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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忍

忍在流汗。虽然水很冷,但是他仍然可以感觉到汗水在面罩内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他将汗水从眼中眨了出去,并在往更深处游去的时候调整了他的头灯。他的朋友布莱恩在他身边潜水,他们两个的潜水服腰带上都带着沉重的回收设备。在他向下游向更黑暗的水域的时候,布莱恩的大肚子令他看上去像是一条巨大的海鲈鱼。而我则是一条梭鱼,忍想道。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变得非常瘦,以至于透过厚厚的紧身潜水服能看到他的一根根肋骨。
他们刚刚进入了大海沟,这是位于维多利亚港海底的一条非常深的海沟,洋流将港口的各种残骸冲到这里,埋在了海底。在他们沿着海沟高高的沟壁之间前进的时候,海水的颜色深了许多,也冰冷了许多。在他们头灯的光线中,许多影子漫无目的地移动着,忍则不得不过几秒钟就眨一下眼,以便将汗水从眼中眨出去。
“布莱恩!”他叫道,“这下面闹鬼。”他并不是真的在说话,因为他的嘴巴被呼吸调节器塞得满满的,只有一串混乱的声音随着许多气泡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和往常他试图在水下进行对话的时候一样,布莱恩无视了他。
汗水要把忍逼疯了。他抬起护目镜,让海水冲洗他的脸。然后他吹干净他的面罩,游过去追上布莱恩。
一群真正的海鲈鱼游过,它们轮廓的剪影映在海沟的沟壁上,显得怪异而可怕。那天早上忍吸了湿婆,他在和布莱恩一同居住的那个可怕的房间里点燃了这种毒品,吸进了它的烟雾。他们两个住在九龙郊区贫民窟里一家电影院的楼上。湿婆会改变你的视觉和听觉,在进行一天的体力劳动之前吸湿婆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尤其是在进行像潜水这么复杂的体力劳动之前,但是除非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否则忍很难过得开心。
他抓住布莱恩的肩膀。
“那些影子在跟着我!”他喊道,再一次吐出一大堆气泡。
布莱恩将他腰间的写字板拉到身前,用那特殊的马克笔在写字板背面写道:
闭嘴。
“你才该闭嘴呢!”忍说道,又吐出不少气泡,不小心吸进满满一口海水。他将海水咳了出来。然后他笑起来,被吓坏的同时也感到了极度的兴奋。潜水和他过去生活的差异简直不能更大了,甚至比从高楼大厦和高高的大桥上纵身跃下的差异更大,在香港度过的最初六个月里,他一直是这么做的:从高楼和大桥上跳下去。
他们已经接近海沟的底部。海沟底部布满了长长的狭槽,里面藏着各种各样的宝藏。在一座像香港一样大的城市里,在一个几百年来一直对各种船只开放的港口,你可能会在这里找到的东西简直层出不穷,永无止境。
利用一盏水下喷灯,布莱恩和忍有一次曾将一整辆劳斯莱斯从海沟的南端一点一点地打捞了上来。还有一次,他们用炸药一路炸穿了一艘古老的日本补给舰的舰体,找到一个装满了“二战”时期的武器的保险柜。
布莱恩正跟随着绑在他胳膊上的一个仪器上的导航装置。在他们用头灯的光线扫遍整个区域的时候,阴影又变得狂乱起来。忍可以发誓,就在他们视线之外还有其他潜水者在徘徊,每当他转过头来,他们就飞快地蹿开。
他从布莱恩手里抓过写字板写道:
他们在监视我们。
布莱恩将忍的双手打开。就在他们下面,一条狭槽里面有各种炊具的陶瓷碎片,还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破损的玻璃屏幕里藏着一条鳗鱼。
忍又抓过写字板,草草翻过一页页防水纸页,翻到他们的工作订单页。在出发潜水之前,他把文书工作都留给了布莱恩去做,根本没有费心检查他们这次究竟要找什么。在纸页的上半截是他们被派出来寻找的东西的图像,是用潜水器在大洋海底拍到的照片。在照片旁边是一幅图画,画着他们要寻找的东西的整体样子。是某种匕首状的东西——手柄是由几个不相连的石环一个叠着另一个构成,每个石环上都刻着许多符号。
忍感到一阵恐慌。在他那被毒品湿婆改变了的感官中,感觉好像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肠子用力攥紧。他们是被派来寻找那把他自己一年半以前从跨海大桥上扔下来的仪式剑。
“我们不能这么做!”他对布莱恩说道。
就像之前一样,从他口中出来的只有气泡,布莱恩甚至都没有回身,忍伸手去抓布莱恩的肩膀。
“停下!我们得回去。”
他太焦虑不安了,结果又一次忘乎所以,在呼吸调节器旁又吸进了一大口海水。在他将海水咳出来的时候,布莱恩沿着海槽狭长的沙丘继续搜索着,完全无视了他。等到忍再一次能够正常呼吸,布莱恩正向他挥手,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他的左手握着那把仪式剑。
忍以他能在水中移动的最快速度游过去,将石剑从布莱恩的手中打了出去。仪式剑打着旋儿飞出去,向海沟底部沉下去。
布莱恩立即去追,但是忍抓住他的脚踝,将他猛地向后拉。布莱恩·权块头很大,人很友善,从不轻易发怒,但是现在他光火了。他向忍踢了过去。忍闪向一边,又拉住布莱恩,拖着他赶紧远离了仪式剑,仪式剑现在杵在他们下方十英尺处的沙子中。
布莱恩猛力地推着忍,忍抓住布莱恩的双臂不肯松手。布莱恩将他巨大粗壮的手从忍的手里挣脱了出来,横扫忍的胸前,将忍戴着的呼吸调节器的输气管一把扯了出来。一连串的气泡从输气管中涌出来,忍的氧气散进水里。就在忍胡乱地挥动着手臂想要阻止气泡涌出的时候,布莱恩潜向更深的水域。
死亡的威胁迫使忍控制住了他的恐慌。他镇定下来,没有跟着布莱恩,而是伸出一只手小心地绕过氧气瓶的总阀,扳动曲柄关闭了总阀。气泡停止了。
他又花了一点儿时间将输气管重新连接到呼吸调节器的衔口上。当他终于将氧气重新供给并且大口大口地吸进的时候,布莱恩正向上方游向他,仪式剑安全地别在他的腰带上。忍这位大块头的朋友在他面前停下来,将写字板拉到身前。在工作订单页上,在仪式剑的图像下面,写着他们打捞到它所能得到的报酬。布莱恩的手指往打捞费上戳了几下:如果石剑以完好状态带回岸上,他们将得到三倍的报酬。然后布莱恩转过身去,游向海面。大海鲈赢了,忍想道,布莱恩永远都不会放弃那么多钱。
忍又在那里漂浮了片刻。湿婆的药效正逐渐退去,他的头开始疼起来。他缓缓地跟着布莱恩游着,时不时地把头从一边转向另一边,以期发现埋伏在他们视线之外的单独行动的潜水者。
就是在这样做的时候他看到了它。闪电权杖几乎完全被埋在了一溜沙丘中。只有末端扁平的刀刃在水中竖着,挨着一个破了的马桶。忍游过去,将权杖从沉积物中拔出来。
这把石质器物和十八个月前完全一样——它一路落到维多利亚港的海底,又沿着海底到达海沟,这个过程完全没有对它造成任何损害。
他抬头看看布莱恩,布莱恩正在他前面很远的地方游着。显然,没有人在寻找闪电权杖。没有闪电权杖,仪式剑就毫无用处。他双手抓住闪电权杖的两端,然后抬起一只膝盖,觉得他可以将它折成两段。但是在他这个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在数月前,他可以做到将它扔掉,但是将它彻底毁掉是另外一回事。他考虑着要不要将它埋在海槽里,但是他发现自己也无法那么做。现在它在他的手里,正如他父亲先前一直告诉他的一样,这是人类历史上最珍贵的手工制品。
我的父亲……他不愿去想他。然而他无法摆脱这种感觉:阿利斯泰尔不会希望他将闪电权杖丢弃。
“真该死!”他喊道,令他周围的海水充满了气泡。
这件东西过去曾经用来……做他现在都不愿意去想的事情。但是严格来说,那些事情并不是闪电权杖的错。忍在水中又徘徊了一会儿,对自己吐着气泡喃喃地咒骂,闪电权杖握在他的手中。最终,他将它偷偷塞进了腰间的袋子里。
他赶上了布莱恩,两个人在路径点的水中停留等待着,互相怒目而视,他们在等着潜水服减压,以便能够一路游回水面。在互相怒视了几分钟之后,布莱恩在写字板上写道:
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做?
忍拿过写字板写道:
对不起,大海鲈。都是我的错。
他那大块头的朋友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等他们在打捞现场沿着岸边走的时候,布莱恩已经在一边微笑着一边考虑把钱花掉的多种方式了。
“再来几根湿婆?”他问道,友好地推了忍一把。
“不了,不然我永远也没法儿睡着了。”
“你什么时候睡着过?”布莱恩问道。
“你这话说得没错。”
他们将中文和英文混着说,这在香港的年轻人中很流行。这种做法对忍来说效果不错,也合乎情理。诚然,他有的是日本血统而不是中国血统,而他的所有中文都是在过去的一年半里一点一点地学会的——他学得很快。
他们进行打捞的地点是在一个叫作观塘的地方,在这里可以看到港口的西南一侧。从他们走路的地方,忍可以看到横跨水面的跨海大桥那巨大、高耸的外壳,它最顶端的穹顶的设计看上去像是一大片东方式船只和西式船只的船帆。在跨海大桥之外,在海港的另一侧,香港中环的摩天大楼在下午三点多的薄雾中刚刚可以看得到。
忍扫了一眼仪式剑,它好好地别在布莱恩的腰带上,他纳闷儿什么时候仪式剑会被送到要它的人手上。还有一点,是谁在找它呢?
他的疑问几乎马上就得到了解答。沿着打捞现场,穿过一堆堆回收来的电子元件、汽车零件和旧船部件走向他们的是两个男人。走在前面的是他们的工头,他是一个瘦小的菲律宾人,总是不停地对他们嚷嚷,但是他从来不会真的生气,只要他们能从海港的海底将他想要的东西捞上来。走在后面的男人是个年轻的白人,他在泥泞中走着,完全不在乎把裤子和鞋子弄脏。
是约翰。当然是他。在过去的一年半里,他大概一直在和世界各地的打捞公司联系,现在,仪式剑直接让他来到了香港。并且完全无心地,让他直接来到了忍的面前。
在忍的内心非常遥远的一部分,他知道自己应该杀了约翰。他应该马上就沿着岸边跑过去干掉约翰,片刻也不犹豫。那将会是一种体面的做法。但是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做了。因为约翰,阿利斯泰尔才落得那种下场。事情的发生的确是因约翰而起,但是,这不仅仅是约翰的错。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布里亚克的错,甚至是阿利斯泰尔自己的错。他的父亲和姑父选择去做某些事情……去做那些忍不允许自己再去想的事情。
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是约翰的错——比如奎因受伤,还有她对约翰的痴迷。然而现在……奎因不再是忍的责任了。他对她道了别,然后将苏格兰的一切都抛在身后,包括他的父亲在内。他现在真正需要的是某种能够让他不再记起这些的东西。
“那我们到时候要怎么做?”布莱恩问道,忍的沉默令他感到挫败,“也许去哪个昂贵的高档鸦片馆?”
“好啊,没问题。”忍漫不经心地同意道。
他仍旧穿着他的潜水装备,他的红发早先已经剃短,还染成了像豹纹一样的黑黄相间的颜色。他在鼻子和一侧眼眉位置都打了洞,他也比之前更高更瘦了。但是他和约翰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再往前走上三十码,约翰一定可以认出他来。
“嗯,那去哪一家好呢?”布莱恩在问他,“我听说在桥区的第四层有一家不错,就像是中国帝制时代的鸦片馆一样——”
忍收回一条胳膊,在布莱恩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直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那一下将大块头的布莱恩直接打倒在地,忍接着扑到布莱恩身上,拳头开始像雨点一样落在布莱恩的头上。就像忍希望的那样,布莱恩掐住忍的脖子,身体滚了半圈,将忍死死地压在潮湿的地面上。忍没有再继续挥拳打向布莱恩的脸,而是抓了几大把发臭的泥巴糊了自己一头一脸。
“你刚刚又是在干吗?”布莱恩喊道,“我们并不一定非要去抽鸦片,你可以挑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现在他掐住了忍的脖子,忍也不再往自己身上糊泥巴,而是开始试图将布莱尔香肠一样粗大的手指从他的脖子上撬开。工头往他们这边跑过来,同时喊着让其他工人过来帮忙。片刻之后,十几条胳膊将布莱恩从忍的身上拉开了。
有人帮助忍坐了起来,他坐在地上,咳嗽着喘息着,全身上下全都被泥巴盖住了。从这个位置,他看着约翰走完了剩下的距离来到他们面前,脸上满是担心他们的打斗会把什么东西损坏的神情。工头正在仔细地检查着仪式剑,故意严厉地斥责布莱恩,因为布莱恩把它弄得沾满了泥巴。
“头儿,反正它之前也是在海底待着。”布莱恩指出了这一点。
然后,在工头将仪式剑上的泥巴抹掉并递给约翰的时候,约翰就站在忍的正上方。约翰近乎虔诚地接过它,将它举了起来,在阳光中检查着剑的石材。仪式剑没有受到损坏,非常完美。他的大拇指摩挲着剑柄底部,忍知道,在那儿刻有一个小巧的狐狸图案。约翰脸上是一种混杂着希望和解脱的神情,令人几乎不忍去看。他将仪式剑塞在外套内侧,沿着泥泞的坡道往回走去,没有往忍所在的方向瞥一眼。
忍用一只手抹过他的额头,看着工头数好他们的报酬递给布莱恩。现在,忍又在大量出汗了,他感到一种剧烈的饥渴感袭遍全身。
“来,让我拉你起来。”布莱恩伸出一只手,将忍拉起来。忍一站起来,布莱恩就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打得他又倒在了泥巴里。
忍抬头看着布莱恩,吐出了一大口烂泥:“你这是干吗?”
“你他妈有什么毛病,小梭鱼?”布莱恩喃喃地说道。
“刚刚有一条大海鲈坐在了我的身上!”
他们两个都笑了起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今天的工作完成了,而“药吧”在等着他们。
他们用打捞场水管里的脏水冲了冲自己的身体,换上上街外出的衣服。对忍和布莱恩而言,外出的衣服意味着紧身牛仔裤、皮夹克,撕得一缕一缕、用安全别针别在一起的T恤,镶着金属铆钉的手环,那些铆钉非常锋利,他们没把自己的眼睛扎坏真是一个奇迹。忍喜欢将他最粗的手环戴在左手腕上,这样就能将他不愿看到的旧伤疤遮住了。
他瘦了太多,牛仔裤已经不像过去那么紧了,让他得以将闪电权杖向下塞进一条裤腿里,让权杖钝重的刀刃插进他左脚的靴子里。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他母亲的一条信息,是手机在他还在水下的时候收到的。信息里让他赶紧联系她。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儿——她从来没有试图联系过他。他的母亲不仅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就在一年半以前她和他团聚了,但是她现在已经对他充满厌恶。而这真不能怪她。
他开始给她打电话,这时布莱恩不停地捶着更衣室的门,告诉他抓紧时间。于是他将手机塞回口袋,没再多想。他和布莱恩一起离开打捞场,走进城市之中,石质权杖不停地轻轻敲打着忍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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