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河的味道
河的味道没怎么变，不管现在是什么季节。就算河上结了厚厚的冰，河的味道也还是会冒出来。春天的冰裂月过后，河就解冻了；河底深处淤泥的味道混在河畔树根的香味里，被奔腾的河水带走。福狼感到后背一紧，他觉得这个夏天的窝好像变成了春天的窝，他好像又回到了婴儿时期，躺在第二个妈妈——伟大的灰熊雷霆之心的怀里。
他第一眼看这窝的时候，就认出来了。陡峭的路基上面有一个大熊洞，雷霆之心的上一个熊宝宝就是在这里被两只美洲狮偷走的。福狼停了下来。过了这么久，他仍然能看出河水淹到洞口的痕迹。破碎的树根立在这里，见证了灰熊的绝望和伤心，她曾经猛地投入咆哮的河水，只为了看看河水是不是浅得没法满足她投河自尽的愿望。她曾经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跪在风里，乞求伟大的熊神收走她的生命，直到有什么抓住了她的脚。一开始，她以为那不过是被河水从岸边扯下来的荆棘，可那不是的，那是一只小狼崽。
雷霆之心常常讲这个故事给福狼听。他站在雷霆之心发现他的地方，又想起了她的话，这里离释班欧贝丢下他的特木法只有半里格 [1] 。他可以马上前往自己的特木法，可他需要先在这里停下来，休息一下，想一想。“我在寻死，”他想起了雷霆之心的话，“而你在求生。你是来自河流的礼物。”现在，不会再有故事听了，因为雷霆之心已经死了。关于她的记忆，只剩下能啃的骨头了。
福狼转身向特木法前进，那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难找。他低头看着已经裸露在外的河岸，这是三年来河水冻了又化、化了又冻的结果。他的骨髓窜过一阵电流，颈背的毛全都竖了起来。就是这里。这里有一道风化的痕迹，肯定是欧贝放他在上面的冰壳掉进河里时留下的。这么说，这里就是他的特木法了，河边的这一小块，就是那个嗷嗷哭泣的小狼崽被扔下等死的地方。
他围着这里绕了三圈，他的爪缝中间带着一股熟悉的尿味，他发现自己正在给这里做标记。随后，他蹲坐下来，看着旁边涓涓流淌的河水。河面上开始起雾了，河水好像仍然没有脱离冬天的寒冷，雾遇上温暖的空气后正在渐渐消散。不一会儿，雾浓起来了，随着浪花的波动时隐时现，令人昏昏欲睡。那晚他被丢弃时河水的咆哮声，又在他耳边回响。此刻，他紧紧抓着岸边，好像那天晚上那只小狼崽紧紧抓着冰壳一般。所有的感觉全都想起来了——冰壳跌入激流时眩晕的恶心，冰水淹没他时那可怕的冷，还有河水越来越大的咆哮声。他的爪子依然牢牢地嵌在岸边的土地里。他望进浓雾的深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图案。那个图案和他昨晚梦里旋转的火焰一模一样，此刻就在他面前的雾里旋转。
此时此刻，福狼知道他该怎么做了。他应该将雷霆之心的骨头带回高高悬在河岸上的熊洞，给她搭一座小小的骨堆，用来纪念她。有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就是他从来没有看见雷霆之心的孤魂爬上通往熊拉那的星梯，那里是熊的天堂。如果他搭好了骨堆，也许她的灵魂就能有片栖息之地。他不会把雷霆之心的骨堆搭在自己被遗弃的地方的，他要搭在自己被发现的地方。这就是命运之旅对他的意义。雾已消散，河面上再次变得光滑黑暗，像一条琥珀的缎带。福狼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着向他的秘密基地跑去，那里埋着他第二个妈妈的骨头，这时，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想法溜进了他的脑海里：我的第一个妈妈是谁？她是怎么看我的？她会觉得生下这样一个狼崽是因为受了诅咒吗？她还生过其他的小狼吗？部落里有我的兄弟姐妹吗？
[1] 里格：长度单位，在英、美等国家，1里格约等于3英里，4.8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