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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戴安娜在床上熟睡,马修坐在床对面一张坏掉的安乐椅上,阅读另一组还没有结论的实验结果,这样他和克里斯就能趁次日的会议,对他们的研究策略做个评估。时间已很晚,所以手机萤幕亮起时他吃了一 惊。

马修动作很小心,以免惊醒妻子,他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下楼到厨房裡,在这儿说话不会被人听 见。

「你得过来。」盖洛加斯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马上。」

马修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眼睛转向天花板,好像能看穿灰泥与地板,看进卧室。他的第一个反应永远 是保护她,虽然危机明显是在别处。

.「把婶娘留在家裡。」盖洛加斯平淡地说,好像看得见马修的动作。「密丽安已经上路了。」电话掛 断了。

马修低头对著萤幕看了一会儿,鲜艳的色彩為凌晨这时刻妆点出虚偽的欢乐气氛,然后消褪变成黑 色。

前门吱一声开了。

密丽安进门时,马修站在楼梯顶端。他仔细打量她,她身上没有一滴血,谢天谢地。儘管如此,密丽 安眼睛瞪得很大,脸上有种见过鬼的表情。他跟这位老友、老同事认识这麼久,几乎没什麼东西能吓到 她,但这次她显然受了惊吓。马修低骂一声。

「发生了什麼事?」戴安娜从三楼走下来,赤铜色的头髮彷彿能反映屋子裡所有的光线。「是杰克 吗?」

马修点头。否则盖洛加斯不会打电话来。

「我马上来。」戴安娜道,转身去换衣服。

「不,戴安娜。」密丽安低声道。

戴安娜僵住了,手搭在栏杆上。她转回身,盯著密丽安的眼睛。

「他——死了吗?」她麻木地低声问。在凡人心跳一下的时间裡,马修已衝到她身旁。

「没有,我的爱。他没有死。」马修知道这是戴安娜最可怕的噩梦:在她可以跟心爱的人好好道别 前,他们就从她身边被夺走。但乌斯特街那栋房子裡的情况可能更糟。

■「跟密丽安留在这儿。」马修在她僵硬的唇上印下一吻。「我很快就回来。」

「他这阵子都很好。」戴安娜道。杰克在纽海文已待了 一星期,血怒发作的频率和强度都不断减低。 马修设的严格规范和始终如一的期待,带来了改变。

「我们知道会遇到挫折。」马修把一缕柔滑的秀髮撩到戴安娜耳后。「我知道妳睡不著,但至少试著 休息。」他担心她会不断踱步,瞪著窗外,直到他带回消息。

「等候的时候可以读这个。」密丽安从包包裡取出一叠厚厚的文章。她努力表现得明快务实,但她身 上白松香和石榴的气味却变浓了。「妳要的东西都在这儿,我还补充了 一些妳可能感兴趣的其他论文:所 有马修关於狼的研究,还有讨论狼的育儿方式和群体行為的几篇经典论文。」,

马修转身看著戴安娜。他的妻子又做出令他惊讶的事。她红著脸从密丽安手中接过论文。

「我要知道吸血鬼家庭是怎麼回事。去吧。告诉杰克我爱他。」戴安娜声音忽然破碎。「如果你能的话。」,

马修捏一下她的手,没有回答。他不能做这样的承诺。杰克必须了解,他能否接近戴安娜,全看他自 己的行為——以及马修的批准。

「要有心理準备。.」他经过密丽安面前时,密丽安低声道。「我才不管班哲明是不是你儿子。如果你 看到那场面还不杀他,我来杀。」

虽然时间很晚,盖洛加斯的房子却不是那附近唯一灯火通明的。纽海文毕竟是个大学城。乌斯特广场 周边的夜猫子可说物以类聚,大家开起夜车来,连窗帘都不拉,彼此声气相通。吸血鬼的房子唯一不同之 处,就在於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只有几道金色的光线洩出窗户的边缘,透露屋裡还有人醒著。

房子裡留著几盏灯,一个个温暖的光圈,照耀著几件私人物品。為数不多的几件金黄色木质的丹麦现 代家具,搭配少许古董,再加上几抹大胆的设色。盖洛加斯视若拱璧的收藏——一面破破烂烂的十八世纪 红船旗@,原本掛在他和戴维?韩考克心爱的货船彭布罗克伯爵号上,他们在那艘船被改装并重新命名為 奋进号⑩时,将它拆下——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马修吸吸鼻子。屋裡瀰漫一种戴安娜比拟作炭火的、又苦又辣的味道,隐约传来巴哈的〈马太受难 曲〉——班哲明在实验室裡折磨他掳获的女巫时,播放的也是这首音乐。马修的胃打了一个沉重的结。

他绕过客厅。眼前的景象使他立刻停下脚步。帆布色泽的墙上,满满画著黑、灰二色的壁画。杰克站 在用家具拼凑著搭成的鹰架上,挥舞著炭笔。地板上扔满用完的笔头和杰克从炭笔上剥下来的纸条。

马修端详从地板到天花板的墙面。细腻的风景,纤毫毕露的动植物素描,精美的人物肖像之间,用惊 人的粗黑线与无法用绘画逻辑解释的图形连接。整体效果既美丽又令人不安■,就像安东尼?范戴克爵士⑩ 画出了毕卡索的〈格尔尼卡〉⑧。

「基督啊。」马修的右手不由得画了一个十字记号。

「两小时前,杰克把纸用光了。」盖洛加斯指著前面窗口的一排画架,凝重地说。每个画架上都搁著 一张画,但散落在脚架周遭的纸却堆积如山,可见架上的画只是大量画作中挑出来的一小部分。

「马修。」克里斯从厨房走出来,啜饮著一杯黑咖啡,咖啡豆的焦香跟杰克身上的苦味揉合在一起。

「这儿不是温血人待的地方,克里斯。」马修道,戒备地望著杰克。

「我答应密丽安留下来。」克里斯坐进一把陈旧的椅子,把咖啡搁在宽大的扶手上。他挪动身体的时候,藤编的椅面像航行中的帆船嘎吱作响。「所以杰克也是你孙子。」

「现在别来烦我,克里斯。安卓在哪儿?」马修盯著杰克作画,问道。

「他去楼上拿更多炭笔。」克里斯喝一口咖啡,把杰克画的东西都看在眼裡:一个裸女,痛苦地把头 往后甩。「我真巴不得他回头画水仙。」

马修抹一下嘴,希望能消除胃裡涌上来的一股酸味。谢天谢地戴安娜没有跟来。如果杰克知道她看到 这些画,恐怕再也不能面对她。 .

过了几分鐘,胡巴德回到客厅。他把一盒新的作画工具放在杰克的踏脚梯上。沉浸在工作中的杰克, 对胡巴德的出现就跟对马修抵达一样没有反应。

「你该早点叫我来。」马修刻意保持声音平静。儘管如此,杰克的血怒还是对空气中的张力產生反 应,他把一双什麼也看不见的玻璃眼珠转过来对著他。

「杰克以前也这样过,」胡巴德道。「他在他卧室的墙上、教堂地窖的墙上作画。但他从来没有这麼 快就画出这麼多,而且没画过……他。」他抬起头。

一整面墙上都是班哲明的眼睛、鼻子、嘴巴。带著贪婪而恶毒的表情看著杰克。他的五官都流露出不

⑩Red Ensign红船旗是英国商船使用的船旗,形制為红底,左上角四分之一面积為英国国旗。这面旗原本在十七世纪由英国皇家海军使用,后来皇 家海军改用白底、中间以红十字分為四等分,左上角仍為英国国旗的旗帜后,红船旗就被英国商船队沿用。

⑩Endeavour是一艘大型三桅帆船。英国探险家詹姆斯.库克(James cook)驾驶这艘船於一七六八年出发,首度抵达大溪地、纽西兰、澳洲、印 尼等地,所以它在南太平洋歷史上有特定地位。奋进号亦曾在美国独立战争中作战,在一七七八年被美军击沉。

⑩Sir Anthony v目Dyck ( 1599-1641 ),比利时画家,在英王查理一世时到英国担任宫廷画家?创作很多著名的肖像画。范戴克的画风轻鬆优雅, 对英国肖像画有长远的影响。

⑩Guernica是西班牙北部巴斯克地区一城市,一九三七年四月二十六日,西班牙内战期间,德国应西班牙佛朗哥政府要求,出动战机轰炸格尔尼 卡,造成严重伤亡。毕卡索在画中用立体派手法呈现战争的残害。

容误解的残酷,而且因為没有一张人类的脸為它们设定界线,显得格外可怕。

杰克画完班哲明之后,又前进了好几呎,现在正在画最后一面空白的墙壁。环绕这房间的画,大致按 照事件发生的次序,从杰克被胡巴德造成吸血鬼之前在伦敦的生活,乃至现在。窗口的画架是杰克充满困 扰的图像的起点。

马修仔细看过去。每幅画都有艺术家所谓的细部研究——大幅作品裡面的一个可以帮助他们了解创作 或透视上特殊疑难的元素。第一幅画是一个男人的手,皮肤因贫困和体力劳动而皸裂粗糙。另一个画架 上有张残酷的嘴,缺了几颗牙。第三幅画是一个男人马裤上交叉穿绕的繫带,还有一隻好像要把它解开的 手。最后一幅画著一把刀,抵著一个男孩瘦伶伶的髖骨,刀尖刺进了皮肤。

马修在心裡组合这些独立的画面——手、嘴、马裤、刀^^〈马太受难曲〉在幕后隆隆震响。跃然眼 前的虐待场景,令他咒骂一声。

「杰克最早的记忆之一。」胡巴德道。

马修忆起他第一次遇见杰克,要不是戴安娜阻止,他差点割下这孩子的耳朵。他给予杰克的也是暴 力,而非慈悲。

「如果没有艺术和音乐,杰克一定会毁灭自己。我们经常為菲利普的礼物而感谢上帝。」安卓指著倚

在角落裡的大提琴说。

马修一看到那件乐器上独特的涡卷装饰,就认出它来。他跟製作这乐器的威尼斯乐器师蒙塔尼雅纳, 曾因这把大提琴宽阔而不失优雅的弧度,将它取名「马尔伯洛公爵夫人」。想当年,琵琶褪了流行,被小 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取代后,马修就学习演奏公爵夫人。他在纽奥良管教马卡斯养出的一窝不肖子孙期 间,公爵夫人神祕失踪。马修返家时,向菲利普询问这件乐器的下落,他父亲耸耸肩膀,说了一堆什麼拿 破崙、英国人等等毫无意义的话。

「杰克每次画画都听巴哈吗?」马修喃喃问道。

「他比较喜欢贝多芬。杰克听巴哈是在……之后,你知道。」胡巴德的嘴扭成一团。

「或许他的画能帮我们找到班哲明。」盖洛加斯道。

马修的眼光掠过那许多可能提供重要线索的面孔和地点。

「克里斯已经拍了照。」盖洛加斯篤定地说。

「还有影片,」克里斯补充道:「在他画到……呃,他的时候。」克里斯也避免说班哲明的名字,只 比画一下仍在作画,同时嘴裡念念有词的杰克。

马修举起手,要大家安静。

「所有国王的马和国王的部下,不能把杰克拼回原来的他。」他打个寒噤,扔下只剩一小截的炭笔。 安卓递一枝新笔给他,杰克又开始细腻地画一个男人的手部特写,这次手向前伸,摆出恳求的姿势。

「感谢上帝。他这次发狂快结束了。」胡巴德绷紧的肩膀稍微放鬆了一点。「不久杰克的心智就会恢 復正常。」

马修把握这机会,悄悄向大提琴靠近。他抓住琴颈,把杰克随手扔在地板上的琴弓捡起来。

马修在一张木椅的边缘上坐下,耳朵靠近乐器,用手指和琴弓拨响琴弦,虽然附近书架上的音箱正大 声播放巴哈的音乐,他仍听得见大提琴圆润的音色。

「把那噪音关掉。」他对盖洛加斯道,调完最后一个音,开始演奏。开头几个拍子,大提琴的声音跟 合唱团和交响乐团发生衝撞。但巴哈的合唱杰作很快就沉默下来。马修把音乐注入空档,希望在 <受难 曲〉装腔作势的乐句之间提供缓衝,帮助杰克整理感情的头绪。

马修选曲特别用心.,奏的是约翰?克里斯蒂安.巴哈@〈安魂曲〉中的〈末日之泪〉。饶是如此,杰

?Johann Christi目Bach,〈马太受难曲〉的创作者约翰?塞巴斯蒂安?巴哈之幼子。

克听到伴奏音乐突然改变,仍然吓了一跳,他的手停在墙上。但随著音乐流过,他的呼吸放慢,变得更有 规律。他再次动笔时,画出了西敏寺大教堂的轮廓,不再画痛苦的生物。

马修演奏时低头祈祷。依照原作者的构想,现场应该有个合唱团為死者吟唱安魂弥撒。但马修只有一 个人,所以他用大提琴哀婉的音调模拟不在场的人声。

「终日泪流不止,」马修的大提琴唱道:「将受审判的罪人,从灰烬中升起。j

宽恕他吧,我主。马修在祷告中奏出下一个乐句,把所有信念与痛苦投入琴弓的每一下动作。

〈末日之泪〉奏完,马修接著演奏贝多芬的F大调第一号大提琴奏鸣曲。贝多芬这首音乐是写给钢琴 和大提琴的合奏,马修希望杰克对这首曲子够熟悉,能自行补上消失的音符。

杰克手中的炭笔移动速度更慢了,每个笔画都变得更柔和。马修认出自由女神像手中的火炬,还有纽 海文中心教堂的尖顶。

虽然杰克暂时的疯狂慢慢接近尾声,逐渐回到此时此刻,但马修知道他还没能摆脱。

还少了一个意象。

為了帮杰克加把劲,马修改為演奏他最喜欢的一首音乐?.佛瑞⑩充满希望、振奋人心的〈安魂曲〉。 早在遇见戴安娜之前,他的一大乐趣就是去新学院聆听合唱团演唱这首曲子。直到最后一个乐章〈进入乐 圜〉,马修等待已久的图像才在杰克手下现形。这时杰克的笔触开始追随音乐庄严的节奏,他的身体也跟 著大提琴祥和的乐声摇动。

「愿眾天使欢迎你,愿你与曾经\贫困的拉撒路同享永恆安眠。」马修把歌词熟记心头,因為这是护 送尸体从教堂到坟墓——像他这样的超自然生物经常被排斥在外的安息之地——的伴奏。马修曾经对菲利 普的尸体吟诵同样的字句、在犹夫死后听著它哭泣、在爱琳娜和西莉亚陨灭后用它惩罚自己、一千五百年 来每当悼念他的温血人妻儿白兰佳和路卡斯时不断复诵它。

但今晚,这些熟悉的字句带著杰克——马修和他一起^^来到有第二个机会的境界。马修定睛看著杰 克在乳白的墙面上,把戴安娜熟悉美丽的脸孔画得栩栩如生。她张大眼睛,眼中充满喜悦,嘴唇讶异地微 微分开,嘴角因将要出现的微笑而扬起。马修错过了戴安娜初识杰克那珍贵的一刻。现在他看到了。

看到她的画像,让马修确定了一件他一直没把握的事:唯有戴安娜能使杰克的人生圆满。马修只能以 父亲的方式提供杰克安全感,但他必须透过戴安娜才能体会被爱的感觉。

马修继续拉著琴弓,手指在琴弦上不停按压挑动,让音乐流出。最后杰克停手了丄灰笔从他失去力量 的手中坠落,啪一声掉在地上。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画家,杰克。」克里斯道,他从椅子上俯过身,好把戴安娜的画像看得更清楚。 杰克的肩膀疲倦地塌下来,他回头找寻克里斯。虽然他累得眼神迷离,眼睛裡却完全没有血怒的踪 跡。它们再次恢復成棕色和绿色。

「马修。」杰克从高架顶端跳下来,飞越空中,像猫一般落地无声。

「早安,杰克。」马修把大提琴放到一旁。

「那音乐^^是你吗?」杰克困惑地皴著眉头问道。

「我以為不那麼巴洛克的音乐会对你有益。」马修站起身道。「十七世纪对吸血鬼而言,可能太华丽 了一点。最好少许少许地吸收。」他目光转向墙上,杰克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麼,不禁伸出发抖的手,

扶著额头。

「对不起。」他惶恐地说。「我替你重新油漆,盖洛加斯。今天就漆好,我保证。」

「不要!」马修、盖洛加斯、胡巴德和克里斯异口同声道。

? Gabriel urbainFauro>(loo45-1924),法国作曲家。

「但这面墙,」杰克反对道.?「被我污损了。」

「达文西和米开朗基罗也做过这种事。」盖洛加斯和气地说。「还有马修,回想起来,他也在布拉格 皇宫裡乱画一通。」笑意使杰克眼睛裡闪过一抹光,但很快又恢復黯淡。

「奔跑的鹿是一回事。但没有人会想看这些画——包括我自己。」杰克看著一幅描绘腐尸仰天漂浮在 河裡、特别噁心的画面

「艺术和音乐必须来自内心。」马修抓著他曾孙的肩膀说道。「即使最黑暗的角落也要拿到阳光下, 否则它们会不断扩大,总有一天吞噬掉整个人。」

杰克的表情很悽惨。.「如果已经吞噬了呢?」

「如果你是彻底的黑暗,就不会尝试救那个女人了。」马修指著一个仰望著一隻伸出的手,显得孤单 无助的人影。那隻手就连大拇指根部的疤痕,都跟杰克的手一模一样。

「但我没救到她。她太害怕,不敢让我帮她。她怕我!」杰克想挣脱,他的手肘因用力而发出劈啪 声,但马修不肯鬆手。

「使她无法行动的,是她的黑暗——她的恐惧——不是你的。」马修坚持道。

「我不相信你。」杰克顽固地坚持,只因為他有血怒,所以无论如何都有罪。马修也曾执迷不悟地拒 绝赦免,现在他总算体会到,当年菲利普和伊莎波是多麼煞费苦心了。

「那是因為你体内有两头狼在打架。我们都一样。」克里斯為马修帮腔。

「你这话什麼意思?」杰克问道,表情充满戒备。

「这是契洛基印地安人的传说——我的外祖母娜娜?贝兹从她的祖母听来的。」

「你长得不像契洛基印地安人。」杰克瞇著眼睛道。

「我的血统复杂得会让你吓一跳。我大部分是法国人和非洲人,英格兰、苏格兰、西班牙各有一点儿,再加一些北美洲原住民。其实我跟你很像,真的。表型?会误导的。」克里斯微笑道。杰克一脸迷 惑,马修暗中盘算,要记得买一本基本生物学教科书给他。

「唔。」杰克半信半疑道,克里斯笑起来。「狼又怎麼了呢?」

「我祖母的族人说.,每个生物体内都有两头狼:一头恶,一头善。牠们无时无刻都在设法消灭对方。」

马修想道,以一个不曾罹患血怒的人而言,这样描述血怒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我的坏狼快赢了。」杰克显得很悲伤。

「不见得。」克里斯向他保证。「娜娜?贝兹说,你餵哪头狼,哪头狼就会赢。坏狼的食物是愤怒、 罪恶感、悲伤、谎言和懊悔。好狼的主食是诚实,再加几大匙仁慈和信心调味。所以如果你希望好狼获 胜,就必须让另一头狼挨饿。」

「要是我没法子不餵坏狼吃东西呢?」杰克很担心。「如果我失败了呢?」

「你不会失败的。」马修坚决地说。

「我们不会让你失败。」克里斯点头同意。「在这房间裡我们一共有五个人。你的大坏狼没机会赢。」

「五个人?」杰克看著四周的马修、盖洛加斯、胡巴德与克里斯。「你们都要帮我?」

「我们每个人。」克里斯握住杰克的手,对他承诺。克里斯对马修歪一下头,马修配合地把手放在他

们两人手上。

「人人為杰克,杰克為人人,一起来跳爵士舞。」克里斯转向盖洛加斯道。「你还等什麼?快过来加

?phenotype (表型),指不根据遗传资料,只凭肉眼看得见之特徵做区别,将生物分為不同类型的作法。入我们。」

「哼。《三剑客》裡的老台词。」盖洛加斯愁眉苦脸地走过去。虽然嘴巴唱反调,但还是伸出一隻巨 灵掌,放在最上面。「这件事可千万别告诉巴德文,小杰克,否则我就餵你的大坏狼一顿双份大餐。」 「你呢,安卓?」克里斯隔著房间喊话。

「我记得大仲马的原文是『un pour tous, tous pour un』(人人為我,我為人人),才没有什麼『一起

来跳爵士舞』。」

马修听得牙齿发酸,胡巴德说得没错,但他带著伦敦土音的法文,实在荒腔走板。当年菲利普送大提 琴给他们的时候,应该顺便也送个法文老师才对。

胡巴德瘦巴巴的手最后加进来,马修看见他用大拇指画十字,从上往下,然后从右向左,為他们奇怪 的协定祝福。这是个几乎不可能的组合,马修想道:三个有血缘关係的超自然生物,第四个超自然生物基 於忠诚而加入,第五个是凡人,他参加没什麼理由,纯粹因為他是个好人。

他希望,靠他们同心协力,足以治疗杰克,助他痊癒。

疯狂作画后,杰克很想说话。他跟马修和胡巴德坐在客厅裡,被他自己的过去围绕,把一部分悲惨经 歷的重担转移到马修肩上。但一谈到班哲明,他就沉默了。马修并不意外。言语哪有可能传达班哲明加诸 杰克的恐怖?

「来吧,杰克。」盖洛加斯牵起罗贝洛的皮带,打岔道:「拖把要散步。」

「我也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胡巴德从一张造型奇特的红椅子上站起来,那椅子外观像一件现代雕 刻,但马修坐过后发现它出奇的舒适。

前门关上后,克里斯又去倒了一杯咖啡,悠然走进客厅。马修真不知道这人血管裡那麼多咖啡因,怎麼活得下来。

「我今晚跟你儿子谈过——你另外一个儿子,马卡斯。」克里斯照例坐在那张农庄式休閒椅上。「人 很好,也很聪明。你一定以他為荣。」

「是的。」马修警戒地说,「马卡斯為什麼打电话来?」

「是我们打电话给他。」克里斯啜了一 口咖啡。「密丽安认為他该看看录影带。看过之后,马卡斯同 意我们该為杰克再抽点血。我们抽了两个样本。」

「你们什麼?」马修大吃一惊

「胡巴德同意的。他是杰克的最近亲。」克里斯镇定地回答。

「你以為我担心对病患详加解说并徵求亲属同意这回事吗?.」马修差点大发雷霆。.「在一个吸血鬼血 怒发作时抽他的血——你可能会送命的。」

「那是监视血怒刚开始发作时,吸血鬼体内化学变化最好的机会。」克里斯说。「我们如果要试著找 到有可能缓和症状的药物,就需要这资讯。」

马修皱眉道:「缓和症状?我们要治癒它。」

克里斯伸手拿起一个资料夹,递给马修。「最新发现。」

胡巴德和杰克都做了抹片,也抽过血。所有样本都以急件处理,基因图谱的报告随时会出来。马修接 过资料夹,手指忽然觉得无力,对其中可能出现的结果满怀恐惧。

「很抱歉,马修。」克里斯怀著真挚的憾意说。

马修的目光飞快在结果上掠过,一页页翻阅。

「马卡斯确认过了。其他人都不行。我们没找对地方。」克里斯道。

马修无法接受他看到的一切。这改变了……每件事。

「杰克的非编码DN A之中,触发机制比你还多。」克里斯顿了 一下。「我必须问你,马修。你确定 你能放心让杰克接近戴安娜吗?」

马修还来不及回答,前门就开了。但这次杰克没有照惯例喋喋不休,盖洛加斯没有愉快地吹口哨,安 卓也没有虔诚地讲道。只听见罗贝洛低声哀鸣。

马修张开鼻孔,立刻跃起身,检验报告扔了一地。一转眼他就不见了,人已衝到门口。

「见鬼了,发生了什麼事?」克里斯在他背后道。

「我们散步的时候遇见熟人。」盖洛加斯把不情愿的罗贝洛拖进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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