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掌舵塔
赫丝塔没有把她的奇怪遭遇告诉汤姆，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傻乎乎的，只会唠叨一些关于鬼魂的话。她所看到的那个从阴影中望着她的形象一定是她自己的幻想玩的一出把戏，而至于斯卡比俄斯先生，他疯了。整座城镇都疯了，假如他们都相信弗蕾娅和彭尼罗，相信他们所许诺的冰原前方有一块新的绿色狩猎场的话，汤姆也和他们一起疯了。争论没有意义，试图让他看清真相也没有意义。最好只是集中精力把他平平安安地带走。
几天过去，然后又是几个星期，安克雷奇绕过格陵兰绵延的群山屏障，穿越宽阔平坦的海冰，一路向北奔驰。赫丝塔开始把大多数时间用来泡在空港里，看阿丘克先生修理“鬼面鱼”号。她帮不了他多少，因为她不是机械师，不过她还是能帮忙递工具，或是去阿丘克先生的工作室拿些东西，又或是从他的旧保温瓶里帮忙倒几杯滚烫的紫黑色可可。赫丝塔觉得光是留在那里，她也许就能帮上忙，让“鬼面鱼”号能带她离开这座鬼城的日子早点到来。
有时候汤姆也和她一起待在机库里，但更多的时候他都离得远远的。“阿丘克先生不希望我们俩同时待在边上。”他告诉赫丝塔说，“我们只会碍他的事。”不过他们俩都对真正的原因心知肚明：汤姆太享受他在安克雷奇的新生活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怀念牵引城上的生活。是由于引擎，汤姆这样告诉自己：是那种微弱的、舒适的振动，让一座座建筑仿佛有了生命；是那种你正向着某个地方前进的感觉，每天早上醒来，都能在卧室的窗外看到一片新的风景——即使那只是另一片满是黑暗和冰雪的景象。
而且，即使汤姆不愿意对自己承认，弗蕾娅可能也是原因之一。汤姆经常与她在奇珍陈列室或是宫廷图书馆里见面。尽管会面相当正式，鱼鸭和派小姐总是会候在一旁，汤姆还是感觉他正在渐渐地了解女藩侯。她激起了他的兴趣。弗蕾娅一点都不像赫丝塔，倒是很像他当年还是伦敦城里的一个孤单学徒时所做的白日梦里的姑娘们，既漂亮又世故。说实在的，她有点儿势利，还热衷于礼仪，不过假如你记得她是如何被抚养长大的，以及她又经历了什么事，那些就都能够让人理解了。他越来越喜欢她了。
彭尼罗教授安全康复了，并搬到了总领航员的正式住所里，那是一座形如剑刃的高塔，被称作掌舵塔，位于冬宫附近，就在神殿边上。它的最上层是城市的控制舰桥，不过下面就是一套豪华寓所，彭尼罗一脸满意神态地住了进去。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相当伟大的人物，能登上一座所有其他人也都这么想的城市可真是太愉快了。
当然，他完全不懂该如何真正地驾驶一座冰原城市，所以引导安克雷奇的日常实际工作仍旧是由温窦莲·派来做的。她和彭尼罗每天早上都在一起待一个小时，仔细查看城里为数不多的几张西部冰原的模糊地图。其余时间里他就在他的桑拿房里放松，或是在客厅里跷起脚来无所事事，或是去拉斯穆森大道以及终极商场的废弃时装店拾荒，捡来各种华贵衣物以配合他的新职务。
“当我们降落在安克雷奇时，可真算是安全着地啦，汤姆，亲爱的孩子！”某一个暗沉似夜的极地午后，当汤姆前来造访时，彭尼罗如此说道。他挥着一只珠光宝气的手，朝他那间巨大的起居室晃了一圈，房间里有华丽的地毯和装帧精美的油画，有熊熊火焰在黄铜三脚盆里燃烧，还有能够越过重重屋顶眺望浮掠而过的冰原的大窗。窗外狂风呼啸，卷起飞雪横扫整座城市，但在总领航员的住所里，唯有温暖与宁静。
“顺带一提，你们的飞艇修得怎么样了？”彭尼罗问。
“哦，挺慢的。”汤姆说道。实际上，他已经好几天没靠近空港了，不清楚“鬼面鱼”号的修理工作进展如何。他不喜欢过多地去想这件事，因为当修理完成时，赫丝塔就会想要离开，把他从这座可爱的城市和弗蕾娅的身边拖走。不过，他想，教授表现出了对这事的兴趣，还是挺友善的。
“前往美洲的旅程又如何了呢？”汤姆问，“一切都还好吗，教授？”
“好极了！”彭尼罗高声喊着，舒舒服服地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来，整了整他的硅丝羽绒长袍。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也给汤姆递了一杯：“总领航员的酒窖里有一些上好佳酿，要是不尽我们所能多喝一点，简直就是浪费，别等到为时已晚……呃……”
“你应该把最好的酒留下来庆祝你抵达美洲。”汤姆在这位伟人脚边的一把小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你定下航线了没有？”
“嗯，既有，也没有。”彭尼罗轻快地说道。他一边拿着高脚杯一边做手势，酒溅得沙发的毛皮套子上都是。“既有也没有，汤姆。等我们到了格陵兰西边，就只需要一路径直溜着冰过去。温窦莲和斯卡比俄斯做了非常复杂的计划，要从很多可能现在根本已经不存在了的岛屿中间，之字形地穿插过去，然后再沿着美洲的西岸行进。所幸我告诉了他们一条简单得多的线路。”他指着墙上的一幅地图说道，“我们快速横穿巴芬岛(加拿大东部的岛屿。)，进入哈得孙湾(加拿大东部的内海，与大西洋相连。)。那里是厚实、坚固、可靠的海冰，一直延伸到北美大陆的核心地带。这正是我上次返程回家的路线。我们嗖的一下穿过去，然后就可以升起后轮，只需要用履带就能驶入那片绿色土地。完全就是手到擒来。”
“我真希望能和你一起去。”汤姆叹了口气。
“不，不，亲爱的孩子！”探险家严厉地说道，“你的归属是在鸟道上。等你的船一修好，你和你的，呃，可爱的伴侣，必须回到天空中去。顺带一提，我听说伟大的女藩侯把我的几本书借给你了？”
听他提到了弗蕾娅，汤姆顿时脸红了。
“那么，你是怎么理解这些书的，嗯？”彭尼罗给自己又倒了一些酒，继续说道，“觉得好吗？”
汤姆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彭尼罗的书绝对能让人热血沸腾。可问题是，对于汤姆那在伦敦接受了培训的思维来说，某些架空历史学家的历史书有一点太架空了。在《美丽的美洲》里，彭尼罗记载他看见古代摩天大楼的钢梁残架穿破死亡大陆的尘土直插云霄——但没有其他任何探险家描述过这种景象，因为那些钢架无疑会被久远年代的无尽风沙所侵蚀殆尽。彭尼罗见到它们的时候，是产生了幻觉吗？然后，在《垃圾？垃圾！》一书中，彭尼罗又宣称在古代遗迹中偶尔会发现的那种微型玩具火车和汽车，其实根本就不是玩具。“毫无疑问，”他如此写道，“这些机械是由一种微型人类所驾驶的。而这种微型人类则是古代人出于他们自己的某些未知理由而使用基因工程技术所制造的。”
汤姆并不怀疑彭尼罗是一位伟大的探险家，只不过当彭尼罗一坐到打字机前面，他的想象力似乎就变成脱缰野马了。
“怎么样，汤姆？”彭尼罗问，“别害羞。一位好作者从不会拒绝建设性意见。我是说，假设性愚见……”
“哎，彭尼罗教授！”温窦莲·派的喊声从墙上的黄铜通话管里响亮地传了出来，“快来！瞭望员报告说在前方的冰原上发现了什么！”
汤姆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发冷，脑海中浮现出一座掠食城市潜伏在那儿的冰原上，可彭尼罗仅仅耸了耸肩：“那头愚蠢的老母牛觉得我又能做什么？”
“嗯，你现在是总领航员，教授。”汤姆提醒他道，“像这种时候，也许你是应该在舰桥上的。”
“名誉誉誉总领航员，蒂姆。”彭尼罗说道。汤姆意识到他已经喝醉了。
汤姆耐心地扶着醉醺醺的探险家站起来，引着他走向一座小型私人电梯。电梯飞快地载着他们到了掌舵塔的最顶层。他们走出电梯，来到一座玻璃墙的屋子里。派小姐正紧张地站在与引擎区相连的电报机边上，而她手下的小职员则将各种地图在领航桌上铺开。一名魁梧的舵手此刻正等候在城市的庞大舵轮边上，等待着来自掌舵塔的指令。
彭尼罗瘫倒在他们路过的第一张椅子里，但汤姆快步走到玻璃墙边，等候雨刷刮过墙外，以便能匆匆瞥一眼前方的景象。浓密的雪幕席卷全城，除了最近的几幢建筑外都难觅踪迹。“我看不见——”他开口道。但随后，暴风雪的一阵短暂间隙，让他看见了北方远处的一片闪烁灯光。
在安克雷奇前方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座猎杀型郊镇。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几天过去，然后又是几个星期，安克雷奇绕过格陵兰绵延的群山屏障，穿越宽阔平坦的海冰，一路向北奔驰。赫丝塔开始把大多数时间用来泡在空港里，看阿丘克先生修理“鬼面鱼”号。她帮不了他多少，因为她不是机械师，不过她还是能帮忙递工具，或是去阿丘克先生的工作室拿些东西，又或是从他的旧保温瓶里帮忙倒几杯滚烫的紫黑色可可。赫丝塔觉得光是留在那里，她也许就能帮上忙，让“鬼面鱼”号能带她离开这座鬼城的日子早点到来。
有时候汤姆也和她一起待在机库里，但更多的时候他都离得远远的。“阿丘克先生不希望我们俩同时待在边上。”他告诉赫丝塔说，“我们只会碍他的事。”不过他们俩都对真正的原因心知肚明：汤姆太享受他在安克雷奇的新生活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怀念牵引城上的生活。是由于引擎，汤姆这样告诉自己：是那种微弱的、舒适的振动，让一座座建筑仿佛有了生命；是那种你正向着某个地方前进的感觉，每天早上醒来，都能在卧室的窗外看到一片新的风景——即使那只是另一片满是黑暗和冰雪的景象。
而且，即使汤姆不愿意对自己承认，弗蕾娅可能也是原因之一。汤姆经常与她在奇珍陈列室或是宫廷图书馆里见面。尽管会面相当正式，鱼鸭和派小姐总是会候在一旁，汤姆还是感觉他正在渐渐地了解女藩侯。她激起了他的兴趣。弗蕾娅一点都不像赫丝塔，倒是很像他当年还是伦敦城里的一个孤单学徒时所做的白日梦里的姑娘们，既漂亮又世故。说实在的，她有点儿势利，还热衷于礼仪，不过假如你记得她是如何被抚养长大的，以及她又经历了什么事，那些就都能够让人理解了。他越来越喜欢她了。
彭尼罗教授安全康复了，并搬到了总领航员的正式住所里，那是一座形如剑刃的高塔，被称作掌舵塔，位于冬宫附近，就在神殿边上。它的最上层是城市的控制舰桥，不过下面就是一套豪华寓所，彭尼罗一脸满意神态地住了进去。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相当伟大的人物，能登上一座所有其他人也都这么想的城市可真是太愉快了。
当然，他完全不懂该如何真正地驾驶一座冰原城市，所以引导安克雷奇的日常实际工作仍旧是由温窦莲·派来做的。她和彭尼罗每天早上都在一起待一个小时，仔细查看城里为数不多的几张西部冰原的模糊地图。其余时间里他就在他的桑拿房里放松，或是在客厅里跷起脚来无所事事，或是去拉斯穆森大道以及终极商场的废弃时装店拾荒，捡来各种华贵衣物以配合他的新职务。
“当我们降落在安克雷奇时，可真算是安全着地啦，汤姆，亲爱的孩子！”某一个暗沉似夜的极地午后，当汤姆前来造访时，彭尼罗如此说道。他挥着一只珠光宝气的手，朝他那间巨大的起居室晃了一圈，房间里有华丽的地毯和装帧精美的油画，有熊熊火焰在黄铜三脚盆里燃烧，还有能够越过重重屋顶眺望浮掠而过的冰原的大窗。窗外狂风呼啸，卷起飞雪横扫整座城市，但在总领航员的住所里，唯有温暖与宁静。
“顺带一提，你们的飞艇修得怎么样了？”彭尼罗问。
“哦，挺慢的。”汤姆说道。实际上，他已经好几天没靠近空港了，不清楚“鬼面鱼”号的修理工作进展如何。他不喜欢过多地去想这件事，因为当修理完成时，赫丝塔就会想要离开，把他从这座可爱的城市和弗蕾娅的身边拖走。不过，他想，教授表现出了对这事的兴趣，还是挺友善的。
“前往美洲的旅程又如何了呢？”汤姆问，“一切都还好吗，教授？”
“好极了！”彭尼罗高声喊着，舒舒服服地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来，整了整他的硅丝羽绒长袍。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也给汤姆递了一杯：“总领航员的酒窖里有一些上好佳酿，要是不尽我们所能多喝一点，简直就是浪费，别等到为时已晚……呃……”
“你应该把最好的酒留下来庆祝你抵达美洲。”汤姆在这位伟人脚边的一把小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你定下航线了没有？”
“嗯，既有，也没有。”彭尼罗轻快地说道。他一边拿着高脚杯一边做手势，酒溅得沙发的毛皮套子上都是。“既有也没有，汤姆。等我们到了格陵兰西边，就只需要一路径直溜着冰过去。温窦莲和斯卡比俄斯做了非常复杂的计划，要从很多可能现在根本已经不存在了的岛屿中间，之字形地穿插过去，然后再沿着美洲的西岸行进。所幸我告诉了他们一条简单得多的线路。”他指着墙上的一幅地图说道，“我们快速横穿巴芬岛(加拿大东部的岛屿。)，进入哈得孙湾(加拿大东部的内海，与大西洋相连。)。那里是厚实、坚固、可靠的海冰，一直延伸到北美大陆的核心地带。这正是我上次返程回家的路线。我们嗖的一下穿过去，然后就可以升起后轮，只需要用履带就能驶入那片绿色土地。完全就是手到擒来。”
“我真希望能和你一起去。”汤姆叹了口气。
“不，不，亲爱的孩子！”探险家严厉地说道，“你的归属是在鸟道上。等你的船一修好，你和你的，呃，可爱的伴侣，必须回到天空中去。顺带一提，我听说伟大的女藩侯把我的几本书借给你了？”
听他提到了弗蕾娅，汤姆顿时脸红了。
“那么，你是怎么理解这些书的，嗯？”彭尼罗给自己又倒了一些酒，继续说道，“觉得好吗？”
汤姆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彭尼罗的书绝对能让人热血沸腾。可问题是，对于汤姆那在伦敦接受了培训的思维来说，某些架空历史学家的历史书有一点太架空了。在《美丽的美洲》里，彭尼罗记载他看见古代摩天大楼的钢梁残架穿破死亡大陆的尘土直插云霄——但没有其他任何探险家描述过这种景象，因为那些钢架无疑会被久远年代的无尽风沙所侵蚀殆尽。彭尼罗见到它们的时候，是产生了幻觉吗？然后，在《垃圾？垃圾！》一书中，彭尼罗又宣称在古代遗迹中偶尔会发现的那种微型玩具火车和汽车，其实根本就不是玩具。“毫无疑问，”他如此写道，“这些机械是由一种微型人类所驾驶的。而这种微型人类则是古代人出于他们自己的某些未知理由而使用基因工程技术所制造的。”
汤姆并不怀疑彭尼罗是一位伟大的探险家，只不过当彭尼罗一坐到打字机前面，他的想象力似乎就变成脱缰野马了。
“怎么样，汤姆？”彭尼罗问，“别害羞。一位好作者从不会拒绝建设性意见。我是说，假设性愚见……”
“哎，彭尼罗教授！”温窦莲·派的喊声从墙上的黄铜通话管里响亮地传了出来，“快来！瞭望员报告说在前方的冰原上发现了什么！”
汤姆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发冷，脑海中浮现出一座掠食城市潜伏在那儿的冰原上，可彭尼罗仅仅耸了耸肩：“那头愚蠢的老母牛觉得我又能做什么？”
“嗯，你现在是总领航员，教授。”汤姆提醒他道，“像这种时候，也许你是应该在舰桥上的。”
“名誉誉誉总领航员，蒂姆。”彭尼罗说道。汤姆意识到他已经喝醉了。
汤姆耐心地扶着醉醺醺的探险家站起来，引着他走向一座小型私人电梯。电梯飞快地载着他们到了掌舵塔的最顶层。他们走出电梯，来到一座玻璃墙的屋子里。派小姐正紧张地站在与引擎区相连的电报机边上，而她手下的小职员则将各种地图在领航桌上铺开。一名魁梧的舵手此刻正等候在城市的庞大舵轮边上，等待着来自掌舵塔的指令。
彭尼罗瘫倒在他们路过的第一张椅子里，但汤姆快步走到玻璃墙边，等候雨刷刮过墙外，以便能匆匆瞥一眼前方的景象。浓密的雪幕席卷全城，除了最近的几幢建筑外都难觅踪迹。“我看不见——”他开口道。但随后，暴风雪的一阵短暂间隙，让他看见了北方远处的一片闪烁灯光。
在安克雷奇前方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座猎杀型郊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