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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之痛苦

他们跟所倚的柱子一样,处于灰尘涡流之中——精神错乱的半羊人,言过其实的精灵,嗜血好杀的提夫林——都凝视着临近通道里咆哮的褐雾,寻找不见的瑟若斯人,都以为他们反而会看到怪物。他们的舌头载好法术,手中准备起武器,他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没了失忆英雄,他们休想幸存。他是他们的出路,是他们的力量,是他们的信心,还是——虽然他们知道不是——他们祸根。

  瑟若斯人那根深蒂固的痛苦充分滋长,有些长得又圆又重,擦落到他同伴身上。沉甸甸的结痂稳稳地扒在他们身体上;吉奥珂和泰萨利身上的一些已经破裂了,更多的则蓄势待破。它们停止了悸动,皮又薄又密而且透明。用不找怎么样它们就会裂开——一个粗心的手势或者冷淡的言词——所以我们必须警惕,甚至是不眠。它们如此之熟,痛苦将会在一瞬间爆发,无从躲避。

  你一定不要称我残忍——决不是残忍!别人的苦难不会给我带来任何欢愉——或者是懊悔——我只是在做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知道了他们承担的痛苦,你就会担心失忆英雄和他的朋友,不要绝望。想想这个:只有通过考验,我们才能学会决心,只有通过折磨,我们才能学会勇敢,只有通过动乱,我们才能学会赢得智慧。是的,他们将遭受难以置信的苦难,他们将忍耐足以压垮一个巨人的苦恼,他们将带着悲痛粉碎一个神--然则,当最后一击打中和最后一个词出口时,一切都会结束;他们会在一起,活着,欢欣,比以前更强大--我向你保证。

  但是现在是时候了,该去瞧瞧黑兜帽下的脸孔,凝视那双将占有我的眼睛,并知道那个买下我心脏的人的名字。我把一只脚抬离地面,然后是另一只,痛苦女士出现在了他们身前,站在灰色的涡流之间,她长袍的摺边就在渣子上面飘动,利刃环在风中嗡鸣。

  他们的法术就像嘴里的盐一样融化了;他们握武器的手垂在身侧。吉奥珂是所有人中最明智的,她逃向死路口后面。银风向前走来,放肆地认为是他想象出了我。我轻轻挥动一只手;他侧身砰然倒地,低呼声中带着他那半人羊肺部喷出的呼吸。泰萨利从震惊中恢复,转身就逃,但是一个痛苦瞬间爆发了;精灵想起了双耳陶瓶。他把金剑塞进腰带,转身走向这个容器。我的指甲划开空气,那双冒犯我的手掉在了灰尘里。

  精灵没有尖叫。他眩晕过度,或者也许是非常害怕再冒犯我;他只是转过来,拖着两截红色断腕去追吉奥珂。我开始飘向双耳陶瓶,跟气喘吁吁的银风更近了。虽然还没喘过来气,但这老半羊人爬起来就窜了。一颗痛苦爆裂了,绿色脓汁流到了他的臀部,他在往死路口后面去的时候,并没有乱掉脚步。他反而高高跃起,在墙上消失了。他脱离视野的时候,后蹄在墙头乱扒,随即他才意识到自己丢下了什么。

  吉奥珂在墙上看着我。她阴暗的肤色苍白无神,然后她攥紧泰萨利的手肘,把他拉到两股尘羽上,那里显示出银风离开死路口之处。她并拢手指去拉精灵,后者凄凉地偏头瞥向自己留在身后的双手,毫不犹豫地被她拉着走。提夫林把他举过墙壁,然后跟在后面爬上去,于是我便与双耳陶瓶独处了。

  凝视这瓶子了多久,我说不上来。在印记城,凡人走进他们的小旅馆,爬着出来;铁被浇热成形后再冷却;扒手被抓住、审判和紧锁,我都在盯着看。我在内心深处搅起一股寒意。我感觉到自己在颤抖,我怜悯凡人的弱小。这个双耳陶瓶只对我有害,否则海皇决不会送它来,而我却必须打开。无论里面的网是真线还是假线搓成的,我胸膛里残存着空虚是事实,而且尽管不太可能,但一位神可能有属于我胸膛的东西,这对于印记城来说是个严重的威胁,决不允许。

  我走向双耳陶瓶,不过没拔掉塞子。波塞顿就是想让我打开。记忆将会立刻盘旋而出,在数量和威力上势不可挡,然后我会迷失。最好让它们逐个来,分类挑选,从而了解海皇对我身世撒谎的程度。

  我擦去瓶脖上的灰尘碎块,然后平放它,直到金线从裂口中扭出。这线是跟我和波塞顿与母亲站在一起时风抚的头发一般精美的金黄色。即使是现在,我也说不出这是什么魔法,是幻术、诅咒还是治疗术?但是双耳陶瓶向我释放出金色细丝,而向瑟若斯人泄出黑布条,这不可能是偶然,奥秘自在其中。

  我把瓶子放回原先的地方,后退几步。线翻了出来,向我飘动。它围着我的头转一圈。我的呼吸加快了,突然一阵低沉的嘶嘶风声穿过了下城区的街道。细长的线二次盘绕,苦涩的细雨落在了巢穴里。痛苦女士因此暴露出了她的担忧;印记城与我,二者是一体的。

  细线第三次盘旋,从我胸腔的空虚中升起一股羽状的液体,轻快地凌空舞动,逐渐变得醒目。我感觉到我的脚在移动,身体在旋转,一首萨梯(译注:希腊神话中的森林之神,羊头人身,荒淫好色)的淫荡曲调搔痒着我的耳朵。烤猪味充满了我的鼻孔。我发现自己紧搂着一个长着巨大公牛头的怪物那粗壮的胳膊,当我们旋舞的时候,我的金发在我们周围飞舞。

  “别;不要嫁给那个蠢货。”他微语的声音低沉深长,呼吸中带着酒的甜味。“跟我走吧,我会让你永世脱离苦海。”

  我们旋转过波塞顿坐的高台,他前面是一整头烤猪和一个酒桶。跟他坐在一起的是我的新郎,就是那个黑帆船的黑兜帽舵手。除了兜帽深处幽暗中燃烧的两点黄眼外,他的脸始终隐藏在阴影中。桌子中央放着我的心脏,依然在绿色玻璃瓶中脉动;旁边是新郎的媒聘,依然锁在四个乌木盒里。

  “不需害怕,”我的牛头舞伴轻声道。“我会偷走你的心,赛特(译注:也作Seth,埃及神话中的干旱之神和风暴之神)逼迫不了你的,而我会偷走这些痛苦,让它们作为给你的订婚礼物。”

  赛特的拳头砰然落下,隆隆声响彻这个大厅。这位黑暗神从座位上起身,使劲倾向桌子,通过烛光,我第一次瞧见了我的新郎。他有着豺狼般的可怕脸孔,长着长尖的拱鼻和巨大的耳朵,以及一个懦夫的恶狠眼睛。

  “说完你的悄悄话,跳你的舞,巴菲特(译注:羊头人身牛舌的恶魔,传说是撒旦的化身)!”他的叫喊声像是磨刀石上的钢铁。“我不会让你用那肮脏的牛舌玷污我的新娘。”

  音乐立刻停止了,巴菲特却还和我转了最后一圈。“做好准备,”他轻声说。“今晚。”

  他松开了我,我再次进入了迷宫,在双耳陶瓶前方旋转,涩口的灰尘在我鼻孔中燃烧,哀号的风在我耳边擦动,成千上万的问题在我脑中盘旋。波塞顿搓好了网,一个问题的答案激起了另外两个问题。我必须再次捡起这个瓶子。另一条细线从裂缝中迂出;我后退,等着它像上次那样绕着我;我的恐惧涌出,轰雷声滚过了职员区(译注:印记城的一个城区……)。线又围着我绕了,市集区(译注:印记城的一个城区……)随着我的颤抖而战栗。

  金色细丝第三次盘旋,从我胸膛的空旷中泻出一个冰冷的涡流,一股寒流奔腾打旋,变得更冷了。污秽的沼泽臭味浓浓地挂在空气中,刺骨的风咬着我的肉。我跪在辽阔的盐碱平原边缘,盯着这条宽阔迟缓河流的漆黑浅滩。黑色的天空在我父亲的怒吼和赛特的喊叫中隆隆作响。

  “喝了就安全了。”巴菲特站在我身边,他肩上挂着黑色的背包。我没看到里面有什么,但是包底被某种又圆又重的东西垂得沉甸甸。“喝吧,没有人可以逼迫你了。”

  但是我没喝。虽然我自己的背包里带着这四个乌木盒子,但是巴菲特并没有归还我的心脏。虽然他一直否认,但我猜想他背包里装的就是我的心,而且我知道这就是遗忘河--它还有别的专名,但是他们喝了他后,就永远都记不得它的真名了。如果我咽下这黑暗的水,就记不起赛特,记不起我的父亲,然后只有持有偷走我心脏的他才会逼迫于我。

  “贼!”波塞顿沉声说。“把你偷走的还回来!”

  “偷妻者!”赛特嚎叫道。

  巴菲特的眼睛睁大了,他无法抵挡我父亲的暴怒。“喝!”

  当我想起父亲的名字时,波塞顿就会有法力找到我。我依然拒绝了。为什么我应该要为一位主人而出卖另一位?他们最好在这盐碱平原上自相残杀,有了他们的血,我就自由了。

  现在,巴菲特识破了我的计划。“狡诈的女人!”

  他手腕一扭,一把拽住我的头发,拉我上前。“你会喝的!”

  我的手迅速伸向匕首。同样迅速地把匕首伸向我的金发,干脆利落地割断了我的束辫。我一交坐倒。巴菲特尖叫着一头栽到河里,黑暗的水迅速吞没了他。

  波塞顿的怒吼在我耳边咆哮,赛特的呼声摩擦着我的脊梁,我观察了这漆黑的水流好一会儿,巴菲特的身体深沉入河。他憋闷窒息,牛鼻里喷出黑水。他的胳膊在水面扑腾。黑色背包不再挂于他肩膀,当他的眼睛转到我的方向时,眼神中只有空荡和混乱。

  我站起来沿着岸边跑。最后我瞥见了黑暗的袋子,它在前方一百步处,漂得比我跑得更快。

  黑色的天空传来父亲的声音。“那里,蠢货,在冥河岸上!快点,要不然她跑了!”

  我转身面朝河流,但是凝视的不是黑水,而是双耳陶瓶。风从临近的路上呼啸而来,激起了灰尘涡流,我的嘴因绝望而干渴。我的心如今在何处:卡瑟利,阿瓦拉丝,还是玛尔博吉(译注:巴托九层狱的第六层。)?我必须从那里引出另一根线来得知答案和发掘真相吗?

  从我胸腔里的空虚中升起了一股狂暴的燥热;无论我是在某个时候拉这根线,还是时刻在拉,就算抽干这个瓶子,我也永远不会知道答案--而且,现在我明白了,而不是那时!如果我跟着跳向背包,我就会忘记跳跃的理由!猛烈的风暴自印记城中升起:冰雹像拳头般落下,将房顶重击成碎石,把人们原地打死;狂风穿过巷道,轿椅在墙与墙之间来回撞得粉碎;闪电链从一处舞到另一处,击碎了水池,堵死了深挖的井。地面在我的愤怒下颤抖,裂缝把街道撕成一半半,争相去比哪一条能推倒最多的建筑物。因此,贪婪的波塞顿希望击落印记城:通过把我刺激到这种状态,以便亲手毁了这城市,从而他可能在废墟中漫步,不用出手就把我变成了奴隶。

  也许,若是我蠢到拔掉塞子,这个计划就会运作了。记忆会从瓶中冲出,一个个的抓紧我。在炽热的一瞬间,我可能会相信我跟着心脏跳进了遗忘河,我喝了它那黑暗之水以逃避未婚夫赛特和父亲波塞顿。

  但是如果我喝了,现在又怎能回想起这条河的真名?遗忘河。

  所以,波塞顿的诡计失败了,现在印记城的地面停止了震动;闪电削弱成肉叉形,冰雹泛白成冷雨,风仅仅是呻吟。城市再次安全了,只要海皇无耻的骗局依然留在这双耳陶瓶里,印记城依然如旧。

  除了痛苦女士,谁还能做到这点?

  我的手掌中填满了灰尘,然后用从泰萨利重伤的手上挤出的血润湿它。这块泥团是褐色的,带着铜臭,肯定会引来迷宫怪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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