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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派者三

安妮——也是一个从没跟我说几句话的无私者——踉跄着走向前去,穿过侧廊,走到麦克斯的演讲台前。她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刀子,划破手掌,将血滴进了无私派的碗里。她的选择很简单。她不需要逃离什么,等着她的只是一群熟悉的、友好又善良的人。况且,无私派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转派了。从选派大典的数据来看,无私派是忠诚度最高的一派。
“托比亚斯·伊顿。”
我从侧廊向大碗走去的时候并不紧张,可还是没有做出决定。麦克斯把刀子递给我,我握住刀柄。刀柄光滑冰凉,刀刃干干净净。每个人拿到的都是一把新的刀,每个人都在做全新的选择。
我走到房间中央,走到那些大碗之间,我走过了托莉,那个负责我个性测试的女人。她对我说过,一旦你做出了选择,唯一一个需要承担后果的人就是你自己。她的头发扎了起来,我能看到她锁骨上蜿蜒到喉咙处的文身。她的目光与我相遇,眼神炙热,我也紧紧盯着她,毫不畏缩,就这样走到了几个碗之间。
怎样的选择能让我好过一些呢?不是博学派,也不是诚实派。不是无私派,那正是我要逃离的地方。连友好派也不行,因为残缺的我注定不属于那里。
事实上,我想要我的选择变成一把利刃,直插父亲的心脏,用最痛的痛苦、最无奈的尴尬、最深的失望刺穿他。
只有一个选择能够做到。
我看着他,他点了点头,我深深地划破手掌,伤口深到我疼出了眼泪。我努力把眼泪眨回去,手握成拳头,让血聚积在掌心。他的眼睛跟我的很像,那深深的蓝色在这种灯光下,看起来总像黑色,就好像他脸上挖了两个小洞一样。我的背仍然阵阵作痛,带领子的上衣蹭着那里生疼的皮肤,他用皮带抽打过的皮肤。
我把手举到炭火上方,摊开手掌。炭火似乎在我腹部燃烧,让我身体里充满火焰与烟。
我自由了。
我没有听到无畏派的欢呼,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声。
我新派别的同伴们挤成一团,变成了一只长着很多手臂的生物,将我包围。我向前走去,不敢回头看父亲的脸。有人拍着我的手臂,称赞我选得好,我走到了人群的最后面,血顺着我的手指滴下去。
我跟其他新生站在一起,站在我旁边的黑发博学派男生打量了我一眼就失去了兴趣。我穿着无私派的灰衣服,衣服还因为我去年突然长高而不合身,我显得太高太瘦,看起来一定很不起眼。
手上的伤口仍然流着血,血顺着我的手腕淌下,滴在地板上。我划得太深了。
同龄人中最后几个做出选择时,我用指尖揪着宽松的无私派上衣衣角,使劲一撕,从身前撕下来一条布,把它缠在手上止血。反正这衣服我也用不上了。
最后一个人刚一选完,坐在我们前面的无畏派就都站了起来,他们向四周的门冲去,我也被他们挤了过去。到了门口,我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到父亲僵直地坐在前排,几个无私派的人围着他,他看起来很是震惊。
我自得地笑了。我做到了,我让他脸上出现了那样的表情。我不是那个完美的无私派孩子,在命运的安排下被体制生生瓦解,化为虚无。不,我是十年来第一个从无私派转入无畏派的转派者。
我转回头,跑着去追我的同伴们,不想被落下。临出房间前,我解开撕烂的长袖上衣,任它落在地上。里面穿的灰色T恤也大一号,不过颜色深一些,跟黑色的无畏派衣服差别小一些。
他们快步跑下楼梯,把门甩开,大笑着,大叫着。我的背、我的肩、我的肺、我的腿,都在灼烧着,突然间我对自己做出的选择和我选择为伍的这些人有些不确定了。他们这样吵闹狂野,我怎么可能融入得了这个群体呢?我不知道。
我想我是没的选了。
我从人群中挤出路来,去找其他新生,但是他们好像消失了。我跑到人群外围,想看看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只见面前街道上方架起的火车轨道被格子状的木头和金属包围着。无畏派爬上楼梯,拥上火车月台。楼梯底部,人群拥挤到我根本看不清入口在哪里,但是我知道如果不快点爬上去,也许就会错过火车,所以我决定挤进去。我用手肘顶开旁边的人,咬紧牙关才忍住没说抱歉,涌动的人群把我推上了台阶。
“你跑得还挺快嘛。”托莉在月台上靠近我时说,“尤其是对出身无私派的人来说。”
“谢谢。”我说。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吧?”她转身指指远处的一道光,光是从驶来的火车上发出来的,“火车是不会停的,只会稍稍慢下来一些。你要是上不去的话,就玩儿完了,就成了无派别者。被踢出去就是这么简单。”
我点头。新生的考验已经开始,从我们离开选派大典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我并不觉得吃惊。无畏派想要我证明自己,我也不觉得吃惊。我看着火车驶近——现在能听到它的声音了,轨道上响起汽笛声。
她冲我咧嘴笑了:“你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你怎么这么肯定?”
她耸耸肩:“就是觉得你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了。”
火车向我们驶来,声响如雷,无畏派的人都开始往上跳。托莉沿着边缘跑起来,我跟着她,模仿着她的站姿、她准备起跳时的动作。她抓住门边一个把手,把自己拉了进去,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第一下没有抓紧,但还是进去了。
但是我没预料到火车急转弯,踉跄了几下,脸撞在了火车的金属壁上。我用手捂住了撞得很疼的鼻子。
“优雅得很嘛。”里面的一个无畏者说。他比托莉年纪要小,有着深色的皮肤和友好的笑容。
“爱炫耀的博学派才需要手段和技巧。”托莉说,“他只要上来就行,艾玛尔。”
“可他不该在这个车厢,他应该跟其他新生上一个车厢才对。”艾玛尔说。他看看我,眼神却与几分钟前打量我的那个博学派不同了。他看起来很好奇,好像我是件古怪稀奇的玩意儿,只有仔细认真看才能看懂似的,“他要是你朋友,那就算了。你叫什么名字,僵尸人?”
他刚一问出问题,名字就在我舌尖了,我正要像往常一样回答我叫托比亚斯·伊顿。这是很自然的事,但是这一刻我却无法大声说出我的名字,无法在这群我希望能成为我新朋友、我新家庭成员的人面前说出。我做不到——我不愿意再做马库斯·伊顿的儿子。
“你叫我‘僵尸人’就行。”我说,试着去学无畏派式的打趣,这样的打趣我从前只在走廊里、教室里听到过。火车提了速,车厢里风嗖嗖地刮过,声音很大,在我耳中轰轰地响。
托莉用奇怪的眼神瞟了我一眼,有一瞬间我差点害怕她会告诉艾玛尔我的名字,她是负责了我的个性测试,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还记得。但她只是微微点头,放下了这个话题,我转头看着打开的车厢门,手停留在门把手上。
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拒绝告诉别人我的名字,也没有想过可以取个假名字,给自己重建一个新的身份。我在这里自由了,我可以冲别人发火,可以拒绝他们,甚至可以撒谎。
我透过火车高架的木质横梁看着街道,跟我们只隔一层楼的高度。可就在前方,老旧的车轨与新车轨相接,月台也随之升高,开始绕着屋顶和高高的建筑转。月台是缓缓升高的,要不是我一直盯着地面看,也许就不会注意到。我们离地面越来越远,越来越接近天空。
我吓得双腿发软,只好往车厢里面退,在厢壁边蹲下来,等待到达终点。
艾玛尔用脚踢我时,我还是原来的姿势——蹲在边上,双手抱头。
“僵尸人,起来了。”他说,语气里却还带着善意,“马上就该跳了。”
“跳?”我说。
“是啊。”他露出得意的笑容,“这火车不会为任何人停下。”
我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缠在手上的那条布已经全部浸红了。托莉站在我身后,把我往车厢门推去。
“新生先下!”她喊道。
“你要干吗?”我皱着眉问她。
“我这是帮你忙!”她答道,说话间又把我往门的方向推。另一个无畏者也退后给我让道,两人都咧嘴笑着,好像我是顿美餐似的。我挪向边缘,紧紧抓着把手,指头都开始发麻了。我看到了我该跳到的地方——火车前方,车轨与一栋建筑的顶部接近,然后转了弯。从这里看这个距离很小,但是火车越接近那里,它就越显得难以逾越,看来我的死期也是越来越近了。
看着前面车厢里的无畏者跳下去,我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他们没有一个人掉下去,但那不意味着我不会成为第一个掉下去的。我把手指从把手上挪开,盯着房顶,用尽全力往前跳。
冲击力造成的震颤传遍我的全身,我膝盖着地,用双手撑住,屋顶的碎石硌着我本就受伤的手掌。我盯着自己的手指,感觉时间像是快进了,刚刚跳下来的瞬间已经从视线和记忆里消失。
“真是的,”我身后有人说,“我本来还以为一会儿能跑到楼底下去给变成肉馅的僵尸人收尸呢。”
我盯着地板,坐在脚踝上。屋顶在倾斜晃动——我这还是第一次知道人太害怕了也会晕。
不过我还是一口气通过了两项测试:第一,我扒上了一辆行进中的火车;第二,我成功跳到了屋顶。现在的问题是,无畏派的人都是怎么从这个屋顶下去的。
片刻之后,艾玛尔走到了屋顶的边缘,我的问题有了答案:
他们要让我们跳下去。
我闭上眼,假装自己不在这里,假装我并不是跪在这些碎石上,被一群满身文身的人包围着。我来这里是想逃离,可这里不是逃离的出口,这是另一种折磨,而现在意识到这些已经为时过晚。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熬过去。
“欢迎来到无畏派!”艾玛尔喊道,“在这里,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直面你的恐惧,努力别死掉;要么就离开,承认自己是懦夫。我们今年的转派新生人数创造了历史新低,当然,这也在意料之中。”
围绕着艾玛尔的无畏者挥着拳头欢呼,把没人想加入他们的事实当作荣誉的象征。
“进入无畏派基地唯一的路就是从这个屋顶跳下去。”艾玛尔说着,张开双臂示意他周围的空间。他脚跟着地,向后倾斜,挥挥手臂,假装要掉下去了,然后又站直,咧开嘴笑了。我用鼻子深深吸了吸气,屏住呼吸。
“老规矩,我邀请我们的新生先跳,不分本派新生和转派新生。”他从边缘上蹦下来,扬眉指指他站过的地方。
边缘旁边一群年轻的无畏者互相交换着眼神。站得最近的是刚刚打量过我的那个博学派男孩,加上一个友好派的女孩、两个诚实派的男孩、还有一个诚实派女孩,转派新生只有我们六个。
无畏派那群人中的一个走上前去,这个深色皮肤的男孩用双手示意,让他的朋友们给他喝彩。
“齐克,上!”一个女孩喊道。
齐克跳上屋顶边缘,可是没控制好,往前倾了些,失去了平衡。他喊了一句我没听懂的话,就消失了。旁边那个诚实派女孩倒吸一口气,用一只手捂住嘴,齐克的无畏派朋友们都大笑起来。我想那可不是他想要的大场面和尽显英雄气概的一刻吧。
艾玛尔也笑着指指屋顶边缘。本派新生在那里排成了一队,那个博学派男孩和友好派女孩也加入了其中。我知道我也得加入他们,而且必须得跳。我的感受无关紧要。我向队伍走去,浑身僵硬,像是所有的关节全都生锈了一样。艾玛尔看着表,每隔三十秒就示意下一个人跳。
队伍在变短,人在消失。
突然,队伍前面真的没人了,只剩我一个。我走上边缘,等着艾玛尔的指示。太阳已经躲到了远处的建筑之后,从这里看,它们并不整齐的轮廓无法辨认。地平线附近闪耀的光变成金色,风刮过楼的侧面,吹起我的衣衫。
“跳吧。”艾玛尔说。
我闭上眼睛,完全僵住了,根本没法让自己跳下去。我只能向前倾,掉下去。心里一阵发凉,我在空中挥舞着四肢,只想找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都行,去抓住它,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下落,只有空气,只有对地面绝望的渴求。
然后我掉在了一张网上。
网将我围住,将我兜在结实的绳索里。边缘上一双手示意我下去。我把手指插在网眼中,挪动自己的身体到边缘去。我双脚着地,站在了一个木制平台上,一个深棕色皮肤、指关节上满是瘀青的男人在冲我笑。麦克斯。
“僵尸人!”他拍着我的背,我背上的伤口又疼起来,“很高兴看到你能走到这一步。去找其他新生吧。艾玛尔一会儿就下来,我很肯定。”
他身后是一条幽暗的石头隧道。无畏派基地在地下——我本以为他们的基地是用细细的绳子挂在高高的建筑上,悬在空中,演绎出我最深的恐惧。
我走下台阶,去找其他新生。我的腿好像重新有了知觉。那个友好派的女孩微笑着对我说:“还真是出奇的好玩儿呢。”她说,“我叫米娅。你还好吗?”
“他看着像是快要吐了。”诚实派男孩中的一个说。
“想吐就吐吧,哥们儿。”另一个诚实派男孩说,“我们也想看好戏呢。”
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反应,便吼了出来:“闭嘴!”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真的闭嘴了。我想他们只是太不习惯听一个来自无私派的人喊闭嘴吧。
几秒钟后,我看到艾玛尔从网子上滚下来。他走下台阶,衣服弄得发皱,一副狂野不羁的样子,已经准备好迎接下一个疯狂的冒险了。他示意所有新生到他身边去,我们在隧道入口处站成一个半圆形。
艾玛尔双手在身前交叉。
“我叫艾玛尔。”他说,“是你们的训练导师。我是在这里长大的,三年前,我以优异成绩通过新生考验,所以,想管你们这些新来的多久,就可以管你们多久。这是你们的福气。
“本派新生和转派新生在身体训练阶段会被分开,免得本派新生直接把转派新生都掰成两半——”听到这个,半圆另一边的本派新生全都笑了,“但是我们今年要做点革新。无畏派领导人和我都想试试看,在训练之前就摸清自己的恐惧会不会对你们的考验有帮助。所以,你们去餐厅吃饭之前,要跟我们来做点自我认知。跟我来。”
“我要是不想认知自我怎么办?”齐克问道。
艾玛尔只用一个眼神就把他吓得退回了本派新生的人群中。我从没见过艾玛尔这样的人——前一秒还和善可亲,下一秒就严肃得吓人,有时候他还会既和善又严肃。
由他带路,我们一起走进隧道,他在一扇石头中开出的门前停下,用肩膀把门顶开。我们跟着他走进一个潮湿的房间,房间另一边的墙上有一扇巨大的窗户。头顶的荧光灯一闪一闪,艾玛尔忙着鼓捣一台机器,它看起来像极了我个性测试里用的那台。屋里有滴水的声音——屋顶在漏水,滴下的水在角落里聚成了一个水洼。
窗户另一边又是一间很大、很空的房间。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都有监控摄像头——整个无畏派基地都是这样受到监视吗?
“这是恐惧空间。”艾玛尔头也没抬地说,“恐惧空间是一种让你直面自己最害怕的事物的模拟训练。”
那台机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排针管。闪烁的灯光下,这些针管在我看来简直可怕,它们跟刑具也没什么区别,就像刀子、匕首、火钳之类的东西。
“怎么可能?”那个博学派男孩说,“你们又不知道我们最害怕什么。”
“艾瑞克,是吗?”艾玛尔说,“你说得对,我不知道你最害怕什么,但是我一会儿要给你注射的血清会刺激你的大脑对恐惧做出反应,这样,在某种意义上,是你自己引出模拟中的障碍。这种模拟与个性测试的模拟不同,你们在模拟中能意识到模拟不是真的。同时,我会在这个房间里控制模拟,一旦你们的心跳达到标准——也就是说你们冷静下来——或者很好地应对你们的恐惧,我就能命令嵌入在血清里的程序切换到下一个恐惧。等所有的恐惧都体验过一遍之后,程序会自动结束,你们就会在这个房间里‘醒来’,而且会更了解自己的恐惧。”
他拿起一个针管,让艾瑞克过去。
“那我就来满足满足你的博学派好奇心。”他说,“你第一个上。”
“可是……”
“可是,”艾玛尔顺势接了他的话,“我是你的考验导师,你最好乖乖按我说的做。”
艾瑞克愣了一下,然后脱掉了他的蓝色外套,从中间叠了一下,把它搭在椅背上。他的动作很慢,又显得十分刻意——我怀疑他是故意的,想惹恼艾玛尔。艾瑞克向艾玛尔走去,艾玛尔把针头扎进他的颈部,动作看起来近乎残忍。然后他把艾瑞克带进了另一个房间。
艾瑞克在窗户另一边那个房间中央站好之后,艾玛尔立即用电极将自己与那台机器连起来,然后按了按机器后面电脑屏幕上的某个键,命令程序开始。
艾瑞克僵立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他隔着窗子盯着我们看,可片刻之后,他的身体并没有动,眼神却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完全不同的东西。模拟似乎开始了。但是他没有尖叫,没有乱抓,也没有哭喊,在我看来,一个人直勾勾看着他最害怕的东西就是这个样子。艾玛尔面前的仪器记录着他的心率,线条起起伏伏,像是鸟儿飞行时扇动的翅膀。
他害怕。他虽害怕,可他连动都没动。
“这是怎么回事?”米娅问我,“血清起作用了吗?”
我点点头。
我看着艾瑞克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用鼻子呼出气来。他的身体在抖,在颤,像是脚下的地板在崩塌,但是他的呼吸均匀平稳,肌肉每隔几秒就收紧、再放松,好像他不小心紧张了一下,又马上纠正自己似的。我看着艾玛尔面前监控器上他的心率,看着它一点一点慢下来,最终,艾玛尔点了下屏幕,让程序进行下一步。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恐惧都是如此。我默默数着恐惧的个数,十个、十一个、十二个。然后艾玛尔最后一次点了屏幕,艾瑞克放松下来。他缓缓眨眨眼,然后冲着窗户咧嘴笑了。
我发现通常对任何事情都马上作评的本派新生们这次也安安静静。这一定意味着我的直觉没错——艾瑞克是个值得当心的人,也许还是个可怕的人。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看着其他新生面对他们的恐惧,有的跑,有的跳起来,有的举起无形的枪,还有的直接趴在地板上啜泣。有时候我能猜出他们看到的是什么,能感觉到那折磨着他们的,令人惊心、毛骨悚然的恐惧是什么,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所对抗的敌人不为我们所知晓,只有他们自己和艾玛尔知道。
我站在最后面,每次他喊下一个人的名字时我都越发瘫软。但是很快我成了房间里最后一个人,米娅马上就要结束了,她从恐惧空间中醒来时蹲在墙边,双手抱着头。她站起来,筋疲力尽,缓缓挪出房间,都没等艾玛尔说她可以走了。他看了看桌上最后一支针管,又看了看我。
“只剩咱们俩了,僵尸人。”他说,“来吧,尽快开始就尽早结束。”
我站到了他面前。我几乎没感觉到针头扎进来,我从来不怕打针,其他新生倒是有的看到针管就吓得要哭。我走到另一个房间里,面对着窗户,窗户从另一边看就像镜面。在模拟开始的前一刻,我看到了其他人眼中的我——驼着背,埋在宽大的衣服里,高,瘦,还流着血。我试图站直一些,小小的变化带来的效果让我吃惊,我看到自己身上出现力量的影子,然后,房间就消失了。
空荡的房间里一片一片地拼出了画面,画面里有我们城市的天际线。我站在七层楼高的地方,脚下的马路上有一个洞,而我踩着的地方正是屋顶的边缘。风呼呼刮过楼的侧面,比现实中我在那里时风力还要大,刮得我的衣服啪啪作响。风从四面八方不停地拍打着我。接着,脚下的建筑变高了,我离地面也越来越远。地上的洞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路面。
我想从边缘上退下来,但风吹得我无法后退。我意识到自己需要做什么,心怦怦地越跳越快,越跳越厉害——我必须再次跳下去,这次不再相信落下去之后不会痛。
摔成肉馅的僵尸人。
我张开双臂,使劲闭紧眼睛,咬紧牙关尖叫着,然后借着风的推力快速掉了下去。我掉在了地上。
灼热、滚烫的疼痛感传遍全身,却只持续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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