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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会主动告诉我你是柯雷孟家族的刺客吗?」我伸手去取葡萄柚汁,同时问道。

马修不发一言,隔著厨房餐桌盯著我看,玛泰已将我的早餐摆在桌上。他偷偷放海克特和法隆进来, 两隻狗儿对我们的谈话——和我挑选的食物——都兴趣盎然。

「还有费南多和你哥哥犹夫的关係?.」我问:「我是两个女人带大的。你不告诉我这件事,绝不是因 為担心我会有反感。」

海克特和法隆都望向马修,等他回答。见他没有反应,两隻狗儿又一齐向我看来。

「维玲似乎很善良。」我道,故意刺激他。

「善良?」马修的眉毛皴成一团。

「呃,除了随身带把刀这件事。」我退一步说,心中暗喜我的策略有效。

「她身上有很多把刀。」马修纠正我。「她靴子裡有一把,腰上有一把,还有一把藏在胸罩裡。」

「维玲当过女童军?」轮到我挑高眉毛了。

马修还来不及回答,盖洛加斯就像一股蓝色夹杂黑色的旋风衝进厨房,后面紧跟著费南多。马修立刻 站起。狗儿想跟上去,但他指指地板,牠们又马上坐下。

「吃完早餐就回塔裡去。」马修消失前对我下令:「把狗带著。我回来接妳前,不可以下楼。」

「怎麼回事?.」我问玛泰。「怎麼回事?」我瞪著突然空掉的房间眨眨眼,问玛泰道。

「巴德文在家。」她答道,好像这句话就足以说明一切。

「马卡斯。」我道,忆起巴德文这趟回来,原本是要见马修的儿子。狗和我一起跳起来。「他在哪 裡?」

「菲利普的办公室。」玛泰皱眉。「我想马修不要妳去。可能会流血。」

「那也是我命该如此。」说这话时,我刚好回头,恰巧看见维玲迎面走来。她身旁有位仪表堂堂的年 长绅士,身材高瘦,目光和善。我企图从他们旁边绕过去。「借过。」

「妳想去哪裡?」维玲挡住我去路,问道。

「菲利普的办公室。」

「马修叫你回他塔裡去。」维玲瞇起眼睛。「他是妳的配偶,妳若是吸血鬼的好妻子,就应该服从 他。」她说话有点日耳曼口音——不全然是德国腔,也不是纯粹的奥地利或瑞士腔,而是三者都各有一

「只好让各位遗憾了,我是个女巫。」那位绅士带著几乎不加掩饰的兴趣看我们交谈,我向他伸出手 道:「我叫戴安娜?毕夏普。」

「我是维玲的丈夫,恩斯特?纽曼。」恩斯特的口音无疑是来自柏林地区。「何不让戴安娜跟去,亲 爱的?这样妳也可以去。我知道妳不愿意错过精彩的争执。我会去客厅等其他人。」

「好点子,我的爱。如果女巫从厨房逃走,他们就不能怪我了。」维玲用毫不遮拦的钦佩眼神看著 他,给他一个长吻。虽然她外表年轻得可以做他孙女,但她和恩斯特深深相爱却不容怀疑。

「我的好点子还不少。」他两眼发亮,说道:「接下来,趁戴安娜逃跑,妳去追之前,告诉我:我需

不需要带把刀或枪——万一妳的兄弟大开杀戒?」

维玲考虑了一下。「我想玛泰的菜刀应该就够了。那把刀挡得住高伯特,他的皮又厚过巴德文I还 有马修。」

「你曾经用菜刀对付高伯特?」我更加喜欢恩斯特了。

「那麼说有点夸张。」恩斯特害羞得脸上起了红晕。

「恐怕斐碧会尝试外交手腕。」维玲打岔道,拨转我的身体,让我面向争执的场所。「那种招数对巴 德文不管用。我们得动身了。」

「如果恩斯特要带刀,我就带狗。」我对海克特和法隆打个响指,快步向前衝,狗跟在我身后吠叫摆 尾,好像我们在玩一个精彩的游戏。

我们来到通往各个私人房间的二楼时,楼梯口已站了一排忧心忡忡的旁观者:雷瑟尼,瞪大双眼的苏

菲抱著玛格丽特,穿一件绝顶漂亮、印有变形虫图案的真丝浴袍、鬍子刮了一半的哈米许,显然刚被吵闹 声弄醒的莎拉。伊莎波满脸不悦,好像这种事一直发生似的。

「大家到客厅去。」我道,拉起莎拉就往楼梯走。「恩斯特会在那儿跟你们碰头。」

「不知道什麼事惹火了马卡斯。」哈米许拿毛巾擦掉脸上的刮鬍膏。「巴德文叫他去,起先还算和 气。后来他们就开始破口大骂。」

菲利普用来处理公事的小房间,满满都是吸血鬼和男性贺尔蒙,马修、费南多、盖洛加斯都在争夺最 好的位置。巴德文盘据一张后仰的高背椅,双脚搁在书桌上。马卡斯站在他对面,手按桌子,满脸通红。 马卡斯的配偶——我只有第一天回来时,对这个名叫斐碧?泰勒、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留下些许印象—— 正试图调解柯雷孟的一家之主与拉撒路骑士团团长之间的争执。

「你搞来的这群怪里怪气的女巫和魔族,一定要立刻解散。」巴德文道,他想克制怒火却不奏效。他的椅子砰一声倒在地上。

「七塔属於拉撒路骑士团!团长是我,不是你。这裡可以做什麼,我说了算!」马卡斯晦哮。

「算了,马卡斯。」马修拉住他儿子的手臂。

「你不照我的话做,就没有拉撒路骑士团了。」巴德文站起身,两隻吸血鬼面对面。

「少威胁了,巴德文。」马卡斯道:「你不是我父亲,也不是我的老闆。」

「不是,但我是一家之主a」巴德文一拳打在桌上,发出隆隆回音。「你得听我的,马卡斯,否则就 面对不服从的后果。」

「你们两个為什麼不能坐下来好好讲?」斐碧道,勇敢地试图分开这两隻吸血鬼。

巴德文对她发出警告的怒吼,马卡斯向他伯父的咽喉扑去。

马修抓住斐碧,把她推到一旁。她在发抖,不过是因為愤怒,而非惧怕。费南多把马卡斯推开,用手 臂夹住他,不让他动弹。盖洛加斯则牢^一^扣著巴德文的肩膀。

「不要挑战他。」见马卡斯还在挣扎,费南多厉声道。「除非你打算走出这栋房子,永远不回来。」 顿了一下,马卡斯点点头。费南多鬆开他,但仍紧密监视著。

「你的威胁太荒谬。」马卡斯用比较平静的声调说:「多年以来,拉撒路骑士团跟合议会一直和谐共 存。我们监督他们的财务,且不说还帮他们执行与吸血鬼有关的命令。所以——」

「所以合议会不想面对柯雷孟家族的报復?不会违反七塔一直享有的庇护权?」巴德文摇头道:「他 们已经採取行动了,马卡斯。这次合议会是玩真的。他们早就处心积虑想解散拉撒路骑士团了。」

「他们这麼做是因為我正式控告诺克斯杀害艾米莉吗?」马卡斯问。

「那只是部分原因。主要是你坚持撤销盟约,才让合议会无法忍受。」巴德文把一卷羊皮纸塞给马卡 斯。掛在纸卷下方的三枚封蠘,因他动作粗鲁而摇晃不已。「我们考虑了你的请求^^再一次。它被否决 再一次。」

「我们」一词,解开了 一个长期以来的疑问。自从十二世纪签订盟约,成立合议会以来,议员中的三 名吸血鬼代表始终都包括一名柯雷孟家族的成员。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那名吸血鬼是谁..巴德文。

「吸血鬼介入巫族之间的争执已经够糟了。」他继续道:「為艾米莉.麦泽的死要求补偿,也很愚 蠢,马卡斯。继续挑战合议会更是不可原谅的莽撞。」

「怎麼回事?」马修问。他把斐碧交给我,虽然他明显地不高兴看到我出现。

「马卡斯和其他参加他那个小造反集团的人,四月发出呼吁,要求终结合议会。马卡斯宣称,毕夏普 家族受拉撒路骑士团直接保护,所以骑士团也牵涉在内。」

马修严厉地瞪著马卡斯。我也不知道该為了这孩子努力保护我的家人而亲吻他,还是该為他过分乐观 而责备他。.

「到了五月……嗯,你们都知道五月发生了什麼事。」巴德文道:「马卡斯把艾米莉的死归类為合议 会议员挑拨族群衝突的恶意攻击。他认為合议会应该重新考虑他稍早提出的废弃盟约的要求,以此交换与 拉撒路骑士团停战。」

「这要求完全合情合理。」马卡斯拆开文件,逐行瀏览。

「合情合理不重要,案子已有了结论.?两人赞成,七人反对。」巴德文宣布。「无法确定结果会对你 有利的时候,不要提议投票,马卡斯。这是民主令人不愉快的现实面,你早该知道了。」

「不可能。这代表只有你和雷瑟尼的母亲投给我的提案。」马卡斯困惑地说。马卡斯的朋友雷瑟尼的 母亲艾嘉莎?魏尔逊,是合议会三个魔族议员之一。

「另有一个魔族支持艾嘉莎。」巴德文冷冷道。

「你投反对票?」马卡斯显然以為可以靠亲情得到支持。以我跟巴德文相处的经验,早就可以告诉他,别指望这种事。

「给我看看。」马修从马卡斯手中取过文件。他看著巴德文,要他说明為什麼这麼做。

「我别无选择。」巴德文对马修说:「你知道你儿子造成多大的损害?从现在开始,外界都会窃窃议 论,说什麼柯雷孟家族劣质的旁系,提拔了一个利欲薰心的年轻人,竟然企图推翻沿用千年的传统。」

「劣质?」如此侮辱伊莎波,令我大吃一惊。我的婆婆却一点也不显得意外。她唯一的反应是觉得更 无聊,埋头研究她修得十全十美的指甲。

「这麼说太过分了,巴德文。」盖洛加斯咆哮道。「当时你不在这裡。合议会的流氓议员五月跑到这

裡来杀死艾米莉——」

「高伯特和诺克斯不是流氓议员!」巴德文再次提高音量。「他们是三分之二的多数。」

「我不在乎。限制巫族、血族、魔族互不来往,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能从来不曾有过意义。」马卡 斯板著脸坚持。「废弃盟约才是正确的抉择。」

「这件事从什麼时候开始变得那麼重要?」巴德文厌烦地说。

「这裡说,彼得?诺克斯受到谴责。」马修从文件上抬起头,说道。

「不仅如此,诺克斯被迫辞职。高伯特和萨杜為他辩护,说他是受到挑衅,才对艾米莉採取行动,但 合议会无法否认,那名女巫之死他该负一部分责任。」巴德文又在他父亲的办公桌后坐下。虽然他块头很 大,佔据菲利普的位置仍显得分量不够。

「所以诺克斯确实杀了我阿姨。」我的怒火——和我的力量^^开始上升。

「他说他只是询问她马修和博德利图书馆一份手抄本的下落——那份手抄本很像是一本我们吸血鬼称 作生命之书的神圣经典。」巴德文道.?「诺克斯说,当他发现魏尔逊的女儿是女巫,却有一对魔族父母 时,艾米莉变得很激动。他说她是在压力之下心臟病发作而死。」

「艾米莉健康得像头牛。」我驳斥道。

「诺克斯杀害我配偶家族的一员,要付出什麼代价?」马修冷静地问道,他用手扶著我肩膀。

「诺克斯被解除议员身分,永远不准再进入合议会。」巴德文道:「至少这件事马卡斯得逞了,但我 不确定我们到头来会不会后悔。」他跟马修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有些我不了解的重要因素。

「谁接他的位置?」马修问。

「还言之过早。巫族坚持接替者要来自苏格兰,因為诺克斯没有做完他的任期。珍纳?戈蒂显然太 老,不可能再就任,所以我赌麦克尼文家的人——也许是凯特。或珍妮?荷恩也有可能。」

「苏格兰出了不少强大的女巫。」盖洛加斯垂头丧气道:「戈蒂、荷恩、麦克尼文都是最受敬重的北 方家族。」

「他们可能不像诺克斯那麼好对付。有件事毋庸怀疑,巫族下定决心要取得生命之书。」巴德文道。

「他们一直都想要。」马修道。

「现在更想。诺克斯在布拉格找到一封信。他说信裡有你曾经、甚至仍然拥有起源之书——也就是巫 族原始的咒语之书,如果採用他的说法——的证据。」巴德文解释道:「我告诉合议会,这只是一个权力 飢渴的巫师的幻想,但他们不相信我。他们下令全面调查。」

那本如今藏在牛津大学的博德利图书馆,书目编号艾许摩尔七八二号的古籍,内容有多种不同的传 说。巫族相信书裡有最早的咒语,血族认為书中说明第一批吸血鬼是如何製造出来的。魔族也认為书裡记 载著他们族群的祕密。我持有那本书的时间太短,无从判断哪种说法是真的——但马修、盖洛加斯和我都 知道,生命之书无论蕴藏何种祕密,跟它装帧上保存的基因资讯相形之下都微不足道。因為这本书完全用 超自然生物的遗体製作:用他们的皮肤製作书页、用他们的鲜血合成墨水、用他们的毛髮缝製成册,甚至 装订的胶水也是用他们的骨头提炼的。

「诺克斯说,生命之书遭到一个名叫爱德华?凯利的魔族破坏。十六世纪他在布拉格将书撕掉三页。 他宣称你知道失落书页的下落,马修。」巴德文非常好奇地看著他。「是真的吗?」

「不是。」马修诚实地说,迎上巴德文的眼神。

就像很多马修给的答案,这句话只有一部分是事实。他不知道生命之书遗失的书页其中两页在哪裡, 但其中的一页却安全地放在他书桌一个上了锁的抽屉裡。

「谢天谢地。」巴德文对这答覆很满意。「我已经以菲利普的灵魂发誓,这指控不成立。」

盖洛加斯面无表情看著费南多。马修望向窗外。像女巫一样凭嗅觉就能察觉谎言的伊莎波,瞇起眼睛 看著我。

「合议会相信你?」马修问道。

「不完全。」巴德文悵然道。

「你另外还做了什麼承诺,小毒蛇?」伊莎波懒洋洋问道。「你嘶噺叫得漂亮,暗地裡却藏了刺。」

「我答应合议会,马卡斯和拉撒路骑士团会继续支持盟约。」巴德文顿了 一下。「然后合议会还会挑 选一个立场公正的代表团——包括一名巫族和一名血族——负责把七塔从头到尾搜索一遍。他们会确定七 塔的围墙之内没有巫族或魔族,甚至连一片取自生命之书的纸屑都没有。一星期后,高伯特和萨杜就会到 这裡来。」

震耳欲聋的沉默。

「我哪知道马修和戴安娜会在这裡?」巴德文道:「不过无所谓。合议会的代表来访期间,不能发现 任何异常。换言之,戴安娜得离开。」

「还有什麼事?」马修问。

「拋弃我们的朋友和亲人还不够吗?」马卡斯问。斐碧用一隻手臂搂住他的腰,表示劝慰。

「你伯伯一向先宣布好消息,马卡斯。」费南多解释道:「如果高伯特来访算是好消息,坏消息一定 糟透了。」

「合议会要担保品。」马修咒骂一声。「某种可以让柯雷孟家族和拉撒路骑士团唯命是从的东西。」 「不是担保品。是人质。」巴德文淡然道。

「谁?」我问。

「当然是我。」伊莎波道,听起来满不在乎。

「绝对不行!」马修充满恨意地瞪著巴德文。

「恐怕只能如此。我先提议维玲,但他们拒绝了。」巴德文道。维玲的表情好像受了侮辱。

「合议会或许心眼小,却并非没大脑。」伊莎波低声道:「没有人能扣留维玲超过二十四小时。」

「女巫说,必须是一个能逼马修离开藏身之处的人。维玲不能提供足够的诱因。」巴德文解释道。 「上次我被强迫囚禁,你是我的狱卒,巴德文。」伊莎波用甜得淌蜜的声音说。「这次再给我这份荣 幸,好吗?」

「这次不行。」巴德文道.?「诺克斯和哈维伦要把妳囚禁在威尼斯,在那儿合议会可以监视妳,但我 拒绝了。」

「為什麼是威尼斯9.」我知道巴德文从威尼斯来,但我不明白合议会為什麼认為那儿比别的地方好。 「自从十五世纪我们被赶出君士坦丁堡开始,威尼斯就一直是合议会的大本营。」马修连忙解释。 「城裡无论大小事件,合议会都一清二楚。威尼斯也是若干长期跟合议会关係密切的超自然生物的家乡 ——包括多明尼可的同伙。」

「一群忘恩负义、只知逢迎拍马的小人。」伊莎波轻轻一震,低声说道。「我很庆幸不用去那儿。即 使没有多明尼可一家子,这季节的威尼斯也让人难以忍受。那麼多观光客。蚊子也多得不得了。」

想到吸血鬼的血在蚊群当中会產生什麼效应,真让人心神不寧。

「妳的舒适不在合议会的优先考虑之列,伊莎波。」巴德文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那我要去哪裡?」伊莎波问。

「高伯特先故作不情愿状,说什麼他跟我们家有多年友谊,然后慷慨地同意把妳囚禁在他家。合议会 简直不可能拒绝他。」巴德文答道。「这样不构成问题吧,会吗?」

伊莎波耸一下肩,依高卢人的作风,这姿势表情非常丰富。「我没问题。」

「高伯特不可信任。」马修转身面对他哥哥,跟方才的马卡斯一样愤怒。「天啊,巴德文。他站在一 旁,看著诺克斯对艾米莉施法!」

「我希望高伯特仍留用他的屠夫。」伊莎波好像没听见儿子说话似的,沉吟道:「玛泰跟我一起去, 当然。你会安排吧,巴德文?」

「妳别去。」马修道:「我寧可先把自己交出去。」

我还来不及反对,伊莎波就说:「不,儿子。高伯特和我以前就这麼做过,你是知道的。我很快就会 回来——顶多几个月。」

「為什麼一定要这麼做?」马卡斯道:「如果合议会检查完七塔,没找到令他们不满的东西,就不应 该再干预我们。」

「合议会一定要有人质,才能证明他们比柯雷孟家族伟大。」斐碧解释道,她对整个情况了解透彻。

「可是,奶奶。」马卡斯沮丧地说。「应该去的是我,不是妳。都是我的错。」

「虽然我是你奶奶,我可没有你以為的那麼苍老而衰弱。」伊莎波的声音森冷。「我的血脉再怎麼劣 质,至少不会逃避责任a」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我反对道。

「不,戴安娜。」伊莎波道。「在这个家裡,每人都有各自的角色。巴德文欺压我们。马卡斯照顾骑 士团。马修照顾妳,妳照顾我的孙儿女。至於我,想到要再次被当作肉票,我就精神大振。」

婆婆兇猛的微笑让我相信她的话。

帮巴德文和马卡斯达成脆弱的停战状态,马修和我就回到我们位於古堡另一端的房间。我们一进门, 马修就打开音响,使室内洋溢千头万绪的巴哈旋律。乐声使古堡裡的其他吸血鬼更不易听见我们的交谈, 所以马修总会播放一些背景音乐。

「好在我们对艾许摩尔七八二号的了解比诺克斯多。」我低声道:「一旦我从博德利图书馆拿到那本 书,合议会就不能再从威尼斯发出最后通牒,必须直接跟我们打交道。这样我们就可以要求诺克斯為艾米 莉的死负责。」

马修默默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替自己倒了 一杯酒,一饮而尽。他给我一杯水,但我摇头。这时我唯 一想喝的是茶。不过马卡斯建议我怀孕期间少接触咖啡因,但药草茶的替代效果又不理想。

「你对合议会的吸血鬼血统书知道多少?」我坐在沙发上。

「不多。」马修答道,又倒了 一杯酒。.我皱起眉头。吸血鬼喝瓶装葡萄酒不会醉!他们唯有吸喝醉 的人的血,才能体会到酒力——但他很少一下子喝这麼多。

「合议会也保存巫族和魔族的家谱吗?」我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关注过巫族和魔族的事。」马修走到房间对面,面对壁炉站著。

「好吧,无所谓。」我严肃地说。「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艾许摩尔七八二号。我必须尽快到牛津去。」

「去了以后怎麼办,我的小母狮?」

「想法子把它借出来。」我思索了一下我父亲曾以什麼样的条件,编织出把这本书拘限在图书馆的咒

语。「父亲确保生命之书会在我需要的时候来找我。我们目前的处境已经符合。」

「所以妳最在意的是艾许摩尔七八二号的安全。」马修的声音温柔得充满危险。

「当然。除此之外,还要找到失落的书页。」我道:「少了它们,生命之书永远不会透露它的祕 密。」

十六世纪的魔族化学家爱德华?凯利在布拉格撕掉三张书页时,破坏了製作这本书使用的不知名魔 法。為了自保,书的内文钻进人皮纸,创造出一种类似将写过字的羊皮纸刮掉重写的魔法,字句在纸张间 追来逐去,好像在寻找失落的字母。残餘的文字变得无法阅读。

「我找回它以后,你就可以在实验室裡分析书裡的遗传资料,了解哪些生物被装订在书裡,甚至判定 成书的年代。」我继续道。马修的科学研究以物种的始源与灭绝為重心。「等我找到失落的那两页——」 马修回过头,他的脸变成一张冷静的面具。「妳的意思是,等『我们』找回艾许摩尔七八二号,等 『我们』找到失落的那两页。」

「马修,你要理性。没有比我们一起出现在博德利图书馆的消息更能激怒合议会了。」

他声音变得更低柔,脸色更平静。「妳怀孕已超过三个月,戴安娜。合议会的人已经入侵过我的家, 杀了妳阿姨。彼得.诺克斯不计一切要取得艾许摩尔七八二号,而且他知道妳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他不知 透过什麼管道,也知道了生命之书缺页的事。没有我,妳不可以去博德利图书馆或任何地方。」

「我必须恢復生命之书的完整。」我提高了音量。

「『我们』一起来做,戴安娜。现在艾许摩尔七八二号在图书馆裡很安全。让它留在那儿,先等合议 会的事尘埃落定。」马修之所以这麼想,唯一的凭藉就是,我是唯一能解除我父亲对那本书施的魔法的女 巫--他会不会太有自信了?

「那要花多少时间?」

「或许等到孩子诞生。」马修道。

「那还要六个月。」我努力压抑怒气。「所以我只能等待和孵蛋,你就在旁玩自己的手指头,陪我一 起看日历?」

「我会做任何巴德文命令我做的事。」马修喝光最后一口红酒道。

「你不是认真的吧!」我喊道。「你怎麼能忍受他专断的胡说八道。」

「因為强势的一家之主可以预防混乱、没必要的流血和更糟的结果。」马修解释道:「妳忘了我重生 时处於一个非常不一样的时代,戴安娜,那时大多数超自然生物都应该毫无怨言地服从某人——领主、教 士、父亲、丈夫。对我而言,执行巴德文的命令并不像妳以為的那麼难。」

「我?我又不是吸血鬼。」我反驳道:「我不需要听他的话。」

「如果妳是柯雷孟家的人,就得听。」马修抓住我的手臂。「合议会和吸血鬼的传统让我们几乎没得 选择。妳在十二月中就会正式成為巴德文的家人。我了解维玲,她既然对菲利普做了承诺,就一定不会食

^一一一口。」

「我不需要巴德文帮忙。」我说:「我是编织者,我自己有力量。」

「这不能让巴德文知道。」马修把我抓得更紧。「还不行。而且巴德文和柯雷孟家其他成员能提供妳 和我们的孩子最好的保护。」

「你是柯雷孟家的人。」我用手指戳著他胸膛说道:「这一点菲利普说得非常清楚。」

「但在其他吸血鬼眼中不是。」马修握住我的手。「我是菲利普?德.柯雷孟的亲戚,却不是他的直 系子女。妳才是。只為这个原因,我就愿意做任何巴德文要求我的事。」

「甚至杀死诺克斯?」

马修显得很惊讶。

「你是巴德文的刺客。诺克斯侵入柯雷孟的土地,直接挑战家族的荣誉。我认為这会让诺克斯成為你 的问题。」我努力保持平淡的声调,但这需要努力。我知道马修杀过人,但「刺客」一词使那些人的死亡 更令人不安。

「我说过,我听从巴德文的命令。」马修的灰眼笼罩一重绿色的阴霾,变得冰冷、死寂。

「我不在乎巴德文什麼命令,你就是不能追杀一个巫师,马修——尤其对方又做过合议会的议员。」 我道:「这只会使情况恶化。」

「他那样对付艾米莉之后,已经是个死人了。」马修道。他放开我,大步走到窗口。

他周遭的线条闪现红光和黑光。不是每个巫族都看得见这世界的纹理,但我做為编织者——创造咒语 的人,跟我父亲一样——却看得很清楚。

我跟马修一起站在窗口。太阳已升得很高,用金光照耀著苍翠的山丘。风景看起来优美寧静,但我知 道地面下有乱石,跟我爱的这个男人一样坚硬而令人害怕。我伸手揽住马修的腰,把我的头抵著他的头。 我需要安全感时,他就这麼抱我。

「你不需要去追杀诺克斯,不论是為了我,」我告诉他.?「或是為了巴德文。」

「不。」他柔声道:「為了艾米莉,我必须那麼做。」

他们让艾姆长眠在献给女神的古老神庙废墟裡。我曾经跟菲利普去过那儿,我们回来后不久,马修坚 持要我去墓地看看,让我面对阿姨永离人世的事实。从那时起,每当我需要安静或独自思考时便去那裡走 走,已陆续去过好几次。马修要求我不可以单独前往。今天伊莎波与我同行,因為我需要暂时摆脱我的丈 夫以及巴德文,还有瀰漫麻烦气息的七塔空气。

这地方跟我记忆中一样美,柏树像卫兵般围绕著几乎消失的断裂圆柱。今天的地面不像一五九?年的

十二月,地上没有积雪,草木青翠——只有一块长方形的褐色缺口,是艾姆最后休息的地方。柔软的泥土 上有蹄印,墓上有什麼东西压过的痕跡。

「有一头白色雄鹿经常在墓上睡觉。」伊莎波随著我眼光望去,解释给我听。「这种鹿很少见。」

「我举行婚礼前,菲利普带我来这裡向女神献祭品,有一头白色公鹿出现。」当时我觉得女神的力量 在我脚下涌现、流动。现在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我没说。马修坚持不让别人知道我的法力。

「菲利普告诉我他遇见了妳。」伊莎波道:「他在高弗雷的一本錬金术书籍的装订裡,留了一张纸条 给我。」菲利普和伊莎波常把日常生活的旁枝末节写在纸条上,留给对方分享,以免遗忘。

「妳一定很想他。」我吞下差点噎住喉咙的一个硬块。「他真是出类拔萃,伊莎波。」

「是的。」她低声道。「我们再也看不到像他那样的人了。」_

我们站在坟墓附近,默默怀思。

「今天早晨的事会改变一切。」伊莎波道..「合议会的调查会提高我们保存祕密的难度。马修要隐瞒 的事又比我们大多数人都多。」

「像是他是家族的刺客?」我问。

「是的。」伊莎波道。「很多吸血鬼家族都非常想知道,他们挚爱的人丧生,该找柯雷孟家族哪个人

负责。」

「我们在这儿跟菲利普同住时,我还以為我已经知道了马修大部分的祕密。我知道他曾经试图自杀。 还有他為他父亲做的事。」那是我丈夫透露的最令他痛苦的祕密——他曾帮助菲利普结束生命。

「吸血鬼的祕密多得说不完。」伊莎波道。「但祕密是不可靠的盟友。它们让我们自以為很安全,但 同时它们也会摧毁我们。」

我不知道我是否也是埋藏在柯雷孟家族核心裡的一个毁灭性的祕密。我从衣袋裡取出一个信封,交给伊莎波。她一看到那歪七扭八的字跡,表情就僵住了。

「这是亚伦交给我的。菲利普在他去世当天写的。」我解释道:「我想给妳看看。我认為这封信是写 给我们大家的。」

伊莎波打开那张信纸,手不停顚抖。她小心地展开信,把那几行字大声读出来。其中特别有句话,以 新的力量警醒了我。「不要让过去的幽灵偷走未来的快乐。」

「哦,菲利普。」她悲伤地说。伊莎波把信交还给我,伸手触摸我的额头。在这不设防的瞬间,我看 到过去的她.,强大而令人畏惧,却也有快乐的能力。她半途停下,缩回手指。

我抓住她的手。她比她儿子还冷。我把她冰冷的手指轻轻压在我双眉之间的皮肤上,默许她察看菲利 普在我身上做记号的位置。伊莎波检视我额头,她手指施加的压力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她退开时,我 看见她的喉咙抽搐。

「我真的有……感觉。某种感应,来自菲利普。」伊莎波眼睛发亮。

「但愿他在这裡。」我道:「他会知道该怎麼处理眼前的乱局。巴德文、血誓、合议会、诺克斯,甚 至艾许摩尔七八二号。」

「我丈夫只做绝对有必要的事。」伊莎波答道。

「但他一直都在做。」我想起他如何在一五九〇年安排我们的七塔之行,儘管天气恶劣,马修也不想回来。

「并非如此。他观察。他等待。菲利普会让别人去冒险,他则趁机搜集他们的祕密,储存起来,留待 后用。所以他才能存活这麼久。」伊莎波道。

伊莎波的话提醒了我,菲利普在一五九〇年让我成為他血誓的女儿时,指派给我一件任务:思考—— 活下去。

「在妳赶回牛津去拿妳的书之前,记住这一点。」伊莎波继续道,压低声音,变為耳语。「往后的日 子裡,一旦柯雷孟家族最黑暗的祕密都被滩在阳光下,妳在艰难困苦当中,要记住这一点。记住了这一 点,妳就能证明给他们所有的人看,妳确实是菲利普?德?柯雷孟的女儿,不仅是有个名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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