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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无止境

那个晒成古铜色的勇者以为我失算了,但是没人留在这些迷宫里,没有真正留下;他们只是转过了一个角落,穿过了一个门槛,打开了一扇门,并忘记了他们以前走过同样的道路。我看到他坐在遗忘河那荒无人烟的岸边:大量颤抖的荚壳,充满肿胀的脓水,正在悸动,他朝冰冷的河水弯下腰,观察自己黑暗的影像。他边缘泛红的眼睛深陷下去,凝视着眼中某种充满黑暗的地方,它们如同无底深渊般的深邃和残酷;他的脸颊已然憔悴,因不知不觉的饥饿而深陷;他肿胀破裂的嘴唇流着血,糟糕透顶的干渴彻底令他难以逃脱。自从离开怪物的老窝,他的嘴唇没碰任何东西:没有面包,没有水果,没有甜冷酒;他没有在印记城的神奇场景上耗费丝毫功夫,也没有休息过半点时间,甚至没有为自己的旅程做补给。他只是闯进疮痂街 ,撞开了河门阴森的大门,整个冲过了黑乎乎的潺潺传送门。

  瑟若斯人跪在峭壁岸边,双手从河里捧起一口漆黑柔滑的水。他真想知道以前这么做过多少次了?在成为失忆英雄前,这个勇者搜索他的遗物,却发现自己拥有的东西一文不值,又有多少次了?他跪在同样荒凉的岸边,把这些冰冷的河水捞到掌心,将一大捧遗忘河的河水一饮而尽,又有多少次了?

  喝过遗忘河河水的人,都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连我都回忆不起来。如果他喝过,那我也喝过吗?那个怪物收集了所有的波塞顿谎言,然后把它们排成金丝安全地放在她的老窝里,是何缘故?如果瑟若斯人喝了,那我也喝了。这些谎言才是被遗忘的事实。我成了海皇的流浪女儿,也是赛特的新娘,对他们俩要尽到血统和仪式的义务。

  然而,可能瑟若斯人根本就没喝过,他失去记忆是意外事故或者天谴,即使是现在,游戏也没有玩完,狡诈的波塞顿假装生了一个女儿,他根本不是父亲。我明白他充满谎言的金色礼物了;破碎的大门将会修复;这个特修斯,这个眼窝深陷的奴仆,将会返回到奔放之野,再次成为一个带着主人礼物的猎手。

  他以前喝过吗?你暗自回答过了,我确信;这条河的真名是遗忘河还是……别的?

  我很快就会知道的。瑟若斯人把手往脸上捧;痛苦越来越多。已经——当他跟怪物战斗时,当他一路冲进疮痂街时,甚至当他跪在遗忘河崎岖的岸边时——有上百个荚壳爆开了;万一成百上千怎么办?他不能忍受内心破碎的空虚,心寒的内疚感折磨着他的胃,胸口又无尽的生疼。他只有喝下去,它们才会消去;倒刺将会伸直,荚壳将会从他身上脱落,飞溅到冰冷旋转的水流中。

  瑟若斯人面朝下,碰到了抬起的手掌,张开嘴唇往嘴里吸取甜滑的水……但是如果他喝了,就会忘记阿里阿德涅。她不会回来折磨他吗?他不会追着她穿过这些迷宫、乞求她告诉他的名字吗?他不会一直犯着相同的错误、不让更多的安提厄普(译注:希腊神话中宙斯的情人之一,被特修斯所杀)、希波吕托斯(译注:希腊神话中特修斯的儿子,被特修斯误杀)和吉奥珂列入到自己背叛过名单上,不用每次寻回自己的记忆时都要承担可怕的心理负担?

  瑟若斯人望着碗形双手的黑水,微微泛光的脸庞上是凹陷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他久久凝视着发红深陷的眼睛,他看到里面是恶魔的东西:虹膜周围是枣栗色,瞳孔中那无底深渊的黑暗中摇曳两道橙色的火舌。他没有转移目光;他打开双手,让黑色的影像漏光。痛苦如此恐怖,但比起背对一个塔纳里,最好还是永远承受痛苦。

噢女士和愉悦的母亲,
这是犹如死亡一般确定的东西,
我们会像所抚育的东西那样改变,
会如它们以前一般凋谢,
会如水上的泡沫一般破灭,
会如冲上海岸的沙子。
我们会知道黑暗发现了什么,
不知深渊之墓是浅是深;
我们的老父亲,以及我们的爱人们,
我们会知道他们睡着没有。
我们会看到地狱是不是天堂,
发现豌豆是不是谷物,
尔等无尽的笑话
我们的痛苦女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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