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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那些向我们的方舟伸出罪恶之手的人,想将我们溺死在洪水中的人,想让我们辛苦劳作却一无所获的人,终将发现,他们那罪恶的手将被斩断。神将斩断他们的手,如同结束劳动的农民开始弯腰收割小麦一般轻松。

——蒙大拿州希望郡,伊甸之门圣父

一周前……
这是一头从加拿大跑来的雄性灰熊。雷声惊醒了威尔·博伊德,他出门走进夜色,向北望去。在月光和云影的淡灰色之间,北落基山的轮廓仿佛黑暗中的哨兵。北方下起了暴雨。白天干活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一场暴雨正在孕育,空气越来越黏稠,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沉重潮湿的感觉。雨水落下之后,这种感觉瞬间就消失了,天空被电光照亮,仿佛湖上破碎的冰面,接着一切又被湖水吞没。
十千米外的山坡上,在风的推动下,大雨倾盆而下。他站在山上,看着这一切。森林环绕着他,有黑松也有白云杉,更远处,山麓和森林之间的小丘上,他看到闪电照亮了下面长满了六月草的原野,光亮在逐渐扩大。
在过去将近十二年的时间里,他曾多次穿过这片原野。他知道,在鲜花盛开的春天,这里开满了紫色的风信子和蓝色的亚麻花。夏天,大部分花草都变成了金绿色。而到了秋天,它们又都变成褐色。在接下来的六个月时间里,原野又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在苦寒的冬天和恶臭的夏季里,他都曾穿过这片原野。他从分给他的这幢小屋中出来,带着两只装水用的塑料桶,越过教会要求他看管的这片土地。在这里他经常能看到麋或鹿,有时候会看到鹰或隼在空中盘旋。
现在他站在这片原野上,裹着从床上拿来的羊毛毯,看着远方的雨水冲刷着一条又一条山脊,仿佛风是一种可以看到、可以摸到的东西。第一阵隆隆的雷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走进了蓝色的夜晚等待着,看着远方的山峰。闪电第二次出现,雷声紧随其后,蓝色和白色的电光照亮了周围的群山和丘陵。威尔将毯子往肩上拉紧了一些,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闪电消失,让自己的眼睛重新适应黑暗。闪电不断分岔,就算闭上眼睛,他仍然可以感受到闪电的印迹被困在黑暗中的眼皮底下。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头鹿,一头成年雄鹿,今年刚刚长出鹿角。闪电再次袭来的时候,那头鹿已经在黑暗中来到了原野中央。奔跑过程中,被闪电照亮的鹿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一条前腿向前伸出,两条强壮的后腿正在弹起,仿佛悬在了原野上方。威尔看到了这一切,然后又看到它消失。天空中的闪电消失了,随后雷声隆隆,暴雨越来越近,远处的山麓开始在雨中消失。
他向草丛中走了几步,想寻找那头鹿,但几秒钟之后,它飞一般地穿过了原野,再次消失了。
接着,灰熊来到了这片原野上。天色逐渐变暗,灰熊肌肉隆起的身形移动了过来,它的上半身和不断运动着的精瘦肌肉包裹在毛皮里。它飞快地移动着,耳朵被风推得贴在了头上。高空中,闪电闪过,这场景就仿佛一张照片:一头熊站在一座大型博物馆的大厅深处,庞大而凶猛。
但闪电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雷声,熊仍然在那里,在原野中央停了下来。最开始是几滴雨,最后变成了暴雨,凶猛地砸了下来。这头熊似乎正研究着空气,抬起鼻子,朝着远方的树和即将到来的雨墙。它用两条后腿站着,面对着雨。威尔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大的熊。他觉得它体内仿佛有一个半人半兽的原始生物,曾在过去的日子里统治着所有生灵。
那头熊就那样站在那里,后腿撑着身体,面对着雨水,雨从林间喷涌而出,仿佛一面墙压过田野。雨水包围了它所经过的一切,它那样厚重,山峰、山麓、森林,雨墙后面的一切都消失了。雨点落到熊的身上,仿佛熊根本就没有在那里,威尔又站了一会儿,看着雨墙向着他的方向爬上了山坡,很快就要到了。风和雨水折断了七八米上方的树枝,他看不到原野,也看不到森林。雨水浸湿了毯子,威尔转过身,回到了他的小木屋前,打开门,冲了进去。
大雨滂沱,雨水敲打在头顶的铁皮屋顶上,狂风摇晃着木框玻璃窗。威尔打开门,站在那里看着门框外的夜色,听了一个小时。月亮又出来了,小小的银色水滴悬在那里,然后从草叶和松针上滴了下去。头顶上方,飞机闪烁的航行灯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在落满繁星的黑暗中穿过。
三天之后,他才再次看到那头熊。
* * *
在往东一千米外的地方,威尔发现小溪旁松软的淤泥里出现了脚印,这让他认为那头大灰熊还在附近。他站在那里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注视着沿小溪对岸生长着的浓密灌木。灌木郁郁葱葱,很难穿过去。
他沿着一条兽径向小溪走去,目前为止,还没在周围看到熊出现的迹象。一直以来,他都在追踪猎物,还为教会维护这里的陷阱。他的时间都花在教会和旷野中了。每个月有三个星期的时间,他都在追捕和狩猎,然后在伊甸之门待一个星期。从他第一次看到这头熊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以为自己会无意中看到什么痕迹,比如在地面或是树干上找到毛发、粪便或是爪印,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威尔六十二岁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熊,所以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它来到北方的这处山谷里。因为山谷中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农耕和放牧活动,许多动物数年前就因为被捕猎和追赶而开始迁徙。威尔需要走很远,才能抓到鹿、麋、火鸡、海狸和兔子之类的猎物。
他戴着那顶旧宽边帽,身上沾满了身体分泌出来的盐分,胡子下面是一个方下巴。衬衫包裹下的肌肉仍然强健,依旧可以每天拖着他上山下山。现在,他扫视着周围,目光在身后的森林中游移着,然后看了看对面小溪旁的灌木。威尔继续看着泥上的爪印。他跪了下来,感受到背包的重量落在了背上,接着伸手按在了脚印上。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步枪的带子,不想让那把旧雷明顿在肩上乱晃。
那个脚印比他张开的手大三厘米,整整宽了一圈。威尔觉得他看到的这个可能是右前掌。掌前每个趾尖都长着长爪,将泥土刺破了十几厘米。
他站起身来,循着脚印指示的方向沿着小溪前进。他来到上游约四百米处的那只海狸筑成的水坝前,跪在看不见的地方,看着那些胖胖的小型哺乳动物在池塘里游来游去。
那些海狸在水坝围成的池塘正中央建造了自己的小屋。他看着一只海狸从水里浮了出来,用牙齿和蜷起的前臂把一根树枝搭在了巢穴旁,那像是一个新打出来的洞。许多旧木头上都有熊挖木头时留下的爪痕。
小溪从山上流下,接着穿过山麓。威尔继续前进,却没看到熊留下的其他痕迹。他设下了抓兔子的陷阱,然后绕回他前一天设置陷阱的地方,发现六个里面有三个陷阱套住了白尾巴的野兔。
他扭断了兔子的脖子,多年的实践经验让他手上的动作飞快。他的父亲和祖父将这些技能和知识传授给了他。他对周遭进行了检查,重新设下了六个陷阱,然后将兔子带到溪边,掏出内脏把死兔子浸入水中。宽阔平坦的岩石延伸进水里,威尔很喜欢这个地方,威尔经常在这里洗澡,在溪中洗衣服,然后在阳光下晾干,而他自己则在长长的深潭中裸泳。从春天到夏天,他的手和脸都晒成了黑褐色,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在干净的冰川融水中白得发亮,除了胸口那里的一块疤,那里还曾经有一枚文身。
现在,他跪在水边清理兔子的内脏,直到全部收拾干净。他看着最后一条血迹在水中缓慢移动,烟一般飘荡,水流带着血液,很快那一丝红色也汇入更大的水流中了。
他再次抬起头,发现熊正在森林的另一边看着他。威尔看到熊的肩膀上隆起的肌肉,粗壮有力的前肢抓着岸边。熊正看着他,那双阴沉的黑色双眸和脸上突出的吻部转了过来。它的鼻子湿着,上面沾着土和草,不知道刚才翻弄了什么。威尔没有动。他的步枪——二十岁高龄的栓动雷明顿700——还在一点五米上方的石头上,跟他的背包还有剩下的陷阱在一起。他伏在水面上,手上握着猎刀,一旁的石头上放着死兔子。
他看到熊在转身之前嗅了嗅空气,然后沿着小溪的另一侧来到了浅水的地方。于是,威尔站了起来,拿起兔子和刀,朝着背包和枪跑了过去。熊转身直起身子,发出一声咆哮,然后前爪落地。它沿着小溪的另一侧向他跑了过来,然后用一只爪子试了试水的深浅,却没有摸到河床。它收回了爪子,威尔看到它巨大的前爪,以及它是怎么把这爪子拍在地上的。接着,那头熊又退了几步,开始往这边走。多亏水池的深度和熊的犹豫,才让这头大灰熊远离威尔。
他已经收拾好了背包,把它拿起来,胳膊穿过肩带把包背在身上。他弯腰举起步枪。熊仍然没有动,只是又抬起鼻子,嗅了嗅空气。就算是看到步枪,熊似乎也没有打算停下。它咆哮着,露出黄色的牙齿,唾液从上颚悬下来,它张着大嘴,那张嘴可以轻松吞下威尔的脑袋。
威尔又弯下腰,不去看熊的眼睛。他把兔子带在了身上,在兔子皮上蹭净了刀子,然后把刀放进了皮带上的刀鞘里。收拾完之后,他走到水边,仍然警惕着那头熊。他拿起那只死兔子,扔了过去。死兔子旋转着飞过池塘,落在了离灰熊一米左右的灌木丛里。
熊发现兔子的时候,威尔已经退上了石头,来到了小溪两边的灌木丛里。等周围的枝杈合拢起来,他才转过身离开小溪。除了远处的水声,这里一片安静。他又走了大概一百米,接着转过身,看着小溪和周围的树木。除了水声以外,什么都听不到。有那么一会儿,他把目光停留在他走过的路上。左侧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伯劳鸟的叫声,鸟儿从它的栖息处弹射了出来,在树林里啄食,接着闯进了远处的草原。
威尔跟上了那只鸟,他飞快地穿过草地。再次出发之前,他还停下回头观察了一下溪边的林带。等他回到小木屋之后,放下兔子和背包,然后去眺望北方群山。到这时候,他才给自己一点儿时间休息。
他望着这片土地,取出了随身带着的那把雷明顿,他手中握着带子,翻开瞄准镜的盖子,将步枪架到肩膀上,瞄准镜贴着他的眼睛。他用瞄准镜观察着远处森林的边缘,他知道,那条小溪在那里又延伸出几百米远。风刮过树顶,穿过下方的草地,在威尔眼中,那里仿佛一片巨大的金色湖面被吹起波浪。
他将步枪从肩上卸下,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森林和土丘,还有更远处的山峰。他对自己说:“看不到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威尔想起在闪电暴雨中看到的雄鹿,想起了海狸的房子和旁边挖的洞。他知道这头熊准备干什么,为什么会来了。
* * *
三个小时之后,威尔剥完了兔子皮,将肉用盐裹好,之后他从地窖里出来,看向上方跳动着的繁星,还有树后的残月。他已经吃完了东西,要去工作了。他会把这些兔子以及过去几周捕到的其他一些小动物送给他曾经亏欠过的人、他为之工作的人,以及那些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在某种程度上曾让他振作起来的人。
他们会把毛皮卖掉,大部分钱都会捐给教会,但其中有一部分会回到威尔手里。这些钱可以用来买制作陷阱用的钢丝、点308步枪弹药、黄油、面粉以及其他威尔无法从森林中轻易弄到的东西。他对所有事情都非常小心,熟知小屋内和地窖中每一样物品和它们的确切尺寸,就好像这一切不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还真真切切地记在纸上一样。
他现在正望着这处小小营地的周围,还有最初几年里他被伊甸之门保护时住过的房子。之前烤饼干时点的火仍让煤闪着红光。现在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下,他走近那点火光,吹掉煤上面的灰烬,然后在上面放了几块新煤。
他坐在火边,想着那头熊,坐了整整一个小时。他想到那天,那头熊其实可以非常轻易地杀死他。
* * *
两天之后,他上山时发现教会的白色卡车正等着他。威尔用一架他自己制作的雪橇拉着一头处理好的雄鹿,汗流浃背地站在剥皮时用来挂猎物的钩子下面。他这台雪橇是用从白杨林里砍来的两根树干做成的,上面捆着小树枝,再用降落伞的伞绳全部捆在一起。这架雪橇能让他将猎物从三千米外的击杀地点带回来时变得轻松一些,不过也没那么轻松。
他站在那里看着卡车,接着又看看他那座小屋坐落的空地,但除了卡车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到。他太累了,咳嗽了一声后才把那头鹿挂了上去。接着他走到已经变成灰烬冷掉的篝火旁,扒开了冰。威尔放下了肩上的枪,将包放在地上,正在这时,朗尼从放兔子的地窖里走了出来。他走到卡车旁边,掀开冰盒的盖子,正要把兔子和剩下的肉往里放,这时他才看到威尔站在那里。
“我看你过去三周一直很忙。”朗尼低头看着冰盒,又看了看威尔。朗尼头上戴着一顶卡车司机的帽子。他像教会的所有成员一样留着胡子,两条蛇形文身从T恤袖子中露了出来,盘过他前臂,直到手的地方。
“我以为你明天才来呢。”威尔扫视着空地,想知道朗尼是不是一个人来的。
“出了一些事。”
“什么事?”
“那种能让我想起你的事。”朗尼笑了,从卡车那里往威尔站的地方走了十几步。“我帮你找了一份替我们做事的工作。”
“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朗尼绕着那头雄鹿转了一圈,打量着。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咯咯笑着说:“它真漂亮。”
“等我把它剥皮剔骨,剩下的肉应该能有三十千克。”
“你要把脑袋留下?”
“我打算把它挂在屋里。”
朗尼盯着他,用舌头舔了舔上唇,然后舔了舔嘴里面的牙龈。
他从牙齿里剔出了什么东西,弹到了一边。“那对鹿角可以当成一件不错的礼物,送给约翰或圣父。”
“我击中了它的心脏,肉质应该还好,我只需要把它挂在钩子上处理一下就好。”
朗尼笑了:“你在这里干得很棒,不要觉得我们已经把你忘了。”
威尔看着朗尼。朗尼身高一米八左右,差不多和威尔一样高,但非常瘦削。那两个文着蛇的前臂上都是肌肉和筋骨。威尔听说过朗尼的这两条胳膊,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朗尼伤害谁,但他们都说朗尼的双拳像响尾蛇一样快。
“把这头鹿剥皮剔骨需要花费大概二十分钟时间,清理肌腱,分开各个肌肉群要再花一个小时。你有那个时间吗?”
“只需要剥掉皮扔到卡车后面就可以了。伊甸之门那里有很多人可以帮忙切肉,保护好它的头部。”
威尔提起了他空空的水壶走进了房子,把壶按进水桶里,看着气泡冒出来,直到装满为止。他站在那里喝掉了壶里的水,然后再次装满。回到朗尼和那头鹿那里的时候,朗尼正在看那把步枪。
“这把点308,你开过枪了?”朗尼问道。
威尔回答说:“对。”
“这够打一头大灰熊了吧?”
威尔等待着,他不喜欢事情这样继续发展。
朗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捏了些烟草,接着从同一个袋子里拿出纸,卷成了一支烟。“我们遇到了一些问题,而我认为你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他卷好了烟,把烟叼在了嘴里,“来一根吗?”
威尔谢绝了,他走到鹿身边,解开了用来固定鹿的伞绳。他听到了打火机点火的声音,然后是吐气的响动,等到把伞绳从鹿的下腹部和腿上解下来后,威尔就只能闻到烟味了。
“你认识二二四地区的克肖吗?”
“我认识克肖,他的住处离这里大约三十千米。”他跪了下来,从腰带上取下刀,在鹿每个膝盖和后面的肌腱处都划出一个小洞。接下来,他拉过架子上的钩子,把鹿吊了起来。那头鹿就这样四肢伸开,在他面前摇晃着。“他们还在养牛吗?”
“如果周日去听圣父讲道,你可能就知道了。你很少去那边,可能会觉得自己不去也没人注意,但我注意到了。顺便我想告诉你,几周前教会接手了这些牛。”
“接手?”
“做了一些改进。”朗尼抽了一口烟。他走了几步,低头看着下面的原野。回来的时候,他说道:“我想让你去捕杀一头大灰熊,它昨天抓走了一头小母牛。”
威尔停下了手中剥皮这项精细的活儿,刚才他正在鹿的臀部和大腿上忙活着。他看着朗尼说道:“你这是要我违反一大堆法律法规。”
“你不正在这么做吗?你以为我们让你在教会的土地上安营扎寨,你还可以挑挑拣拣吗?”
威尔不喜欢这样的交流。没错,也许他确实在这里做得不错,但与朗尼冲突不会对他有任何好处。“做好计划了吗?”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灰熊是食腐动物,”威尔说,“它们是机会主义者。你永远不会知道要如何解读或理解它们。如果需要的话,它们甚至会杀死自己的孩子。它们也是侥幸存活下来的。你要我杀的这头熊,它可能刚刚从这里经过,可能只是看到了小母牛就过去了,现在可能已经在数千米外了。”
“如果并非如此呢?”
“我们可能因此被关进监狱。你懂的,对吧?”
“我们的土地上发生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事。”
威尔咂了咂嘴。沾血的刀子握在他的手中,他转了转眼珠,看了看这座小屋的空地,没发现任何可以逃走的路线。“我在越南的时候,有一只老虎曾杀死过驻扎在我们基地里的人。它来来回回地出现,不停伤害我们的人。我们竭尽全力想杀死它,却只找到它的爪印和血迹,没有人活着看到过它,它可能是个幽灵。”
“然后你杀了它?”
“不,”威尔说,“怎么能杀死看不到的东西呢?”
朗尼抽完了烟,把烟屁股扔进了篝火里。“你认为这头熊是超自然的存在?你认为这头熊是上天的报应?圣父会喜欢的,对他来说这就是圣经。”
“不,”威尔说,“我不知道这该死的事情,而且我帮不了你。”
“威尔,你知道你不可以说这种话。”朗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把盖子拧开,喝了一口。他一直盯着威尔,说:“需要一点酒精来刺激你一下吗?”
“不。”威尔说。
朗尼又喝了一口,然后坐在篝火旁的一块切开的原木上,抬头看了看威尔。“对你来说事情可能会变得更糟。”朗尼说,“像你这种一直待在外面的人没有看到我见过的东西。你不知道最近他们都让我们做了什么的。”
“圣父选择让我待在这里。”威尔说。
“但是圣父说就要到那个时候了。”
“是这样吗?”
“他让我们去看那些迹象,非常明显的迹象。所有苦难都会在东部挣脱桎梏。它要来了,而且会席卷全国。威尔,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信徒,不像我们现在这些新鲜的血液,但你会成为信徒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们其他人一样,需要被拯救。”
“我看到你一直在坚持你的信仰。”威尔看着瓶子和它的主人。
“积习难改。”
“没错。”
朗尼又喝了一口酒。他望着那片空地,还有更远处的群山。昆虫在即将落山的太阳所散发的最后一丝光线下舞蹈。“那头老虎最后怎么样了?”
“负责人与当地村民进行了交涉,他们建议挖个坑。敌人曾经在我们身上使用过这种方法,用来屠杀我们,把我们打入地狱。也许你听说过,他们把削尖的棍子放在坑底,上面盖上小树枝编成的盖子,再伪装一下,其他工作就由重力完成了。”威尔再次将刀切过皮肤,将皮扯下,直到前腿处,然后再把每条腿后面用刀片划开,用力一拽。
“你们就这样抓到了老虎?”
“不,老虎在等待,它一次只带走一个人。它在丛林中等待着,观察着。它很坚定地知道我们打算杀了它,我们一直没有成功。”
“这他妈的是什么?”朗尼又喝了一口,“为什么你他妈的不先把这个故事讲给我?”
“有时候你得知道,你没法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一点很重要。”
“这是双向的。”朗尼说。他看着威尔的工作,然后他起身准备离开。
“你最好把那玩意儿扔到我卡车后面。在去克肖那边挖出坑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没法抓住它。”威尔说。
“好吧,我会尽我所能,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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