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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奎因

奎因的腿要撑不住了。在过去的两天里,她跑得比之前的一年都要多,而她的肌肉无法再支撑着她跑更多的路了。她就要跑出树林了。前方树木开始逐渐变得稀疏,在它们的枝叶间可以看到蓝色的天空。
初阶裁决者刚刚杀了约翰的一个手下,但是在奎因上一次胆敢回头去看的时候,约翰的另一个手下仍旧在追赶着她。当然,还有约翰——他也没有落后很远。
那个男人向前飞去,一把刀子深深地埋在他颈后的这一幕,对奎因的影响并没有应该产生的那么大。所以,现在我已经对死亡习以为常了?她扪心自问,立即就知道了答案:没错,我已经对死亡太过习以为常了。在她的意识中仍然还有灰色地带,但是更多的部分正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过了几分钟后,她跑到了开阔处。在她前方一百码处的位置是悬崖的边缘,悬崖下面是一条河。从她站着的位置可以听到河水的水声。在悬崖边缘的位置有一座老旧的石质谷仓。谷仓左边是另一条小径,伸向树林之中。记忆回到她的意识之中——那条路会带领她到达城堡的废墟。
她犹豫着。如果她走上那条小径,他们会跟着她,而她需要在再一次跑起来之前休息一下。而且她的计划是什么呢?闪电权杖在约翰手上。没有了它,她的仪式剑毫无用处。她必须从他手上拿回闪电权杖。剩下的唯一选择是将仪式剑给他,教他如何使用,再也不逃了。
她发现自己正往谷仓走去。
“奎因,站住。”
是约翰的声音。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过头来,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树林的边缘。他回头向身后的树林里扫了一眼,寻找着他剩下的那个手下。
“也许初阶裁决者将他们两个都杀掉了。”她一边走到谷仓门口,一边对他说道。她现在距离悬崖很近,谷仓的另一端倚在悬崖边缘——她可以听到河水的声音变得更响了。
“奎因,停下。拜托。”他将枪从口袋里拿出来,扣扳机的动作已经做到了一半。闪电权杖不在他的手里——他一定是将它藏在衣服里了。
“你真的要对我开枪吗?”她问道,“我不相信。”
她没有等他回答,径直走进了谷仓的阴影里。
这里闻起来就像她记得的那样,是潮湿的泥土和旧稻草的味道。她穿过谷仓凉爽的内部空间,走到房间另一侧的梯子前,迅速地爬上了被当作卧室的阁楼。从那里,她透过屋顶下巨大的圆形窗户向外看去,可以看到悬崖下面和河边的景色,一直看到远处的山丘。
“那时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来着,”约翰从下面的门口向她喊道,“在这间谷仓里的那一天。”
奎因沉默不语。
“你家族的纹章是什么?”他问道。
“是公羊。”她回答道。
“在那把仪式剑的剑柄上刻着一只狐狸——那是我们家族的纹章。”她没有回答,而他继续说道,“你甚至都不想要它,奎因。所以,你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得到它?”
这是事实,先前她并不想要它。当时她想要忘记仪式剑,忘记其他一切。当时她是一枚棋子。但是现在呢?
她从阁楼边缘往下窥看,看到他站在她的下方。他手里拿着枪,但是枪垂在他的身体一侧,就像是他对枪的存在感到尴尬似的。
“我要上去了。”他说道,双手把住梯子。
奎因振作精神,想出一个简单的计划。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气,呼气。
突然之间,他爬到了梯子顶端,正往阁楼上迈步。奎因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移开身体,而是向前移动,抓住了他。她往后退去,猛地一转身,令他们两个都失去了平衡,让约翰滚到了阁楼平台的边缘。他抓住一根木椽,救了自己一命,但是他的枪掉了下去,“咔嗒”一声落在谷仓的地面上。
有那么一瞬间,约翰的双腿在平台边缘晃荡着,他努力试图重新回到阁楼上。奎因探出身去,在他的背上、腰间摸索,寻找闪电权杖,他一直挣扎着。它没在那儿。她在他的夹克内侧摸到了某样坚硬的东西,一个坚实的东西,但是太小了。他把闪电权杖给他的手下了吗?他把它留在树林里了吗?
她从他的身边闪开了。有一块又长又窄的板子搭在阁楼和第二扇窗户下面的一组木椽之间。当约翰开口说话的时候,她走到板子一半的位置了。
“我不想强迫你,奎因。”他说道。在她回头去看的时候,她看到他重新结结实实地站在了阁楼上,正跟着她走上木板。“我们两个在一起难道不会更好吗?我希望你能够选择和我在一起。”
“可是我想要的东西怎么办呢?”在她从木椽之间爬向第二扇窗户的同时她问道,“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以前认识的约翰,那个想要做高尚的事、想要去帮助别人的约翰。”
“我仍然是那个我,奎因。”他在穿过板子移向她。
她爬到窗户的窗台上。窗户只是一个开口,没有装玻璃。她从窗台上探出身,抓住了房顶屋檐下屋脊的梁木,身体一荡荡出了谷仓。
她看向她的右侧,以为自己会看到一棵巨大的榆树。在儿时,她和忍曾经几十次爬上那棵大树。她本来希望能够在约翰捡回枪跟着她之前沿着树干滑下去,然后跑进树林里。
但是榆树不见了。在过去一年半的某个时候,一定是下了一场大暴雨,因为榆树倒下了,还将一大块泥土也一起带了出来。现在,她的胃里一颤,发现自己只能从谷仓外面直直跳下去,经过树干的残骸,沿着悬崖落到水面上。一阵凉风正呼啸着吹过悬崖,而她的双脚则在空中胡乱地踢着。
她疯狂地将双腿荡向头顶的木椽,这么做的同时,她从一个新的角度看到了谷仓。在窗户边上有一个雕刻图案,在此之前,它一直都被榆树挡住了:三个互相连锁的椭圆形被深深地凿进了谷仓石头的表面,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图形……看上去像是一个原子。
她没有时间来仔细研究它。约翰正在那些木椽之间爬着,距离窗户只有几码远,而她则悬在一个悬崖上方。她全力挣扎着爬到了屋顶上面。
奎因在开裂的石板瓦中找出一条路通往另一侧,她又从屋顶边缘窥视着,发现要想跳到地面,这之间的高度实在是太高了。她也许可以将自己的身体降低然后再跳下去——但是没有时间了。约翰已经在她身后,正往石板瓦上爬了。在屋顶的一侧,跳下去的高度实在是太高了,而在另一侧,则是通往下面河流的峭壁。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在她一年半的时间里都没有进行过训练的情况下,和约翰对打这个主意几乎是可笑的。即便如此,她还是抽出了软剑,猛地一抖令它展开。也许是因为想起了忍,她为软剑选择了日本武士刀的形态。当她将它抡过头顶的时候,感觉上好像忍就站在她背后,在鼓励她。她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你很久没有练习过了,你生疏了,而我却没有。”约翰从屋顶的另一端说道,他的软剑仍然盘在他的身体一侧。他几乎是温柔地加了一句,“我不认为你能够打败我,奎因。”
“你是个好人,约翰。虽然迄今为止你已经做了那些事情。如果我把仪式剑给了你,你就不可能再做一个好人了,我也不会了。”
“仪式剑并不会让我们变坏,它只会给我们选择的自由。仅此而已。”
她摇了摇头,更紧地攥住她的软剑:“真的吗?想想为了得到它你做过的那些事。你对我开了枪,对忍开了枪,你还割伤了我母亲的喉咙!你居然用刀子割她的喉咙,约翰!”
“我很努力地试过不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你为什么就看不到这一点呢,奎因?还有,你为什么只在乎我做了什么?”他的脸正在发生变化。她可以看出他在努力试图控制自己的怒火,但是他失败了。“你的父亲呢?”他问道,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恶意,与此同时,他小心地穿过屋顶走向她。“为了得到仪式剑,他都做过些什么?那些其他人又做过些什么?”约翰的软剑现在在他的手上,仿佛它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奎因知道现在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全部的意识。然而,还有一些其他东西——她感觉到约翰在说的东西比她过去知道的要更多。他马上就要告诉她一些她并不想知道的东西了。
“那正是问题的关键,”她回答道,检查着她自己的站位,做好准备。“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不希望你变得和布里亚克一样。”
“我不是一个虐待狂,”他对她说道,词句从约翰口中迸出,仿佛对此他已经失去了控制。“我不是一个禽兽!”约翰的软剑也展开了,他对她发起了攻击,他的怒火控制了一切。“我和布里亚克不一样!”
奎因的肌肉自动做出反应,挡住了对方的攻击。她确实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训练了,但是她的身体并没有忘记这些。她用她自己的软剑将约翰的挡开,令他们两个都在陡峭的屋顶上踉跄了几步。
“你和布里亚克不一样,”她同意道,恢复了平衡,“我希望你能够保持现在的样子。”
“你希望我能够保持现在的样子?”这句话似乎令约翰更加愤怒了,“你喜欢我无助的样子,是吗?被布里亚克打败!我自己的母亲被谋杀了,每个人都被谋杀了。我的家成了一片废墟!”他向她刺去,而她又一次挡住了他。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约翰母亲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布里亚克都做了什么?“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一直都决定着我们家族的命运。几个世纪的时间。但是我的家族会再一次崛起。你明白吗?是时候了。”
“你想要一家子刽子手吗,约翰?”
“你是一个刽子手吗,奎因?”
在那一瞬间,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闪光。是初阶裁决者,她正在树林的边缘向着谷仓走近,但是奎因不敢转过头去。
约翰更猛烈地向她攻击。奎因将将抵挡住这次进攻,这么做的时候,她发现约翰在小心地避开他的左臂。
“你正要杀掉布里亚克,”他说道,“我看到了。”他的剑又一次重重地落在她的武器上。她的左肩,有着旧伤的那一侧肩膀,隐隐作痛。
“你要帮助我吗?”奎因对初阶裁决者喊道,初阶裁决者正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
“你在论断我,奎因。可是你做过的那些事呢?”约翰问道。他继续攻击,逼她往后退去。
他怎么会知道她都做过什么?在她自己都不知道、不愿意知道的时候,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将她往屋顶边缘逼去。而在意识层面,他在将她往另一种悬崖边逼去,正是那个悬崖将现在的奎因和一年半之前的奎因割裂开来。
再有两步,他就要将她逼到屋顶边缘了。到了那儿,她就无路可退了。
“拜托!”奎因对初阶裁决者叫道。而那个女孩只是在他们下方站着,一动不动。
约翰举起了剑,但是并没有刺下来:“告诉我,奎因。你们和布里亚克都做了什么?”
突然之间,她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她脑海中的最后一层灰色的雾消散了,而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最想忘记的那些事情。
她控诉约翰要做的那些事情,她都已经做过了。她用自己的双手做下了那些事。这些事情的重量犹如实实在在的力量一样击中了她,让她差点儿跪下。所以,她把它们忘掉了,她重新开始了她的生活。当然是这样了。一无所知的感觉是多么好啊。
“我们杀了他们。”她低声说道,让这些词句悬在半空中。她无力地攻击着约翰,试图从屋顶边缘挪开。“如果布里亚克是一个禽兽,那么我也是。”
“你们杀了谁?”他问道,往后退了一步,给她一些空间。
“杀了很多人,约翰,杀了很多次人。”现在既然承认了这一切,她就无法阻止这些句子从她的口中接连吐出,将它们大声地说出来令她感到如释重负。终于,终于可以说出来了。“那些孩子——我试着逃走。他阻止了我。他说我必须这么做。我们已经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他们的父母、保姆……已经无路可逃了……”她可以看到布里亚克那天晚上的样子,他站在那座宅邸巨大的楼梯下面。孩子们躲在她的身后。“我告诉他们一切都会没事的,而我将他们带给了布里亚克。”
“是他强迫你的,”约翰说道,现在他的声音温柔了一些,仿佛她所做过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宽恕。仿佛他理解她,并不责备她。“那不是你的选择,那些死亡并不意味着你是一个刽子手。”
“他们以为我是在帮助他们,约翰!我总是梦到那些孩子。我试图带着他们离开,但是布里亚克追上了我。当他看到我绊了一下的时候,他把枪从我的手中踢开了。然后他……”她无法说出那些话。布里亚克带走了那些孩子,对他们做了奎因他们在那些夜间任务中对所有人做的事。即使她并没有……亲手杀了那些孩子,还有所有其他人,那些被她自己的软剑刺伤和杀掉的人。在和布里亚克一起执行的后来的几次任务中,并没有涉及任何孩子,对她来说这是巨大的安慰,以至于她……她在做她父亲要求的那些事时都不需要对方对她施以同样的压力。我已经是一个该下地狱的人了,她想道,现在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布里亚克是一个禽兽,”他告诉她道,“他本可以选择更简单的任务,更公正一些的任务。他在试图击溃你,伤害你。”
“我想要成为一名探寻者——”
“奎因——你并不是唯一一个通过杀人来保证自己生存下去的探寻者。你觉得我祖父的财富是从哪儿来的?你们的庄园是从哪儿来的?”
“那是布里亚克说的!”
“但那不是布里亚克做的事!”约翰喊道,“为了金钱杀人,为了恢复你的财富,那是为了生存下去。每个家族时不时地都必须这么做。我的母亲也是这么做的,在她不得不这么做的时候。她选择那些她可以忍受的任务,尽可能公正地杀掉……那些应该被杀的人。但是你的父亲,那些其他人——他们可以杀掉任何人。而且他们还杀我们的人。你明白吗?探寻者的整个家族。孩子,母亲,父亲。除了嫉妒之外没有别的原因,他们试图将我的家族碾得什么都不剩。为了这个……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必须让这一切重回正轨!”
他们不再攻击彼此。他们两个都放下了剑,让剑垂在身体一侧,而他们在重重地呼吸着。她不知道约翰似乎了解的这些历史。布里亚克没有和她分享过这些信息。
“所以……杀人也没关系吗?”她问道,她可以听到自己声音中的难以置信。“只要你选择了一个可接受的受害者?或者只要你是在为复仇而杀人?如果剑没有对准你,杀人就没关系了?”
“我——我并没有选择这样的人生,奎因。是别人为我选择的。我会尽可能地做出最好的决定,我会努力试着做到公正。但是我发过誓的——”
“约翰,你听到你自己说的话了吗?你难道以为自己可以杀掉别人,杀人的事实还不会改变你本人?你认为你可以挑一个该死的人,然后这就让一切都变得没关系了?事情并不是这样运作的。”
“我知道我们的生活很艰难——”
“当时我只是想做些好事,”她说道,打断了他的话。她觉得自己筋疲力尽,“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一切都那么简单。”
“你可以做些好事的。仪式剑让我们有决定的权利——决定我们要去哪儿,我们要做什么。仪式剑本身是好的。”
太阳在约翰的背后,他被笼罩在阴影里,但是奎因是第一次看清他这个人。过去,她跟着她父亲训练,希望用她的生命去做一些高尚的事情。那是她想要的一切,即使那个希望是假的。约翰以为他想要的东西和她一样——一个高尚的目的,正义——他已经看到布里亚克的路了,却仍然愿意踏上这条路。他就像是一把在锻造之时就被掰弯了的剑。这样的一把剑永远都会是弯的,就像约翰的心被生活、被他永远不愿谈起的他母亲的死给扭曲了一样。在这一刻,他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约翰,但是如果她现在不帮他,他就不会继续保持这个样子了。
“不行,”她对他说道,摇着头,“这样不好。”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突然地将软剑刺向他,对准了他身体受伤的那一侧。这一击令约翰措手不及,只是很蹩脚地挡住了攻击,他的左臂虚弱无力。奎因利用自己的优势进一步逼迫他,抓住她软剑的两端,用力向他的武器上施力。约翰暂时失去了平衡,奎因条件反射地用她自己的脚绊住他,将他绊倒在地。他一路向下滑向屋顶的边缘,弄掉了一大片石板瓦。等到他牢牢抓住屋顶,止住了坠势的时候,他的半个身子悬在悬崖外面。
奎因走过去拉他,怕他会掉下去,但是她看到他抓得很牢,而且他在把自己往上拉了。
奎因!
她及时地转身,看到一个物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是闪电权杖,是约翰从她身上拿走的那个。初阶裁决者正把闪电权杖扔给她。只是在奎因接住它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初阶裁决者刚刚并没有真的将她的名字喊出来。它是直接传送到她的脑袋里面的,而她听到了。
她将仪式剑从腰带上拔了出来。现在她认出了剑柄上的所有符号,迅速地调整了一下刻度盘。
在她下方,约翰正爬向屋顶远离悬崖更安全的位置。片刻之间,他就会重新站起来。
奎因将仪式剑和闪电权杖击打在一起,一阵震动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爬到屋顶边缘,将将就在悬崖上方,往下一路看向下面的河流。然后,她将仪式剑向下划去,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仪式剑切开一个开口,悬在她的下方,开口边缘那光与暗的材质搏动着,在她的注视下变成了实体。
在奎因跃下建筑物另一端的时候,约翰正往屋顶的最高处爬去。当她开始坠落,她的胃往一侧倾斜了一下,她的头发则被悬崖下向上刮来的冷风抽打着。在她下方很远的地方,她可以看到迅速流淌的河流冲击着陡峭的岩石表面。她的身体告诉她,她刚刚跃向了死亡。但是实际上她是在坠向空间异常点,片刻之后,她穿过了它的边缘,不再向下坠落。
奎因转身,在她上方是她在空间中切开的开口,而透过它,她可以看到映衬着天空的谷仓屋顶。约翰站在屋顶边缘,看上去非常震惊。他往后退了几步,也准备一跃而下,但是那个圆形开口已经开始消散了,那些丝丝缕缕的现实世界的材质咝咝作响地往一起缩去。约翰在屋顶边缘停下来,与此同时,通往彼处的入口在奎因上方关闭,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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