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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个血刃一般潜行,蹒跚着转过拐角,暗中沿墙而走,眯起眼睛盯着鼓荡的灰尘。尽管酒、酸汗以及陈血味很微弱,但每走一步,它们却都更加清晰。她停下来,吸进满腔带沙砾的空气,仰天长啸;从她的喉咙里传出的低沉咆哮声加大成了起伏不定的吼叫声,像雷声一般扩展到黑暗的天际。风继续在怒吼中加剧。层层的灰尘在墙下沸腾,地面在颤抖中发软--在她背后回荡的隆隆声冷漠而空洞,毫无恐怖的共鸣。她独自在这个迷宫中;猎物没给她留下任何足迹可依,冰冷的怒气使她浓密的皮毛乍开,她的期望落空了,却变得愈来愈强烈。

  我们有同样黑暗的饥渴,你和我以及这个怪物都有。我们都渴望满足自己不敢言明的相同欲望。我们内心都是相同的空虚;我们凝视着相同的黑暗,我们把自己的财物扔进相同的无底深渊,最后,我们都止于相同的贫瘠悲伤:温血的抚慰,呻吟声的交汇,垂死喊叫的交织。直到我们敢于面对自己时,才可以去指责那只怪物。

  她只是在搜寻,尽管永远都不会在波塞顿的双耳陶瓶里找到她要的东西;令我高兴的是,她认为她找得到。现在她跪在瓶子前面,扁平粗糙的脸靠近瓶颈,她在灰尘补丁上嗅味时,张开了凹陷的鼻孔。血、恐惧和痛苦的味道,一切都满足了她的欲望,但是还有别的东西,自尊,希望,还有伪装良好的背叛。当她把玩的时候,双耳陶瓶不可能舞动、尖叫或者逃窜,但是或许会出现一些新的乐子--如果没有,她晚些时候便会回来打理这个猎物。他们不会徘徊太远。

  怪物把双耳陶瓶夹在腋下——就是之前被砍掉过同一条胳膊——步入翻腾的尘埃中,与此同时,失忆英雄指挥卡华德进入了这条死路,她离开了这个灰尘迷宫,朝老窝而去。

  瑟若斯人坐在塔纳里的臂弯上,一手揽着恶魔柔软的脖子,另一手扣牢这野兽粗壮的二头肌。发烧还没好,不过失忆英雄感觉舒服多了。在允许手掌被卡华德的血标记后不久,他头不昏眼不花,尘雾从他脑中蒸发,甚至疲劳也消失了。只剩下持续的口渴、不断抽搐的溃烂伤口、以及忧心忡忡的猜疑--他的康复究竟是不是因为恶魔印记的缘故--无论如何,他没什么可抱怨的。事实上,他允许自己被载只是因为带着砖脚是不可能跟得上塔纳里的大步流星。

  卡华德转过一个拐角,停在死胡同口。前面这条死路看起来像是瑟若斯人和伙伴失散的地方。同样的灰尘涡流在入口旋转,同样三十步深,同样的尘墙从两侧升起。唯一不同的是它空荡荡的;吉奥珂、泰萨利和银风都不见了,双耳陶瓶也是。

  “放……放我下来!”在口渴的情况下,瑟若斯人急促的叫喊只不过是嘶呀声而已。

  卡华德伸直胳膊,让失忆英雄落到地上。“你确定这是你离开他们的地方?在迷宫里,很多地方看起来一个样。”

  “我对迷宫不是外行!”

  卡华德眯起了眼睛,栗色的瞳孔隐藏在下垂的脸部皱纹之间,沉默不语。塔纳里领主并不以耐心闻名,但是比起触怒这个恶魔,失忆英雄更担心他走失的同伴们。他摇摇摆摆地走到留下双耳陶瓶的墙边。在粉状的地面上,他发现一个浅坑。在这坑前面,一对窟窿压进了灰尘里。这些凹坑有男人胸膛的大小,稍长,相隔大约两步。有什么东西曾跪在那儿--某种比卡华德更大的东西。

  “怪物来过,”塔纳里吐露出瑟若斯人的结论,就好像他探测到了一样。“而且她拿走了你的双耳陶瓶。”

  “她?”

  卡华德点点头。“这怪物是女的——不是一直如此么?我很好奇你的瓶子里有什么她感兴趣的东西。”

  “我也好奇。”那一瞬间,失忆英雄脑子里没有答案让塔纳里抽取。

  地面没被搅起来,看不出打斗后的迹象,而且,当漩涡将灰尘覆盖整个区域时,失忆英雄和吉奥珂聊天时坐的两个坑被填满了,双耳陶瓶停靠的和怪物所跪出来的凹坑却只覆盖了薄薄一层。

  “你想的对,瑟若斯人。”卡华德上下打量这死路。“这战斗场地没啥感觉。”

  “你就不能让我保密自己的思想吗?”

  “你为什么需要保密--除非你试图隐瞒什么?”卡华德把下垂的脸贴向瑟若斯人,噘起了肿胀的黑嘴唇,刚好露出黄色的牙尖。“当然了,你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礼貌。人类大脑生成的思维冒犯不到塔纳里的敏感性。”

  “我怀疑塔纳里有没有敏感性,”瑟若斯人喃喃地说。“而且我绝对什么都没隐瞒。你可以读心。你肯定知道我此刻对你的看法。”

  失忆英雄转身走开,去看看能不能查到更多有关伙伴们遭遇的情况。在注意到旋涡频繁地转进这死胡同,导致万物被覆上新鲜的一层灰时,他知道还是别想在地上找些线索了。他改为沿着墙往两个方向走,搜索战斗过的迹象:脱手的武器痕迹,血浸湿的土块,掩埋尸体留下的凹痕。

  失忆英雄什么都没找到,但这说明不了什么。这场战斗也许打完后没在墙上留下痕迹。他的伙伴们可能逃出战斗了。或者当他们抵达这个死胡同口时,发现他不见了,就在怪物到来前逃跑了。

  “不,那种事不可能发生。”

  卡华德的突然出现吓了失忆英雄一大跳。他用半出鞘的剑支地,转身面对恶魔,气得眼冒火。

  卡华德对瑟若斯人的愤怒无动于衷。“你的朋友们走得很急,否则他们会带着双耳陶瓶。”

  “没必要。”失忆英雄不知道他为何要费心说话,除了那会令他心里更不喜欢恶魔的所作所为。“对于他们,双耳陶瓶除了麻烦什么都不是。”

  尽管瑟若斯人没有费心详加解释,卡华德还是点了点头。“哦,对:巨人。”

  失忆英雄磨了磨牙,把双手和膝盖靠近他和吉奥珂坐过的地方。卡华德提醒了他。他开始用手扫过这些灰尘,搜索他留在地上的水囊。如果他的伙伴们匆忙离去的话,这皮袋大概还在那儿。

  瑟若斯人蹭到某种冰冷的东西,比银风的酒囊光滑得多。他拂过它,伸开五指,双手深深插入灰尘中。这次,他稳稳地抓住了这东西。他耳中的脉搏加快了。他本以为不管这是什么东西,大概会咬他或者溜开,但是,这东西依然在他的掌握中纹丝不动。它有着奇怪的质地,柔软的外皮裹着坚实的核心。从一边突出一些长长的、易曲的附属物……

  失忆英雄几欲呕吐,他从灰尘拔出拉着一只骨头完好的手时,恶心地大喊起来。

  “愚蠢的哈迪斯!”瑟若斯人摇晃着这东西的拇指。“有过战斗!”

  一阵厌恶的内疚感自内心涌起;在他追踪他的美酒女人时,怪物来吞了他的伙伴们。

  “你用得着这么多愁善感么?只不过是一只手!”

  塔纳里从瑟若斯人手中夺过这东西,然后擦去断腕上的灰尘,提到了鼻子下。恶魔嘴里探出一根又长又尖的舌头,上面覆满了粒肿。舌尖在断头舔了几次,当卡华德开始用他的味蕾来回品尝时,失忆英雄强迫自己不转移目光。切口罕见地干脆利落;甚至他的星铸剑都不能劈得如此整齐。

  卡华德呸了几口,放下这只手,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精灵——有点老化了,但就是精灵。”

  失忆英雄点点头。“是泰萨利。我们小队的成员之一。”

  卡华德四肢着地,沿着地面嗅,瑟若斯人在他们交换誓言后,首次看清恶魔带的巨型背包。沉重的皮带牢牢地将其缚在塔纳里强壮的翅膀根部,包裹外表光滑,淡色的皮革可能是曾属于猪或者人的。它很大,足以让失忆英雄和泰萨利并排站在里面,只不过刚能盖到他们胸口。顶部被坚固的皮带绑着,但是一些敞开的口袋被缝到一边,以便装些零碎杂物。

  “如果你觉得我的旅行包有趣,就记好这旅行包是我的。”卡华德摆出单膝跪的姿势,在失忆英雄得以询问这个威胁的原因前,亮出泰萨利的第二只手。“这不是怪物干的。”

  失忆英雄已经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切口太过干脆,而且,以这怪兽的狡诈,瑟若斯人想象不出她为何要留下这双手。“那是谁干的?”

  卡华德耸耸肩,又把脸俯进灰尘。他拿着泰萨利的手,一边闻味一边往后面的死胡同而去,他每次呼气都激起一大股灰色渣子云。失忆英雄跟在身后跛行,试图猜出发生了什么。某种东西--他猜不出是什么--跟上来切断了泰萨利的手,然后追赶精灵和其余人。过了一些时候--没多久,由这跪坑上薄薄的灰尘便可判断出--某种别的东西,很可能是怪物,跟来拿走了双耳陶瓶。

  卡华德走到底了,开始闻这堵墙,突然停下来直起了脑袋,一根黑角差点顶到瑟若斯人的脸上。“你的小队中有玛丽希斯?”

  “玛丽希斯?”

  “女塔纳里!六条胳膊,毒蛇的尾巴。”卡华德的双手在胸口呈杯状。“三四个大——”

  “没!我同伴中没有。”

  卡华德忍不住笑了。“这么说来,我想我们知道谁切断的了。”他展示出泰萨利的手,然后环绕到翅膀后,胳膊弯向不该弯曲的方向,然后把这残肢塞进旅行包的一个外口袋里。“我的确是幸运。”

  “幸运?”

  卡华德挤了挤眼,一只栗色的眼睛即刻隐藏在他枯萎脸上的皱纹之间。“你想象不出距我上次跟一个女塔纳里干架有多少世纪了!”

  说完,恶魔攀住墙头,一拉而上。失忆英雄扭头看了看死胡同口,在跟上卡华德与回去搜寻双耳陶瓶之间犹豫不决。他对波塞顿的诺言——事实上,是他对自己过去的好奇心——迫使他追踪这个瓶子;他对伙伴们的责任令他有义务跟上他们。他不能两全其美。一旦他爬上这堵墙,就意味着难以返回这里,而且在他追击双耳陶瓶前,成功的机会每分每秒都在削减。

  “我看错你了,瑟若斯人。我原以为你是那种顾全同伴性命远远胜过自己愿望的笨蛋。”卡华德已经坐在了墙头,把腿挥到了另一侧。“赶紧下决心吧。我不会等你的。”

  恶魔纵身跳下,在他落到另一边之前,就消失在视线中。失忆英雄沮丧地哼了一声,然后跳了起来,抓住墙头拉上去。尽管他很乐意摆脱卡华德--虽然他估计在塔纳里可憎的脸孔印在自己手心的情况下,那是不可能的——但瑟若斯人知道恶魔正确评价了他。勇者决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放弃同伴的――哪怕那样做意味着破坏对神的诺言。他把胸口拉过墙,然后腿扫过另一侧,跳了下去。

  这跟通过接口不同。

  瑟若斯人的胃在抽动。他的身体旋转,他的脚飘到了头上。他以为他在下坠;不对,他意识到了,他在漂浮;片刻后,他断定自己像个琥珀和空无黏液中的甲虫一般。鼻孔里什么都没有,甚至他自己脏兮兮身体的臭味都没有。他的耳朵在寂静中嗡鸣,他的皮肤在空虚的触摸下刺疼,他的舌头渴望自己牙齿的滋味。他看到了一个死人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无尽的海洋,深不见色。某个东西松了,瑟若斯人感觉到自己从内部分解了;他的灵魂他的大脑他的身体全都飘向各自分散的静寂。

  剧烈的摇晃令他的膝盖顶到了下巴。他发现自己蹲坐着,耳朵嗡嗡作响,就像是挨了一巴掌,他的骨头因震击而颤抖。说瑟若斯人落地是错误的;那意味着落在了初始地。说他移形换位则更接近事实。现在他看到自己蜷缩在两排有匕首般长度尖刺的荆棘之间,惊惶失措地张望着,卡华德在用鼻子搜索玛丽希斯,腐烂的脸摩擦着砂质的地板。

  失忆英雄避免去想嗜血的塔那利有多么愚蠢,这是明智的,不是么?瑟若斯人知道,比我们任何人都知道,玛丽希斯并不存在;他的猎手鼻子不是没有闻出她在死胡同后面的足迹吗?那双特殊的眼睛没看到灰尘表层下她滑行的痕迹,那些手指也没感觉到她经过时的粘糊湿气吧?令卡华德如此兴奋的血是吉奥珂的,估计她死了,而且是玛丽希斯的后代,但是失忆英雄很小心的不去想这些。他观看塔纳里嗅气,满脑子在构思同伴们以及和蛇女打斗的场景。在背叛他的新守护者和搞定这恶魔的时机来临前,假扮蠢货和隐藏本性才明智。

  是个危险的游戏,毫无疑问——还是击败迷宫怪物的唯一方法——但是失忆英雄怎能一清二楚?当然了,我没有告诉他。还有谁能,难道是你?恐怕是有人管不住嘴,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不要自寻烦恼了。最终什么也改变不了,如果真如预计的那样,惩罚有何益处?此时此刻,卡华德改变了方向。恶魔回头闻闻失忆英雄,后者站在路中间,没有去思索吉奥珂从十字路口传来的响遍通道的虚弱呼气声,假装他的猎手耳朵听不到东西。卡华德停在瑟若斯人脚下,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不对头!”恶魔猛地从沙上提起脸,指着通道远离十字路口的一端。“这血迹一路转过了那个拐角,但是玛丽希斯走了另一条路——和一个人类一起!”

  失忆英雄皱起了眉头。“不可能。我是小队里唯一的人类。”

  “瑟若斯人,我的鼻子可能看起来枯萎了,但它不说谎。”

  卡华德转身在通道中大步踏行,留下失忆英雄努力蹒跚着跟在后面。虽然到十字路口只有很短的距离,但塔纳里比瑟若斯人先好几步到达。恶魔停下来,先往左看看,然后看右边。他的巨翅展开,形如横穿着走廊的黑暗帘幕;从他喉咙里吼出轰鸣的咆哮,如此得低沉,大地仿佛也在颤抖。

  “是提夫林人!”

  吉奥珂高尖的声音从拐角那边传过来,她所念诵的咒文在恐惧中开炸了。惊人的爆裂声在通道里回荡,卡华德巨大的翅膀折回到背后的旅行包上,正旁侧走廊喷出的火云吞没了他。这条路充满了硫磺臭气和烤焦肉味的黄烟。瑟若斯人护住脸停步转身,满心盼望提夫林人从恶魔手中救出了他。

  火焰的热度持续增加。失忆英雄平躺在沙子上,尽力屏住呼吸。肮脏的烟雾已经充满了他的肺,他忍不住咳嗽起来;随着每次喘气,他都咽下更多的烟气,这令他更加抽搐,他以为自己要窒息了。

  似乎有一辈子那么久,但火焰熄灭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失忆英雄一边咳嗽,一边从灼热的沙子中撑起来,凝视着通道。卡华德看起来好像是黑了点,但依然像被火球席卷前那样笔直站立着。

  “现在你有理由哀嚎了,提夫林人!”恶魔折起他的大翅膀,显出他黑背包泛黑的外皮。一股褐色的烟束从他装泰萨利手的口袋里升起,但是除此之外,这口袋看起来完整无缺。“为那个火球,为你那假味道勾起我的欲望!”

  “卡华德,等等!”失忆英雄朝这个通道走来,但是恶魔已经转过了拐角。“不是她的错!”

  “杰士?”吉奥珂叫道。“救我!”

  失忆英雄拔出剑,蹒跚着转过拐角。卡华德的翅膀从路一边遮到另一边。从恶魔两脚间,瑟若斯人可以看到吉奥珂躺在地上,疯狂地试图退离这通道。她朝恶魔的脸投出一把沙子,挥动手指做出法术的手势,但是她吓得如此厉害,以至于难以吐出咒文。

  “卡华德,住手!”恶魔并没有听从,失忆英雄冲上去提剑攻击。

  正当瑟若斯人开始挥剑下砍时,武器从他手中滑落了。他无法违反对塔纳里的誓言。

  卡华德弯下腰,爪子揪住吉奥珂。她惊恐的目光穿过恶魔两腿之间,努力想要呼唤瑟若斯人。她做到的只不过是稍大的嘶哑声。

  失忆英雄跪下抓起剑,希望自己猜对了破解恶魔束缚的方法,他把刺花的手放在了沙中。他将星铸剑放到手腕上,深吸一口气,然后压下武器。

  一个巨大的黑爪子抓住了瑟若斯人的手腕。

  失忆英雄抬头看到卡华德坐落在笨重肩膀上的厚实脑袋。塔纳里栗色的眼睛燃烧着压抑的愤怒,越过烧焦的背包俯视着他。

  “她是你的?”

  “她是我朋友。”失忆英雄扭脱持剑的胳膊,依然坚定地切向刺花的手——如果要保护吉奥珂必须如此的话。“但是伤害她就是伤害我。”

  “你证明过了。”卡华德整个身体转过来。“你应该事先说下,在我变得这么……愤怒之前。”

  “你几乎没给我机会!而且你应该知道的--除非吉奥珂的味道妨碍到你的读心,就像影响你的判断一样。”失忆英雄希望真的如此。

  “算你运气好,”卡华德评论道。

  强忍着内心的失望,塔纳里以不可能的姿势弯曲手臂,从背包里抽出泰萨利的手。吉奥珂的火球烧得残肢又黑又脆,但是烧焦并没让恶魔烦心,他咬掉一根泛黑的指头,开始咀嚼。

  “也罢。”恶魔翻转着他的小吃说。“她那么小一点,不值得我大动干戈。”

  虽然他试图用一种无所谓的语调,但卡华德心怀紧张暴露了他的底细。他扛开失忆英雄,几乎是把瑟若斯人推进了荆棘篱,然后消失在拐角。他一路咀嚼着泰萨利烧焦的手指。

  恶魔很快就不见了,吉奥珂伸手冲向失忆英雄。“杰士!你救了我的命!”

  瑟若斯人瞥见了她菱形的瞳孔,赶紧垂下了剑,跟她保持一臂的距离。她欢畅地笑容骤失,两颗弯牙冲着他探了出来。

  “我可能看起来很糟糕,吉奥珂,但我还没准备好接受你的吻。”

  “杰士,你永远都准备不好!”提夫林人夸张地噘起了嘴,迅速掩盖了那狡猾的微笑。“你害怕是不对的。你已经——”

  “已经死了——我知道。”失忆英雄放开吉奥珂,然后举起剑。“不过看来似乎怕死的不止我一个。我救了你,不感谢下吗?”

  吉奥珂的脸变得跟卡华德一样黑。“有心意就行了,杰士。”她抬起下巴。“我认为他是想偷走我的灵魂,嗯?那就是我为什么谢你。”

  “我还没见过不说谎的提夫林人。”卡华德低沉的声音从拐角传来,终结了失忆英雄隐约希望这恶魔需要看到对方才能读出思维的希望。“你以为我要杀你,你是怕死。”

  失忆英雄竖起了眉毛。“卡华德会读大脑,吉奥珂。”

  瑟若斯人后悔这解释脱口而出了。提夫林人的下颚默默地蠕动,试图找话来否认他们所知的事实。最后,她放弃了,转身走开,把脸埋在手中。

  “不,不要哭,吉奥珂。”失忆英雄回剑入鞘,然后搂住了她。“热爱生命并没有错。”

  提夫林人想挣脱,但是失忆英雄抱得很紧。

  “如果我是你,瑟若斯人,我会松开她,”卡华德警告道。“你离发觉唯一死亡的真相非常近了。”

  失忆英雄继续搂着吉奥珂,他确信她是心口不一。“吉奥珂,你害怕了——理由很好。不要因瞬间的疑惑而谴责自己。”

  卡华德弯过拐角,他折叠的眉毛提到远在失忆英雄看到的栗眼上面。恶魔手里拿着烧焦的背包,检查过内含物后,紧抓了顶部皮带。他的脸看起来并不比平时更生气,貌似包裹里装的东西在吉奥珂的火球风暴中幸存下来了。

  “瑟若斯人,”卡华德沉声说。“我警告你,她——”

  吉奥珂的唇间支吾着哀诉,她转到了失忆英雄身后。

  瑟若斯人回臂拍拍她的手。“现在没理由隐藏了,吉奥珂。我在这里,他不会伤害你。”

  “是真的,提夫林人。”卡华德把旅行包细绳打了个结,然后把这袋子举到翅膀之间,胳膊弯成不可能的角度将其固定。“只要瑟若斯人活着,你就够安全。”

  吉奥珂从她的保护后面滑出来。“他……杰士已经死了……我们都死了。”提夫林人的声音绝望而轻柔,带着言不由衷的语气。“但是为什么跟我有关?我……我不怕死--也不怕你。”

  “很好,看来我们要一起漫游了。”卡华德把破裂的嘴唇隐藏在可憎的假笑后面。泰萨利焦手的一些细肉丝缠在他尖牙之间。“我们赶紧上路吧;再不走就很难追上半羊人了。”
卡华德带他们回到了钢铁之城。虽然遥远的天际雷声滚滚,但没有冰雹来减轻从锈墙流泻出的灼热,也没有蒸气将这弯曲通道里嗖嗖的干燥空气浸湿。滚烫的干燥令提夫林人阴暗的脸庞上渗出漆黑的汗珠;瑟若斯人的皮肤又烧又痒,干得像盐;自从跟恶魔定下契约后,他就再没流失过一点液体。他本应该担心的,但事实上他欣然接受了这种心灵的新宁静。他的力量不再流逝,关节也不再疼痛,脑中也不再一头雾水;现在契约滋养他,燃尽了他的痛苦,甚至为他疲劳的肌肉填充了无尽的能量。

  从而亵渎开始了,并非是这效果可怕,而在于天赋、免费索取和更多的企图。没有强压,没有逼迫,没有人来责备;受害者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认为她会是聪明、强壮和幸运的一个,看得见前方隐现的峭壁以及……但也许是下次了。与瑟若斯人无关,他已来到了十字路口。一条支路通往狭窄的扭曲小巷,那里的热气把空气烘得像畸形膨胀的玻璃;往前再跑几步就到了宽敞广阔的十字路口,远处的墙壁犹如海市蜃楼。

  卡华德在通往宽道的路上停步,蹲下来从地板砖上刮下褐色的硬壳黏圈,舔了舔黑爪子上的东西。

  “是精灵。”恶魔砸砸嘴唇,并没有站起来,他扭头盯着吉奥珂。“你不是说银风返回灰尘迷宫了么?”

  吉奥珂点点头,往后踉跄了一步。“银风说需要修复泰萨利的手。所以他们回去了。”

  失忆英雄不知道吉奥珂是否注意到卡华德刚才在吃烧焦的手——也不知她联想到精灵没有――但他现在看不出对于指出其中关联有何用处。她似乎依然被恶魔那次近身袭击所震慑,他不想做出让她更害怕这个新同伴的事情。

  卡华德低垂眉毛下面的栗眼继续盯着吉奥珂,一言不发。失忆英雄走上前去,挡住了恶魔的视线。

  “别瞪了。她回答了你的问题。”

  “但愿她别介意;我无意威胁她。”冷笑的阴影闪过卡华德的隆嘴。“我只是奇怪,如果他们想要返回灰尘迷宫,那他们会远离这个入口。”

  “银风他不知道怎么找到入口!”吉奥珂表情的骤变暴露了她的忧虑。“他说他们只能――”

  “转过去。”卡华德站起来,向后弯臂解开旅行包的绳子。“你也是,瑟若斯人。”

  吉奥珂的手落向匕首,她的恐惧通过急促的呼吸传播开来。失忆英雄抓住她的手腕,然后揽住她肩膀,扳过她身子。

  “别担心。卡华德不会伤害我们的。”

  “你怎么知道,杰士?”

  “因为如果他想那么做,我们早就……”瑟若斯人差点要说‘死’,立刻截住话头。“因为如果卡华德想要伤害我们,他早就做了。”

  在他们身后,卡华德把旅行包扔到地上,响起一阵刺耳的碰撞声了。吉奥珂缩了一下,要不是瑟若斯人的手扳住她肩膀的话,她可能就要逃跑了。

  “杰士,他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吉奥珂耳语道,她显然是忘记了恶魔能够听到她脑子里闪过的每个想法。“不正常啊,他竟跟你有了友谊。”

  “我才不称它为友谊!”吉奥珂竟然以为他会跟塔纳里这种邪恶的东西做朋友,太侮辱失忆英雄了。“不如说是个协议。他声称想要的就是我的剑。”

  “那你相信他了?”

  瑟若斯人缩了一下,因为那个问题是他一直在设法避免在脑海中描绘出来被卡华德发现的。现在回避这个没什么用了;答案已经闪过了他的脑海。

  “白痴才会相信塔纳里说的话。”

  失忆英雄听到轻柔的哗哗声,好像卡华德在翻一堆羊皮纸。

  “瑟若斯人,对于提夫林人的问题,你不透露想法是很明智的。我警告过你关于我的旅行包。”

  “我想不出卡华德真正想要什么。”失忆英雄赶紧说道,试图避免好奇的大脑去思索着那哗哗音。“如果是要我的剑,他轻轻松松就拿得到。像我这么虚弱,他毫不费力就可以杀了我。”

  “那他是想从你这里拿什么东西呢,杰士?”

  他们身后传来柔软的羊皮纸展开的沙沙声。失忆英雄不用看就知道恶魔的旅行包里装的什么:地图。一股寒意搔痒着瑟若斯人的脊梁,他很想知道这种状况下会不会激卡华德出手。他摸到了剑,然则他知道它只会从他手中滑落。

  但却毫无袭击,失忆英雄大胆扭头一瞥。正如预料的,他看到卡华德跪在展开的羊皮纸上。白色的火舌在他栗色眼睛的瞳孔里闪动,他瞧了一眼瑟若斯人。瞬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然后塔纳里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地图上。

  瑟若斯人回头看着吉奥珂。“无论卡华德要的是什么,我觉得都是在我们手上。他似乎打定主意追踪银风和泰萨利。”

  “是啊,那也不是你的错吗?”吉奥珂把他胳膊从肩上甩脱。“或者你也许在想他们应当被一个恶魔追捕,嗯?”

  “不!”他说。“我为何会那么想?”

  “当然是因为他们抛弃了你的双耳陶瓶!”吉奥珂吐字越发锐利。“泰萨利出了什么事儿,跟你没关!你只是想让他守好你的双耳陶瓶,哪怕代价是他的双手!”

  这是失忆英雄第一次听到精灵是怎么失去双手以及双耳陶瓶的情况。瑟若斯人一直避免问这个事情,害怕他的问题会更加刺激吉奥珂脆弱的情绪。知道自己是对的,并没有让他宽心。

  “吉奥珂,我没有责备泰萨利丢了双耳陶瓶。”他紧搂提夫林人的肩膀,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对他。“我也没责备你。怪物来的时候……”

  “什么怪物?是女士!你跑开去追你的美酒女人,留下我们在痛苦女士手下保护你的双耳陶瓶!”吉奥珂朝他的脚唾了一口。“去你的双耳陶瓶;就算丢了,那也是你自己的错!”

  虽然提夫林人对事件的描述跟失忆英雄在死胡同里发现的证物不匹配,但他认为最好还是别追究了。“吉奥珂,如果我走时女士来了,那我很抱歉――但是我没有因留下双耳陶瓶谴责任何人。我来印记城就是送它给她的。你不记得了吗?”

  提夫林人的下巴掉了,她急促呼吸了一下,眼珠滚了滚。“是的……我忘了!”

  “顺其自然吧,瑟若斯人,”卡华德继续在他们身后说话,“令我惊讶的是听到你说谎。你和我都知道双耳陶瓶是――”

  “够了!”失忆英雄松开吉奥珂,转过来瞪着恶魔。“吉奥珂说得对。无论双耳陶瓶怎么样了,我都只能责怪自己。”

  卡华德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低沉笑声。“得了吧,瑟若斯人。你知道无视自己感觉是很不爽的!双耳陶瓶是你知道自己是谁的最佳希望,现在你感觉被出卖是因为你的同伴抛下了它。”

  “杰士!这是真的?”吉奥珂的瞳孔拉长成菱形,她的尖牙从嘴巴上颚探出来。“当你触及唯一死亡的时候,记忆毫无用处!”

  “你冷静点,吉奥珂,”失忆英雄说。

  他开始后退,生气地把目光由提夫林人转向卡华德,后者笑得如此厉害,以至于脸都融进了波浪形的一堆皱纹中。

  “感情和理智之间是有所不同的,”瑟若斯人继续说。“我是失望,但……”

  吉奥珂跳起来,露出尖牙,双手抓向他的脸。

  瑟若斯人横跨一步,避开她的冲刺,同时曲掌成拳。当卡华德从背后抓住她时,他免去了把提夫林人敲得不省人事的必要。

  “够了,小黑影!”恶魔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依然开心得咯咯笑。“我不能让你咬瑟若斯人!他和我订了血誓。”

  吉奥珂立刻如雕像般静止――除了她发抖的肌肉和颤栗的嘴唇。

  “这样做,”卡华德说。“总是有助于完全理解情况,不是吗?”

  塔纳里没再说别的,他把吉奥珂放下来,回到自己地图旁。

  提夫林人依然一动不动,直到她的瞳孔又变为圆形,然后生气地瞪了瑟若斯人的脸一眼。“你是怎么想的,瑟若斯人,领一个塔纳里回来找我们?”她猛然把下巴扭向肩膀,不过小心翼翼地避免直接对着恶魔的方向。“在他找到前,你能发觉他想要的东西,嗯?”

  “我想要的就是救你的朋友们。”卡华德翻羊皮纸的时候,哗哗声不绝于耳。“而且此刻,原因如何并不那么重要。如果希巴――”

  “谁?”失忆英雄问道。

  “迷宫女王――就是攻击你和你同伴的那个,”卡华德说。“如果希巴拿走了双耳陶瓶――”

  “不,我告诉过你了!”吉奥珂急速转身。“是女士来拿走它的!”

  失忆英雄转身看到卡华德把那张滚动羊皮纸塞进旅行包里几打纸中。塔纳里显然是不愿这两人分享他的秘密,因为他对眼前谈话没有表现出丝毫愤怒――瑟若斯人本还担心会惹恶魔生气。塔纳里不会信任他们,除非他打算稍后杀了他们。

  就算卡华德警觉了瑟若斯人的想法,那在他把注意力放到吉奥珂身上时,丑陋的面孔也并没有暴露出来。“可能是女士在双耳陶瓶那儿追你和其他人,但是有某个更大块头的家伙拿走了它。”恶魔把旅行包的细绳拉紧,他枯萎粗糙的爪子笨拙地挥动着,系紧了它们。“我们找到一对大坑,某人跪在那儿捡起了双耳陶瓶――而且,你肯定知道,女士来往从不留痕迹。”

  吉奥珂还没来得及辩驳,卡华德就把旅行包提到背后,扣上了皮带。“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银风打算沿着这条通往灰尘窗户小巷的大路――”

  “灰尘窗户?”瑟若斯人问道。

  “当然,你不记得了?你必须穿过它才能抵达灰尘迷宫!”

  失忆英雄点点头。“银风管它叫接口。”

  “那可真是一种独特的描述方法。”卡华德眉毛撮到了中间,然后摇了摇头。“不过无所谓;更重要的是他们很可能碰到从另一条路来的希巴。你们必须在她之前追上他们――然后阻止她。”

  “为什么是我们?”吉奥珂质问道。再次与这怪物对视似乎让她不那么怕恶魔了。“你呢?”

  塔纳里露出一排长长的尖牙。“我会跟着她。”他指着通往宽道的短巷。“当你们到达大路时,肯定会看到一条笔直的路。别管那些拐角,无论它们转到了哪条,只需要数好十字路。走过二十八条巷子,只数你右边的那些,然后拐进你左边第二十九条。继续走,直到你到‘T’形口,左转,再走十一个十字路口,只数左边的,然后在第十二条转,那是右边的。左边第四个窗户通往灰尘迷宫,但是那时你不是遇上希巴就是遇上我。”

  “如果我们迷路了呢?”吉奥珂问。

  “那么我会非常生气――不过你们任何时候都可以通过说我的名字来召唤我。”塔纳里看着失忆英雄。“重复下我的指示。”

  “数右边二十八条巷子,进入第二十九条,那是在左边。沿着走到‘T’形口后左转,然后数左边十一条路,进入第十二条,那是在右边。左边第四个窗口通往灰尘迷宫。但是我们真正需要知道的不是那些。到时候,我们要么死,要么跟你重聚。”

  卡华德赞许地点点头。“对于一个想不起自己名字的男人来说,你拥有顶级的记忆力。”

  “估计是因为内容不混乱,”瑟若斯人说。“不过我有个问题。”

  “问吧。”

  失忆英雄遥望这条路尽头的宽道。“我们在大路上左转还是右转?”

  卡华德皱起眉头。“你在想什么?”他转身走开,进入他们身边打开的一条闷热弯曲的巷子。“左转!”

  恶魔大步离去,单独留下失忆英雄和吉奥珂以及他的指示。瑟若斯人往巷子前面走,蹒跚着拖了七八步,才注意到提夫林人并没有跟上来。他停下来回头,看到她正面对他们来时的方向思索。

  “吉奥珂?”

  提夫林人只是简单瞥了他一眼,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然后回头看她之前凝视的路。那一瞬间,瑟若斯人以为她要逃跑,但是她的肩膀垂下来,朝巷子这边走来。

  “杰士,他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吉奥珂?”

  “知道我们会照他命令做的。”她毫不停留地经过失忆英雄,步入大路。“我觉得我们永远都不会被他释放。”

  她的名字当然不叫希巴。卡华德那么叫是因为她让他想起曾在一场战斗中击败了他的魅魔。但是这个迷宫怪物是没有名字的;她甚至不懂名字是什么,因为对它而言那是身外之物。她就像银风一般――或者说像我们,如果我们看得够深邃的话――除非她永不绝望,那样会令极为强大――甚至强大到足以抵抗一个塔纳里领主。

  失忆英雄蹒跚着在大路上走着,一边试图跟上吉奥珂的脚步,一边在思考。跟提夫林人不同,他不再害怕卡华德,因为他开始明白这个塔纳里想要他们什么。几个世纪来――也许有上千年,不过没有凡人真的去数这个时间――在数不清的年代里,这恶魔在迷宫中迷路了。瑟若斯人不是塔纳里,但他对这个邪恶的种族很了解,明白像卡华德那样强大的领主,被困时还不如囚中怪物。

  恶魔想做的就是杀了这个怪物。瑟若斯人的计划开始成型;他当然是要考虑双耳陶瓶,还有卡华德的地图,他很明智,心里清楚塔纳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会有一场战斗的,战斗会陷入混乱,当混乱过去后,依然站着的家伙将拥有双耳陶瓶、地图和他的性命。

  因此,把它留给吉奥珂,无视这些拐角,把大路视为笔直路线,数着右侧的巷子,带领他们进入左侧第二十九条,失忆英雄策划密谋着,陷入了沉思,以至于他没注意吉奥珂带领他们在“T”路口左拐了,他没有注意渐增的隆隆雷声或流动的载有水汽的微风,没有听到飞奔的蹄子踢踏声在铁墙间回荡,也没留意到怪物响亮的吼声,直到那巨响像赫菲斯托斯的巨锤敲击铁砧一般响彻这个迷宫为止。

  此刻失忆英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拔出了剑,全速飞奔的银风转过了前头的拐角。泰萨利重伤的断腕抱着他的腰,冰雹的咆哮声紧贴着他身后回响,半羊人匆匆瞥见了吉奥珂和瑟若斯人,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会在此地碰上他们一样,然后继续跑。

  “逃命吧!”银风转向旁侧的一条路。“噢,我在一个糟糕的时候想起了你!”

  “怪物就跟在我们后面!”看到失忆英雄返回,泰萨利的恐惧远远大于惊讶。“快跑啊!”

  看到没时间说服同伴们停步战斗,失忆英雄便伸出了砖脚,绊住了银风的前蹄。半羊人尖叫着扑倒,然后他和泰萨利从灼热的铁墙上弹开,一个跟头横躺在了转头上。

  “杰士?”吉奥珂的声音更像是好奇而非惊慌。“你干吗――”

  失忆英雄把她拉到身后。“准备你的法术――告诉银风一块儿准备。”锈色的云雾蒸气在前面拐角周围沸腾,紧跟着是逼进的冰雹墙。“也许你有办法清除这风暴?”

  他身后响起了泰萨利的声音,一边呻吟一边咒骂瑟若斯人是个愚蠢的恐怖分子。失忆英雄不理睬他的辱骂,他蹒跚上前,转向拐角内侧的墙。他不用想就知道他会遇到这怪物――希巴极为狡猾,转进了内侧的死拐角――但是他只需要拖着她,足够久到卡华德抵达。

  失忆英雄在拐角处两步处骤然站住了。他双手持剑,强忍着靠近滚烫的钢铁。在他身后,同伴们在冰雹帘中若隐若现,正紧紧地靠在一起站着。吉奥珂和银风摸索着准备法术材料,但是他们的表情似乎是惊惶失措。泰萨利斜靠在半羊人背上,使劲挥动断腕,喝问吉奥珂问题。提夫林人耸耸肩,否认地摇摇头,她关心即将的战斗更胜于安抚精灵。她依然处于被卡华德的攻击震惊中;她以前可从来不担心这种事。

  失忆英雄感到肩胛骨之间一阵冰冷的刺痛。他直视这条道,看见一个冰灰色的模糊身影转过了这个拐角。纠结的长毛使得她在强力冰雹中几近隐形;她看起来犹如风暴的气旋,幽灵一般在橙色的蒸气中缓缓向前轰然推动。她身体一侧突出了双耳陶瓶的颈子,它看起来完好无损。

  瑟若斯人大骂自己的坏运气,瓶子在怪物较远的一侧,他跳过这条路,朝希巴的腿砍去。如果他能砍瘸怪物,就有机会阻缓她,直到卡华德赶来结束这场杀戮。在那之后,幸存――以恶魔的地图打赌――不过就是在塔纳里和怪物厮杀时保住自己的脑袋。

  失忆英雄落到了希巴旁边,他的星铸剑已经咬进了她的腿。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吼叫响彻这条钢铁通道,然后一只巨手凌空撞上了瑟若斯人的肩膀。剑掉了,他一头栽到砖头上,滚了三个跟头后,砰的撞上了一堵灼热的墙壁。响亮的滋滋声和燃烧的肉味传来,失忆英雄裸露的肉体触到滚烫的金属时,只感觉到微弱的刺痛。他撑开墙壁,翻倒在地,然后发现自己正仰视一堆纠结的皮毛。一只巨大的黑爪子伸下来揪住了他。

  失忆英雄沉肩滚了开来,在他能够站起来之前,只不过让希巴原地打转而已。他瞥见一道淤血染黑了星铸剑咬进她膝盖的出血口,但是这条腿完整得令人泄气。他看不到自己的武器;剑掉在蒸气里的什么地方了。怪物再次揪住他,瑟若斯人开始怀疑是不是同伴们抛弃他了。

  “吉奥珂?”

  回答他尖叫的是提夫林人被冰雹压制的念咒声。一对黄色的条纹闪过橙色的蒸气,插进怪物的肩膀,爆发出一阵金光和银毛。希巴咕哝着向后踉跄一步。

  失忆英雄匍匐着,在怪物身后附近摸索,双手疯狂地扫过这些砖头,寻找自己的剑--并且希望他找到它时不会被切掉几根手指。希巴闷声咆哮,她寻找他的时候,头开始前后摇摆。

  银风使出了他的法术,整个通道充满了比重击冰雹更大声的嗡嗡咒语声。一股呼啸的风涌进这条走廊,一扫拐角附近的蒸气,把冰雹击退到来时的路。

  这风暴清空后,希巴直盯着瑟若斯人的剑,在她脚前方不到三步。失忆英雄在她身后一侧,发现自己正好在她视线死角――至少他是这么希望的。双耳陶瓶夹在怪物胳膊下面,正对着他这边。他考虑设法把它敲下来,再冲向他的剑,但无疑他有更好的机会攻击她粘滑的皮毛,而不是带着武器或者瓶子出来。

  怪物转过来,她的头向前伸,搜索她的敌人。失忆英雄开始匍匐――挪到了她身后,希望转过圈子去抢剑――此时他注意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滑过了拐角。

  终于来了。

  失忆英雄用砖脚敲打着怪物后面的地面,然后朝相反的方向冲去,跳向他的剑。希巴已经窜了起来;她的爪子掠过,在他背上划出冰冷的疼痛。但是他比她预料的伏得更低,方向也相反。他肚子朝下摔在砖头上,攥紧了自己的剑,然后转过他撕裂的背部,并没有跳向卡华德,而是回剑以防的她攻击。

  希巴不在视线中。

  瑟若斯人发现自己正直接仰视着恶魔,后者燃烧的眼睛凝视着通道某处。失忆英雄又一次滚动,看到了怪物,双耳陶瓶从她胳膊下面凸起,她大步走向他的同伴们。他们害怕得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后背正紧紧地贴着滚烫的铁墙。瑟若斯人起身在这走廊里全速蹒跚奔跑。卡华德厚实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太晚了。”恶魔声调中的平坦令人惊讶;当然了,会读心术的塔纳里知道瑟若斯人怎样试图跟希巴周旋的,而他的声音也暴露了坚定的意志。“现在我们必须用这个艰苦的法子。”

  “用什么艰苦的法子?”失忆英雄问道。

  “就是我们俩都希望去做的事――追猎希巴。”

  卡华德注视怪物消失在拐角,然后转身盯着泰萨利和银风。这两人正瞪着他,看起来比希巴追赶他们的时候还害怕。

  “但是首先,瑟若斯人,我们必须对你的砖脚做点什么,”卡华德说。“我们俩都需要尽可能叫上你的朋友们;他们有用。”

  “你不会伤害他们?”

  卡华德摇了摇头。“我跟你说了,他们有用。”

  失忆英雄或多或少安心了点,他冲同伴们往这条通道招招手。在吉奥珂的带领下,他们一步一停地靠近过来。银风赶紧开始批评自己未能将自己的邪恶面控制得更好。

  “我们都累了。”卡华德的话语盖过了银风的演讲,立刻让这老牧师安静下来,他对小队下命令。“我们在这儿休息。”

  总是有人要挑战他人的权威,泰萨利摇了摇头。“我们必须尽可能快的抵达灰尘迷宫。”他抬起胳膊,展示断腕上的绷带。“我的手被切掉了,我们必须――”

  “你的手不在那儿,我已经吃了一个。”卡华德够到背包里,提出精灵剩余的一只手。“恐怕你的提夫林朋友烤熟了另一只。”

  泰萨利瞪着这只烧焦的手,足足过了二十下心跳才尖叫起来。他发出的惨叫声如同要被电死一般。最后,他歇斯底里地叫出一个问题。

  “你干什么?”

  卡华德耸耸肩。“是个失误――不过我警告你,如果你不安静下来,我会吃掉另一只。”

  泰萨利陷入沉寂,但是冒失地去接那烤焦的手掌。卡华德把精灵推倒在地,然后把这残肢塞回自己旅行包里。

  “我留着这只,以保证你的合作――还有你的安静。”恶魔没等回答就转向银风。“半羊人,你准备下治疗魔法吧。”

  恶魔的命令似乎将银风从困惑中唤醒,至少是愣了一瞬间。“治疗魔法――为什么?”

  “我们必须必须把瑟若斯人的砖脚改为肉的。”卡华德移下背包,打开后从里面抽出一个巨型酒囊。这次他提给失忆英雄。“你可以畅饮。”

  吉奥珂赶紧挡住酒袋。“这个主意,非常糟糕。当他喝――”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卡华德猛地拉回酒囊,然后塞到瑟若斯人手里。“喝。我会帮你擦干净剑。”

  失忆英雄接过皮囊,让出了剑,那上面还有希巴黏液般的血。瑟若斯人拔掉酒袋上的塞子,长吞一口。这酒尝起来像剩水,但是很有劲,熄灭了他的干渴。他没征得恶魔的允许,就往泰萨利嘴里长灌了一通,然后把袋子传给吉奥珂和银风。

  卡华德没有对失忆英雄的慷慨做任何评论。恶魔砍开了自己的血管,把血滴在瑟若斯人的星铸剑上。恶心的气味带来嘶嘶声和泡沫,立刻融解了希巴的伤口抹在利刃上的黏性黑色物质。

  “塔纳里的血:多元宇宙最好的清洁剂。”卡华德甩干星铸剑,从吉奥珂手中拿回酒囊,又递回给失忆英雄。“喝;会受伤的。”

  “什么?”瑟若斯人问。

  卡华德不理他,打手势让吉奥珂坐到通道中间。“提夫林人,你捉住瑟若斯人――可别咬。”

  失忆英雄开始明白恶魔的计划了。“卡华德,我不打算――”

  恶魔马上转向他。“我难道没有发誓说不会伤害你吗?”

  “说了,但是――”

  “我警告你,如果你进入希巴的老窝时瘸着,那就再也离开不了。”卡华德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平静下来,后退几步。“不过选择权在你。我不会强迫你。”

  失忆英雄想了一会儿,然后举起酒囊开始喝。

  “很好。”卡华德转向银风。“你准备好了吗?”

  半羊人点点头,贴着吉奥珂跪下,开始布置治疗术的材料。

  “我能做什么?”泰萨利阴沉地瞧了瞧断腕,补充说,“我以前是个医师。”

  卡华德打量了精灵一会儿,然后冲他打个手势。“也许你站在我身边就是一种荣幸。我可能需要建议。”

  恶魔说话的时候带着同情,如果他不是塔纳里,失忆英雄要发誓他在试图安慰泰萨利。卡华德友好的言论只会让瑟若斯人困惑和担忧。

  “卡华德,我确定你知道――”

  “喝吧,瑟若斯人!”卡华德的眼睛像炉火一般闪亮。“不要担心泰萨利。帮帮忙会让他好过些。”

  “的确如此。”精灵走到恶魔身边。“我很高兴能尽微薄之力。”

  失忆英雄抬起皮囊又喝一口。这酒已经让他迷醉,但是还没浓到让他迷糊,就像恶魔的恭维似乎迷糊了精灵一样。卡华德跪在瑟若斯人身边。当泰萨利过来站在一旁时,他粗暴地抢过砖脚,挥剑而下。

  失忆英雄没料到会被伤到――没有真的料到――但是他压根没担心性命。在他的砖脚咔啪落地前,极度的疼痛就从他的腿袭向心脏,痛苦是如此的剧烈,他喊都喊不出来了。他注意到吉奥珂的手指甲挖进了他的肩膀,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甲抓进了地面,然后开始叫着要更多的酒。

  银风捡起酒袋,往他喉咙里长灌一口,此时卡华德正攥住了泰萨利的脚踝。恶魔猛一拉,扯直了精灵的腿,然后举起星铸剑,砍掉了一只脚。

  失忆英雄把酒囊推到一旁。“不!”

  卡华德猛然回头。“你必须有一只脚!”

  “不行……不能是别人的!”瑟若斯人从吉奥珂的紧抓中挣脱,站了起来――然后看到残踝里流出的黏泥,几乎昏倒。“不是……泰萨利的!”

  “但是到了希巴的老窝后他就没用了!”卡华德反对道。“他不能战斗。他不能施展法术。他甚至不能抬我们的武器。”

  泰萨利安静地躺在地上,一言不发。

  “我不会……要它!”瑟若斯人把雕纹的手掌伸向恶魔。“我……会……先去死。”

  吉奥珂没有马上提醒失忆英雄他已经死了。她倾身向前,把嘴唇放到瑟若斯人脖子上,轻语道:“我们一起死,杰士。”

  “没那个必要。”卡华德松开受惊的俘虏,然后摘下背包,从一个侧口袋里取出精灵泛黑的手。“我们用这个就可以了。”

  “一只手?”银风喘气道。

  “似乎我们只有这个了。”卡华德把断掌投向半羊人。“估计你有体型变化的法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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