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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瓦伦里安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捉住了马特的手腕,马特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更不用说做出反应了。瓦伦里安紧紧地握着舰长的手腕,狠狠地扭了一下。马特稳稳地站着,但瓦伦里安听见不少椅子被推开的声音,那是酒吧里的老主顾们站起身要为自己的舰长助拳。他很快放开了手,但仍警惕地盯着马特。
“如果你看我不顺眼,尽管说出来。”瓦伦里安飞快地说着,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低沉。
“我没有看你不顺眼……”马特用一种有些吃惊的表情看着他,揉着自己被扭痛的手腕说,“是你自己太招摇了。你看起来就像是……呃……身为王子的自己。如果我们打算在亡者之港走上一圈,你看起来越不像你自己,我们越好办事儿。”
很久以前,瓦伦里安就学习过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时不时地,愤怒会像刚才一样突然爆发,像一条突然发起攻击的毒蛇一般,迅速而直击要害,但它通常也很快就会消散掉。
“我明白了,你只需要直接说明就好了。”他指了指马特的手腕,“那样也省得手腕疼。”
“这不必操心,”马特咕哝着,“或者说我根本没想到你有这一手。”
“噢,那你以后会发现我身上有太多你没想到的东西,”瓦伦里安端起库伯刚刚为他调制的麦泰鸡尾酒啜了一口,“先谈正事。我们为什么要走过去?”
“米拉说,这个地方整个就是个垃圾场,人们要去什么地方的话,通常还是走路过去。因为近年来异虫肆虐,到这里来的难民数量一直在增长——在从前,这里的居民大多是由雇佣兵和罪犯组成的,但现在,大多数居民都是难民,他们没有钱——所以,任何形式的汽车或者飞船都会吸引到大量的注意力。”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库伯一言不发地调制着另一杯酒,这时正轻轻地把它推向霍纳,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给了他两个军币。
“很好,”瓦伦里安指了指那杯饮料,问马特,“你喜欢喝杜加奎宁水的松子酒?”
“加奎宁水和塞斯林,没错,”马特答道。“通常,我值班的时候不会喝酒。我们得继续把你弄得看起来肮脏邋遢、身无分文、贫困交加,让你在这里毫不显眼。另外,抱歉地说……”他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酒,“对你来说恐怕是一个地狱般的考验。”
瓦伦里安对他浅笑了一下。“这个挑战对我来说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他说道。
马特在各部门走了一圈,差不多半小时后,他搜集了一些适合在这里上街穿的衣服。那是从斯旺的手下那儿找来的,对于那些人,马特的说他们是“喜欢在工作中把手弄脏的家伙”。
瓦伦里安盯着这些衣服,希望自己没有露出太多被冒犯的表情——被这些飘散着机油味的打满补丁的裤子、衬衫、外套和靴子冒犯。“这些应该很好用。”他慢吞吞地说道。
“现在最难办的就是,我们没办法等一两天之后,让你脸上的胡茬长出来,”马特说道。“但是这也是必须的。所以,在脸上和头发上弄点脏东西,大概能够看起来稍微像点样儿。”马特试图装成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在瓦伦里安看来,霍纳显然很享受看到他这个继承人像一个难民一样在大街上蹒跚而行的样子。弄得他既好气又好笑。
“‘看来稍微像点样儿’?”他重复道,“听起来你不相信我能够过得了这一关,霍纳舰长。”
“我得承认,我对此没有把握。只要走错一步,我们就死定了,而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儿有五千米远。”
“你自己看来不也挺整洁的嘛。”瓦伦里安说道,“也许我还得担心你。另外,我猜陆战队员不能与我们同行。”
“是的,先生。那些经过人格重塑程序的人没有办法违抗程序,这使得他们没办法进行地下工作。另外,你的陆战队员也没有办法摆脱身上的军人气质。”
“的确如此。”
“所以,我们就不得不找两个不特别显眼的游骑兵来保护你。当然……”马特加上一句,“那是在你相信我们的前提下。”
他们的对话由开玩笑渐渐地变成了针锋相对。瓦伦里安转身面向霍纳。“你看我不顺眼……”他说道,“而且你不信任我,但现在我在这里,把自己交到你手上。如果我们要合作,霍纳舰长,请看在工作的份上,让我们好好合作,可以吗?你这些小动作越来越无聊了。”
马特的面颊微微一红。很显然瓦伦里安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没错。”
“除此之外……”瓦伦里安继续说道,再次转向那些散发着酸臭味的衣服,“这些小细节会让你跟米拉·汉越来越疏远。我觉得你还是稍微整洁一点的好。”
两人之间的冰墙没有彻底破开,这次马特耸了耸肩,没有像之前一样微笑。
他们走出了这艘被垃圾保护起来的战列巡航舰——全星系最著名的战列巡航舰。在室外浓厚的废气中,瓦伦里安再一次强忍住咳嗽的冲动。霍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相对于大多数游骑兵来说,他自己算比较精明能干的了,但是瓦伦里安看起来是自己的一个挑战。不仅仅是先前那个快得惊人、令人生畏的反应动作,这位王子现在还把自己伪装得很像一个流浪汉。看着瓦伦里安,马特有些怀疑这个年轻人甚至有超越他父亲的才干。
对于他身上不断向四周散发的贵族气质,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掩饰,只能试图通过弄得浑身邋里邋遢来掩盖这种气质。这时,瓦伦里安咀嚼着一些从不知道什么人那里得来的东西,然后弯下腰呕出了一滩颜色恶心的半凝胶液体。
“我觉得这个东西快把我的牙齿酸掉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想它有这个威力,除非你经常嚼这个。”马特答道。
瓦伦里安手上黏着黑黑的机油在头发里乱抓,满头的金发弄得乱糟糟的。他们各自带了一把手枪——瓦伦里安想带上一把看起来跟他一样正派的枪,但是霍纳否决了他的选择,从休伯利安号的军械库里找了一把破破烂烂的枪给他。即使站在呛人的空气中强忍住咳嗽的冲动时,瓦伦里安也始终站得笔直,直到马特开口提醒他以后,这位王子才稍微弯了弯腰,装出一副潦倒的样子来。
“不错。”马特说道。
瓦伦里安的嘴唇抽搐着,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凑向自己的鼻孔。
“行了,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马特咕哝着,努力地忍住笑,“我们走吧。路上小心一点——虽然我们打扮成这个样子了,但是我们看起来比这里至少一半的居民都要光鲜。走吧。”
他们从这个“垃圾堆”上爬了下来,步履蹒跚地走到一个通道里。马特注意到,这些垃圾的堆放方式很像地质学上的沉积岩,新的垃圾堆在旧的垃圾上。他想象着脚下所堆放的垃圾,在曾经还是一艘能够跨越太空的飞船时,飞船上的人们有些什么遭遇。
他们尽量向着北方前进,依照米拉给马特指明的方向行走着,当时米拉在他耳朵边上说着路线,呼吸的热气飘到了他的耳朵上,说完之后,还给了他一个轻轻的吻。他想起当时的场景,微微地哆嗦了一下,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务上来。
瓦伦里安与他步调一致,只是行走的姿态比他多了一些独有的气质。这条狭窄的通道通往一块平地,马特看了一眼那块空地,摇了摇头说道。“这片地方快要被塞满了。”
瓦伦里安没有回应。他锐利的目光已经审视了周围的状况。就在这一小块平地上,挤着几十个人。有不少衣不遮体的孩子——看起来并没有人照看——在空地上乱滚乱爬,跌跌撞撞地在曾经是宇宙飞船的金属碎片上奔跑跳跃。四周的物体被涂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从破碎的布片到大块的金属垃圾上都被染了色。瓦伦里安的视线追随着一个小男孩,看着他奋力从一大块蓝色的金属碎片上刮下些什么东西。“他在做什么?”瓦伦里安轻轻地问道。
“弄吃的。”马特答道。正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个男孩抬起他脏兮兮的手,凑到嘴边,把一些东西塞进了嘴里。瓦伦里安猛地把视线转向了别处。“别这样。”马特小声说道,“这可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也不要被这些小孩牵扯进去。他们很贫困,就连小孩也是拉帮结伙的,他们会把你引诱到自己的地盘上,大些的小孩就会把你收拾掉,然后拿走你所有的东西。吉姆第一次到这儿来的时候,就着了他们的道儿。”
“我知道了。”瓦伦里安答道。他说话的声音已经非常坚定了,但还是透露出了一丝悲哀。
他们在成群的小孩子中艰难地跋涉,因为那群小孩一看见他们,就飞快地围住他们,用脏兮兮、湿乎乎的手抱住他们的腿,向他们乞讨。“行行好吧,先生,行行好吧,先生。”
“滚开。”马特吼道,声音有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愤怒和厌恶,然后粗暴地推搡着他们。他的动作很坚决,但并不残忍。其中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退开两步,一跤跌在地上。他这一跤摔得并不厉害,但没人知道他那小小的胸腔怎么装下那么多的空气,使得他在跌倒之后的痛苦哭喊声那么响亮,那么持久。这个小孩表演得不错,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
“你对这些孩子做了什么?”一个低沉、愤怒、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话语中其中找茬儿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马特心中一凛,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比他或者瓦伦里安都要高大,虽然没有壮硕到泰凯斯·芬利那种程度,也是个气势逼人的家伙。而他身上还有另一样东西让他们想起了芬利,那就是贯穿半边脸的巨大伤疤,只不过这个男人的伤疤甚至穿过了嘴唇。他不止一个人。另外两个同伙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壮硕。三个人摆好架势,虎视眈眈地瞪着马特和瓦伦里安。
“教他一些基本的教养。”在马特还没来得及做出缓解紧张气氛的尝试之前,瓦伦里安针锋相对地答道。
“你是说他没教养?”那张有疤痕穿过的嘴里说出的含糊声音,带着一种滑稽的感觉。
“那正是我想说的。让他别再挡道儿,我们急着赶路。”
刀疤脸冷笑着,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越来越明显了。“我想你哪儿也不能去了。”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猛地探了过来,抓住了瓦伦里安衬衣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马特注意到视线里有匕首的寒光闪过。他刚要抬起枪,这时……
瓦伦里安的动作如此之快,马特只看到模糊的一闪,瓦伦里安的拳头就打在了抓住他衣领那个大汉的肚子上,还不到一秒钟,那个刀疤脸就已经跪在地上尖叫了。另外两个身材魁梧的帮手不约而同地扑向瓦伦里安,转瞬之间,这位继承人从原来站的地方消失了,下一个瞬间,他出现在了这两个人身后。瓦伦里安一跃而起,双脚向前踢出,两只穿着靴子的脚分别踏在了两个人宽阔的背上,然后,毫不夸张地说,他跑到了两个人的身上,稳住了身形,然后伸手按住他们的脑袋往中间一碰……在他们轰然倒地之前,瓦伦里安轻轻一跃,落地时还稍微往下蹲了蹲。当他站起身的时候,马特看见他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匕首。
那两个男人瘫在地上,还有呼吸,只是彻底失去了战斗力。缓过气来的刀疤脸吼叫着,冲向瓦伦里安。瓦伦里安从容地等待着,两只脚交替变化着重心,直到快接触时才猛地一侧身,避开了对方的冲撞。刀疤脸由于惯性,继续往前冲,最后全速冲进了一堆垃圾组成的高墙里,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垃圾堆发出巨大的声响,之后还有一系列细小尖锐的声音。
瓦伦里安手里的匕首把另一个男人破烂的袖子钉在了身下的一大块垃圾上,那块垃圾曾经可能是一张床垫,也有可能不是。
刀疤脸愣了一下子,然后大笑起来。他伸手拔出匕首,转过身,匕首攥在他的大手里显得像个玩具。
“你怕了。”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含糊不清。
瓦伦里安一脸灿烂的笑容。“不,”他温柔地说道,“我不是怕,只是不想让一个孩子失去父亲——即使的父亲是你这样的人渣。”几乎在同时,刀疤脸和马特都注意到了瓦伦里安又拿出了一把匕首。“那么……”王子说道,“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现在你愿意放我们过去,还是继续?”
那个男人的小眼睛看着瓦伦里安镇静的表情——该死,马特想到,瓦伦里安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匕首,然后又重新看着瓦伦里安的脸。刀疤脸喃喃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把匕首抛在地上,大步向自己的儿子走去。
瓦伦里安点点头,拣起了地上的匕首,转向马特。马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两个人继续赶路,没有人再找他们的麻烦。
“我……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本事。”马特说道。
“哪一招?”
“每一招。”
瓦伦里安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你以为我是个书呆子,既白又宅那种,是吧?”
“我……”马特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他也不愿意撒谎,所以他半截话出口以后又努力转移了话题,“这样说比较合适,我没想到你以一敌三,还能赢得这么漂亮。”
“是以二敌三。”瓦伦里安说道,“我看见你拔枪了。”
“但是你的动作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开枪。”
“……那我应该说声对不起?”
马特哈哈大笑。“应该说我欠你一个道歉。”
“没必要。你对我的了解实在太少了,霍纳先生。”在两人赶路的同时,瓦伦里安说道,“你可能只在联邦有线新闻网上看过我出席各种剪彩仪式,或者听说过我对上古遗迹的个人见解;你可能知道我喜欢奢侈品和艺术,还能看出我身上没有多少伤疤,但我的大部分生活,你一无所知。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秘密活动,我与军人一起度过的时间可能比你的还要长,甚至可能比雷诺先生的都要长。我曾经接受过长期而严格的训练,包括学着使用一些古老的冷兵器,比如剑和……”
“和匕首。”
“……和匕首。”瓦伦里安继续说道,“我了解三种不同的战争艺术。”
“你能用勺子杀人吗?”
“只有新手才用得着勺子。”瓦伦里安说道,表情如此轻描淡写,以至于有一瞬间马特以为他没有开玩笑。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在瓦伦里安移开视线之前,马特在他灰色眼睛的深处看见了一丝笑意。“在我的童年,就没有安全的时候。我学会了随时保护自己——即使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我刚刚选择动手而不是退让,就是因为在这种地方,任何消息都传得很快。我估计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不会有人再来骚扰我们了。”
“但是你把自己弄得非常显眼。”马特说道。
“我宁愿显眼地活着,也不愿意平庸地死去。我猜,死在这儿的人大多数都不怎么显眼。”
“我费了不少力气就是为了让你不那么显眼。”
“我们都花费了不少力气。这事儿……”瓦伦里安说了半截话,很显然忘了后半截想说什么,“一个政府理应为它的人民着想。但是因为最近异虫肆虐,导致他们被扔在这个垃圾堆里任其腐烂。男人、女人、孩子——帝国却没有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帮助他们。”
“嗯……说实话,这里并不欢迎帝国。”
“但我注意到这里有人分发食物,就在这个到处都是劫匪的地方。你有注意到那些包裹吗?”
“嗯……”马特无言以对地答道。
“我注意到了。”瓦伦里安说道,“这是我必须做到的。我看见有两个包裹上的图案和米拉衣服上的一模一样。那是她所说的雇佣兵标志。他们在向这些人分发食物。这些暴徒、杀人犯、雇佣兵看起来都比我父亲政府里的人更有善心。”
马特没有说话,米拉在他面前一直是那种“予取予求”的形象,但他相信瓦伦里安的判断,这个发现让他对米拉有了全新的看法。另一方面,现在这个继承人已经被她握在了手中,仅仅是把瓦伦里安交给阿克图尔斯,肯定就能够领到一笔不菲的赏金。
但是,她没有。
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马特相信她不会那样做,虽然他不是很肯定自己到底能信任她到什么程度,
“我在考虑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她关于莎拉的事。”他对瓦伦里安说道。
吉姆离开了一小会儿。从心理上讲,他一点也不愿意把莎拉单独留给陌生人,但是他毕竟还是一个人类,他各种各样的生理需求,其中一个就是进食。他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两位医生——耶兹和贝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米拉不久前告诉他的事实就摆在了眼前:这里没有人帮他做饭,也没有人帮他打扫卫生。当他在宽大的厨房中四处翻找,准备找些东西热来吃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非常的怀念曾经在这里工作的“刺客管家”兰德尔。他相信那个男人一定有办法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做出丰盛的饭菜。他突然想起了有一次和泰凯斯一起在这间厨房里的场景:当时,泰凯斯自顾自地从还在炖菜的锅里舀出菜来,那位首席管家虽然有些恼怒,但也对他无可奈何。他们不止一次地在凌晨摸进厨房找吃的,用来减轻第二天早晨的宿醉。
“该死,”吉姆说道,“我越来越觉得,尽早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看起来也有一阵子了。他从一些军用物资里翻出了面条和用来调味的酱汁。几分钟之后,当他端着两个盘子回到莎拉的房间时,发现房间不同的两张脸上流露着相同的表情——无论是年纪稍大,苍白的皮肤上皱纹横生的那一位,还是有着光滑的咖啡色皮肤的那一位——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关心的表情。
莎拉躺在床上,呼吸缓慢但有规律,各种各样的管线连接到她的手臂上、胸口上。她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她怎么样了?”吉姆问道,声音里不由得流露出了关切的语调。
“不大好。”年长一些、名叫耶兹的医生答道,“我们刚刚遇到点儿小麻烦。”
吉姆觉得肠子拧成了一团。“出了什么事?”
“她刚刚试图拔下自己头上的……唔,从现在起,我们称其为‘头发’好了,”贝克说道,“根部有一点点被撕破了,幸好那只是一个小伤。我们已经处理好了。”
吉姆不动声色地答道:“知道了。”
“从那时开始,她就不再回答我们任何问题,就像我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已经醒了?”吉姆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并且看了看躺在房间另一侧床上的身躯。
“是的。”耶兹答道。“但是贝克医生认为她在故意无视我们。”
“她不会无视我的。”
吉姆从两个医生身旁走过,坐在了莎拉身旁的椅子上。当他把椅子拖到床旁边时,故意拖得很大声,好让她知道他来了。她背对着他,当他坐下的时候,她也没有移动。从这个角度,他能够看见那一根受伤的“头发,”它的根部已经被仔细地包扎好了。
“嗨,亲爱的。”吉姆说道。
“别盯着我的头。”她冷冷地说道,没有转过身。
“又在读取我的思想?”
“不,我只是了解你,而且我也听到了刚才医生告诉了你之前发生的事。”
“是的,他们说了。你可真不要命啊。”
“你根本不明白!”奇怪的是,吉姆从她的声音里同时听到了冰冷的寒意和燥热的恼火。她现在正处在极度的狂怒之中,但凭借钢铁一般的意志控制住了自己。他有些想伸手碰碰她,但也知道这个举动不会受欢迎。因此,他只是把说话的声音放轻了。
“你知道,我以为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说,没人能够真正了解另一个人真正的想法。”
“如果有心灵感应能力的话,就能够了解。”
吉姆轻笑了一声。“你这是在抬杠你知道吗?或者这样说吧,我——没有心灵感应能力——不能了解另一个人真正的想法。”
“没什么好争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你不愿意继续说了吗?”
她开始沉默,然后伸出一只手,慢慢地伸向她的头顶,看样子是想要捋顺那些触手。但吉姆知道这不是一个安全的动作,所以他也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再次伤害自己的动作。
“没有任何事情是你伤害自己的理由,”他轻轻地说道。“你伤害自己也不能让死去的人复生。再说了,那一切的罪都不是你犯下的。那都是该死的感染。是它们让你变成了刀锋女王,莎拉。你没有犯罪。你永远都要记住这一点。”
说完,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新一轮怒气和狂躁的爆发,但莎拉的手腕在他手里失去了力气一般软了下去。任凭他轻轻地把它放回了身旁。
“我不知道,”她轻轻地说。“这一切我都不敢确定。”如果是其他人,恐怕会被她这种冷静的语气骗过去。但现在的吉姆不会上当。她现在的情绪仍然不稳定,平静的外表下有很多汹涌的情绪暗流,她只是拼命地盖住了它们。而很多人都知道,很多东西,如果盖得太紧,那等到下面的东西爆发出来的时候,结果将更加可怕。
他俯下身子,对她耳语道。“我爱你,莎拉。你知道吗?不管发生什么。”
星际纪元2500年
“我们必须把那些人救出来,不计代价,”吉姆固执地说道,“我们的头儿说,在‘奥娜Ⅲ’工作的科学家们,很多都因为被迫在这里工作而情绪低落。”
“被迫?”鸬鹚号上年轻的大副疑惑地问道,他的这艘商用飞船正把吉姆和莎拉送向他们正在议论的科研基地。这位似乎名叫杰克·霍纳的年轻人有着一双无邪的双眼,耳朵背后总是潮乎乎的。吉姆觉得这个面孔很亲切。就在不久之前,他照镜子的时候,就能看见一张那样的面孔。直到那场激战和那次背叛彻底地改变了他。
“是的,被迫。”吉姆答道,“不过并不是全部。注意,他们中可能有一些挺享受那个工作,以为自己从事着以科学为名义的工作。实际上,他们中有很多人跟我们一样痛恨在那里发生的一切。我们要拯救他们,就像我们拯救那些,那些……嗯……”他转向莎拉,希望她帮自己接上那个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词。
“实验材料。”莎拉冷冷地说道。吉姆在心里耸了耸肩,他本来想用的词语是“病人”之类的。
“我无意冒犯,女士。”霍纳说道,“不过我们最近听说了不少流言,那些不可能都是真的。”莎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使得他的信心变得动摇了。
“流言?你是指那些人体实验?基因修饰?大脑改造?病毒测试?心灵感应能力实验?以及对不服从人员的折磨?就是那些流言?”莎拉的语气里有些掩饰不住的怒意。
霍纳不安地看着他的船长,那是一位仪态端庄、皮肤黝黑的女士,名叫夏琳·穆尔。她对他点了点头,允许他表达意见。
“是的,女士……”霍纳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噢,那些全是真的。”
她无须再多说什么。这位大副不安地看看她,又看看另一位女士。
“这个研究中心里的科学家暗地里在当地的居民身上做实验……”吉姆说道,“就是刚刚莎拉提到的实验,那也就是我们赶去阻止他们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哪些人想要离开呢?”霍纳问道。
“我不知道,但莎拉可以。我们的工作就是把那些有良知的科学家,还有那些……嗯……那些实验材料安全地带到鸬鹚号上来。你的工作,就是做好准备,在我们干活儿的时候搭把手,然后带着我们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我们会用大爆炸向这个地方告别,”莎拉说道,“所以一定要掐准时间。”
吉姆大吃一惊,不过他没有让自己的惊讶出现在脸上。莎拉之前从来没有提过要把那个地方炸上天,当他和迈克以及蒙斯克在休伯利安号上听她的简报时,也没有提到这件事。他准备私下跟她聊聊这件事。越快越好。
“我们大约三小时之后到达目的地,”他说道。“所有人都做好准备。我猜你是我们的首要联系人,杰克。”
“嗯,我的名字是马特·霍纳,长官。”
“马特?我一直以为是杰克。”
霍纳的脸微微一红。“很多人都有这种误会,长官。”他恭敬地说道,“另外,我也不是坐在角落里吃派的那个人。还有就是,我讨厌李子。”
那是一个古老的童谣,一个关于小杰克·霍纳的童谣。吉姆有些尴尬。“抱歉。”他说道。马特咧开嘴,给了他一个“没关系”的微笑。
吉姆顿时很喜欢这个小伙子。“你是我们的首要联系人,马特。”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态度严肃得多了,“你就是我们的‘安全绳’,我们的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
就在那瞬间,马特突然站得笔直,双眼充满了热切的神情。“遵命,长官。”他说道,“请你们放心。我准备再把整个计划复述一遍,请批准。”
“开始吧,年轻人。”
马特清了清喉咙。“凯瑞甘小姐伪造了一份文件,批准被通缉的恐怖分子詹姆斯·雷诺到科研中心去参观和考察。报告称这个恐怖分子的身份需要保密。我们已经收到了首席科学家发来的确认信息。由于雷诺先生已经有一位幽灵陪同,所以无须再增加额外的保安配置。”
他抬眼看了看凯瑞甘。“迄今为止,讲得不错。”她说道。于是马特继续讲下去。
“鸬鹚号被允许在轨道上停留,直到陪同的幽灵确认关于雷诺的那份文件中涉及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并且安全地回到船上。当你们两位进港之后,雷诺先生必须要表现得很安分的样子,然后我们会根据凯瑞甘小姐提供的基地蓝图为你们指路。之后……”
片刻之后,和着靴子踩在金属的地板上的踢踏声,吉姆和莎拉在这艘老旧的商用船上散步。吉姆打破了沉默,“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那些大爆炸的事儿?”
她没有直视他。“当我决定告诉你的时候,吉姆。”她说道。
“为什么蒙斯克会下这种命令?”
她抬头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他没有下这个命令,是我做的决定。”
“什么?”
“作为在前线这个小队的最高指挥,决定行动计划的权力在我手上。”
“这个该死的重要决定至少要跟老板确定一下。”吉姆说道。
“阿克图尔斯又不是我爸!”她吼起来。他避开了她狂暴的目光,随后她冷静了下来。“我们不能让那些科研资料泄漏出去。”她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但微微有些发颤。“这些资料不是出于正派的动机而搜集出来的,他们不是为了治病,或者以任何跟人道主义沾边的目的而进行那些研究的。那是从酷刑中搜集到的数据,用以实施更残酷的酷刑,用来折磨那些无辜的人,那些无力阻止这个怪物诞生的人。”
突然间,吉姆明白了凯瑞甘说的这些不是任何“任务”和“情报,”而是她自己的故事。他停下脚步,轻轻地伸出手,拉住她的手,想让她停下来冷静一下。她甩开吉姆的手,也停下了脚步,但下巴依然绷得紧紧的。
“莎拉,在任务中加入额外的工作,尤其是这种爆炸,会使任务更加危险,让我们和那些需要营救的人都处在很大的风险中。”吉姆幽幽地说道,“我知道你想……”
“这个决定跟复仇无关……”凯瑞甘打断了吉姆的话,在他表明自己的想法之前,她就已经明白了,“它关乎正义。在这里做出那些恶行的人,已经失去了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权利。那些他们那些根本不应该获得的知识,吉姆,我都知道,比如强尼的事。”
吉姆突然感觉全身冰凉,就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他踉跄着退了一步。
“你都知道些什么?谁告诉你的?”
“迈克……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我读取了强尼的思维。”
“我明白了。”
“不,我想你没有弄明白。我……在这个宇宙中,可能没有人能够比我更加了解你的感受。你的儿子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吉姆。我很遗憾。”
吉姆点点头,喉头动了动。“我时常在好奇。莎拉……你不能告诉我他们对小强尼做了些什么,但是……恳请你告诉我,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悲伤。“不要问我那件事。”莎拉几乎是在乞求着。
“如果没有弄清楚你为什么这么想实施这个计划,我没有办法支持你。”吉姆说道。
莎拉把头扭向了一边。“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讨厌我。所以你最好不要知道。”
“我想,自己一直是个神经大条的家伙,”他说道,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而且我相信,我永远也不会讨厌你,莎拉。”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冷静、淡然的语气说道。“联邦策划了幽灵项目。在他们的脚下有太多的罪恶,吉姆,我从不轻易提罪恶这个词。我已经做过的事情,就永远不会被抹去了。”
吉姆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和妻子,他们中的一个被带走,然后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而自己即将听到那些折磨的手段;另一个死于癌症,那完全是因为政府对食品安全袖手旁观,挨饿的人们有很多死于食品问题。没错,他对用“罪恶”这个词来描述联邦没有任何异议。
“当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就跟强尼的年纪差不多,那时我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他们想知道我到底有什么能力,并希望我展示出那些能力,以便他们研究和分类,从而找出利用我的最佳方式。我被单独关押起来,只有在准备做测试的时候才放我出去。有一天,他们给了我一个伙伴。那是一只小猫。她只陪了我三个星期。这只黑色的小猫有白色的前额和白色的爪子。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靴子。”
吉姆突然不愿意再听下去了,但他必须听下去。
“他们在靴子体内植入癌细胞。那些癌细胞会慢慢地杀死她,让她死得很痛苦。然后他们告诉我,我有能力结束她的生命,结束掉她的痛苦。”
“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做。”她选择让这个无辜的小生命继续遭受痛苦的折磨,而不是向那些施加折磨的人屈服,直到今天,当时的选择仍然让她十分痛苦。
“是因为你不愿意让他们知道你能够做什么?”他说道。
“是因为在那之前,我就用自己的能力杀死过别的生命。”她答道,声音因为痛苦而变得低沉。“我知道他们想把我变成什么样子,而我再也不想使用自己的能力了,再也不。”
“但是你还是做了。”他幽幽地说道,“到现在你也没有停止。”
这个残忍的事实,但吉姆的语气里满是同情,而不是恶意。
“没错……”她答道,“但那些都是不得不做的,是为了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在这个被称为科研基地的地方,他们正在重复一些当年在我身上做过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比当年更残忍——男人、女人、孩子,都是他们的实验品。我要把这个地方炸上天,吉姆,那是必须完成的工作。你会跟我一起干吗?”
吉姆没有任何犹豫,他的脑海里充斥着一个残酷的画面:小猫渐渐地被病魔击倒,而伤心欲绝的小女孩看着小猫日渐衰弱,心如刀绞。
吉姆对凯瑞甘用力地点点头。
“算我一个,亲爱的。”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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