这几天我们用来折磨彼此的那些蠢事忽然变得微不足道。我答应过永远不会离开他。我不是要离开你,我是在救你妹妹。我滑进椅子,手摀着脸开始大哭。

  门上的轻响打断了我,威蓝走进来,虽然我没注意到他。他东张西望就是不看我,一脸为难的神色。

  你竟然打给他,你这个混账!我瞪着他看。

  「您的先生同意将手头上价值五百万的资产套现,格雷太太,这是相当不寻常的状况,但做为我们的主要客户……他很坚持……非常坚持。」他面红耳赤地停住,皱起眉头看我,我不知道是因为克里斯钦的反常行为,还是威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在他办公室哀哀啜泣的女人。

  「您没事吧?」他问。

  「我看起来像没事吗?」我没好气。

  「我很抱歉,女士。要喝点水吗?」

  我闷闷不乐地点头。我才刚离开我老公,唔,克里斯钦是这么以为的。我的潜意识噘起嘴,因为妳是这样告诉他的。

  「我准备钱的时候,会请同事帮您端些水过来。请您在这里签名,女士……要将支票转为现金,请在那里也签名。」

  他在桌上放了一张表格。我在支票上的虚线处潦草地签下名字,接着是表格。安娜塔希娅.格雷。泪珠滴落在桌面,差点沾湿了纸张。

  「这些交给我,女士。准备现金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我很快地看一下手表,杰克说两小时-时间应该差不多。我对威蓝点点头,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办公室,留下悲惨痛苦的我。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几分钟、几个小时吧,我不知道,虚情假意小姐带着一瓶水和一个杯子进来。

  「格雷太太。」她轻声说,将杯子放在桌上接着斟满水。

  「谢谢妳。」我拿起杯子感激地喝下,而后她离开了,留下满脑子混乱恐惧思绪的我。我要想办法弥补克里斯钦……如果不会太晚,至少他没被卷进来。现在我必须专心在蜜雅身上:万一杰克说谎?万一她根本不在他手上?也许我真的应该报警。

  不准告诉任何人,不然我会将她先奸后杀。我办不到,我靠上椅背,感觉蕾拉的枪抵着我的腰、压进我的背让我安心许多。谁想得到,我竟然会有感激蕾拉拿枪指着我的一天?噢,雷伊,我好高兴你教了我如何射击。

  雷伊!我倒吸口气,他还在等我晚上去看他呢。或许我该直接把钱丢给杰克,我带蜜雅回家时他可以趁机逃跑。哦,听起来好荒谬!

  我的黑莓机忽然动起来,〈爱如王者〉的音乐回荡在房里。哦,不妙!克里斯钦想要做什么?在我的伤口上再补一刀?

  一切都是因为钱吗?

  哦,克里斯钦,你怎么能那么想?我怒火中烧,没错,怒火,它很有帮助。我把电话转去语音信箱,待会儿再来应付我老公。

  门上传来轻敲声。

  「格雷太太。」是威蓝。「钱准备好了。」

  「谢谢你。」我站起身,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我赶紧抓住椅子。

  「格雷太太,您没事吧?」

  我点头,对他抛去一个「先生麻烦您站远一点」的眼神,我再次做个深呼吸。我必须这么做。我必须这么做。我必须救蜜雅。我将连帽运动衫的下襬拉低,盖住牛仔裤后腰的手枪。

  威蓝先生的双眉紧蹙,但还是帮我开了门,我强迫自己颤抖的手脚往前移动。

  索耶在入口处扫视着公共区域,糟!我们四目相对,他对我皱眉,评估着我的动作。哦,他生气了。我举起食指表示「马上就过去」,他点点头,接听了手机。可恶!我猜一定是克里斯钦。我瞬间转身,差点撞到在我身后的威蓝,接着冲回小办公室里。

  「格雷太太?」威蓝一头雾水地跟着我走了回去。

  索耶可能会搞砸整个计划。我抬眼看着威蓝。

  「外面有个我不想见到的人。有人在跟踪我。」

  威蓝睁大双眼。

  「您要我报警吗?」

  「不!」真要命,不用。我该怎么做?我瞄一眼手表,快到三点十五分了,杰克随时可能打电话来。思考,安娜,思考!威蓝注视着我,越来越挫败,也越来越手足无措。他一定认为我疯了。妳是疯了,我的潜意识大吼。

  「我得打个电话,可以请你回避一下吗?」

  「当然可以。」威蓝回答-充满庆幸吧,我猜,接着便离开了办公室。他一关上门,我就颤抖着手指拨打蜜雅的手机。

  「唔,希望不是不付我薪水。」杰克挖苦地说。

  我没时间听他废话。「我有点麻烦。」

  「我知道,妳的保全跟着妳进了银行。」

  什么?他见鬼的怎么会知道?

  「妳必须甩掉他。我派了车在银行后门等,黑色道奇休旅车。妳有三分钟赶去那里。」道奇车!

  「可能会不只三分钟。」我的心又一次跳到了喉咙口。

  「以一个拜金婊子而言妳还满聪明的,格雷,妳自己想办法。等妳走近车子时把手机扔掉,懂了吗,贱货?」

  「嗯。」

  「说出来!」他吼。

  「我懂了。」

  他挂断电话。

  可恶!我打开门,看到威蓝耐性十足地在外面等。

  「威蓝先生,我需要人帮忙把袋子拿到车上。车就停在外面,银行后方,你们有后门吗?」

  他蹙眉。

  「有,是员工出入口。」

  「我们可以从那边走吗?免得招来附近不必要的关注。」

  「悉听尊便,格雷太太。我会请两位员工帮您拿袋子,另外两位保全人员随行监督。请您跟我来。」

  「我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请说,格雷太太。」

  两分钟后,我的随行人员和我来到街道,往道奇车走去。它的车窗全贴成黑色,我看不见司机是谁,但等我们一接近,驾驶座的门就被打开,一位全身黑衣、将黑色棒球帽压低遮住脸的女人优雅地走出车外。公司的伊莉莎白!真是见鬼了。她走向休旅车后方打开行李厢,两位年轻的银行职员将装着钱的沉重袋子放进车后面。

  「格雷太太。」她还有胆子对我微笑,好像我们即将要一起去小旅行似的。

  「伊莉莎白,」我冷冷地打招呼,「很高兴能在公司之外遇见妳。」

  威蓝先生清清喉咙。

  「今天下午真是有趣,格雷太太。」他说,我不得不礼貌地和他握手,谢谢他的帮忙,同时大脑飞快运转。伊莉莎白?为什么她会和杰克混在一起?威蓝和他的员工消失在银行内,留下我独自和SIP的人事主管在一起,她应该犯下了绑架、勒索,很可能还有其他重罪。为什么?

  伊莉莎白打开后座车门,催我上车。

  「妳的手机呢,格雷太太?」她问,谨慎地看着我,我交给她,她把它丢进附近的垃圾桶。

  「这样就可以甩掉跟在后面的狗。」她沾沾自喜地说。

  这女人是谁?伊莉莎白用力关上车门,跨进驾驶座,把车开上马路,我不安地望向车尾,我们正往东开。看不到索耶的踪影。

  「伊莉莎白,妳拿到钱了,打给杰克,叫他放了蜜雅。」

  「我猜他想当面答谢妳。」

  该死!我从照后镜冷冷地瞪着她。

  她变得面无血色,焦虑渐渐爬上她那张其实长得不错的脸。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伊莉莎白?我以为妳并不喜欢杰克。」

  她从镜中再次瞥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抹痛苦。

  「安娜,如果妳把嘴闭起来,我们会相安无事的。」

  「但妳不能这么做,这样做是错的。」

  「闭嘴。」她说,但我感觉得出她的不安。

  「他是不是握有妳的什么把柄?」我问,她的目光射向我,接着猛然踩下煞车把我用力甩向前,我的脸撞上前座的头枕。

  「我说闭嘴,」她咆哮,「还有,我建议妳扣好安全带。」

  那一刻我知道我猜的没错,一些糟糕到她愿意为他铤而走险的事。我想着可能会是什么:店内偷窃?和她私生活有关?还是性方面的事?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冷颤。克里斯钦说过,杰克所有的私人助理都不愿意开口,或许她们都有一样的麻烦,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时他会想侵犯我。胆汁溢上我的喉咙,我越想越恶心。

  伊莉莎白把车驶离西雅图市区,往东边的高地而去,没多久,我们就开进了住宅区,我瞄到一个路牌写着:尔文南街。她在一个杳无人烟的街口猛然往左转,街道一侧有个破落的儿童游戏区,另一侧是个大型水泥停车场,旁边有一排空置的砖造矮房。伊莉莎白把车开进停车场,停在最后一栋砖造建筑外。

  她转向我。「好戏上场了。」她低喃道。

  我的头皮开始发麻,恐惧和肾上腺素在体内奔窜。

  「妳不用这么做的。」我轻声回应。她的嘴抿成一条冷酷的线,跨下了车。

  这是为了蜜雅。这是为了蜜雅。我很快地祈祷:请保佑她平安无事,请保佑她平安无事。

  「下车。」伊莉莎白厉声说,把后座车门打开。

  该糟。我跨出车外,双腿开始严重打颤,我怀疑自己能不能站得住。傍晚的凉风徐徐吹来,带着初秋的气息,以及废弃房屋的粉尘味道。

  「唔,看看谁来了呀。」杰克从建筑物左侧一个用围篱围起的小小通道现身。他剪短了头发,没戴耳环,穿得西装笔挺。西装?他缓步向我走来,散发着傲慢与厌恶。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蜜雅在哪里?」我结结巴巴地说,嘴巴干到几乎说不出话。

  「一步一步来,婊子,」杰克冷笑,走到我身前站定,我几乎可以尝到他的轻蔑。「钱呢?」

  伊莉莎白正在检查行李厢内的袋子。「这里有超多现金。」她惊叹地说,将每个袋子的拉链拉开又合上。

  「她的手机呢?」

  「在垃圾桶。」

  「很好。」杰克咆哮道,接着忽然莫名其妙给了我一巴掌,反手往我脸上狠狠打下去,那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打倒在地,我的头重重地在水泥地敲了一下,害我几乎呕吐出来。痛楚从头部开始蔓延,眼眶泛泪使视线变得模糊,撞击的后遗症开始出现,我整个头剧烈抽痛不已。

  剧痛和恐惧使我闷声哭喊。噢,不-小光点。杰克又朝我的肋骨狠狠踢来一脚,那股力量几乎挤干我肺里的空气。我紧闭着双眼,努力抵抗那股恶心和疼痛,挣扎着想多吸两口珍贵的空气。小光点,小光点,噢,我的小光点-

  「这是为了SIP,妳这个他妈的婊子!」杰克大喊。

  我勉强缩起双腿,把身体蜷成一团,等着下一击的来临。不,不,不。

  「杰克!」伊莉莎白尖喊,「不要在这里,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拜托你!」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

  「这婊子活该!」他得意地望着伊莉莎白,这给了我珍贵的一秒,得以伸手从我的牛仔裤腰际拔出枪。我颤抖着手瞄准他,扣下扳机开枪,子弹刚好穿过他膝盖上方,他在我面前摔跌落地,因痛楚而大声嚎叫,紧紧按住大腿,手指沾满了鲜血。

  「妈的!」杰克咆哮。我转向伊莉莎白,她正惊恐地看着我,两手高举过头。她变得好模糊……黑暗席卷而来,该死……她站在隧道底端,黑暗吞噬了她,也吞噬了我。远方似乎一切都开始大乱,车子的刺耳声响……煞车……门……吼叫……奔跑……脚步声。枪从我手上掉落。

  「安娜!」克里斯钦的声音……克里斯钦的声音……克里斯钦痛苦的声音。蜜雅……救蜜雅。

  「安娜!」

  黑暗出现……宁静来临。

  26 阿诺德(Benedict Arnold),美国独立战争时背叛美国投奔英国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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