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灰卫们！”
吉纳维芙喊出的警告有些多余，而且也已经太晚了。一条黑鳞巨龙带着灾难般的冲力猛地落在他们中间。它落地时一声巨吼，声音无比响亮，邓肯连忙捂住了耳朵。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叫了出来，可他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他脚下的地面在飞龙的冲击下震动不已，随后巨龙双翅所鼓起的一阵强风又把他吹离了地面。
他在地上翻滚打转，世界在他周围旋转着，最后他重重摔在一一根黑色石柱上。他的后背一阵剧痛。邓肯咬着牙齿，强迫自己站起身来。一阵晕眩向他涌来，但他还是保持住了站姿。
其他人也和他一样被冲散了，只不过身着重甲的人没有飞那么远。敏捷得超乎想象的巨龙已经转过身开始攻击他们了。没等朱利安爬起来，它的后爪就一下子踩在他身上，把他压在原地；它转过结实的脖颈，直瞪着吉纳维芙，它的脑袋有她两倍大。
她并没有退避，把剑举在胸前坚定地站着，警惕的眼睛紧盯巨龙。那怪物愤怒地喷出一团黑烟，仿佛被这些胆敢进入它巢穴的入侵者激怒了。它谨慎地绕着吉纳维芙走了几步，并张开巨嘴吐气，每颗尖牙都有人的手臂那么长。她稳稳拿着剑，坚毅冷酷的面庞一直朝着巨龙。
那龙移开了踩着朱利安的脚，他痛苦地呻吟起来。尼古拉斯冲过去，迅速地把他拖到边上的岩脊处。巨龙掀起的尘土太多了，周围还雾蒙蒙的，看不清其他人怎么样了。
“各自找掩护！”吉纳维芙喊道。她的声音激起了巨龙的忿怒，它猛冲上去，张开血盆大口咬她。尽管她穿着厚重的盔甲，却还是以惊人的速度滚到了一旁，一剑砍向巨龙长长的脖颈。剑尖划开了它绵密的黑鳞，但伤得并不深。不过对于这头怪物来说，这足以令它暴跳如雷、怒吼不已了。
整个洞窟都在震动，指挥官举起她的巨剑飞身向前，朝巨龙的胸口刺去。然而她并没有如愿，而是被巨龙打中，贴着地面滑到了一旁。
此刻其他的灰袍守护者也行动了起来。邓肯看见尼古拉斯跑过去，用锤棍猛击巨龙的后腿。不一会儿，朱利安也蹒跚提着大剑加入了攻势。乌莎也出现在了怪物的另一侧，她掏出了她的双节棍——那是两段钢棍，用一小段锁链相连，他常见她使用这种矮人武器。乌莎以炫目的速度绕身挥舞棍子，然后朝巨龙的鳞片挥出强力的一击。
凯尔也出现了，他和哈伏特一起跳到了高处。猎人制止了狗儿想要下去加入搏斗的动作，接着开始谨慎地瞄准巨龙的头部弱点射出箭矢。
巨龙无视于飞箭，以闪电般的速度回转身，长长的尾巴扫在朱利安和尼古拉斯脚上，将他们掀翻在地，又堪堪擦过了翻筋斗躲避的乌莎。现在它盯紧了乌莎，重重踩了好几脚，想要把她踏扁。矮人每次都敏捷地跳开了。
邓肯拔出他的匕首，冲上去支援其他人。洞窟里的热度高得惊人，他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要是他被那对巨大的翅膀扫进哪股岩浆，那可就太倒霉了——邓肯这辈子以来都没见过岩浆，但要想象掉进去有多么糟糕可不难。也就跟被这只大个龙嚼碎差不多糟糕，毫无疑问。
我们真打算跟这家伙战斗吗？
吉纳维芙从重重烟雾中冒了出来，高举着剑冲到他的身旁。他们并没有交换眼神，而只是趁巨龙全神贯注对付乌莎的时候，一同跑向它的侧边。他们接近之后，邓肯不禁咽了口口水。那怪物傲然屹立在他头顶，比在远处看起来还要大得多，而且也快得多。它既长、又高、还快，以安卓斯特的名义啊，它是怎么会住在这底下的？
飞龙本被认为是已经灭绝了，被猎龙人捕杀殆尽——至少飞龙纪元开始时在冰脊山脉上目击到了一条飞龙之前，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这就是那一条吗？飞龙没有飞来飞去肆虐乡间的时候都会到这底下来吗？
吉纳维芙把她的剑深深扎进了巨龙的身体。邓肯也把他的匕首刺了上去，炼银轻易地贯穿了龙鳞。殷红的龙血从伤口喷出。他的小刀不可能扎得像指挥官的剑那么深，但这大概足以对这头怪兽造成些伤害了。
显然是这样。巨龙再一次地暴跳起来，如雷的吼声把洞顶的碎石都震落下来。随着它身体的旋转，吉纳维芙将她的剑从这怪物身体里拔了出来，剑身全被血染红了。邓肯的匕首差点脱手，他不得不用力将它们拔出来。巨龙大张着嘴巴，这会儿只能听到它吸气的巨声。
“当心！”吉纳维芙高喊。
她跃向邓肯，把他推到了地上，压在了她的重甲下面。他被撞得窒息了，而且他这会儿感到相当困惑。不久之后他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那巨龙喷出了火焰。
首先冲向他们的是热流。邓肯大叫起来，却发现肺里的气都被抽走了。他有一阵子都无法呼吸，随后火焰又向他们袭来。但与此同时，又有什么东西撞到他们身上。那是从另一个方向上吹来的冰冷寒气，让吉纳维芙的盔甲都结了霜，可空气中忽然又充满了滚烫的蒸汽。高温烧得他们火辣辣的疼，但是他们竟然活下来了。火焰散去了。
吉纳维芙从他身上爬起来，他也迅速滚到了一边。他看见了他们得以逃过一劫的原因：菲奥娜出现了，她将法杖高举过头，法杖头上的银石放射着蓝色的能量流。她看起来光芒四射，周身环绕着一圈日冕状的魔法能量，邓肯从躺着的地方都能感觉到那股能量的寒冷。
那巨龙也同样感觉到了，它狂怒地咆哮一声，使劲拍打着翅膀朝法师猛扑过去，邓肯不得不拼命挣扎着不被再度吹跑。三支箭朝着巨龙的脑袋飞射而去，其中一支精准地命中了它的眼睛。那怪物在半空尖叫着抽搐了几下，摔在了菲奥娜身边，擦着地面滑了过去。
它的一只翅膀差点就打中了精灵，但她并不在意，而是集中起她的意念来。她用法杖引导着她的魔力，环绕着她的寒气光环忽然就朝着四面八方发散了出去。瞬间一团冰风暴开始在整个洞窟肆虐，处处风雪交加，温度急剧下降，邓肯都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汽了。
看来她是要把该死的冬天也搬到这底下来了。他嘟囔着。巨龙对这个法术有着激烈的反应。它在原地翻滚，显得十分痛苦，它还毫无意义地用翅膀扑腾着地面，试图逃离万千冰雪的痛苦折磨。
玛瑞克出现在菲奥娜身旁，朝着团团转的巨龙冲锋过去，挥动手中的附魔长剑，深深切开了这只怪物的皮肉。又是一声愤怒的尖叫，这次巨龙拖着身子站了起来，直冲到洞窟高处。巨大的翅膀拍动了几下，它就撤到了他们头顶上黑暗的凹陷里。
吉纳维芙蒙住自己的脸抵御暴风雪，摇晃着站起身来。“灰袍守护者们，来我这儿！重整队形！”她的声音几乎要被呼啸的狂风掩盖了，但即使如此，其他人还是都注意到了她的呼唤，朝她跑了过去。
邓肯仍然蹲伏在地上，努力想要透过漫天风雪，看清楚那条龙是不是准备再次回身突袭他们。或许它跑得远远的了？或许他们已经让它吃足了苦头，它已经撤出去舔伤口了？
“它还会回来吗？”菲奥娜一跑过来就大声问道。她的想法跟邓肯是一致的。
凯尔从巨石上落下，哈伏特生气地吠叫着。“我们应当回到深坑通道去！快，趁现在还有时间！”
“不！”吉纳维芙喊道，“到那儿我们的麻烦也不会少。”
“能跟巨龙比？你疯了吗？”
朱利安和尼古拉斯走了过来，后面不远处是受伤蹒跚的乌莎，他们都震惊地看到指挥官冲到猎人面前，两手一把攥起他皮上衣的领口。她的脸因狂怒而扭曲，而他依然平静地用浅色的眼睛迎着她的视线瞪她。哈伏特在吉纳维芙脚下威胁般地咆哮着。
“我们不回去。”她坚持道，“我们战斗。我们会赢的。”
“我们应该去面对暗裔——”
“我们应该去找到我哥哥！”她不耐烦地低吼，“这才是我们的任务！我们找路离开这个地方，回奥尔坦地城去！至死方休！”她转身依次盯视每一个灰袍守护者，但他们也都没有回应。当这双蓝眼睛定在邓肯身上时，他退缩了一下。她确实是要他们去与巨龙战斗——如果它回来的话。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玛瑞克询问道。这会他站在菲奥娜的身边，他的符文长剑在风雪中发出黯淡的光芒。“你到底有计划么？”他用严厉指责的语调追问。
吉纳维芙的面容冷漠而坚决。然而她并没有时间回答，因为洞窟上层又响起了一声吼叫。巨龙要回来了。
“行动！”她高喊道。
他们分散开来。邓肯蒙住自己的脸抵御菲奥娜的法术所带来的寒风，全力撒开腿飞跑。他能够感觉到头顶上那条巨龙硕大的身形，有一瞬还相当确定它会砸到他头上，或者更糟——它会飞扑下来，像老鹰抓兔子一样，用它的爪子抓着他飞离地面。
不过这只怪物落在了他身后的什么地方，爆发出了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他一阵踉跄，半躺在一根石柱后面。边上有一条岩浆的细流，飞雪落在那上面，升腾起大量的蒸汽。
邓肯站直了腿，从石柱后面扫视周围。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在暴风雪中看清那条龙的位置，但那只是因为它是个庞然大物罢了。它显然在转着身子，伸长了脖子去咬底下的什么东西，可他看不清那是谁。
他用力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再度跑了出去。随着他的接近，巨龙的样子越来越清楚，它肌肉发达、英姿勃发、黑色鳞片覆盖住全身。要是它没那么危险的话，他甚至会觉得它很美的。
巨龙再度咆哮起来，身后的尾巴野蛮地甩动着，翅膀也在疯狂拍打，使风更加狂乱地吹着。它吼叫的声音在洞窟里回荡，简直到了把耳朵震痛的程度。邓肯一边抽搐，一遍无视着耳鸣继续向巨龙奔去。
那怪物正疲于应付所有那些对手。根据邓肯所看到的，其他人正从多个侧面攻击包围了它。巨龙每次想要锁定其中一个敌人，其他人就会抓住机会发起猛攻。凯尔连续射出的密集箭矢也在阻碍它攻击目标。他看到乌莎在它脚边跳来跳去，而吉纳维芙一剑深深扎进它身侧。它的黑鳞已经挂了重彩，估计是它自己的血。
巨龙朝吉纳维芙咬去，她勉强躲了过去。又有两支箭插在它颈部，使它畏缩了一下。它狂怒地喷着气，全身都旋转起来，粗大的尾巴低扫过地面，把吉纳维芙打飞了。邓肯被迫跳起来躲避，他听到指挥官在他身后重重地摔在凹凸的岩石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也听到她吃痛倒抽着凉气。
巨龙张开血盆大口，狂暴地冲向了凯尔张弓所站立的突出岩石。菲奥娜朝这怪物射出了一发闪电箭，打得它痛苦地大吼，可现在它还是盯着眼中钉肉中刺般的凯尔，难以再阻止了。
在主人身边的哈伏特疾刺过去，凯尔来不及喝止，它就顺着石壁跑了下去。这只猎狗狂吠着冲向飞龙，但它的速度几乎完全没有减慢。它挥舞前爪，打飞了这只猎犬。哈伏特轰然撞在洞穴远端的石壁上，痛苦地哀嚎了一声，然后滑到了下面地上，毫无声息地躺着不动了。
凯尔狂乱地大喊着，他冷酷的举止消失无踪。他朝着巨龙的脑袋一连射出三箭，有一支离它的眼睛只差了一丁点。它凑近猎人，把他打向了自己的嘴巴。巨龙的大嘴一口咬了下去，邓肯甚至从他站的地方都能听到肋骨碎裂的声音，这下痛得凯尔惨叫起来。
“凯尔！”菲奥娜在下面惊叫。
邓肯总算接近了巨龙身后，他将两把匕首刺进它体内。他放出血来，可巨龙只是掉转尾巴，又一次把他抽得东倒西歪摔在石地上。他头晕目眩地坐起身，结果那尾巴又像一堵石墙一样拍在他身上。他滑行了十几米，又滚了好几圈，最后脑袋狠狠撞在一根石笋上。他的视线模糊了，而且他暂时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了。
当他抬起头时，就看见玛瑞克王把冒着蓝光的符文长剑高举在头顶，朝着巨龙冲锋过去。他把剑深深扎进了巨龙身侧、前肢上面一点的位置，这一下足以令它张嘴大叫了。凯尔从它嘴里掉了下来，就邓肯看来差不多就像一只骨头碎裂、满身鲜血、柔弱无力的破布娃娃。菲奥娜跑向了他跟前。
而巨龙又愤怒地转身朝向了玛瑞克，它大张的嘴巴还在淌着鲜血。连邓肯都能在躺倒的地方听见它的吸气声，可国王还抬头凝望着巨龙。他既无处可逃，边上也没有人能再来把这头怪兽引开了。巨龙也凝视着他，邓肯看他瞪了回去，还在那怪物的眼中看到他死定了。
随即，巨龙便喷出了一团火焰。
玛瑞克大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火焰在他面前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屏障。那火并没有将他吞噬殆尽，而是毫无影响地环绕着他。他看向四周，便看到菲奥娜离他就几米远，她刚放完法术手还举着呢。
“快后退，你这呆子！”她喝道。
巨龙踏下一只脚想要把他踩在脚下，他踉跄着躲开了。它的脚又一次踩下，这次踩住了他的斗篷，把它给齐肩扯断了。尼古拉斯和乌莎从它的侧面忽然冒了出来，这只怪兽一瞬间也在犹豫是攻击撤走的玛瑞克，还是转身面对新的袭击者。它痛苦而懊恼地大吼一声，几乎立刻就同边上的尼古拉斯斗了起来。
我做的事情一点用处也没有啊！
邓肯爬起身子，腿上尖锐的刺痛让他缩了一下，但这并没有减慢他的速度。巨龙又背朝着他了，这一次他可要好好利用这个优势地位。他们这样下去可以引着这只巨兽转上一整天。除非他们对其关键部位——比如脑袋施以决定性的一击，否则怎么也杀不了它的。
他沿着石地冲过去的同时，看到乌莎再次地跳开了巨龙的攻击，并借机用她的双节棍敲它；还看到菲奥娜治疗凯尔的那道亮眼的蓝光。他跑到龙尾巴那也没有减速，而是假装自己并不是完全在做蠢事。
喔，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他咬紧了牙根，踩在巨龙尾巴粗壮的根部继续往上跑。在风雪的吹打下这本就有些困难，更何况那怪兽还在他脚下闪转腾移，可他还算成功地保持住了平衡及冲力。邓肯双臂平举于两侧，发出了近乎惊恐的嘶喊，加速沿着巨龙脊柱的沟垄跑去。
“邓肯，你这蠢货！”他听到吉纳维芙在他身后某处高喊，“你要做什么？”
这是一个好问题。他都没时间真正去考虑过这个。巨龙到现在才意识到它的背上有什么东西。幸运的是，玛瑞克和乌莎都随即加强了攻势，让那怪物没有设法来对付他。
他试图不去看，眼睛就盯着脚下的鳞片，双脚有力地踩动着。他尽量不去注意这里离地面有多高。恐惧令他全身紧张，心脏在胸膛中疯狂地跳动。
然后他滑倒了。刹那间邓肯觉得他要飞下去了，这个疯狂的举动归根到底还是毫无意义。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条件反射般地成功将一把炼银匕首插在那怪兽弯曲的头颈根部。它扎得很深，奇迹般的卡在了骨头里，他死命挂在匕首柄上，而巨龙则高高后仰，痛苦地嚎叫着。
他周围的世界飞速旋转起来。巨龙用力拍打着翅膀，又纵身一跃飞向了空中。他感到胃被向下拉扯，不得不努力抵御呕吐的强烈冲动。他想，最近真的呕吐得太过频繁了。不要再吐了！
烈风拍打着他的脸，他的黑发疯狂飘舞。他试着将身体拖向匕首，但光悬在这儿喘气就够他费劲的了。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这里似乎一点光都没有。巨龙撞上了什么东西，差点把他给甩了下去，他意识到它落在洞窟高处的哪里了，或许就是它第一次逃走时所呆的岩脊。随后巨龙再度跃起，咆哮着挥动翅膀飞了起来。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从邓肯耳边飕的一声掠过，邓肯一时间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接着又有什么东西就在他头顶擦过，他才发现那是钟乳石的尖头。它是想要将他刮下去吗？第三根眼看就要成功撞上了，他使尽全力挺身凑近巨龙的脖颈躲了过去。但它还是重重打在他腿上，一阵剧痛令他缩了下身子。
继而巨龙又向下降去。邓肯鼓足勇气，举起另一把匕首，扎进了那怪兽长长的头颈更高点的位置。它抽搐着想要甩掉这名搭乘者，但他现在有两个抓手了。他双腿拼命乱蹬，总算在龙脖子上环抱得更紧了些。现在它可以尽管尝试甩掉他了。
它再一次地落在了什么地方，冲力使他摔在龙鳞上，几乎撞岔了气。边上的岩浆有点光亮，足以让邓肯看见那怪物正打算别转头来。它长长的脖颈挺柔韧，但要真正够到他所在的地方还差了些。它在他边上咬了好几次，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巨大的牙齿，还能闻到它喷着混合有硫磺和腐肉的臭气。他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被它咬下自己脊背的可能！要是它之前就这么做了该怎么办？
巨龙还在动作着，可邓肯现在已经取得了他所需要的优势。他拔出其中一把匕首，又扎在另一把前面一些的位置，接着又重复着这个动作。很快，他就沿着巨龙的头颈攀了上去，一直爬到它的脑后。
这下它猛烈地摆起头来。他不得不紧抱着它的颈部拼命稳住，温暖的鳞片挤压着他的脸颊。他的胃左右晃荡，要是里面还能翻腾起什么东西的话，那他肯定就吐出来了。邓肯忍受着惯性和烈风的抽打，向上帝祈祷不要被甩到洞窟的另一头去，随即他拔出其中一把炼银匕首，并将它直接刺入了巨龙的脑袋。
他可以感觉到匕首碰到并刺穿了骨头，而且鲜红的血都喷溅到了他的手臂上。巨龙咆哮着将头重重往后一摆，可非但没有把邓肯甩飞，还迫使他将匕首插得更深了，甚至连刀柄也没了进去，更多的血瘀从伤口涌出。他感觉到那怪物的头颈在像痉挛一样抽动。它试图要再一次跃向空中，但却摔落下来，整根脖颈砸在了地面上。
这下他真的抓不住了。他脱开了握着双刃的手，被抛了下来，猛烈地撞在石地上，听到了自己手臂骨折的声音。他在地面上翻滚了下，便大声哀嚎着刹住了。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菲奥娜的法术作用的区域。狂风与冰雪狂乱拍打着，此刻的邓肯在岩浆黯淡的橙光下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巨龙去哪儿了？它又去哪儿了？他怎么连如此的庞然大物都看不到了？
继而它出现了，有如一只巨型的幽灵从飞扬的雪花中站起身来。它自己的血遍布在它深色的脑袋上。它狂怒地咆哮着冲向了他。每一种直觉都叫他快跑，但他摔得太重了，而且恐惧得动都动不了。当那硕大的脑袋朝他伸下来时，邓肯咬牙紧紧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可却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拉着他，将他拖向后方。
他看见了伤痕累累，浑身是血的朱利安。这名受伤的战士将他拉了起来，直接甩向身后，这会儿邓肯感觉自己就像以慢动作在空中漂浮。他可以从朱利安身后看到那只巨龙，它的大嘴猛地咬在了邓肯不久前所在的地面上。
然后他后仰着摔倒在地，滚到一边，骨折的胳膊剧痛不已，令他眼前灰白一片。他竭力抑制住巨大的痛苦，睁开了眼睛。此时巨龙正暴跳如雷地面对着朱利安，显然要迁怒于这个妨碍它复仇的人。它朝着他冲刺过去，而尽管朱利安努力要举起剑接下它的攻击，但却受伤势影响大大减慢了速度。
巨龙的大嘴凑近他的身体，上下牙合拢起来，发出嘎吱巨响。邓肯听到了朱利安痛苦的哀嚎。接着巨龙又用嘴将他向上一扯，把他甩向了前方空中。这具残破的躯体飞出了视野，消失在了狂风与阴影里。
巨龙缓缓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紧盯着邓肯，黑色的眼珠里是纯粹的仇恨。他吞了吞口水，开始仰身向后爬去，可他还没爬多远，就看到吉纳维芙从边上冲向了巨龙。她跑进了视野，他才看清她汗流满面，盔甲都熏黑了，每一步都是靠毅力跨出的。她大吼一声，将大剑重重挥向巨龙的头颈根部。
裂口处血如泉涌，那怪物狂怒地吼叫着，探头伸向胆敢攻击它的人。然而吉纳维芙早有准备。她强打精神，举剑猛地一冲，朝上推进了正凑过来的两排牙齿之间，剑尖刺入了它的喉底，贯穿了它的头颅。
惯性将她向后推去，她被推着在地上滑了十几米，最后她的金属后跟抵在洞窟地面的一条大裂缝上。她奋力喊叫着承受住了重压，稳稳站在了原地。巨龙激烈地抽搐着，又试图要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然而那剑依然牢牢钉在它嘴里，而紧握着剑的吉纳维芙都被拖得双脚离地了。
怪物挣扎着，亮红的鲜血涌出它的大嘴喷在吉纳维芙手臂上，消解了它的力量。它又一次朝下砸击，使劲想将她撞到地上，可她仍顽强地坚持着。冲击力反倒使大剑更深地扎进了巨龙的头颅，于是它全身都痉挛起来。
它试图咬合牙齿，但却被大剑挡着合不上嘴。小团的火焰从它喉底挤出，舔舐着吉纳维芙的脸。这怪物还想要挥爪抓她，但它似乎已经极度混乱了。它一直在试图站起来，结果还是只能徒劳地拍打着翅膀。
她缓慢却又不屈不挠地站起身来，将剑往前顶去，直至双臂都没入了巨龙的口里。它再次痉挛了，两条宽如丝带的血流从它黑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继而，就在吉纳维芙快要顶不住怪物不可思议的力量而愤怒地喊叫时，它轰然倒在了地上。
它的翅膀停止了动作，而它全身抽搐了一下，便静止不动了。
邓肯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暴风雪开始消散，寂静笼罩了整个洞窟。他只能听见吉纳维芙费力的喘息，她跪倒在巨龙脑袋旁边，因彻底脱力而发着抖。她一只脚踩住龙鼻，虚弱地慢慢把她的剑拔了出来，血污的吧唧声令人头皮发麻。暗红的血从它口中涌出，在她脚下积成一滩。巨龙的眼睛依然睁着，但却黯淡无神。它确实是死了。
他们胜利了。
邓肯听见有人轻步接近过来，便扭转身子看看是谁。是乌莎小心翼翼地捂着胸口，扶着一条腿在急速朝指挥官跑去，她的长袍上全是一条条的血痕。吉纳维芙只是简单地点点头，拂去了矮人放在她肩膀上表示关心的手。
“我需要喘口气。”她喘息道。她疲倦地扯下一只护手，用手背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去照顾其他人。”
乌莎扫了一眼邓肯，但他朝着洞窟的另一头指了指。“到那边去。”他建议道，“朱利安被抛到那边了，他很可能伤得非常重。”她点点头跑开了。
菲奥娜和玛瑞克并没有落后多远。两人似乎都没有受太重的伤，不过玛瑞克看起来也被打得挺惨，而且几乎全身都盖满了脏兮兮的灰土。他们俩都向邓肯跑来，法师弯下腰扶他站了起来。他折断的胳膊传来一阵刺痛，他又缩了一下。几根皮带上到处染满了血，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龙的血了。说实话，他挺想马上仔细检查一下伤势的。感觉很糟糕。
“你还好吧？”菲奥娜问道。
“我看起来像还好吗？”他厉声说着，双手交抱胸前。这下疼得越来越厉害了，他咬着牙倒抽冷气，闭起眼睛前后摆动着。
玛瑞克赞赏地吹了声口哨：“我真不敢相信你骑上了那家伙！”
“这是犯蠢！”菲奥娜厉声反驳他，“他可能会害死自己的！”
“在我看来他还活着。况且，这起效了。”
邓肯颤抖地举起一只沾满血的手，想引起这对斗嘴的人注意：“嗨？这儿有伤者呢。”
精灵气愤地哼了一声，紧皱着眉头转身看他的伤势情况。每次她太过用力地碰他的胳膊，他就会反射性地畏缩并转开身子。结果那里又痛了起来，疼得他俯身就地躺倒，不停扭动着身子。他的骨头震碎了么？这该死的感觉就是这样！就好像液态的火在他脉管里灼烧一样。
“那好吧。”她低语道，“那就来一个法术。”法师脸色苍白、汗流浃背，疲劳得都起了黑眼圈，但她还是拾掇起精神开始施法。她紧握他的肩膀，轻声低吟着奥术咒语。蓝色的能量光环围绕着她，并流入了他的身体，带给他一种凉爽、惬意的放松感，他不禁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恢复，甚至能感觉到骨头在胳膊里自己移动。这本该很疼，但却一点都不疼。他只有一种怪异感而已，魔力在他的体内自在地舞蹈，令他指尖发痒时，他的感觉就麻木了。
“我们有一些药膏。”玛瑞克说道，“还有药水。你不应该浪费你的气力的，菲奥娜。你看起来都累坏了。”
她并没有停下。“我们可能还会需要那些。以后我说不定就不在这里施放法术了。”
他没有争辩，而是扫视着洞窟。邓肯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凯尔正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来。这猎人可真是有够瞧的，他满身尘土和血污，皮上衣撕破了，现出了他身侧好几道长长的伤口。他带兜帽的披风已经丢了，头上也全是血，可邓肯认为，对于一个十几分钟前还在龙嘴里的人来说，他看上去挺健康的。
对方并没有朝他们看，而是看向了洞窟远端，焦急地寻找着什么。“哈伏特？”他叫道。平时只要这么喊一声，那条猎犬就一定会向他蹦跳过去，但这次显然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一声吠叫或悲鸣都没有。
菲奥娜连忙抬起头：“噢不！哈伏特！”
就在同时，凯尔注意到了远处一堵墙边上的一个身影。那正是被巨龙打飞到那的狗儿，从邓肯坐着的位置看，它似乎真的是一动不动。就像一堆没有生命的皮毛倒在墙脚下，五六米外有一条细小的岩浆流嘶声流淌着。猎人忽略了自己的疼痛，跛着脚朝那个方向走去，只是一心想快点照顾他的伙伴。
菲奥娜施完了法术。“你这下好了吧？”她忧心地询问邓肯。他点点头试图要站起来。疼痛感还在，他的胳膊就僵硬得像块板一样，但他确实好多了。玛瑞克照顾着他，而精灵则跑去了凯尔那边，她斑驳的蓝色长裙沙沙作响。
在玛瑞克的帮助下，邓肯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哈伏特躺着的地方，那两人也跪在那儿。这情况看起来明显已经无力回天了。狗儿动也不动，而凯尔则是表情苦恼地颤抖着手摸它的毛。邓肯从没见这个男子那么无助过。
“它是不是——？”
“没有。”菲奥娜摇摇头。她显然松了一口气，凯尔闭上眼睛默默表达谢意。或许他是在祈祷吧，邓肯真说不上来。他从不觉得这个猎人会向上帝（或其他任何的神）致谢，但也许这次是特殊情况。“它伤得很重，但我想我的魔法足够帮它恢复过来。”
她开始施展起她的魔法，随着蓝色光芒遍及哈伏特全身，这猎犬忽然抽搐了一下，它深黑的眼睛睁开了。当它看到凯尔就跪在它身前时，它哀怨地呜呜叫着，尾巴虚弱地拍打着石地。猎人拍了拍它的头，要它别动弹，等着魔法完全起效。
“幸运的狗。”玛瑞克轻声笑道，邓肯不得不点头同意。
洞窟另一处传来了一声悲痛的哭喊，打断了他们。菲奥娜抬起头，同时她的法术闪烁着停了下来，而其他人则转过了身。一开始邓肯并没有找到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之后他才看到乌莎站在洞窟远处，凸出的一块大石头旁边。借着苔藓发出的昏暗光芒，他可以看到洞窟地面有一段上坡到达那里，就在他们来的路上另一边。矮人静静地不动，于是他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她身边有个人蜷伏在地上。
那是尼古拉斯，怀中抱着浑身是血、了无生气的朱利安。
“菲奥娜！”邓肯大喊，不过已经没这个必要了。法师看向凯尔，而猎人迅速点头同意了。她拉起长裙疾速冲过洞窟，跑向其他几人。邓肯跛行着缓缓走过去，玛瑞克搀扶着他，他看到吉纳维芙也在往那边走去。
精灵跑到了朱利安躺着的地方，还花了点时间把悲恸的尼古拉斯从他身上拉开。这个金发战士忧郁万分，恳切地求着他的朋友坚持下去，泪水滑过他的脸庞。乌莎看起来很伤心，不过在她把手放在尼古拉斯肩上表示同情的时候，对方却生气地别开了。
“快救救他！”他朝菲奥娜喊道。
她麻木地点点头，把手放在朱利安身上。治疗法术的蓝色光芒环绕了他，可邓肯靠近之后，才忽然看清了这名战士的情况。朱利安的身体扭曲而残破，他的脑袋跟身体转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鲜血染满了他的盔甲，他的身下也是一片血泊，而且他的一只手臂几乎完全废了。这只胳膊比一团血红的肉饼好不到哪去，只是在破碎的盔甲里才勉强成形。
如果菲奥娜能早点过来，那么或许……但是从朱利安的脖颈看来，他很可能是当场死亡的。邓肯真希望他是一瞬间死的。他的眼睛睁着瞪视前方，但出奇地冷漠。就仿佛他一丁点儿事都没有似的。邓肯战栗着看向了别处。
魔力继续从菲奥娜身上倾入他的身体，可似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朱利安身上的几处割伤在愈合，但他苍白的皮肤还是没有恢复血色，他也完全没有动弹。法师更加地全神贯注起来，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做点什么！”尼古拉斯坚持道，“怎么完全没动静？”
“我在试！”她呜咽道。
吉纳维芙走上前来，她的表情像石头一样生硬。她碰了碰菲奥娜的肩膀。“停下。”她命令道。精灵犹豫地抬头看着她，但这命令再明确不过了。法术闪烁着，然后完全停止了。
“不！”尼古拉斯大叫。他再度跪下身，将朱利安稳稳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支撑住他那显然是折断了的头颈。“不，你不能停下！他会没事的！他只是需要治疗！”
“他死了。”吉纳维芙不带任何语气地说道。
更多的泪水滑下了他的脸庞，同溅上的血迹交融在一起。“你并不能确定！”
“看看他，尼古拉斯。他已经走了。”
有一瞬间这名战士看起来好像要反对。他狂怒地颤抖着，可随后泪水迅速地溶化他的愤怒。于是他痛苦地打着哆嗦，把朱利安的脑袋放回到地面上，随后把脸埋在好友的胸甲上。他凄凉地悲泣着，全身都在震颤。他的手短促地轻抚着朱利安。邓肯都不忍心看了，其他人也都垂着头，寂静的洞窟里所能听到的声音就只有尼古拉斯的哀戚。
菲奥娜抬头看着吉纳维芙，她脸上也淌着眼泪。“你确定不要我再试试……”她的声音踌躇了，没有再说下去。
“魔法也不能让死者重新活过来。”吉纳维芙朝凯尔仍坐着的地方打了个手势，“去帮助狗儿吧。我们很快就得上路了。”
“不！”尼古拉斯跳起来咆哮道，“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儿！”
“我们必须如此。暗裔已经要来了，你感觉不到吗？我们只有一丁点时间了。”她迈步上前，将一只戴着护手的手放在这个战士肩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她迟疑了一下，接着同情心便冲破了指挥官冷漠坚毅的外表。她眼中饱含悲痛的泪水。“我的朋友。”她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尼古拉斯费解地盯着她，很显然，吉纳维芙搜索枯肠想要找话安慰他，但是她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继而她迅速眨眨眼睛忍住了泪水，回复了她的指挥官气魄，悲伤的瞬间过去了。她从他肩上移开了手，简单地对他点了点头。“跟他告别吧。”她命令他说，“而且要快。只要我们能行动了就出发。”
他跌坐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当他低头看向朱利安的尸体时，这种悲痛化成了彻底的空虚感。指挥官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回凯尔那边，而菲奥娜也慢慢站起身跟了上去。
邓肯看了看身旁的玛瑞克，但他只是不安地盯着地面。他不了解朱利安。邓肯自己也只跟他认识了几个月，可其他人呢？至少乌莎和尼古拉斯是他多年以来的老伙伴。矮人也跪在了尼古拉斯旁边，将她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这次他没有别开。他只是悲痛欲绝地瞪着眼。
邓肯在瓦尔皇城那时候见过不少人死掉。他在街头长大，那里的人凭空失踪是司空见惯的事。有时候他们是被捕了，被丢进哪个潮湿的地牢里再也不见天日；有时候他们是病了，而且也弄不到管用的药；有时候就是被人谋杀了。他就认识一个小姑娘，一个曾经莫名其妙喜欢他的扒手，后来她被一名贵族的四轮马车轧过，断了一条腿。她就躺在街面上乞求帮助，可是没人理她，最后她终于爬出泥浆，钻进边上的一条小巷里，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所以死亡对他并不陌生。可是，这是他加入组织这几个月来，头一回见到灰袍守护者战死。有时在他看来他们都是不屈不挠的战士和法师，整个塞达斯大陆没有任何力量能打倒他们，而眼前就是事情并非如此的证据。
他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尼古拉斯另一侧的肩膀上，准备想要说两句安慰的话，但对方却跳起身来，转过身对着他。那双眼睛中突然迸发出来的怒火令他不由蹒跚后退。
“你！”尼古拉斯怒吼道。尽管乌莎试图想要拉住他，但他没有理会。“朱利安是为了救你的小命死的。他真应该让那怪物把你咬碎。”
“我又没有——”邓肯结结巴巴地说。
“你都做了什么，跳到它身上？你觉得你这么做不会有什么后果吗？你扮演了一个莽撞的傻瓜，现在看看弄成什么样子了！”他朝地上的朱利安比划了一下，眼睛里又涌出了新的泪水。
“嘿！”玛瑞克抗议道，“他可是把那条巨龙给打倒了！”
“他也把朱利安给放倒了！”尼古拉斯咆哮着。金发战士直瞪着邓肯，他的眼中只有责备。毕竟尼古拉斯说得完全对。朱利安将他拖离巨龙血盆大口的画面在他脑中回放：脖子折断、全身扭曲地躺在那儿的原本是他才对。为他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的应该是他自己，但却有人介入进来，替他付出了代价。
他注意到了乌莎的眼神，那矮人正带着极度的痛苦默默回瞪着他。她是邓肯所见过最有同情心的人，然而她也没有进一步干预。她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她是同意尼古拉斯的。她不必说出来，他一看就清楚。
邓肯逃跑了。尼古拉斯强烈的恨意将他逼退了。玛瑞克喊了他的名字，但他转身就跑。岩浆的光芒黯淡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洞窟，冲进了一片黑暗，离其他人远远的了。阴影欢迎着他，向他敞开了怀抱，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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