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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那种……叶片,你能多弄点下来吗?绿色的那种。”我指着一种又长又窄的锯齿状树叶说道。伊弗爽要我们采集这种叶子。阿杜雷从又高又细的树上扯下一把叶子,得意地呵呵傻笑:“这是棕榈叶。”
“我知道。”其实我不知道,只是不想在阿杜雷面前露怯,“我只是怕你忘记罢了,而且也不想显得太渊博,让你难堪。我想,你一定会难过的。”
“不算太难过啦。谢谢你这么贴心。”
“拉芙莉!太阳都要下山啦!”伊弗爽责备道(其实算不上责备,她绝对不会生我的气)。阿杜雷和我停下手中的活儿,说这么多话,叫她不开心了。其实我和阿杜雷只要一说话,她就会生气,想办法打断。
我们构成了奇怪的三人组。阿杜雷和伊弗爽因为离不开我,所以不得不朝夕相处,但是从不掩饰对彼此的鄙视。虽然再也没动过粗,但是他们的态度却针锋相对。虽然他们语言不通,但光是肢体动作就够可怕的。
“他们来了,拉芙莉。我能感觉到。”伊弗爽没开玩笑,也没有瞎编。我能从她的口吻里分辨出来(再说,从我认识她起,她就从没开过玩笑)。我加快了进度,也催促阿杜雷快点干活。
我对他们的依恋日益加深,仿佛心里有两个密室被人撬开,再也无法关上。每次看到他们,我心中就百感交集。我对伊弗爽怀有一种既像母女,又像姐妹的情谊,对阿杜雷的感情则说不清道不明,总令我面红耳赤。我甚至怀疑,伊弗爽给我的薯根能够改变心情,要不然,为什么我会对阿杜雷抱有那种羞人的想法?
我们发现了不少船的残骸,许多龙骨都腐朽了,没法下水航行。但是伊弗爽坚持说这些船可以用。我想,这种船造出来,应该不是给人类用的,而是给伊弗爽的同类使用的,因为尺寸较大,更适合她的身形。要说服阿杜雷乘坐漏水的破船到淹没城去,谈何容易。但是我猜,他和我一样,为彼此神魂颠倒,所以没让我费多少口舌,就点头同意了。
“我们很可能会死,但是你说了算。”他说着,对我眨了眨眼,仿佛再亲我一下,就能死而无憾似的。
我本不该对亲吻的事情耿耿于怀的,但是既希望从没吻过,又希望再吻一次,心里又羞又喜,恨不得再次重温,更深入地去体味。只记得那一刻又热又黏,我们紧紧相贴,较着劲儿。具体的情形,当时稀里糊涂,现在更记不清了。真想能在没有伊弗爽的情况下,重演那次亲吻,捋清状况。要是既能亲吻他,又不受他影响,那该有多好。
我不是唯一对亲吻念念不忘的人。伊弗爽让我们找来棕榈树叶和一种黏黏的黑色物质(她称作沥青),用来修补破船。烈日当头,汗流浃背,这可是份苦差事。可是无论我做什么,阿杜雷都盯着我看,一被我发现,他就转开眼,但是动作不够快。他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还能设法找到补船的材料,真令我惊讶。我知道他在心里重演那天的情景,不由觉得如芒在背。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希望他能收敛点。
似乎就连伊弗爽都对那天的情形无法释然。我又递给她一把沥青。这玩意儿又黏又臭,在水流湍急的沙子下面结成一团团。她把这黏糊糊的浓浆纵横交错地涂抹在叶子上。把手弄得这么脏,她居然一点都不在意,我却一点都不想碰。
“您就快要产仔了吗,拉芙莉?”她天真地问,但是看得出来,她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你说什么?”我一时没明白。
“原来你们种族也做这种事。我们当然也做。别人说我年纪太小,不能做大人的事情。我不知道原来你们也做这种事。我不要您和阿杜雷做这种事。”
我脸红了。她是指我们亲吻的事?我连忙扯开话题:“你觉得还需要多少沥青—”
“到时候会有很多小拉芙莉到处跑吗?我可以帮您照料她们。”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确实在说亲吻的事。可不是嘛,她从头到尾都看到了,可能也觉得困惑。彼此彼此嘛。
“我看到你和他在交配。我本想留给你们一点隐私的,但是那会儿伤还没好,不方便移动。您要多久才会产仔?宝宝会是什么样的?一半像您,一半像他?那会是什么生物?”
上帝啊,不!不!不!她居然觉得阿杜雷和我当时在—
“伊弗爽,不。那不是交配。不是那样的。我没要产仔。”
“哦,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恶心的东西呢!怎么能把这么恶心的东西怀在肚子里?你们那会儿在做什么?看起来就像—”
“不管看起来像什么,我保证,我们没在交配。”
“那您是在打他咯?因为他伤害我?”
“差不多吧,反正不是交配。我也不清楚。我也不知道那时在做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做了。”
“这就是件错事了,对吗?”
“你还需要多少沥青,伊弗爽?”
“我没想冒犯您,”她向我道歉,“我只想弄明白,你们两个那时在做什么。”
“我自己还不明白呢。到底还要多少沥青—”
虽然她忘性大,但也明白了我的暗示,不再提这件事。“再来十捧就够了。”
我不确定,她说的一捧是以我的手为标准,还是以她的手为标准。两者之间差距还是很大的。我手中的一大捧沥青,到了她那修长纤细的手掌里,看上去就只有一小团而已。
虽然阿杜雷听不懂她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放低了声音。“最后一个问题,反正您留着他又不是为了交配,他之前还那么狠心,让我受疼。我想,要不然,说不定……”她吞吞吐吐,不愿说出最后几个字。
“不行,伊弗爽,最后再说一次,不准你杀他。”
“当然啦。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听您的话,不杀他。要是您变了心意,一定会告诉我的,对不对?”
我径直走开,自顾自采集沥青去了。

第85章

天还没亮,伊斯托克怕自己起不来,索性连觉都不睡了。他从波拉修斯塔的厨房里打包了薯根、树叶和一点水,特意剩了一点超狮兽和超熊兽的肉给尼可拉斯和玛加。
伊斯托克心里一阵雀跃,就像他当时一拿到枪,就知道要拿它做什么似的。
每一个平凡的细节都令他觉得非同寻常。他的脚触到了地面,深吸一口气,肌肤感受到空气的凉意。真的要这么做了吗?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吗?
虽然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但是经验告诉他,结果一定是真的。伊斯托克设法讨还了爸爸的血债,虽然感觉很不真实,但结果却是实实在在的。当初这个决定,是怎么一步步发展到令他走出巨墙的,他也不明白。即使送命也没关系,至少这样,自己就能和爸妈团聚了。
虽然不少好伙伴都走出过巨墙,但是伊斯托克从来没有。许多孩子似乎就喜欢和父母作对。但伊斯托克不是。他只偶尔违背父母的话,而且从没被发现过。一想到会让父母失望,伊斯托克就觉得难过。
伙伴们把巨墙外的世界说得天花乱坠,仿佛那里是片奇异的仙境。他一翻过巨墙,就觉得这是扯谎。哪怕晨光熹微,他仍能看清,这里的一切都和巨墙里没有两样。一样的大树,一样的石头,一样的灌木。
随着他一路往下走,沿途景色开始变化,树木变得更高,更绿,更密。伊斯托克知道自己应该觉得害怕。但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听凭命运安排。他一点不畏惧死亡,只担心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替玛加和尼可拉斯寻回艾瑟琳。
夜幕降临,他到达了云线。云线的种种传说,他都听过。月光笼罩之下,这里的情景令他不寒而栗。目之所及,一片茫茫,那雾气浓密厚实,仿佛能够踩在上面行走似的。伊斯托克走入了这片遮天蔽日的乳白世界,觉得这简直就像连接生死的通道。一步步向前,一点点深入,就像走出自己熟知的世界,踏入一个自己一无所知,旧规则全不适用的崭新地域。
伊斯托克走入云线,已经好一会儿了,不知道自己该数到一千下,还是一万下。连自己是死是活,都有点搞不清了。他掐了一把手臂,猛地一疼,才发觉原来自己还活着呢。
无论是去见上帝还是去找艾瑟琳,他都要穿过云线,所以他决定跑起来。他加快了速度,一路弯来绕去,低头弯腰,躲避着从雾气里冷不防冒出来,又转眼消失不见的枝枝杈杈。他还是挨了一些碰撞,但是疼痛流血证明他还活着,令他放心。
他适应了快步向前的节奏,掌握了躲避障碍的要领。这感觉多么梦幻!看不见地面,他想象着自己像雄鹰一样翱翔天际,俯瞰万物,随心前往任何地方。接着他的脚就撞到了什么东西,真的往前飞了十英尺,砰咚一下重重跌在地上。他甩甩头,定定神,爬回去看看是什么绊倒了自己。
只见地上躺着一具死去多时,并被撕扯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的尸体,伊斯托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绊倒他的,是一个维里塔斯人的尸块。

第86章

“拉芙莉!快过来!带上阿杜雷!”伊弗爽的声音听起来焦急迫切,盖过了轰鸣的海浪。
“她嚎什么嚎?真讨厌。”阿杜雷一边问,一边挖着黑色的黏胶。我们被海浪偷袭了好几次,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她害怕了。”她一害怕,我也害怕起来。我们朝着伊弗爽干活的地方奔去。这里堆满了茅草,她负责修补破船。
“怎么了?”我问道,心里隐隐有了不祥猜测,担心得到证实。伊弗爽怕得发抖,从来没有什么会把她吓成这样—不是熊,不是狮子,甚至不是毒蛇。这些生物,她都能对付。山底只有一种野兽叫她害怕—克罗修斯人。她三番五次催促我们快点下水起航,他们成群结队地来杀我们。时间每分每秒都在流逝。
“蹲下来,别起身。”她嗅着味道,轻蔑地瞪着阿杜雷,“他的味道怎么办?”伊弗爽的嗅觉一定很敏锐,因为我什么也没闻到。她抓起一团沥青,就往阿杜雷身上抹。阿杜雷愤怒地跳起来。“你干什么?”
“她说你身上很臭,他们会闻到你。”
阿杜雷翻了个白眼。“我身上当然臭啦。好几个星期没洗澡了。”
“他会暴露的!他们来了。”
我听到了。林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噼里啪啦树枝折断的声音,虽然动静轻微,但是可以听到。
“要是他不要我碰的话,您来抹吧。”伊弗爽建议道,“无论如何,他明显喜欢你来。”
阿杜雷果然不再抗议,任凭我把沥青抹在他的胸膛和肩膀上。“特别要涂好他的腋窝。”虽然不情愿,但是我照做了。
“为什么你不用涂?”阿杜雷问我。
“就算要涂,也不用你来。”我回答,一不小心,口气有点冲。
伊弗爽站起来,透过浓密的树林张望着。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四肢着地,来回潜行,嗅着味道。阿杜雷讨厌她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伊弗爽经常这样,大多出于本能。我承认这架势挺怪,但是自有一种优雅之美。她进入了进攻模式。我们能否从克罗修斯人手里逃命,全靠她了。
她直起身,把船掀了过来。“躲到下面去。”她吩咐道。
我照做了,阿杜雷也乖乖跟着我。
阿杜雷和我躲在反扣的船下面。船身和地面之间,留有一道大约三英尺的空隙,我们从这里看到伊弗爽时而挺身直立,时而匍匐爬行。
只听什么东西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阿杜雷和我只能看到伊弗爽扑了出去,视野有限,我们在船下移动着调整视角,接着看到伊弗爽扑向一只个子较小的野兽。
“那是什么?”我和阿杜雷不约而同地想,但是他抢先小声问道。
“看起来像一只熊,但又太不对。”我是看到了熊皮没错,但是这只生物明显不够魁梧。
“这也不是山底凶兽。动作不快,也不利落。”阿杜雷说得对。这只生物的动作迟迟疑疑的,和克罗修斯人闪电般骇人的步伐太不一样了,那动作令我觉得莫名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也许我们太高估它了。伊弗爽一举击倒了这只轻飘飘的野兽,似乎和我们一样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生物从地上爬起,双脚直立。不管这是什么,我之前肯定见过。接着,一把斧头破空袭来,伊弗爽一闪,险险避开。这下她生气了,用上了蛮力,又把那野兽撞倒在地,居高临下盘桓着,准备了结它的性命。
“不要!求你!饶了我吧!”绝望恐惧之中,那家伙居然开口求饶了。上帝啊,那声音我认得。
是特朗因。

第87章

要不是伊斯托克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尼可拉斯和玛加还不知道他出门了。他们还想当然地以为他躲在自己房间里,默默忧伤了一整天呢。
伊斯托克惊魂未定,拖着疲惫的双腿,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走进波拉修斯塔。看样子他所看到的已经超出了一个孩子能承受的极限。
伊斯托克善于观察,心思细腻,这个特长被用过了头。
“这块围巾是帕莱斯加入山底远征队前,婚约对象塔葛丽送给他的。”他把围巾放在自己从云线收集来的一堆小东西旁边,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亮闪闪的卵石。“这个石头上带有利池尼的家徽,他们家的族长和儿子都下山了。”他一个个列出阴惨惨的纪念品,每一个都宣告了维里塔斯远征队员的死刑。
说不定这些杰出的战士还没死呢?尼可拉斯仍有抱一丝希望。“说不定他们只是留下信物,人还没死。”
伊斯托克空洞地瞪着眼睛,竭力想忘掉那一座座新坟。“别问我怎么知道了,没有活下来的人。”
尼可拉斯和玛加急着想知道最牵挂的事,虽然觉得自私,但是玛加再也等不下去了。“艾瑟琳,找到了吗—”
伊斯托克把手伸进口袋,温柔地握住玛加的手,摊开她的手心,把一个物件交到她手里,捂了一会儿,仿佛这样能使艾瑟琳多活一会儿似的。
“我永远为你们难过。”伊斯托克说着,挪开了手掌,轻吻了他们的脸颊,径自回房去了。
尼可拉斯和玛加瞪着伊斯托克放在玛加手里的东西,完全愣住了。
是艾瑟琳的项链,镶着波拉修斯家的祖传宝石,和她的眼睛一个颜色,依旧闪亮夺目。

第88章

阿杜雷和我竭尽全力顶着船,想要从船里出来。但是实在太重了,没能成功。我朝伊弗爽高喊:“伊弗爽,快停下。爱我就别伤害他。”真害怕她没听到我的话,把特朗因开膛破肚。她没有退后,依旧死死压着特朗因,随时准备进攻。
最后,我们终于把船翻了过来,这下可以丢开手了。
她盘桓着,准备进攻。我奔向她,阻止亲爱的伊弗爽成为杀人凶手。
“离他远点,伊弗爽!别攻击他!千万不要!”她正要进攻,被我急切的叫喊打断了。我训得她伤了心,一下子泄气跪坐在地,困惑不解。
我拦在她和特朗因之间,护着他,后悔朝伊弗爽大喊大叫。
“我只是想要保护您,亲爱的,”她解释,“我还以为自己是英雄呢。”
她对我一片痴心,却要遭受这种伤害,我讨厌这样。首先是阿杜雷,现在是我。但愿她不会觉得我不值得爱。我要是她,就会这么觉得。
我忘了护着特朗因,跑向她:“你就是英雄。你是按我的想法去做的。只不过我没料到,没想到……”
我这才第一次回头看特朗因。阿杜雷拉他站了起来。他穿着熊皮,似乎经过了初次搏斗的洗礼。他手握一把血迹斑斑的短柄斧,脸上的线条更刚毅了,虽然五官没变,但是和我在山顶界认识的那个稚嫩空洞的小伙儿大不一样了。
“他是我的朋友。”
伊弗爽挫败地叹道:“拉芙莉,为什么您尽结识这种生物?我本能就想要杀掉他们。”她的口气中没有怒意,但也很不高兴。
我瞥见特朗因冲向我们,高举斧头,目露杀意。不!我放开伊弗爽,拦住他。
“住手。她不会害人,她是我的人。”我本想说“我的朋友”,脱口而出的却是“我的人”,但是一点不想改口。
她是我的人。
刚才眼见特朗因杀向伊弗爽,阿杜雷却坐视不管,此时却凑了上来。“不会害人,可不是嘛。她想把我们撕成碎片,但是不会害人。”
特朗因轮番看着我、伊弗爽和阿杜雷。我上前想取走他的斧头,但是他攥得更紧了。从他的角度看,眼下的情况一定很不可思议。先是有一只野兽攻击了他,然后他的(前任)婚约对象—我,突然间冒了出来,抱住了那只野兽。我提醒自己,不管我对伊弗爽说什么,阿杜雷都只能听到叽里咕噜,不成人话的陌生语言,特朗因也一样。怪不得他摸不着头脑。
虽然不愿让阿杜雷和伊弗爽独处,但是我别无选择。“嘿,特朗因,我们一起散个步吧。”
特朗因的造船技艺比我和阿杜雷都高明得多。他只看伊弗爽做了几分钟,就帮上了忙,丝毫不差地重现了她的手法。
即使这样,伊弗爽依然讨厌他,和讨厌阿杜雷没有两样。她觉得我和阿杜雷只会把叶子和沥青胡乱搅和在一起,就算特朗因比我们技高一筹,能把沥青还算像样地涂到叶子上,那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谈不上什么好感。
“还有没有这种生物在周围探头探脑,需要我留意的?”伊弗爽一边忙着用黑色黏胶固定住交错编织的叶子,一边问道。
“为什么你会讨厌他们,但是喜欢我呢,伊弗爽?”难道因为他们是男的,而我是女的?我只能猜到这个,要真是这样,也怨不得她。小伙子什么的,向来不是省油的灯,最多只能算马马虎虎。
她又以为我在开玩笑。“得啦,拉芙莉,答案这么明显,根本不用我说好吗!”
我也没法替他们说好话—特朗因和阿杜雷此刻的表现真是糟透了。
阿杜雷坚持说自己的造船本领一点不比特朗因差,实际上差远了。他一把抓起我们好好采来的棕榈叶和沥青,大手大脚涂抹起来。
“不对,阿杜雷,这样可不行。这里会漏水的。明白吗?你这是帮倒忙。”特朗因教训道。口气傲慢,不代表他说得不对,“快去抓点蛤蜊之类的给我们吃吧。”这话从特朗因嘴里说出来,听来一点不像建议,倒是更像侮辱。
“你怎么知道,你那部分不会漏水,特朗因?我们要因为你沉到海底,你会后悔的。”
他俩你来我往地吵着,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他俩,还有伊弗爽,似乎在抢着引起我的注意。等到我真的关注他们,他们又做出各种粗鲁奇怪的举动,有时简直过分。
我和特朗因在波浪滔滔的岸上分头采集材料,偶然遇上时,他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要不是真的看到熊皮和血迹斑斑的斧头,我才不相信他杀了一只熊呢),却在干活时偷偷瞥我。我有时也会偷看他。他看起来变了好多,我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每次看他,心里都觉得惊讶。
“特朗因,你涂得真好,简直和伊弗爽弄的一样防水。难道你以前在山顶界偷偷学过?”我想要鼓励他。虽然特朗因和阿杜雷一样不信任伊弗爽,但是我想至少营造出相安无事的工作气氛。
“和不懂人话的愚蠢野兽比,我无论如何都应该更强一些吧。”看来他一点都不领情。哼!算了!
“你做得一点都不好,还是她做得好。我只是来表达一下善意罢了。”惹人嫌的话我也会说呢,特朗因。
我们四人都需要清净独处片刻。艰苦劳作不时引发矛盾,等到船补好之后,我们又要挤在一起,共同出海。真是不情愿。
他们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道要上的沥青了。我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从他们三人日益高涨的敌意中解放片刻了。结果,我听到特朗因愤怒的控诉:
“你没有权力!阿杜雷,你违反了法典规定!”
我赶上前,刚好看到特朗因一拳揍向阿杜雷。虽然他杀了一头熊,斧头挥得麻利,更像男子汉了,但是他的拳法却似乎没什么长进,刚好擦过阿杜的肩膀,击了个空。阿杜屈身扑向特朗因,把他撞倒在地。两人在沙地滚成一团,又揪又抓,精疲力竭。
“她又不介意,所以我觉得没关系。”阿杜雷回答,我心下一沉,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我用尽全力,把特朗因和阿杜雷分开,小心不被揍到或抓到。“你们两个都住手。这事无关紧要。”
特朗因站起身,擦掉唇边的血。“无关紧要?难道你和谁都做这种事?这也没关系?”
“和我们眼前面临的事情与未来要做的事情相比,这事无关紧要。”特朗因并不服气。“听我说,这个不算数,再没有下次了。阿杜那时候简直就是占人便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到现在还稀里糊涂,都快记不清了。”
这下子,阿杜雷急了。“知道吗?你在这儿真是舒坦,艾瑟琳,应有尽有。你有高个子的野兽保镖,还有披熊皮的婚约对象。那还要我干什么?我只会占你的便宜,逼着你做不算数,记不清,叫你后悔的事!我这就走。”
“你要去哪儿?不,阿杜。我们是一起的。”
“才不是呢。我们根本不是朋友。糟糕的时候,我们甚至算得上势不两立的敌人。不糟糕的时候嘛,那是你自说自话,完全不算数。就这样,我说完了。”
伊弗爽唰地站起来,紧张兮兮地说:“让他安静,拉芙莉。”
“怎么了?”
“让他俩都安静。我们快走,就是现在。”我凝神一听,这可不是特朗因的乌龙警报。远处隐约传来了大部队行进的脚步声,令人不寒而栗。
风雨欲来,阿杜雷却似乎浑然不知,因为他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我追上他。“阿杜,你听到了吗?”
“离我远点,艾瑟琳。你不就想这样嘛。”
他一路走进林子,拨开树丛。我追也追不上,顾不得身后焦急喊我的伊弗爽。
“我没想这样!”我对他喊,“听着,你要我说我爱你吗?你到底要招惹几个姑娘,阿杜?卡特兰蒂还不够吗?”
他停住了脚:“至少我只招惹姑娘!你都有两个小伙子了,还连其他生物都不放过!”
我赶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好像我能制住他,不让他走动似的。“求你别走。尤其别走这个方向。他们来了,听到了吗?”
部队行进的铿锵步伐越来越响。就像风暴来袭之前,气压沉沉下降一样。他们来袭之前,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你疯了,艾瑟。哪儿有什么声音?”他怎么就是听不见?
伊弗爽还在林子里的某个地方,呼喊着我的名字,想要找到我。真是一场疯狂混乱的龙卷风,而我正位于风暴眼里。
阿杜雷怎么这么呆。群兽步步迫近的纷乱脚步,明明已清晰如轰雷贯耳!见他转过身离开,我脑中的最后一丝理智断了弦,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死不放手。
“你到底在干吗,艾瑟琳?”
“我是爱你的。你知道这点。但愿你是因为骄傲,逼我承认这一点。现在,要是你也爱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就跟我回海滩去!”
这下子,就连阿杜雷也听到了克罗修斯人穿过树丛,紧逼而来的声音。只怕他们随时都会撞见我们,一哄而上,杀死我们。
阿杜雷向前跑去,紧握住我的手,不让我落后。眼前既无道路,又无空间,逃跑谈何容易。我们不得不低头避过枝蔓,抬脚越过树根。每次转弯,我都以为遇到了死胡同,但是没有时间停步思考往哪里走,只能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我看到克罗修斯人了。
透过枝枝叶叶,我瞥到他们在我们边上,前面,后面都有。数量不多,或许是大部队的先锋侦察兵。他们四脚着地向前飞奔,速度令人胆寒。
我们离沙滩不远了。眼见树林在前面到头了。
我一门心思都在阿杜雷身上,竭力模仿他的脚步和动作。突然,一道残影猛袭向他,他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尖叫起来。我转过身,搜寻阿杜雷的踪迹。他去哪儿了?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背后袭来一阵蛮力,把我拎起,拽住,按倒地上,一切都在瞬间完成。
我被定在阿杜雷身边,挣扎着翻过身,好看清周围情况。一个克罗修斯人俯视着我。他身形高大,颀长精瘦,全身皮毛杂乱,气味刺鼻难闻。只见他用弯曲锋利的指甲扣住我的肩膀,把我锁在地上,用阴影遮盖的脸庞凑了上来,离我近得吓人。他的眼睛吓了我一跳。真是漂亮的眼睛,莫名地令人心安,冰蓝冰蓝的,和我的眼睛一个颜色。
那家伙和我对视了一会儿,我心里惶恐忐忑,已做好被人开膛破肚的准备,就像可怜的亚尔温、艾克罗尼斯和其他人一样。运气好的话,但愿能够死得好看点,不要挂在树上给伊弗爽看。她会心碎的。
然而,这凶兽却愤怒地嘶鸣着,以最快的速度退开,尽可能远离我。
上帝,他们动作真快,我的眼睛仿佛进化得不够完全,来不及追踪他们的动作。他把注意力转向了阿杜雷,和其他凶兽一样,对他虎视眈眈。
在我站起身前,阿杜雷避开了凶兽的一击,稳稳站好。我为他感到一丝骄傲。虽然人类在体力上不敌这些怪兽,但刚才那招真是潇洒利落。
他故意迟疑了一下,引诱那凶兽再次出招。
凶兽果然中计,再出一击,阿杜雷向左一闪,恰好避过。凶兽用力过猛,打了个趔趄。阿杜雷一边躲避,一边抄起一截树枝,狠狠砸向比他大一倍的凶兽,撞得它倒向另一只凶兽,双双跌倒在地。
我们奔向树林边缘。克罗修斯人追逐的脚步声震耳欲聋。我心里快慰,哪怕死生一线,我们依然表现出色。被我们智胜一筹,凶兽应该觉得羞愧。
突然间,我又被带离了地面,瞥见阿杜雷也被拎了起来,他握着的树枝刮到地面,脱了手。这下子,我们黔驴技穷了。
“找到你啦,拉芙莉。”上帝!是伊弗爽抱着我们!“我知道叫我不要抱着你们,但是—”
“没关系,”我欢喜道,“就这样抱着我们吧!”
我们穿过树林,到了沙滩上。克罗修斯人穷追不舍。
船补好了,特朗因顶着阵阵波涛,费劲地把船往水里推。伊弗爽把我丢到船里,水浪猛地一掀,特朗因和阿杜雷齐齐跌倒,伊弗爽还要把他们从水里捞起来,搁到船里。
一大群山底凶兽钻出了林子,黑压压地涌到海滩上。
数千只凶兽怒嚎尖啸狂吠着,我们已经离岸几千码,伊弗爽也上了船。特朗因和阿杜雷划着伊弗爽削的木桨,一路劈波斩浪,航向大海。
我这才喘一口气,这些天真是步步惊心,万般凶险,小命还在真是万幸。真是多亏了某些人。我拍着特朗因和阿杜雷的肩膀。
“我们还活着,大伙儿。我们还活着!”我翻来覆去,只说得出这一句话,几乎不敢相信。我们居然还没被开膛破肚!
可是回头一望沙滩,我的微笑就僵住了。
克罗修斯人还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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