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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幻象

失忆英雄的舌头感觉到了温暖柔和的酒,搅浑了他嘴里的渣子。他吐出泥浆,又喝了一口。这次他尝到的是仙酿而非灰尘;酒是李子味的,富含肉桂香,甜蜜的甘露减轻了他喉咙的生疼,在确定这舒适的暖意充满胃部时,他笑了。

  “银风,这酒肯定是狄俄尼索斯(译注:酒神。)亲手做的。”瑟若斯人的声音依然嘶哑,仍旧感觉发烧,但是他毕竟有幸说话了。“我想象不出你在迷宫里怎么弄来的。”

  “当然是跟弄来你的方式一样。我——”

  巨大的呻吟声响彻这条道路,淹没了半羊人其余的回答。失忆英雄转过来,看到珀里斐忒斯扑了;巨人的脑袋栽进了迷宫墙壁里,迸发出粉状的渣子。沙哑的鼻息从他多孔的鼻子中喷出,把空气中飘荡的灰尘搅成沸腾的灰云。他歪倒了,像婴儿般卷曲地躺着,挡住了整条走廊,以至于嚎叫的风都消于寂静。他的皮肤开始变得粗糙多纹。暗淡的苍白在他全身扩散,迅速加深为土褐色和亮黑色。他痛苦的表情呈现出雕像般的生硬和呆滞,眼中消失了所有依然存活的痕迹。

  “好……清除了。”泰萨利的声音是如此的虚弱,那话语听起来就像是精灵的遗言似的。

  失忆英雄转回到同伴们身边。现在从吉奥珂的耳朵和鼻子里流出的血更旺盛了,她在银风的怀抱中,四肢耷拉的样子是令人担忧的松弛。泰萨利看起来好些,因为他还有意识;他的脸因失血而苍白,眼睛狂热而痛苦地遥望某人。

  “银风,是时候照料我们伤口了。”失忆英雄把酒囊吊在肩上,从半羊人背上抬下泰萨利。尽管精灵很轻,但瑟若斯人还是干得满脸通红。“我相信这个地方对于施展你的魔法来说够安静了。”

  银风点点头,跪下来把吉奥珂放在她的斗篷上。“哪一个先?”

  泰萨利举起手,冲提夫林伸出一根手指。虽然吉奥珂很可能认为这手势是妨碍她通往唯一死亡,但失忆英雄很赞赏精灵的仁慈。

  “作为一个印记城民,你很高尚。”

  瑟若斯人把酒囊递给泰萨利。精灵太虚弱了,甚至连低头感谢都做不到,他几乎闭上了眼睛。

  银风已经开始治疗吉奥珂了,他把提夫林推成坐姿,手指轻轻地在她后脑游走。他开始自言自语,同时在头骨破碎处绘着星型图案。过了片刻,他吁了口气,显然是对她伤口的范围宽心。然后,令瑟若斯人惊讶的是,老半羊人向前倾身,把唾液滴进了伤者带血的头上。

  虽然失忆英雄开始担心武断地把吉奥珂交给了一个年老的吹牛者照料,但他还是抑止住把这老家伙推开的强烈念头。万物在这些迷宫中的运作是很复杂的,出现像银风这种奇怪的举止似乎也不危险。此外,泰萨利再次睁开了眼睛,对于这种治疗方式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情。

  等到吉奥珂的头湿透了,银风把手放在提夫林的伤口上,发出魔咒般的声音。半羊人皱了皱眉,好像忍受着剧痛,但是没有任何微光的闪现,没有奇异的响动,没有冒烟的硫磺。提夫林的血继续从鼻子和耳朵滴下,直到瑟若斯人能够说话的时候依然如此。

  “什么问题?”失忆英雄擦了擦眉毛;他大汗淋淋,比跟珀里斐忒斯战斗时更甚。“她看起来跟之前一样糟糕。”

  银风睁开了眼睛,伤者的情况令其皱起了眉头。“是我的错,”他摇头叹气。“我根本就不应该给它们自由意志。它们总是在陌生的方向迷失。”

  “你在说什么?谁总是迷失?”

  银风愁容满面。“当然是你了:我的思维。”

  瑟若斯人真想抓住这老半羊人喉咙,然后掐死他。“吉奥珂没有迷失。她受伤了。”

  “但是她不想回来,”银风说。“她对湮灭很满足。”

  “你不能让她那样!”失忆英雄命令道。“试试别的;施别的法术!”

  银风的老眼一亮。“你说得对--我试试别的!我刚才怎么没想到?”他贴近吉奥珂的耳朵,开始大叫:“提夫林,我给你涂过我的水了,是生命之水;我见过你的伤口,我感受到你的痛苦,我以为它们不在了--你还在认为你自己死了;竟然否认我的真实,你以为你是谁?你活着;我命令你相信我!”

  这是失忆英雄所听到过最荒谬的胡说八道,然而从吉奥珂鼻子和耳朵里流出的血立刻停住了。一阵刺耳的咕咕声从她唇中泄出。她的身体开始以沉睡时呼吸的稳定节奏张缩,瑟若斯人发现自己在等待她呻吟或者抬头时,屏住了呼吸。

  吉奥珂继续呼吸,除此之外毫无异状。

银风把她翻过来背朝地。她的脸色一片惨白,同时她鼻孔和耳朵下面血流已经干枯成灰色的痂痕。半羊人用拇指拨开她的眼睛,看到一双又大又圆的瞳孔。

  “我的焦点恢复了。”银风骄傲地笑了。“我想象我离开这里的路,而且--”

  “你太草率了,”失忆英雄说。“在我们找到其它的路跑到出口前,吉奥珂必须准备好战斗--泰萨利也是。”

  银风的眉毛聚在了一起。“不可能。连我在思维闪动时都不能完全治愈他们!需要冥想。”

  失忆英雄呻吟起来。“要多久?”

  “需要多久就有多久。”半羊人的答案很简单。“有什么关系?只要有必要,我们有的是时间--毕竟,时间只是我想象的混合物。”

  “就跟刚才在迷宫中一直寻找我们的怪物一样。”瑟若斯人来回扫视珀里斐忒斯,它堵着前面,沿着路往回则到进入的接口处。在黑方框和巨人间没有任何旁支走廊。“猛兽早晚会发现我们的接口。如果我们不想被跟踪,就得爬过珀里斐忒斯。”

  失忆英雄把酒囊挂在脖子上,朝这大块头走去。

  “不!”银风跳上前来挡住瑟若斯人的路。“你是喝了太多酒,还是我曾有过的最愚蠢的思维?”

  “你有分节的蹄子,”失忆英雄反驳道。“有稍微帮一下,你就能爬上去。”

  “我知道我能爬!”银风辩驳道。“但是去哪儿?你难道不明白这些迷宫吗?如果我们试图爬过这个,就会落入另一个--跟穿过接口不同。说不清我们会在哪儿到头。那样我怎么返回找到绳子的地方?”

  失忆英雄皱起眉头,回忆泰萨利回报所见的--空无一物--在他从墙上爬回到他们迷宫的入口后。瑟若斯人不相信爬上这大块头跟爬过墙一样,但若是错误的推论,就超出了他所承担的风险。比起在女士迷宫里烤焦的路上迷路一辈子,他更愿意快点死在怪物的手里。

  “移开这大块头怎么样?”瑟若斯人问道。“会跟爬过去一个样吗?”

  银风冲珀里斐忒斯坚硬的尸体皱了皱眉头。“我看无所谓。我想象不出移动那么大的块头。”

  失忆英雄瞥了一眼掉在珀里斐忒斯重伤手臂旁边的铁棍。“可我能。”

  银风想了一会儿,耸了耸肩。“去试试看吧,不过先把那个拿走。”半羊人指了指瑟若斯人的双耳陶瓶。“不能晃动那个东西。我们不想在这里让更多的巨人物质化。”

  失忆英雄把双耳陶瓶的吊索挂在肩上,银风皱着眉头,弯腰凝视瑟若斯人的腰窝。

  “你有这个多久了?”

  “有什么?”

  失忆英雄抬起肘子,看胳膊下面。他刚好看到胸侧划开一道短口子。这个伤口被焦血和枯肉蒙着,但是白色的脓珠从膨胀红边之间那参差不齐的接缝中渗了出来。虽然瑟若斯人不记得受过这一抓,但是在跟迷宫怪物战斗时,他的确感觉到了楚痛。

  “难怪你看起来如此脸红!”银风伸手够到吊在瑟若斯人脖子上的酒囊。“我让你喝酒,你就发烧了!”

  失忆英雄把半羊人的手推开。“我还口渴!”

  “太多的酒对你有害。在我把一些水想象成实物前,你不应该再喝了。”

  “我现在口渴。”瑟若斯人在半羊人能够再次够到酒囊前转开。“对吉奥珂和泰萨利做你能做的。我去为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

  失忆英雄跨过珀里斐忒斯的铁棍。这个武器平躺着都跟银风一般高。一端的直径有男人的脚踝粗,往另一头逐渐加粗,直到有熊的脑袋那么大。武器上覆盖的铁锈相当的浓密,瑟若斯人害怕一拉它就断了。

  失忆英雄蹲在粗的一端,抱住这根棍子,把它从灰尘中抬起来,开始往巨人腿那里拖动。他抬过更重东西--例如说,当他从拉嘎林盗贼那里取回明纳若斯王的财宝箱时--不过当时他的脚步稳妥得多,气温也比这些迷宫凉爽得多。等到把这笨拙的武器拖到珀里斐忒斯身边时,瑟若斯人大汗淋淋的身上已沾满了他打滑和摔倒时蹭到的灰尘。

  失忆英雄把棍子头扔在巨人腰旁,拔开酒袋清洗嘴里的渣子。在浇灭干渴以后,他在珀里斐忒斯臀部皮肤上做了标记,接着开了个隧道般的深口子。待他弄完,汗水也自眉头成股留下;他需要再喝一口。

  失忆英雄屏住呼吸,把木棍粗端塞进他挖出来的窟窿里。然后他到细端提起棒子。一开始棒头拱进坑里时,很容易撬。然而在轴心抵达瑟若斯人腰部高度,并且另一端跟巨人腹部连在一起时,便不同了。

  失忆英雄蹲下来做了个深呼吸,肩膀滑到杆下。他站起来,用大腿的力气撑起杠杆,珀里斐忒斯庞大的身躯开始滚动。瑟若斯人向前推,他的脚陷进灰尘中,就像是试图在沼泽中推一辆货车。巨人滚得远了些,压在失忆英雄肩上的重量仿佛成倍增长。汗水成幕帘状自眉头流下;他的喉咙再次阻塞,但是放弃的念头从来没有在他脑中经过。勇者不会退缩;他们不成功便成仁,但决不会放弃。

  一阵极大的拔气声传来。珀里斐忒斯的背着地的一刻,失忆英雄肩头的重量消失了。一股嚎叫的风充满这条路。瑟若斯人仰头看到一片尘云从巨人的石腿下面涌起,当它们升到空气中时,巨人依然是弯腰跪着的姿势。他咳嗽进而窒息,把棍子从肩头移下,逃离了翻腾的渣子,此时他注意到了剑和靴子。

  附魔的金子上萌发出黄色的奇异光环,它们压在珀里斐忒斯巨大的肚子曾停放的灰尘中。这把剑比失忆英雄自己的星铸剑更短更宽,有着金色的剑柄,金鞘上饰有一条蓝宝石的条纹。这双靴子的底子割自最优良的鳄鱼皮,裹腿带是由纯金所织。

  毫无疑问,这是珀里斐忒斯从某些不幸的旅客那里偷取的魔法战利品。按照胜利者的权利,这些掠夺物归失忆英雄所有,然而他对认领它们踌躇不决了。这巨人由波塞顿的魔法制造--针对痛苦女士的魔法。在听到泰萨利关于女士与诸神的利害分析后,瑟若斯人害怕海皇在这奖品上设了某些附魔的致命陷阱。

  然而,除了捡起它们,失忆英雄别无选择。他承诺过要把双耳陶瓶递交给痛苦女士,而且任它所装的东西在灰尘中消失,他认为波塞顿很可能不会原谅他。他又喝了一满口酒,然后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住其中一个靴子的绑腿带子。

  毫无动静。

  失忆英雄把这靴子从灰尘里拔出来。没有闪光,没有巨响,也没有泄出秽味。他放心地吁了口气,猜测这鞋定然是穿上后才激活其附魔。他小心地避免碰到鞋底,把绑腿带系在剑鞘上。他找回另一只靴子,绑在了另一头。

  他用剑鞘夹起了这把剑。

  魔法光芒从金子中闪出,一种奇怪的刺痛感射进他的胳膊。他尖叫一声,试图扔掉武器,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的眼睛后面生成黄色的雾气,就像云填满山谷一样充满他头部;灰尘的味道渐变为盐松浓郁的芬芳,炽热的空气润湿了他的皮肤,一个缥缈游离的声音在对他说话。

  “你的其中一位父亲把那些留给了你。”雾气中浮现一个高挑端庄的女人身影;她蜜褐色的饰物镶在一个公主项圈里,这悲伤的面孔瑟若斯人不记得有其她的女人有过。“我是怎样的乞求你找不到它们;赫拉(译注:宙斯的老婆……)帮帮我,现在我必须把你送走!”

  “送到哪里?”瑟若斯人喘气道。他能看到的就是这个女人,更别说认出她到底位于他脑中还是脑外了。“你是谁?”

  眼泪从这女人的眼中涌出。她伸开手掌,拥抱住失忆英雄。“可能吗?儿子能忘记他的母亲?”

  这不可能;那个女人决不是我的记忆。她在波塞顿给我的双耳陶瓶里干什么?

  失忆英雄从我这里偷走了她,就是如此。珀里斐忒斯不会成为我的,但是瑟若斯人偷走了他并将其杀死,就是如此。记忆变成了他的,就是如此,而且现在它将永远遗弃我,那记忆可能会变成为我的心付煤聘的人。

  那我会被遗弃吗,还是保留?

  没有哪个新娘能够长时间稳稳地站在她倾心的他面前;让他在夜里轻轻地来吧,她无疑会为她敞开自己,无论他可能是谁,然后被他随意抢夺或者装走。然后又如何呢?如果他是邪恶的,那就永世为奴;如果非邪恶,则肯定迅速湮灭。

  现在更了解这猛兽了,在他来撞击我的门之前,准备好我的防御。也许时间可以改变所做的事情;也许有时间,如果我敢的话,去偷所带来的,去关上所打开的,去救回被遗弃的。

  而这个站在母亲怀里的瑟若斯人怎么办呢?他的力量将会阐述。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会选择自己的处罚。

  “母亲,我是谁?”瑟若斯人问道。早先充满他脑子的黄色雾气如今在他头外面盘旋;它失去了颜色,变成了风吹渣子而成的薄雾。灰尘蒙上他的身体,被他发热的汗水黏住,空气变得滚烫辛辣和酸苦。“告诉我名字;我忘记了,想不起来了。”

  “我不是你母亲,杰士。”这声音虚弱而烦躁。“我的头啊,她这里伤得太重了。”

  瑟若斯人依然攥着从珀里斐忒斯巨石般的尸体下找来的剑,他把这女人推后一臂之远。他看到的并非母亲庄严的面容,而是毒蛇吉奥珂微微泛光的脸庞。

  “她怎么了?”失忆英雄松开提夫林,兜着圈子失望地搜寻母亲的身影。他看到银风跪在泰萨利弯曲的膝盖上方,但是没有那个跟他讲述靴子和剑的女人任何迹象。“她去哪里了?”

  “谁?”吉奥珂问道。

  “我母亲!”瑟若斯人对她摇了摇金剑。“当我接触到它的时候,她来找我了!”

  “你吓到我了,杰士。”吉奥珂退了开来,双手按在头侧。她的腿颤抖不止,似乎有摔倒的危险。“是我来找你的。你的尖叫声把我弄醒了。”

  “原谅我。我无意大叫的。”

  失忆英雄还在感觉发热,他打开酒囊长饮一口。他的手在颤抖,心在狂跳,思维散乱。他认识那个找来的女人;无论她是不是真的曾站在他面前,他都认得出她那蜜褐色头发的味道、她胳膊拥抱他身体的温暖和她亲吻他脸颊的滋味。他想起她了。

  “也许她不在这条路上,”瑟若斯人说,“但我的确看到我母亲了。”

  吉奥珂转了转她眉毛下的眼睛,没有用手按住疼痛的头,怀疑地看了瑟若斯人一眼。“我以为你不记得自己过去了,杰士。”

  “那是幻象--或者说记忆。”失忆英雄把金剑插进鞘,然后指着依然放在银风和泰萨利附近的双耳陶瓶。“它从那里来的,沿着巨人。”

  “怎么可能?”提夫林质疑道。“波塞顿不会把你的记忆送给痛苦女士的。一定是对她有所图,嗯?”

  “不!我记得那个女人。她是我母亲。”

  通道里响起银风矫正泰萨利受伤膝盖的清脆咔啪声。尖叫声立刻掩盖了嚎叫的风,失忆英雄担心声音会在接口里回响。他蹒跚着走到半羊人身边。

  “如果对泰萨利安全的话,我们应该离开。”

  “我感觉……已经好些了。”精灵的声音听起来有力了点,但他的脸还是痛苦的惨白。“离开总比在这儿等怪物安全。”

  银风把泰萨利揽起来。“我想象这个精灵会在短程移动中幸存。”

  失忆英雄点点头,然后蹲下来捡起双耳陶瓶。

  “我们不再需要……巨人了,”泰萨利气吁吁地说。“扔了它!”

  “我做不到。波塞顿命令我把这双耳陶瓶交给痛苦女士。”瑟若斯人举起瓶子,把吊索扬到肩膀上。甚至这样的动作都令他发热干渴。“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它有我失去的记忆。”

  “啧!那些记忆,它们是女士的。”吉奥珂蹒跚着加入他们,摇晃着就像随时会不省人事地倒下。“你只是认为它们是你的。”

  失忆英雄稳住她。“我认识我自己的母亲。”

  “那你给我们讲讲她,嗯?”

  “当然。”瑟若斯人依然撑着摇晃的提夫林,走向珀里斐忒斯弯曲膝盖下的拱道。“她是位美丽的公主,有着橄榄色的皮肤和蜜褐色的头发。”

  “还有?”

  “还有什么?我只看见她一小会儿。”

  “恐怕吉奥珂……估计是对的。”泰萨利还被银风的胳膊抬着,他从身后靠近失忆英雄。“如果这是你自己的真实记忆,那就应该想得起更多。也许还有她的名字。”

  他们来到珀里斐忒斯身边。巨人弯腿下面拥挤的风发出嘎嘎的咆哮声,灰尘扑到他们脸上,有淹没他们脚的危险。瑟若斯人双臂兜着吉奥珂,紧闭眼睛以抵御渣子,潜入了拱道。尽管他辛苦尝试,但还是无法从脑中扯出他母亲的名字。他只能想起在幻象中所知道的。

  走了几步,巨风降为了狂风。瑟若斯人睁开眼睛,眨掉一股汗水,然后穿过了前头翻腾的薄雾,看到一侧通道黑暗的路口。他还是想不起来母亲的名字。

  “叫什么……名字啊?”泰萨利问。

  “既然我说我见过我母亲,那我就是见过我母亲!”失忆英雄扭头皱眉道。“而且就算我错了,我还是被迫要给痛苦女士这个双耳陶瓶。”

  泰萨利只能摇摇头。“毫不稀奇……我们在迷宫里。”

  “我不希望任何人再苦恼,精灵,但是当你太疼而不能说话时,我更喜欢你些。”

  持续抱着吉奥珂令失忆英雄又热又渴,他重新把她放到地上,依然一手扶着她,蹒跚着走进边侧过道。这条走廊看起来更像是他们来时的那条,有着高大的粉状墙壁,以及时常将可见度降低到一臂距离的旋转灰雾。瑟若斯人小心地在银风的视野内沿着墙壁走,先右转了两次,然后转向相反方向的通道,再三次左转。最后他们停在一小段死路,这条道看不到任何风嚎叫,灰尘一直在地面上。

  瑟若斯人擦去脸上的汗水,却只是让新鲜的汗流从擦过的地方留下。他长饮了一口酒——尝起来比以前更凉爽了——然后把皮袋给同伴们。“在我走之前,有人想要什么吗?”

  “走?”吉奥珂抓紧他的胳膊。“去哪儿?”

  失忆英雄指着这条短路,风吹起的尘帘标记了他们刚来的走廊。“有人一直在监视。”

  “别喝酒……给我,”泰萨利说。“而且你不应该……”

  “我告诉过他了。”银风已经在检查精灵的一个伤口,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但他很顽固。不过没必要担心;我想象他发烧的意志很快就会击倒他。”

  “你想象错误,银风。”瑟若斯人转过来,磕磕绊绊地走向十字路口。“弄好泰萨利,我会等着的。”

  “我跟你一起,”吉奥珂说。“也许一些酒会消掉这头疼。”

  “最好等到我能想象出一些水为止。”银风从泰萨利的伤口上抬起头。“以那种头伤,我怕酒会毁了你。”

  吉奥珂冲到半羊人身边。“生命是泡影,但痛苦不是!”她噘起嘴,往半羊人角的大概方向喷出一片潮湿的灰烟。“我唾弃你的水!”

  失忆英雄把酒囊递给提夫林。“吉奥珂,你再次跟我们一起真好。”

  他们一起走到十字路口。瑟若斯人把双耳陶瓶从背上卸下,并将其靠着尘墙,然后在主道吹来的涡流灰渣中坐下。他感觉更加发烫了,似乎导致他肌肉无力的是口渴而不是生病。然则,当他摸到身侧的刮伤时,惊讶于那里无比的疼痛,在他的指尖下似乎非常烫手。

  提夫林呆在他旁边,他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相互传递酒水,长饮甜酿以清洗掉渣子。当他们都喝饱后,吉奥珂把塞子堵在酒囊口。她把袋子放在他俩之间,然后肘子撑着膝盖,两手捧头。

  过了一会儿,提夫林说话了:“泰萨利,也许他是对的。”她拾起一个尘土块,并扔向双耳陶瓶。

  瑟若斯人庆幸自己当时没在喝酒,因为他会把满口的好酒喷到地上。“吉奥珂,你怎么了?你比其他人更知道我为什么绝不能那么做。”

  提夫林忧郁地看向双耳陶瓶。“你太单纯了,杰士。波塞顿,他骗了你。”

  “然而,我答应把这双耳陶瓶交给痛苦女士的,不是把它扔在这迷宫里。”

  “你的承诺在这儿有什么意义?”吉奥珂一只手戳向天空。“痛苦女士不想要这个瓶子,它对我们来说只是麻烦。”

  “对我来说还有别的。”

  “啧!幻象是对女士有意义的。波塞顿干吗要把你的记忆作为礼物送给别人?”

  “我不知道--他答应说在我送到双耳陶瓶后就恢复我记忆。”瑟若斯人发现自己在凝视瓶子,然后下意识地回头看主通道。“也许他是想让痛苦女士打开瓶子的时候,把它们还给我。诸神喜欢那种恶作剧,你知道。”

  吉奥珂转了转她的黑眼睛,这个动作所带来的痛苦令她一缩。“如果波塞顿希望刺激到某人,那我认为是痛苦女士,而不是你。”

  瑟若斯人无法驳倒提夫林的观点,他攥紧了酒囊。“我解释不出来为什么这幻象从双耳陶瓶里出来,但是我知道那是我母亲。”他吞下一满口酒,然后说:“也许双耳陶瓶里装的不是记忆,而是召唤失去记忆的法术。”

  “也许它们是令你记起自己忘却东西的法术,也许它们是神灵的骗子,也许它们是不可能是的东西,”吉奥珂嘲笑道。“我们不知道。你必须在释放出其他巨人前扔掉那瓶子。我们麻烦够多了。”

  “我从来没想过你说话像泰萨利一样。”失忆英雄扬起了浸汗的眉毛,一缕凝结的盐水滴到眼上。“你害怕了!”

  吉奥珂用手掌根部擦擦额头,但是没来得及掩饰眼中的闪光。“害怕?怕什么,杰士?”

  “你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不怕死。”失忆英雄指着双耳陶瓶。“那里有东西。”

  提夫林把手从脸上拿下,她有点固执地盯着瑟若斯人。

  “瓶子里面有什么,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你认为它是你的记忆,那干吗不打开?”她站起来走向双耳陶瓶。“我为你打开,嗯?”

  “不要!”瑟若斯人跳了起来。吉奥珂害怕了;他知道,虽然他知道她肯定不会拔掉塞子来证明他错误。他抓紧她的胳膊往后一拉。“你一定不要打开它!”

  “干吗不呢,杰士?”吉奥珂的假笑正足以暴露她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想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打开它,”瑟若斯人咆哮道。“无论这双耳陶瓶装了什么,都不是我来开的。”

  “太糟糕了。”吉奥珂夸张地噘起了嘴,这动作暴露出她暗自害怕失忆英雄。“我知道,发掘你是谁,对你是多么重要。”

  “那为什么会令你惊恐?”瑟若斯人询问道。“你害怕我想起了我是谁,就会忘了你?”

  这个问题令吉奥珂促不及防。她的瞳孔立刻成为菱形,尖牙也探了出来。她阴暗的脸孔更加黯淡了,只是不可能看出是生气还是悲伤,她摊在地上。

  “吉奥珂,你一点都不用担心。我保证过送你回印记城。”要不是失忆英雄目击她咬人会致命,他就蹲下来抱着她了。“目前为止,你肯定知道我是个守信的男人。”

  “杰士,我不怕被遗忘;在我们达到唯一死亡前,必须忘记一切。”提夫林抬起头;她的眼中滚出翡翠色的眼泪。“我伤心是因为你要走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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