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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巴德文在七塔住了两天,我就明白马修為什麼要在自己家裡另盖一座塔楼,我甚至恨不得他把这座塔 楼盖在法国另一个省——最好盖到别个国家去。

巴德文的立场很清楚:无论这座古堡的法定拥有人是谁,七塔都是他的家。他每次用餐都高踞主位。 亚伦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他,接受新命令,白天要定时去报告进度。圣禄仙市长特来拜访他,坐在 客厅裡跟他谈论地方上的事务。巴德文检视玛泰的食品帐目,心不甘情不愿地肯定她的表现。他进别人房 间不敲门,為一些不知是真实或想像出来的轻忽,找马卡斯和马修麻烦,还拿客厅摆设乃至大厅裡有灰尘 之类的事,挑伊莎波的毛病。

雷瑟尼、苏菲和玛格丽特是第一批离开古堡的幸运儿。他们泪汪汪地跟斐碧和马卡斯道别,承诺一安 顿好就会联络。巴德文建议他们去澳洲,公开表示跟雷瑟尼的母亲——既是魔族,也是合议会的议员—— 站在同一阵线。雷瑟尼先是不肯,宣称他们回北卡罗莱纳州就好,不过最后还是头脑冷静的人——尤其是 斐碧^^佔了上风。

后来有人问起斐碧,為何在这件事上支持巴德文,她说马卡斯担心玛格丽特的安全,她又不要马卡斯

挑起那孩子一生幸福的责任。所以雷瑟尼要接受巴德文心目中最好的安排。斐碧的表情让我警觉,如果我 对这件事有不同的见解,最好不要说出来。

虽然走了 一批人,七塔仍觉得拥挤,因為有巴德文、马修、马卡斯在——且不提维玲、伊莎波、盖洛 加斯,费南多比较不引人注意,大部分时间都跟莎拉和哈米许在一起。我们各自都找到了可以安静独处的 藏身之所。因此,伊莎波衝进马修的书房,宣布马卡斯到了什麼地方,不免令人大吃一惊。

「马卡斯在圆塔裡,莎拉也在那儿。」伊莎波道,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两朵红晕,艳光照人。「还有斐 碧和哈米许跟他们在一起。他们找到了家族血统书。」

马修一听到这消息,立刻丢下笔,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大惑不解。伊莎波看到我好奇的眼神,回报我 一个哀伤的微笑。

「马卡斯即将得知他父亲的一个祕密。」伊莎波解释。

我听了也赶紧动身。

我没有进过圆塔,它正对马修的塔,中间被古堡的主体隔开。我们一抵达圆塔,我就明白為什麼我参 观古堡的时候,没有人带我来这儿了。

圆塔地板中央嵌著一道圆形的金属格栅门。它覆盖的地洞极深,从裡面散发出岁月、死亡、绝望的熟 悉气味。

「死牢。」我道,一时之间无法动弹。马修听见我的声音,乒乒乓乓从楼上衝下来。

「菲利普建造它当作监狱。但他很少使用。」马修担心地皱起眉头。

「去吧。」我挥手把他和不愉快的记忆赶开。「我们会跟在后面。」

圆塔一楼的死牢是遗忘之地,但二楼却是记忆之地,堆满了箱子、纸张、文件和工艺品。这儿想必就 是柯雷孟家族的档案室。「难怪艾米莉花那麼多时间流连在这儿。」莎拉道。她坐在一张陈旧的工作檯前,埋头阅读一个展开 了一半的长纸卷。斐碧在她身旁。桌上另外堆了五、六个纸卷,尚待研究。「她对家谱著迷。」

「嗨!」马卡斯从环绕房间、堆了更多箱子和架子的架高走道上,愉快地挥手打招呼。令伊莎波担忧 的可怕祕密显然还未揭开。「哈米许正要去接妳过来。」

马卡斯翻过走道栏杆,轻巧地跳到斐碧身旁。这儿没有楼梯,也看不见梯子,到达高层储物空间唯一 的办法,只有手脚并用,攀著粗糙的石块往上爬,下来就只好一跃而下。这真是吸血鬼级的保全策略。

「你要找什麼?」马修只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马卡斯绝不会怀疑他的行动有人告密。

「当然是让巴德文不要苦苦压迫我们的方法,」马卡斯道。他把一个旧本子递给哈米许。「拿去吧。 高弗雷研究吸血鬼法律的笔记。」

哈米许翻开阅读,显然在找有用的法律资讯。菲利普的三个儿子当中高弗雷是老么,以智慧过人、博 闻强记著称。我开始有不祥的预感。

「你找到了吗?」马修看一眼那些纸卷,问道。

「来看吧。」马卡斯示意我们到桌前来。

「妳会喜欢这个,戴安娜。」莎拉调整一下阅读眼镜说。「马卡斯说,这是柯雷孟的家族树。看起来 真古老。」

「是的。」我道。那是中世纪的家谱,纸卷最上端不同的方格裡,分别绘有色彩鲜艳的菲利普和伊莎 波站姿画像。他们越过中间的空隙牵著手。彩色线条将他们跟下面的一个个小圆框衔接在一起。每个圆圈 裡有一个名字。有些我已熟悉——犹夫、巴德文、高弗雷、马修、维玲、芙丽亚、史黛西雅。但也有很多 t;又德过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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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世纪。法国。这是圣赛弗工作坊的风格。」斐碧道,证实了我对这件作品完成年代的直觉。

「一开始是因為我对盖洛加斯抱怨巴德文的干预。他告诉我,其实从前菲利普也一样恶劣,所以后来 犹夫忍无可忍时,就独立出来,跟费南多另立门户。」马卡斯解释道。「盖洛加斯把他们的家族称作新支 系,有时候另立门户,建立新支系是和平相处的唯一方法。」

从马修满脸压抑的怒火可以想见,盖洛加斯一旦被他叔叔逮著,就可以跟和平说再见了。

「我记得当初爷爷希望我攻读法律,接管高弗雷的业务时,读过一些与新支系有关的资料。」马卡斯

「找到了。」哈米许道,手指轻敲纸面。「『凡是拥有直系血统子女的男性,均可成立新支系,但必 须先徵得血父或同族宗主的同意。新支系被视為原始家族的分支,除此之外,新支系的父亲可以自由行使 他的意志与权力。』听起来简单直接,但既然是高弗雷写的,一定还牵涉到更多。」

「另立门户——脱离柯雷孟家族,建立一个由你管辖的独立支系——可以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马 卡斯道。

「不见得所有家族的领袖都乐於见到新支系,马卡斯。」马修警告他。

「做过一天叛徒,就永远是叛徒。」马卡斯耸肩道??「你製造我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

「那麼斐碧呢?」马修挑起眉毛。「你的未婚妻认同你的革命情怀吗?她可能不乐意看到你财產全部 被伯父没收,身无分文地被赶出七塔。」

「你是什麼意思?」马卡斯不安地道。

「如果我说错,哈米许可以纠正我,但我相信高弗雷笔记的下一段就会说明,未徵得父亲允许,擅自 成立新支系,会受到什麼样的惩罚。」马修答道。

「你是我的血父。」马卡斯道,下巴绷成顽固的线条。

「那只是一种生物学的定义:我提供鲜血,让你重生成為吸血鬼。」马修把头髮乱抓一阵,这是他心情沮丧,找不到出路的徵兆。「你知道我多麼鄙视『血父』一词。我自认是你的父亲——不是捐血给你的 人。」

「我希望你做得更多。」马卡斯道.?「巴德文对盟约的观念是错的,对合议会的观念也是错的。如果 你成立新支系,我们可以规划新的道路,自己做决策。」

「你自立门户有什麼困难吗,老马?」哈米许问道。「我还以為戴安娜怀孕之后,你会积极想脱离巴 德文的控制。」

「不是你们以為的那麼简单。」马修告诉他。「巴德文可能还会提出条件。」

「这是什麼,斐碧?」莎拉指著羊皮纸上、马修名字下方一个特别粗糙的区块问道。她对家谱的兴趣 远比法律细节浓厚。

斐碧细看一眼。「这是擦掉的痕跡。本来这裡有一个圆圈。还看得出裡面的字跡。班——对了,应该 是班哲明。这是中世纪的写法。」

「他们擦掉了这个圆圈,却忘记把连接它与马修的红线磨掉。根据这一点,这个班哲明一定是马修的

孩子。」莎拉道。

班哲明这名字让我全身冰冷。马修确实有个叫这名字的儿子。他是个可怕的生物。

斐碧拆开另一个纸卷。这份家谱看起来也很老,不过比前一份稍微新一点。她皱起眉头。

「这看起来是晚一世纪製作的。」斐碧把羊皮纸摊在桌上。「这一份没有擦拭的痕跡,也没有提到班 哲明。他就这麼消失无踪。」

「班哲明是什麼人?」马卡斯问,我不懂他為什麼要问。马修的其他子女,他应该知道的呀。

「班哲明不存在。」伊莎波满脸警戒,她谨慎地措辞。

我的大脑试著处理马卡斯的问题和伊莎波奇怪的回应。难道马修的儿子不知道班哲明这个人……

「所以才擦掉他的名字吗?」斐碧问:「有人弄错吗?」

「是的,那是个错误。」马修道,他的声音呆滞。

「但班哲明确实存在啊。」我迎上马修灰绿色的眼睛。他的眼神朦朧而疏离。「我在十六世纪的布拉 格见过他。」

「他还活著吗?」哈米许问。

「我不知道。我本来以為,我在十二世纪把他製造出来之后不久,他就死了。」马修答道:「隔了几 百年,菲利普听说有个形貌与班哲明符合的人,但我们还来不及确定,他又消失了。十九世纪有班哲明的 传闻,但我始终没看到证据。」

「我不懂。」马卡斯道:「即使他死了,也应该在家谱上留下名字。」

「我已跟他脱离关係,菲利普也一样。」马修闭上眼睛,不愿面对我们好奇的表情。「你可以用血誓 使一个超自然生物成為家族的一员,也可以用血誓将既有成员逐出家门,让他再也得不到家族与吸血鬼法 律的保护,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求生。你知道血统书对吸血鬼的重要性,马卡斯。吸血鬼的血统不被承认, 就跟女巫受咒语禁制一样,是严重的污点。」

这麼一说,我就能理解巴德文為什麼不愿意承认我是菲利普的孩子,让我加入家谱了。

「所以班哲明死了。」哈米许道:「至少法律上这麼认定。」

「有时死者会从坟墓回来作祟。」伊莎波喃喃自语,被她儿子瞪了 一眼。

「我无法想像班哲明做了什麼,竟能让你摈斥自己的血缘。」马卡斯仍然不解。「我早年也无恶不 作,你却没有放弃我。」

「班哲明是日耳曼族的十字军,追随艾弥可伯爵远征圣地④。他们的部队被匈牙利人撃败后,他就加入高弗雷的军队。」马修从头说起??「班哲明的母亲是地中海东岸、黎巴嫩一位富商的女儿,因為家族企 业运作的需求,他会一点希伯来文,甚至通晓阿拉伯语。他是个有用的盟友——在刚开始的时候。」

「所以班哲明是高弗雷的儿子?」莎拉问道。

「不。」马修答道。「他是我製造的。班哲明出卖柯雷孟家族的祕密。他扬言要让耶路撒冷的凡人知 道有超自然生物存在——不仅吸血鬼,还有巫族和魔族。我发现他的背叛,气得失控。菲利普一直梦想為 我们大家在圣城建立一个避风港,让我们免於恐惧,平安过活。班哲明有能力摧毁菲利普的希望,我就是 赋予他那种能力的人。」

我了解我丈夫,可以想像这带给他多深的罪恶感与悔恨。

「你為什麼不杀他?」马卡斯质问。

「让他死太便宜他了。我要惩罚班哲明欺骗友谊。我要他承受我们身為超自然生物的痛苦。我把他造

成一个吸血鬼,这样他在揭发柯雷孟家族的祕密时,也会揭发了自己。」马修顿一下。「然后我扬弃他, 让他自生自灭。」

「谁教他求生?」马卡斯问,声音压得很低。

「班哲明自己学习。这是他惩罚的一部分。」马修盯著儿子。「那也是我的惩罚——上帝以这种方式 让我弥补我的罪。因為我拋弃了班哲明,所以我不知道我把血怒也遗传给了他。很多年后,我才得知班哲 明变成一个多麼可怕的怪物。」

「血怒?」马卡斯无法置信地看著父亲。「不可能。那会使你变成一个没有理性、心狠手辣的冷血杀

④Emicho是莱因地区的伯爵,一〇九六年扬言要参加十字军,却假借使犹太人皈依基督教的名义,对莱因地区的犹太人展开灭族大屠杀,目标是夺 取他们的财物。他率部队沿莱因河、多瑙河一路屠杀,在匈牙利遇到强烈反抗,大败而回,结果并没有抵达耶路撒冷。

手。将近两千年都没发生过这种事。你亲口告诉我的。」

「我骗了你。」马修以破碎的声音承认道。

「你不可能有血怒,老马。」哈米许道:「家族文件中曾有一次提到这种病症。它的症状包括盲目的 愤怒,丧失理性,只剩杀戮的本能。你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病徵。」

「我学会控制它!」马修道:「大部分的时间。」

「如果合议会得知,会悬赏要你的脑袋。据我在此读到的资料,其他超自然生物可以用任何方式毁灭 你。」哈米许显然非常担心地指出。

「不仅我。」马修的目光移到我突起的小腹上。「还有我的孩子。」

莎拉满脸震惊。「宝宝……」

「还有马卡斯?」斐碧的手指抓紧桌缘,关节泛白,但她的声音却很平静。

「马卡斯只是带原者。」马修试图安慰她。「症状会立刻发作的。」

斐碧看起来鬆了一 口气。

马修注视著儿子的眼睛。「我製造你的时候,真的以為我已痊癒了。我前一次发作是将近一世纪之前 的事。当时是理性时代。我们傲慢地以為,所有过去的恶,从天花乃至迷信,都已根除。但后来你去了纽 奥良。」

「我那些孩子。」马卡斯先是迷惑,然后恍然大悟。「你跟茱丽叶?杜昂来到城裡,他们就一个接一 个死了。我还以為是茱丽叶杀的。其实是你。你因為他们有血怒而杀了他们。」

「你父亲别无选择。」伊莎波道。「合议会知道纽奥良出事了。菲利普命令马修趁吸血鬼找出原因之 前,前去处理。如果马修拒绝,你们都会送命。」

「合议会的其他吸血鬼都相信,古代的血怒瘟疫再度爆发。」马修道:「他们想夷平那座城市,将它一把火烧毁,但我辩称那是年轻、缺乏经验导致的疯狂,与血怒无关。我应该把他们通通杀死。我应该连 你一起杀掉,马卡斯。」

马卡斯显得很惊讶。伊莎波却不动声色。

「菲利普很生气,因為我只杀死那些有症状的吸血鬼。我下手很快,没有痛苦或恐惧。」马修道,声 音毫无生气。我痛恨他严守的那些祕密,以及他為了掩饰祕密而撒的谎,但我仍為他心痛。—I我极力用各 种藉口,為我其餘孙辈放纵无度的行為缓颊——贫穷、酗酒、贪婪。然后我一肩挑起纽奥良发生的每件事 的责任,辞去合议会的职务,发誓在你变得成熟睿智之前,你不再製造孩子。」

「你指责我是失败者——家族之耻。」激动的情绪使马卡斯声音沙哑。

「我必须制止你。我不知道还有什麼别的办法。」马修认罪,却没有请求原谅。

「还有什麼人知道你的祕密,马修?」莎拉问道。

「维玲、巴德文、史黛西雅,还有芙丽亚。费南多与盖洛加斯。密丽安、玛泰、亚伦。」马修每念一 个名就竖起一根手指。「另外还有犹夫、高弗雷、韩考克、露依莎和路易。J 马卡斯怨恨地看著父亲。「我要知道一切。从一开始。」

「马修无法告诉你故事的开始。」伊莎波柔声道。「只有我能。」

「不,妈妈。」马修摇头道。「没有必要。」

「当然有。」伊莎波道。「是我把这种疾病带进家族。我是带原者,跟马卡斯一样。」

「妳?」莎拉很惊讶。

「我的血父有这种病。他认為蕾米亚⑤得到他的血缘是极大的福气,因為这会让人变得极為可怕,而

⑤Lamia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女妖,上半身是美女,下半身是蛇,由於她半人半蛇的特质,在华文世界曾被拿来与白蛇传比较。希腊神话中,蕾米亚是 利比亚皇后,大神宙斯垂涎她的美貌,与她亲近,善妒的天后希拉就杀死她所有的孩子,并把她变成一个吃小孩的怪物。一说蕾米亚嗜吃儿童, 另一说她喜欢诱惑年轻男子,吸他们的血。伊莎波被创造為吸血鬼的时代,似乎蕾米亚就是女吸血鬼的代称。

且几乎杀不死。」伊莎波说「血父」时那种轻蔑与厌恶的表情,让我明白马修為何讨厌这字眼。

「当时吸血鬼之间战争不断,任何优势都必须掌握。但我却令人失望。」伊莎波继续道..「我的製造 者的血没有在我身上產生他预期的效果,虽然他其他子女的血怒都很强大。做為一种惩罚——」

伊莎波停了下来,唏嘘地喘了口气。

「做為一种惩罚,」她缓缓重复道:「我被关在一个笼子裡,供我的兄弟姊妹取乐,也是他们练习杀 戮超自然生物的道具。我的血父根本不预期我会活下来。」

伊莎波用手掩住嘴唇,暂时说不出话来。

「我在那个栅栏的小监狱裡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骯脏、飢饿,从心灵到肉体都伤痕累累,渴望死亡 却无法如愿。但我越是抗拒,活得越久,就变得越有趣。我的血父——我的父亲——漠视我的意愿强暴了 我,我的兄弟也纷纷效法。加诸我身上的一切凌虐,都源於一种变态的好奇,想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驯服 我。但我动作快——又很聪明。我的血父开始认為,我终究对他是有用的。」

「菲利普讲的故事不是这样的。」马卡斯麻木地说。「爷爷说他从一座堡垒把妳救出来——妳的製造 者绑架妳,违反妳的意愿把妳造成吸血鬼。因為妳长得太美,他不能忍受别人得到妳。菲利普说,妳的血 父製造妳是為了让妳成為他的妻子。」

「这都是事实——但不是全部的事实。」伊莎波直视马卡斯。「菲利普确实在一座堡垒裡找到我,把 我救出那个可怕的地方。但不论你祖父后来讲了什麼浪漫故事,当时的我绝不是美女。我用鸟儿丢在窗台 上的贝壳碎片剃光头髮,这样他们就不能抓著我头髮压制我。现在我头上还有疤痕,只不过被遮住了。我 想我断过一条腿,还有一条手臂。」伊莎波不确定道:「玛泰记得比较清楚。」

无怪乎皮耶堡事件后,伊莎波和玛泰那麼温柔地对待我。她们一个受过凌虐,另一个有悉心照顾受尽 折磨的人,使她康復的经验。但伊莎波的故事还没讲完。

「菲利普和他的士兵来到,我的祈祷实现了。」伊莎波道:「他们一下子就杀了我的血父。菲利普的 部下要求把我血父的孩子通通杀死,免得我们血液中的毒素散播出去。一天早晨,他们来带走我的兄弟 姊妹。菲利普留下我。他不准他们碰我。你祖父撒谎说,我没有感染我的製造者的疾病——我是别人製造 的,我杀戮只是為了求生。反正也没有一个活人可以驳斥他。」

伊莎波看著她的孙子。「所以菲利普原谅马修不杀你,马卡斯,虽然这违反他的命令。菲利普知道, 这是因為他不忍看到所爱的人死於不公正的判断。」

但伊莎波的话不能消除马卡斯眼中的阴影。

「我们守著我的祕密——菲利普和玛泰和我——几百年。我们到法国之前,我製造了很多个孩子,我 以為已拋开血怒的恐怖。我的孩子都活得很久,没有那种疾病的跡象。但后来有了马修……」伊莎波的声 音消失。她下眼皮上出现一滴殷红。她眨眨眼,在泪珠滴落前把它收回。

「我製造马修时,我的血父只是吸血鬼的一则黑暗传奇。他被当作一个坏榜样,如果一味追求流血与 权力,就会落得他那种下场。凡是有血怒嫌疑的吸血鬼,都会被立刻处死,他的血父和所有后裔也都不能 幸免。」伊莎波平静地说.?「但我不可能杀死自己的孩子,我也不肯让其他人做这种事。马修有病不是他 的错。」

「那不是任何人的错,妈妈。」马修道:「那是一种遗传疾病——目前我们还不了解。因為当年菲利 普的斩草除根,全家人又齐心协力对外隐瞒,合议会至今仍不知道我血中有这种疾病。」

「他们或许不很清楚,」伊莎波警告道:「但合议会中已有人起了疑心。有些吸血鬼认為你妹妹的病 并非我们所说的疯狂,而是血怒。」

「高伯特。」我悄声道。

伊莎波点点头。「还有多明尼可。」

「不要自寻烦恼。」马修试图安慰她。「当初我在合议会,讨论这项疾病时,大家都完全没想到我有 这种病。只要他们相信血怒已绝跡,我们的祕密就安全了。」

「那恐怕我有个坏消息。合议会担心血怒又捲土重来。」马卡斯道。

「你是什麼意思?」马修问道。

「那些吸血鬼命案。」马卡斯解释道。

我去年在马修位於牛津的实验室裡,看过他收集的剪报.。神祕命案在各地发生,而且持续很多个月。 调查没有进展,这些命案已引起凡人的注意。

「今年冬季似乎没再发生类似案件,但合议会仍在处理耸动的新闻标题。」马卡斯继续道:「兇手一 直没抓到,所以合议会随时準备面对杀戮再起。四月我第一次提议废止盟约时,高伯特这麼告诉过我。」

「难怪巴德文不愿意承认我是他姊妹。」我说:「菲利普的血誓会引起对柯雷孟家族的瞩目,说不定 会有人提出疑问。你们都可能成為谋杀嫌犯。」

「合议会的官方血统书没提到班哲明。斐碧和马卡斯找到的是我们的私家版本。」伊莎波道:「菲利 普说,没必要像马修那麼……卤莽。製造班哲明时,合议会的血统书都收藏在君士坦丁堡。我们处於遥远 的边陲,為防御我们在圣地的地盘而奋斗。谁会知道我们遗漏了他?」

「但十字军驻扎区的其他吸血鬼难道不认识班哲明?」哈米许问。

「那些吸血鬼活下来的很少。更少人有勇气质疑菲利普对外的说词。」马修道,但哈米许显然不信。

「哈米许担心是有道理的。一旦马修跟戴安娜结婚的消息传开——还不说菲利普的血誓和双胞胎的存 在——某些知道我的过去的人,说不定就不愿意再保持缄默。」伊莎波道。

这次轮到莎拉重复我们大家心头的那个名字:「高伯特。」

伊莎波道:「某个记得露依莎当年胡作非為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吸血鬼可能记得马卡斯在纽奥良那些孩子的遭遇。高伯特也可能提醒合议会,很久以前有一次,马修有疯狂的跡象,虽然他似乎已克服这问 题。柯雷孟家族将会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而且双胞胎之中的一个或两个会有那种疾病。」哈米许道:「六个月大的杀手带来恐怖的前瞻。合 议会若採取行动,任何超自然生物都不会怪他们。」

「或许女巫的血多少能防范这种疾病生根。」伊莎波道。

「且慢。」马卡斯脸色一僵,专心思考。「班哲明是什麼时候製造的?」

「十二世纪初。」马修皱眉道:「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之后。」

「耶路撒冷的女巫又是在什麼时候生下那个吸血鬼宝宝?」

「什麼吸血鬼宝宝?」马修的声音像大砲般在室内隆隆回响。

「伊莎波在一月跟我们提起的那个。」莎拉道:「所以这世界上,特殊的超自然生物不仅只有你和戴 安娜而已。这种事从前也发生过。」

「我一直以為那只是一则刻意散播的谣言,為了加深超自然生物之间的对立。」伊莎波声音颤抖道。 「但菲利普相信这故事。现在戴安娜又怀了孕回家……」

「告诉我,妈妈。」马修道:「所有的一切。」

「有个吸血鬼在耶路撒冷强暴了一个女巫。她怀了他的孩子。」伊莎波说得很急。「我们一直不知道 那吸血鬼是什麼人。女巫不肯透露他的身分。」

只有编织者能怀上吸血鬼的孩子——一般女巫是做不到的。在伦敦的时候,伊索奶奶这麼告诉过我。 「什麼时候的事?」马修不敢大声。

伊莎波思索道:「就在成立合议会,签署盟约之前。」

「刚好在我製造班哲明之后。」马修道。

「看来班哲明从你这裡继承到的,不只是血怒而已。」哈米许道。

「孩子呢9.」马修问道。

「饿死了。」伊莎波低声道。「是个女婴,不肯吃母亲的奶。」

马修跳起来。

「很多新生儿都不肯吃母亲的奶。」伊莎波坚持道。

「那麼孩子喝血吗?」马修问。

「母亲说她喝。」马修一拳撃中桌面,伊莎波吓了 一跳。「但菲利普不敢确定。他抱起那孩子时,她 已经在死亡边缘,什麼东西都不肯吃了。」

「菲利普见到戴安娜时,应该告诉我这件事的。」马修控诉地用手指著伊莎波说:「他没做到这一 点,妳也该在我第一次带她回家时告诉我。」

「如果人人都把该做的事都做了,就每天都住在天堂裡了。」伊莎波也动了火气。

「别吵了。你们两位。你不能因為自己做的事恨你父亲或伊莎波吧,马修。」莎拉冷静地说。「况且 眼前的问题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担心发生在过去的事吧。」

莎拉的话立刻降低了室内的紧张气氛。

「我们该怎麼办?」马卡斯问他父亲。

马修面对这问题,似乎很诧异。

「我们是一家人,」马卡斯道:「不论合议会承不承认,就像你和戴安娜是夫妻,不论威尼斯那群白 痴怎麼想。」

「目前我们就让巴德文為所欲為。」马修考虑了 一会儿,答道。「我带莎拉和戴安娜去牛津。如果你 说的是真的,另一个吸血鬼——可能是班哲明——让一个女巫怀了他的孩子,我们必须知道為什麼某些女

巫和某些吸血鬼能生育。」

「我去通知密丽安。」马卡斯道:「她一定很高兴你回实验室。你在那儿,可以顺便研究研究血怒是 如何运作的。」

「你以為我这麼多年都在做什麼?」马修低声道。

「你的研究。」我想到马修有关超自然生物演化与遗传的研究。「你不仅研究超自然生物的起源。你 还想了解為何会感染血怒和如何治疗。」

「我跟密丽安在实验室裡不论做什麼其他研究,也都希望结果有助於找到治疗的方法。」马修承认

「我能做什麼?」哈米许这句话唤起马修的注意。

「你也必须离开七塔。我要你研究盟约——你能找到任何与早期合议会的论辩有关,或任何能让我们 了解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到盟约成為法律这段期间发生了什麼事的资料。」马修扫视一眼圆塔。「可惜你 不能在这裡工作。」

「如果你乐意,这项研究我可以帮忙。」斐碧道。

「妳该回伦敦。」哈米许道。

「我要留在这儿陪马卡斯。」斐碧挑起下巴说道。「我不是女巫,也不是魔族。合议会没有我不能待 在七塔的规定。」

「限制只是暂时。」马修道:「只等合议会的代表看到七塔一切正常,感到满意,高伯特就会带伊莎 波回他康达尔的家。好戏落幕后,巴德文在这儿也住腻了,就会回纽约。然后我们又可以到这儿会合。但 愿那时我们能拥有更多情报,可以拟定更好的计画。」

马卡斯点头,虽然表情并不愉快。「但如果你成立新支系……」

「不可能。」马修道。

「法国人不说『不可能』。」伊莎波道,口气非常严厉。「你父亲的字典裡也没有这个字。」

「在我看来,唯一『谈也不要谈』的事就是继续跟巴德文一伙,直接听命於他。」马卡斯对祖母頷首 道。

「今天暴露了这些祕密之后,你仍然认為我的名字和血统值得你继续拥有,引以為荣?」马修问马卡斯。

「我寧愿选择你,也不要巴德文。」马卡斯正视他父亲,说道。

「我不知道你怎麼能忍受跟我共处一室。」马修别开头,低声道:「更别提原谅我了。」

「我并没有原谅你。」马卡斯淡然道:「找到治疗血怒的方法、争取把盟约撤销、拒绝支持坚守如此 不公正的法律的合议会,成立新支系,让我们不用在巴德文的驱策下生活。」

「然后呢?」马修讥誚地挑起一道眉毛。

「然后我不但会原谅你,还会第一个向你效忠,」马卡斯道:「我不但要以你為父,也奉你為我的宗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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