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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马斯被他吞进肚子里的东西弄死了。

  这东西新得连殖民防卫军都还没有给它命名,所在的殖民地也新得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官方代码:大熊座47[8],殖民地622。殖民防卫军沿用了基于地球的星座名称,原因和继续规定一天二十四小时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相同:这是最简单的办法。按照标准工作程序,新殖民地必须每天汇总全部数据,装入跃迁无人机,无人机返回凤凰星,以便殖民联盟政府掌握最新情况。

  殖民地622在过去六个月内始终保持联络,除了新殖民地草创初期常见的争执、困难和混乱之外,他们没有报告任何值得关注的情况,只说当地有一种黏菌爬得到处都是,会突然出现在机械、电脑、畜栏,甚至殖民者居住的房间里。他们把这东西的基因分析结果送往凤凰星,同时恳求技术部门发明能根除问题的杀真菌剂。从那天以后,发往凤凰星的跃迁无人机就空无一物了,殖民地没有上载任何信息。

  防卫军调遣托马斯和苏珊驻扎的图森号前去调查。图森号尝试从轨道上呼叫殖民地;无人回应。视频信号显示殖民地建筑物之间没有任何活动,包括人和动物在内,什么动静都没有。然而,那些建筑物本身却似乎完好无损。托马斯所在的排受命登陆侦察。

  黏糊糊的东西覆盖了整个殖民地,到处都是一层厚达数厘米的黏菌,从电线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通讯器材上也全是这玩意儿:似乎是个好消息——有可能只是因为黏菌阻断了信号发射。乐观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托马斯所在的班走近畜栏,发现牲口全死了,而且在黏菌的辛苦劳作下都已深度腐烂。他们没过多久就找到了那些殖民者,状态和牲口差不多。几乎所有人(或者说所有尸体的残骸)都在床上或床边;有家小的和值夜班的除外,有家小的往往死在孩子的房间里,或者倒毙在去孩子房间的走廊上,值夜班的都在岗位上或附近。无论发动攻击的是谁,攻击的时间都选得很晚,而且下手异常迅速,殖民者完全没有时间作出反应。

  托马斯建议搬一具尸体去殖民地的医务室,他可以做个快速解剖,看看是什么杀死了殖民者。班长点头同意,托马斯和一名队友在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边蹲下,托马斯从腋窝底下抱住尸体,队友抓住双腿。托马斯说数到三一起抬,才数到二,尸体上的黏菌就一蹿老高,“啪”的一下湿乎乎地打在他脸上。他张嘴惊呼,黏菌顺着嘴巴钻进喉咙。

  托马斯的其他队友立刻让战斗服升起面罩,几秒钟后,黏菌就钻出了每一条缝隙,向他们发动进攻。攻击在整个殖民地的范围内几乎同时开始。托马斯所在的排还有六名士兵也被塞了满嘴黏菌。

  托马斯拼命想把黏菌从嘴里拽出来,但那东西滑进了他的喉咙深处,兵分两路,一方面堵住他的气管,钻进肺部,另一方面顺着食道进入胃部。托马斯用脑伴请队友带他去医务室,那里也许有办法能吸出足够多的黏菌,好让他重新呼吸。在托马斯遭受永久性脑损伤之前,智能血可以支持他十五分钟。这个点子很不错,或许也有可能奏效,可惜黏菌开始在托马斯的肺部分泌辅助消化的酸液,由内而外活生生地吃他。托马斯的肺部随即溶解,几分钟后死于休克和窒息。另外六位战友也是这么死的,大家事后认为这同样是那些殖民者的死因。

  托马斯的排长下令留下托马斯和其他所有罹难者,全排撤退回交通艇,然后返回图森号。图森号拒绝交通艇登舰。全排人被一个个带进飞船,先用绝对真空杀死仍旧附着在战斗服上的黏菌,再接受高强度的体内和体外灭菌处理,这套过程听起来有多可怕,经历起来就有多痛苦。

  后续的无人机侦察结果显示,殖民地622没有任何幸存者。那种黏菌拥有足以协同发动两场攻击的智力,基本上不受传统武器的伤害。子弹、枪榴弹和导弹只能消灭很小一部分黏菌,剩下的大部分则毫发无损;火焰喷射器能烧死表层的黏菌,但对底下的那许多层则束手无策;激光武器能切开黏菌群落,但造成的损伤却小得可怜。军队发现黏菌几乎占领了这颗星球,于是中止了应殖民者要求而开始的杀真菌剂研究。寻找其他宜居星球比消灭一整颗星球的黏菌要便宜得多。

  托马斯的死亡提醒了我们,在宇宙里,我们非但不清楚我们将要对抗什么,有时候我们根本想象不到可能会对抗什么。托马斯犯了个错误,他以为敌人总是和人类存在相似之处。他错了。他因此而死。

  征服宇宙开始对我造成影响。

  心神不定的感觉肇生于金达尔星球。我们埋伏起来,伏击一群返回高处巢穴的金达尔士兵,用激光束和导弹炸烂他们巨大的翅膀,他们尖叫着翻翻滚滚摔落两千米的悬崖绝壁。到了乌达斯普利星,这种感觉真的对我造成了影响。当时我们穿着有助于控制身体的惯性缓冲能量服,从尘环的一块石头蹦到另一块石头上,正在和形如蜘蛛的文迪人玩捉迷藏。文迪人最喜欢把尘环中的岩石朝星球表面扔,而且精心计算好降落轨道,让落石不偏不倚地砸中哈尔福德人类殖民地的顶棚。抵达科瓦班达的时候,我已处于癫狂边缘。

  也许要怪就怪科万度人自己。科万度人在许多方面和地球人非常相似:两足哺乳动物,艺术天赋非同寻常,尤擅诗歌和戏剧,繁殖速度飞快,而牵涉到宇宙和地盘时,态度极其咄咄逼人。人类和科万度人常常争夺同一颗尚未开发的宜居星球。科瓦班达在成为科万度人的殖民地之前,曾经是人类的殖民地,但当地的一种病毒让定居者长出了难看的多余肢体和嗜血的多余性格。可是,这种病毒连让科万度人头疼都做不到,他们自顾自地住下了。六十三年后,殖民联盟终于开发出疫苗,想回来继续居住。不幸的是,科万度人和人类实在是一路货色,他们对“分享”这个概念缺乏兴趣。就这样,我们来了,向科万度人宣战。

  个子最高的科万度人还不到三厘米。

  科万度人并不愚蠢,没有让他们的微小士兵去攻击体型足有其六七十倍的人类。他们首先动用的是飞行器、远程迫击炮、坦克和其他有可能伤害我们的武器装备,也确实给我们带来了一些麻烦——想击中时速达到数百公里但只有二十厘米长的飞行器并非易事。但一方面你只需要让他们难以使用这些武器就行了(我们在科瓦班达主城的公园降落,炮弹如果没有击中我们,就会伤害他们自己的人),另一方面,你反正很容易就能除掉这些烦人的东西。我方士兵在摧毁科万度军队时格外用心,不但因为他们个头很小,需要投入更多的注意力,更因为谁也不想被三厘米高的敌人杀死。

  但是,到最后,击落了所有飞行器,干掉了所有坦克,你必须开始对付科万度人了。怎么和科万度人作战呢?答案很简单:踩死他。抬起脚,放下去,一使劲,他就了账了。你这么做的时候,科万度人会朝你射击,扯开小小的嗓门拼命嘶吼,但那叫声你只能隐约听见罢了。这都是白费力气。你的战斗服能挡住人类尺度的高能子弹,你几乎感觉不到科万度人朝你的脚趾发射过任何东西,你几乎感觉不到脚底下吧唧一声踩死了个把小东西。抬起头,找到下一个科万度人,重复一遍这套动作。

  我们就这么在科瓦班达主城漫步了几个小时,不时停下瞄准五六米高的摩天大楼,一颗导弹就足以将其夷为平地。排里有些士兵朝建筑物发射散弹,让弹丸在建筑物里像弹珠似的疯狂乱撞,而每颗弹丸都足以削掉一个科万度人的脑袋。但最主要的还是踩踏。我离开地球的时候,著名的日本怪兽哥斯拉正迎来第无数次复兴,它肯定会觉得这个场面很熟悉。

  我不记得我从何时开始哭泣,开始猛踢摩天大楼,但时间肯定很久,用力肯定很大,因为等有人找到艾伦,他好不容易让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傻逼说我弄断了三根脚趾。艾伦陪着我走进我们登陆的公园,帮助我坐下。正往下坐,一个科万度从一块石头背后冒出来,瞄准我的面门开火。那感觉像是有几粒砂子打在脸上。

  “去你妈的!”我像抓弹珠似的抓起那个科万度人,愤怒地将他扔向附近的一幢摩天大楼。他忽地飞远,旋转着画出平滑的弧线,吧唧一声撞上那幢楼,然后从两米高空摔落地面。附近其他的科万度人显然纷纷放弃了暗杀我的计划。

  我扭头面对艾伦。“你不是有个班要带吗?”我问。他的班长被一个愤怒的金达尔人扯掉了整张脸,艾伦很快获得了提升。

  “我也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他说,然后耸耸肩,“他们没事,都在执行命令,再说科万度人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现在的任务是打扫战场,迪普顿管得过来。凯耶斯叫我把你弄清醒,搞明白你在犯什么病。请问,你到底在犯什么病?”

  “天哪,艾伦,”我说,“刚才这三个钟头,我像踩虫子似的踩死了很多智慧生命。我把他们他妈的活活踩死。艾伦,这——”我挥舞手臂,“——他妈的实在太荒谬了。他们只有三厘米高。咱们就像格列佛在毁灭小人国[9]。”

  “约翰,打什么仗不是我们自己能选的。”艾伦说。

  “这一仗让你感觉如何?”我问。

  “有点烦心,”艾伦说,“根本不是堂堂正正的战斗,只是一边倒的屠杀。不过也有好处,我的班上最严重的伤亡就是有人震破了耳膜。这在战斗中简直称得上奇迹。因此,总的来说,我感觉还不赖。再说科万度人也不是真的这么没用。双方比分差不多算是平局。”

  虽然让人惊讶,但这也是事实。体型让他们在太空战中占尽上风;我们很难追踪科万度人的飞船,他们的战斗机虽说个头小,每一架只能造成非常有限的损害,但一拥而上时我们就惨了。只有在地面战斗,我们才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保卫科瓦班达的舰队规模较小,因此殖民防卫军才决定收复这颗星球。

  “我不是说总分谁领先的问题,艾伦,”我说,“我在说敌人只有三他妈的厘米高。再往前,我们在和蜘蛛打仗。再往前,我们在和天杀的翼龙打仗。我对尺度的感觉全给搞乱了。我对自我的感觉全给搞乱了。艾伦,我都不觉得我还是人类了。”

  “从技术上说,你本来就不是人类了。”艾伦想逗我开心。

  可惜没用。“好吧,换个说法,我都感觉不到我还和人类有什么联系了,”我说,“我们的任务是接触新的种族和文化,然后尽快杀光这些狗娘养的。我们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作战所需的情况。在我们眼中,他们仅仅作为敌人存在。除了他们的智慧足以反击之外,我们简直就像在消灭动物。”

  “这让大多数士兵更容易接受现实,”艾伦说,“不赋予蜘蛛人格,杀死它就不会难过,哪怕它是有智慧的大蜘蛛——也许对有智慧的大蜘蛛来说尤其是这样。”

  “也许正是这个让我很烦心,”我说,“完全不需要理会结果。就像刚才,我抓起一个会思考的活物,把它摔死在建筑物上。我对此完全没有任何感觉,艾伦。我们的行动应该有后果。无论理由是否正当,这些行为应该让我们觉得恐惧。我对我的行为毫无恐惧。这让我非常害怕。我害怕其中的意义。我像个他妈的怪物,践踏着这个城市。我开始觉得这就是我了。我成了什么?怪物!我是一只,你也是一只。我们都是没人性的怪物,而我们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

  艾伦无话可说。于是,我们看着人类士兵踩死一个个科万度人,直到最后没东西可踩了才停下。

  “这家伙到底犯什么病了?”班长级别的战后简报会上,凯耶斯中尉向艾伦询问我的情况。

  “他觉得咱们都是没人性的怪物。”艾伦说。

  “哦,这个问题啊,”凯耶斯中尉转身看着我,“佩里,你入伍多久了?”

  “快一年了。”我说。

  凯耶斯中尉点点头。“也到时候了,佩里。大部分人都会在一年左右的时候发现他们成了没心没肺的杀戮机器,没有良知和道德。有些人早些,有些人晚些。扬森——”他指指另外一个班长,“——撑了十五个月才崩溃。扬森,给他说说你干了什么。”

  “我朝凯耶斯开了一枪,”隆・扬森说,“觉得他代表了把我变成杀戮机器的邪恶体系。”

  “险些崩掉我的脑袋。”凯耶斯说。

  “算你走运。”扬森坦承。

  “是啊,还好你没打中。否则不但我得送命,你的大脑也会在玻璃缸里沉沉浮浮,因为缺乏外界刺激而发狂。等你意识到你并没有真的变成没人性的怪物,只是在试图理解这个彻底错乱的局面,那时候你就解脱了。前七十五年人生,你最刺激的事情顶多是偶尔搞一炮,忽然之间,你却捧着MP在和太空章鱼杀个你死我活。老天在上,那种从头到尾根本不失控的家伙才让人最不放心了。”

  “艾伦没有失控,”我说,“他入伍的时间和我一样长。”

  “倒也是,”凯耶斯说,“罗森萨尔,你有什么解释?”

  “我是个嘶嘶作响的锅炉,里面全是互相冲撞的怒气,中尉。”

  “啊哈,压抑型的,”凯耶斯说,“棒极了。爆发的时候千万别朝我开火,谢谢了。”

  “这我可没法保证,长官。”艾伦说。

  “知道我怎么处理的吗?”另一个班长艾美・韦伯说,“我列举我想念的地球上的东西,一方面很让人郁闷,但另一方面也能提醒我,我没有完全脱离地球。如果你还有挂念,那就还和它有联系。”

  “你想念什么?”我问。

  “比方说,公园里的莎士比亚[10],”她说,“在地球的最后一个晚上,我看了场堪称完美的《麦克白》。天哪,太了不起了。宇宙里似乎没什么像样的现场演出。”

  “我想念女儿的巧克力屑曲奇。”扬森说。

  “莫德斯托号上也有巧克力屑曲奇,”凯耶斯说,“好吃得很。”

  “不如我女儿做的。秘诀是糖蜜。”

  “听着就恶心,”凯耶斯说,“最讨厌糖蜜了。”

  “好在我朝你开枪的时候不知道,”扬森说,“否则肯定不会打偏。”

  “我怀念游泳,”格雷戈・雷德利说,“我住在田纳西州,常常在家旁边的河里游泳。一年到头大多数时候能冻死人,但我就喜欢这样。”

  “过山车,”凯耶斯说,“超大型的那种,能让你觉得肠子要从脚底下甩出去了。”

  “书,”艾伦说,“星期天早晨,又大又厚的精装本。”

  “佩里,你呢?”韦伯说。“你现在最想念什么?”

  我耸耸肩。“只有一样。”我说。

  “怎么也不可能比想念过山车更白痴,”凯耶斯说,“说吧。这是命令。”

  “我唯一想念的是婚姻生活,”我说,“我想念和我老婆坐在一起,聊聊天,看看书,什么都行。”

  大家都沉默了下去。“这可新鲜了。”雷德利说。

  “妈的,我才不想念呢,”扬森说,“我的婚姻生活的最后二十年实在不值一提。”

  我环顾四周。“有没有谁的配偶也参了军?还保持联系吗?”

  “我丈夫在我之前入伍,”韦伯说,“我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我老婆在博伊西号上,”凯耶斯说,“偶尔给我留个信什么的。我不觉得她特别想念我。估计看了三十八年已经看够了。”

  “来到宇宙以后,人们就不怎么想和过去的生活扯上关系了,”扬森说,“当然了,正如艾美所说,我们也想念各种小细节,这是不让自己发疯的办法之一。但这就像让你回到过去,回到作出抉择、改变人生轨迹的时刻之前。如果你能回去,为什么还要作出同样的决定呢?你已经活过那种人生了。虽说我对我的选择并不后悔,但肯定不会急匆匆地作出同样的决定。我老婆也在宇宙里,没错,但她正高高兴兴地过着没有我的新生活呢。话也说回来,让我再选一次,我恐怕也不会急匆匆地签约入伍了。”

  “诸位,你们的话一点也不鼓舞人心啊。”我说。

  “你为什么想念婚姻生活?”艾伦问。

  “呃,首先,我想念我的妻子,”我说,“但我也想念那种……怎么说呢?安乐的感觉。觉得这就是你应该呆的地方,旁边是你应该相守的人。我在宇宙里绝对没有这种感觉。我们四处征战,身边的人搞不好明天后天就死了——没有冒犯大家的意思。”

  “没关系。”凯耶斯说。

  “宇宙里没有稳定可言,”我说,“没有什么能让我觉得安全。我的婚姻生活很普通,有高潮也有低谷,但就算到了最低处,我也知道它靠得住。我怀念那种安全感,那种和某个人心灵相通的感觉。我们之所以是人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们对其他人有意义,而其他人对我们也有意义。我怀念的是这种感觉,能让我觉得我属于人类。这就是我想念婚姻生活的原因。”

  又是好一阵沉默。“妈的,佩里,”雷德利最后说,“要这么说,我也挺怀念婚姻生活的。”

  扬森哼了一声:“我不。佩里,你继续想念婚姻生活吧。我继续想念女儿的曲奇。”

  “糖蜜,”凯耶斯说,“恶心。”

  “别再说了,长官,”扬森说,“否则我就掏枪了。”

  苏珊的死法和托马斯几乎完全相反。极乐星钻井工人罢工,成品油产量急剧下降。图森号奉命运送不参加罢工的工人,保护他们让几个已关闭的钻井平台恢复生产。罢工的工人用简易火炮发动袭击,苏珊恰好在他们攻打的一个平台上,苏珊和另外两名士兵摔下平台,掉进几十米下的大海。另外两人落海时已经死亡,但苏珊尽管被严重烧伤,几乎丧失知觉,却仍然活着。

  发动袭击的罢工工人把苏珊捞了上来,决定用她杀一儆百。极乐星有一种别称“大嘴”的食腐生物,带转轴的大嘴一口就能轻松吞下一个人。大嘴喜欢吃从平台扔进大海的垃圾,因此时常光顾钻井平台。罢工工人把苏珊架起来,几耳光扇醒,滔滔不绝地发表了一番言论,让脑伴链接把这番话带给殖民防卫军。接着,他们宣判苏珊有通敌罪,该当死刑,将她又推回垃圾槽道底下的大海。

  没等多久,一只大嘴就游了过来,一口就吞掉了苏珊。这时苏珊还活着,拼命挣扎,想从它嘴里逃出去。但就在她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有个罢工工人朝大嘴的背鳍开了一枪,这东西的大脑就在这个位置。大嘴立刻毙命,带着苏珊沉下水底。吞下她的大嘴沉入深海,苏珊死了,不是因为被鱼吃掉,也不是溺水,而是死于水压。

  罢工工人沉重打击压迫者的庆功会没能持续多久。图森号的后续兵力扫荡了工人的营地,逮捕了几十个恶党魁首,枪决后喂了大嘴。杀害苏珊的那几位除外,他们被直接喂给大嘴,跳过枪决这个环节。罢工随即结束。

  苏珊的死让我清醒过来,提醒我人类可以和任何异种一样没人性。如果我在图森号上,想必会亲手把杀害苏珊的王八蛋喂给大嘴,心里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歉疚。我和科万度人作战时曾经很害怕自己变成了什么怪物,不知道此刻的念头与之相比究竟是好是坏。但是,我不再担心这种事会让我丧失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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