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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奎因

奎因一边回头望向约翰,一边跑离树林,穿过公共牧场的牧草。他仍然站在她离开他时的草场边缘,站在一棵大橡树的阴影之中。他的眼睛追随着她,但是他凝视的对象又变成了自己,仿佛在看着她离开的同时,他在想着一些与她完全无关的事情。
约翰的眼睛很深邃,奎因一直这么觉得。当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它们会闪着幽默和爱的光芒,但是其他时候,它们却显得荒芜而充满渴望,仿佛是在寻找某种遥远而无法触及的东西。
一开始吸引她的就是他的眼睛。尽管约翰来到庄园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布里亚克还是让他一个人住在树林中一间单独的小屋里。奎因和忍经常去那儿找他,他俩对庄园里多了一个孩子感到非常有趣,尤其还因为,这个孩子是那样老于世故,他先前住在伦敦,并且去过那么多其他地方。
一开始约翰似乎对他们的陪伴十分警觉,而他的眼神在警告他们不要靠近。他很少谈及任何私人的事情,但是最终奎因坚信,他蓝眼睛里翻滚的阴云不是像她一开始想的那样,是出于愤怒或是出于对背叛的恐惧,而是单纯出于孤独。他们开始更多地待在一起,她看到,他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某种近乎快乐幸福的神情。
现在,当她在公共牧场中穿行,她仍然能够感觉到他的嘴唇压在她的唇上,感觉到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快到她的小屋时,她最后又偷偷地往回看了一眼,但是他已经不见了。
几分钟后,她从她父母房子后墙上的一扇窗户爬了进去。她蹲在食品储藏室中,食品储藏室和客厅只有一墙之隔,她可以听见从飞行器上下来的访客正和布里亚克进行着深入的交谈。
“可以来一场失踪,”布里亚克在说话,“在那种情况下,搜寻工作可以一直进行下去。结果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
奎因默默地将耳朵贴在食品储藏室薄薄的门上,这能让她听得更清楚些,也能让她通过门和门框之间的一线缝隙看到房间的一角。
她的父亲坐在老旧的真皮扶手椅上,坐在天花板上挂着的成排的古老十字弩之下,挨着摆满了刀子、雕刻着公羊图案的陈列柜——公羊是奎因他们家族的象征符号。他在对来访者讲话,来访者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正用壁炉里欢快的火苗温暖着他的双手。
来访者身上的衣服显然非常昂贵,虽然奎因知道自己并不是衣着风格的合格裁判。在她十五年的人生里,她几乎没在庄园外面待过。
“也可以来一场干脆利落的处决,不留一丝痕迹。”布里亚克继续说道,一只手捋过深色的发间,奎因的深发色就是从他那里继承来的。奎因父亲的头发仍然没有一丝灰白。他还不到四十岁,身材瘦削而强壮,仿佛还是一个年轻人,不过对于奎因而言,他永远是那个永不显老而又无所不能的存在,就像天空或者大地那样。“这取决于你需要的是什么。”他告诉来访者,“我们可以为达到你的目的而创造条件。你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吗?”
布里亚克竭尽所能地对这位来访者表现出友好和礼貌的样子。奎因发现这番努力令她感到非常不安。她已经习惯了父亲严峻的面容和严厉的话语。他经常会吓到她。她将他的神态举止作为她训练所必须忍受的东西加以接受了:他在帮她做好准备,准备面对艰难的人生,但是这艰难的人生是为了实现某些美好的东西。成为一名探寻者意味着成为为数不多的被选上的人,可以投身其中,改变世界。
来访者开始回应布里亚克的问题,语声轻柔得令奎因无法听清。这人非常急切,但是他似乎对大声讲话有所顾虑。她将耳朵更用力地贴在食品储藏室的门上。
布里亚克举起一只手。“如果你愿意的话请等一下,”他说道,“我更希望在户外继续我们的对话。”
年轻男子点点头,他们两人起身离开。来访者一转过身去,布里亚克就三个大步横穿房间,狠狠地推了一下食品储藏室的门,门撞到奎因脑袋一侧,她被撞得直接躺倒在地上。
她慢慢站起身,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出食品储藏室走进厨房,一边揉着脑袋。在客厅里,农舍的前门开了又关,透过窗户,她看到布里亚克和来访者一起走进了草场。显然,布里亚克想要一点儿私密空间。
“奎因,你在那儿干吗呢?”
奎因的母亲菲欧娜·金凯德正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面前摆着一杯饮品。奎因闻到一丝酒精味,知道母亲又在喝她近几年特别喜欢的烈性苹果酒。炉子上炖着晚饭要吃的炖菜,烤箱里则是面包,农舍里飘满了美妙的香气。厨房里的香气是她童年的背景,和这些味道一起的是长满了公共牧场的牧草的气味,以及森林里树木之下肥沃土地的芬芳。只是空气中微弱的一丝酒精味将奎因突然涌现的幸福感带走了。约翰会成功的,她和忍也会成功,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她和约翰在一起的生活会像她一直想象的那样。
“你刚刚是在偷听吗?”她母亲问道。
“我想着也许会和今天晚上有什么关系。”奎因解释说,一下子坐到菲欧娜对面的椅子上,将膝盖屈起来抵在胸前。她母亲暗红色的头发往后梳成一根整齐的发辫,而她的表情则是一片空白。
即使不带一丝笑容,她母亲仍旧有一张美丽的面孔。人人都这么说。她现在望向窗外,看着布里亚克和来访者向远处走去。她转回来对着那杯苹果酒,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听到了什么?”她母亲问道。
“什么也没听到。”奎因回答道。一个令人不快的想法冒了出来,“你们不会是要把我给嫁掉吧?”
这让菲欧娜颇感意外,她的嘴唇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把你嫁掉?为什么这么说,你是觉得刚刚那个年轻人长得很帅吗?”
“我——我不知道。我并不习惯……”她的话由于尴尬和窘迫断掉了。
“我们当然不是要把你嫁掉。”她母亲温柔地笑着说。
“别说什么‘当然’,”奎因回道,“你身上发生的事就是这样,不是吗?”事实上,她母亲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但是奎因从菲欧娜对布里亚克·金凯德追求她的过程以及他们两个的婚姻的描述中得出的印象就是如此。她从来没有说过他们坠入了爱河,而是说她的父母觉得他们很般配。
“怎么说呢,我们并不是要把你嫁给他。”菲欧娜逗她。
“我知道过去这种事是怎么一回事,”奎因继续说道,“保持血统纯正,保持控制。”
事实上她明白由她父母做媒的重要意义。嫁给她父亲所信任的人有助于将他们的知识和武器保持在布里亚克的直接控制之下。她一直听别人说,布里亚克和阿利斯泰尔是最后的探寻者,而她和忍必须将这一传统用未经破坏的血脉延续下去——当然,约翰也是,但是他的血脉已经被破坏过一次,因为他的家族几乎灭绝消失了。理论上来说,她会很高兴嫁给她父母满意的人选——但是事实上她希望他们的选择会和她的相一致。
她的母亲从杯子里长长地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我们不是要把你嫁给谁,奎因,即使你父亲可能赞同这个主意。我觉得,你人生中被计划好的部分够多了,你应该自己选择你的另一半。”
奎因向窗外看去,目光越过草场落在她和约翰刚刚一起走过的地方。幸福的感觉再一次降临到她的身上,然后她决定赌一把。她距离宣誓只有几小时的时间了,很快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一个成年人了:“妈妈,你知道我已经选择他了,是不是?”
她母亲将目光随着她的视线投向窗外,但是那里除了草和树之外看不到其他事物。
菲欧娜缓缓地问道:“那他是吗?”
“是什么?”
“约翰·哈特是你的另一半吗?”
奎因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妈。”
“我相信你们两个一起偷偷溜出去有一段时间了。你们两个……”
“没有!”对话的方向猛地转了一个弯,“等等。你问我的是什么?”
“你们接吻了吗?”
“哦……是的。”虽然很尴尬,奎因还是发现自己在微笑,“是的,我们接吻了。”
“还有……”菲欧娜提示道。
“还有什么?”奎因在想约翰把她放到地上时的样子,他那双孤独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她低下头看了看双手,说道,“我们接吻了,而且次数还有点儿多。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妈妈?我不说你也总是能知道这些事情。”
“有时候是这样,但是这一次不是。你确定只有这些吗?”
“我又不是白痴。布里亚克对他够冷酷的了,我不希望他操着霰弹枪追着约翰到处跑。”
听到这句话,这一次菲欧娜是真的笑了,她的面容因此亮了起来,她很少这样。有那么一刻,奎因看到了她母亲最美丽的样子,像是春天暖融融的太阳从沉沉的云层后面出来了一样。
“妈妈,”奎因说道,下定了决心,既然都这么尴尬了,她不妨继续追问下去,“你觉得父亲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
“如果我嫁给约翰?”
奎因说的时候屏住了呼吸,为她母亲的反应而担心。但是她为什么不能谈及和约翰的婚姻呢?约翰是完美的对象。他来自一个和她的家族一样古老的家族,不是吗?他和她一样,想要通过自己的训练来为世界做好事。也许他们可以一起住在这儿,住在庄园里,也许她会和他一起住在某个更具异域风情的地方,但是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他们都会一起工作,一起战斗,一起帮助这个世界。暴君和为恶者,你们要当心了……显而易见的是,她深深地爱着他。她的父母肯定也能看到这一点。
奎因的目光追随着她的母亲,等着对方给她一个回答,而菲欧娜却起身去照管炖菜锅。炖菜锅有什么可照管的,这对奎因而言一直是个谜。毕竟只是炖菜而已。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连几天都让它炖着。
菲欧娜背对着奎因,问道:“他向你求婚了吗?”
“呃,没有,还没有。但是我想,对此我们有共识。”
“你还非常年轻,”菲欧娜柔声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现在还有点儿惊讶,你选择的会是约翰。”
奎因不确定她母亲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应该选择谁,某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吗?他父亲为她挑选的某个年长些的男人?但是不管怎样她很快地继续说道:“我不是说现在,是将来的某一天。你觉得父亲会介意吗?”
菲欧娜转向她,在围裙上擦着手,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看奎因的脸:“没错,我想你的父亲对此会有很强烈的意见。从现在到你准备好要结婚,还会有很多事情发生。”
“这真的不算是一个答案。”
“但是,奎因,”菲欧娜继续说道,仿佛奎因不曾开口,仿佛她必须马上将这些话说出口,不然它们就会消失殆尽。“他怎么想都无关紧要,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奎因有点儿惊呆了,她仔细看了看母亲的表情,对方的表情里带着一丝紧张。布里亚克毕竟是,呃,布里亚克。他那绝对的权威是她一出生就存在的奇怪的特权生活的一部分。
“妈……”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菲欧娜几乎有些急切地又说了一遍,并在奎因旁边坐下。她望向窗户,然后又看了回来,“如果你……如果你想现在马上就和他一起走……如果你想和他一起离开庄园……如果你想现在就和他一起过上某种不同的生活。我可以理解。”
这话说得很奇怪,奎因认定她的母亲一定比她看上去醉得更厉害。
“我没喝醉,奎因。”
“我没那么说!但是……既然你提到喝酒,我确实闻到你的杯子里有什么东西。”
“我没喝醉。”菲欧娜重复道。
“我从来没说过你喝醉了。”
“你刚刚就是这么说的。”
争论她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无关紧要,于是她不再争辩:“今天晚上我就要宣誓了,妈妈。布里亚克没告诉你吗?我不能离开庄园。”
“他告诉我了。”菲欧娜将一只手放在女儿手上,力道大得让她无法移动。“但是我现在告诉你:除非你是真心想要宣誓,否则不要这么做。”
奎因瞬间哑口无言。最终她勉强说道:“不然我——我这辈子一直在这儿干吗呢?我当然想要这么做。我——我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你确定?”
奎因笑了笑,从儿时起,一旦感受到非理性的恐惧她便会露出这样的微笑。她的母亲从来没有完成宣誓。菲欧娜教他们多种语言、数学和历史,都是些和探寻者身份没有直接联系的科目。尽管她的母亲不喜欢谈起,奎因还是从布里亚克的各种评论中猜到,菲欧娜完成了所有的训练,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她没能成为一名受誓言约束的探寻者。有时候学徒就是没能成功达成目标,而这一点,或多或少地毁了她母亲的人生,也许还成为她酗酒的原因。不过奎因爱她的母亲,并不想让她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感到难过。
她轻轻握住菲欧娜的双手。“我确定,”奎因告诉她,“我会让你为我感到非常骄傲的。我打算做伟大的事情。”
奎因的话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她母亲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她的双眼,神情迫切,然后她的目光垂下来落在桌子上,对自己点点头。
“你一定会做到的,”菲欧娜说道,露出一个微笑,“祝你的人生充满幸福,我亲爱的孩子。”
菲欧娜站起来,转身对着炉子。她的动作是那样迅速,以至于奎因无法确定,她的母亲是不是擦了一下眼睛。奎因将菲欧娜的杯子快速地从桌子上拿下来,闻了闻杯子里的苹果酒,然后将酒全数倒在水池里,让母亲没有机会喝下更多。
奎因听到飞行器在外面起飞,她吻了一下母亲的脸颊,跑向前门。她在前门站定,看着飞行器慢慢盘旋着升到草场上空,直到它消失在天空的另一侧。它飞向了南边,飞向某个离奎因的生活很远的地方,也许是爱丁堡,是伦敦,又或者是某个更远的地方。也许她很快会去这些地方。一旦她去过了彼处,她就可以前往任何地方。那时整个世界都向她敞开,她会成为它巨大舞台上的一个演员,完成她的使命。
她走向树林,想着要和约翰再次见面,告诉他她没能打探到任何关于来访者的信息。横穿公共牧场走到半路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约翰和布里亚克并肩走着。布里亚克的手搭在约翰肩上,而约翰则低着头。她几乎可以感觉到约翰步伐中的沉重,仿佛她的父亲在领着他走向刑场。
我知道他不会做错的事,约翰,她想道,你会继续留在庄园,完成你的训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将是她最后一次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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