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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拉尔夫·克拉姆登和万宝路牛仔

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方式,所以在监狱里每个星期似乎过得快乐了一些。在这段时间,我度过了刑期的里程碑——从1/4缩短到了1/3的时间点上,监狱生活似乎更加易于管理了。户外的世界向我这样一个纯粹的城市女孩展示了时间的自然流逝方式。在跑道上,先是冰,再是泥浆,然后是绿草(由地面维护分部的犯人打理),树木发芽,野花甚至牡丹花绽放。小兔子在跑道边上出现,然后就来到我的眼前,在我围着那个1/4英里跑道跑了成千上万圈的时候,长成了漂亮的大兔子。野火鸡和野鹿在监狱所在的联邦自然保护区自由徜徉。我逐渐开始嫌恶加拿大雁,因为这种雁在跑道上到处拉着深绿色的粪便。
一个晴朗的下午,我坐在电工分部前面阳光下的凳子上消磨时光,无精打采地读《老实人》小说的薄册子,这是某位自以为万事通的人寄给我的。德西蒙先生那天没来上班,他经常翘班,对我们来说真是幸事。那天上午,我发现集中注意力读书有点困难,因为老是听见雷一般响亮的炮火声。噪音来自距离建设与维修部门非常近的地方,大约1/4英里以外,在小树林里藏着的监狱气枪靶场。狱警可以带着轻武器在那里度过“高品质时间”,所以多轮子弹的轰鸣声是我们在工作日听到的最熟悉的声音。听着监狱看守练习射击,犯人埋头苦干时总有一种不安的心理。
我们吃完午饭回到工作地点,射击声已经停止了,我们又有了一段平静的康涅狄格州乡村时光。监狱里一辆小型敞篷白色载货卡车在我附近停住了,我当时正在木工分部前面。
“你到底在干嘛,罪犯?”
说话的是托马斯先生,他是木工分部的主管。木工分部和建设分部在一栋建筑物里,都在电工分部的左侧一个摇摇晃晃的花房旁边。电工分部没有卫生间,我们必须走到那个建筑物里用厕所。那里的厕所是单人的,可以有很大的私密空间,墙壁上还被人画了漂亮的蓝色图案。我喜欢那个卫生间。有时候,如果电工分部的同事们在争论,或者趁德西蒙不在观看违法的垃圾电视剧,我就会跑到这个卫生间享受几分钟的独处和安静。这间卫生间的门,是我在监狱里唯一可以上锁的门。
建设分部和木工分部的主管分别是金先生和托马斯先生。托马斯先生矮胖,圆乎乎的,脾气比较暴烈,总爱制造噪音和开玩笑,有时候还会有闪电般的爆发,就像是当今的杰基·格利森。金先生瘦高,沉默寡言,饱经风霜,嘴里总是叼着一根香烟,看起来像给万宝路做广告的那个男人。他们已经共用这栋建筑很多年,工作关系很密切。所以当我走进那里去用卫生间的时候,托马斯先生通常注意到之后会大喊:“嘿,犯人!”
现在他想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跟我一起住在宿舍乙区的艾丽西亚·罗宾斯坐在他旁边。艾丽西亚是牙买加人,与纳塔利小姐的关系很好。她当时在咯咯笑,所以我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有麻烦了。
“嗯……没干啥?”
“没干啥?!好吧,你想工作吗?”
“当然?”
“好,上……来!”
我跳起来,爬进了卡车里。艾丽西亚朝旁边挪了挪,给我留点空间。我想,和一个狱警在一起应该不会有麻烦的。托马斯先生一踩油门,卡车就开走了。我们转过水管与地面维护分部,在联邦惩教所后面向前开,然后突然下了一个很陡峭的碎石路。我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一转眼,所有的建筑物都不见了,通过卡车开着的窗户,我能看到的只是森林——树木和漂石,偶尔能看见小溪——都直直向下倾斜着。
卡车收音机里大声地播放着经典摇滚。我看了看艾丽西亚,她仍在咯咯地笑。“他要把我们带到哪里?”我问她。
托马斯先生用鼻子哼了一声。
“疯狂老板”是艾丽西亚的回答。
那条路一直往下不断延伸。我们已经这样向下俯冲好多分钟了。我不再感觉自己还在监狱里面,而像是一个坐在卡车里冒险的小女孩。我把自己裸露的前臂放在卡车门上,望向森林深处,当树木疾驰而过的时候,我能看到的只是一团模糊的绿色和棕色。
几分钟后,卡车开进了一片空地,我看到了人的迹象。我们面前是一个野餐区,在建设和木工分部工作的几个女人正在给木制野餐桌涂漆。但是我对她们一点都不感兴趣,因为她们身后的景色让人如痴如醉。野餐区位于一片巨大湖泊的边上,6月的太阳在水面上闪烁,湖水在船舶下水装置旁来回轻柔地晃动。
我几乎透不过气来了。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时候再也顾不上保持冷静的风度了。
托马斯先生将卡车停下,我跳出来。“那是一个湖!我简直不敢相信它这么漂亮!”
艾丽西亚看到我这样笑了起来,然后从卡车后面抓起她的喷漆工具,朝一个野餐桌缓缓走去。
我转向托马斯先生,他也在看湖。“我能过去看看吗?求你了?”
他也笑我。“当然可以,只是不要跳进去,那样我会被开除的。”
我向下跑到湖边,那里停着浮动的船坞和很多小摩托艇,都是监狱工作人员的。我想一下子把所有的景色都尽收眼底。在湖泊的另一岸,我可以看到房子,它们房子都很漂亮,还有一直向下倾斜至水边的绿草坪。湖泊看起来很长,在我的左右两边都看不到尽头。我蹲下来,把双手放进清凉的水中,看着褐色湖水下自己白皙的双手,手掌向下,想象着自己潜入水中,憋住呼吸,在水下睁开双眼,双腿使劲踩水,快速游泳。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水流在身体周围流动,头发像光环一样在周围直立起来。
我沿着岸边朝一个方向走了10码,然后又走回来,想到这将是我一生中唯一没有游泳的夏天。我从小就非常喜欢在水里玩,从来没有害怕过海浪。现在,我真想脱光衣服投到水的怀抱。但这么做,对带我来这里的那位好人会造成麻烦,也很不公平。水上的阳光让我的眼睛眯了起来。我看了很长时间,没有人对我说什么。最后,我转过身,回到那个混凝土筑堤。
我走到吉塞拉旁边,她开班车,为金先生工作。我问她车上有没有多余的漆刷。
她笑了笑。“当然有,我给你拿。”
那天下午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在树下静静地刷漆,听着湖泊上船舶发动机和水鸟鸣啼的声音。
下班时间到了,托马斯先生把我们载回分部。我下了车,站在乘客座位一侧,双手放在车门窗户框架上,朝卡车里看着他。
“真的很感谢你把我带到那下边。你是个好人,托马斯先生。这对我来说意义很大。”
他看向其他地方,似乎有点尴尬。“是啊,嗯,我知道你们老板不会带你们去这里的。”“所以谢谢你帮忙。”他把车开走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梦想着再次回到湖边。
有一天走到工作的地方,我们很惊讶地发现德西蒙把他下巴、唇上和脸颊的胡须都刮掉了,那样看起来很像一个迷路的阴茎,四处游逛着寻找身体。我和他的交往越来越不愉快,觉得自己是在为电工部门里最令人厌恶的人工作;而他以能想到的最辱没尊严的方式对待我,似乎还从中获得了很多乐趣。吃午饭的时候,我在大肆抱怨他的种种,吉塞拉打断我说:“你要不来建设分部工作吧?我9月份就回家了。金先生会需要一个人的。他人很好,帕波。”
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换工作。几天后,我悄悄走近分部门前的金先生,我有点害羞,但是别无选择。我不习惯向狱警提要求。
“金先生?我知道吉塞拉很快就要回家了。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可以跟着您在建设分部工作?”我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他的回话。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监狱雇工:我有监狱许可证,愿意工作,从来没有“游手好闲”(假装生病),受过高等教育,能够读懂手册,会算数,等等。而且,我也不是喋喋不休、说话冒失的人。
金先生看着我,咀嚼着他的香烟,严峻的双眼透露不出任何信息。“当然可以。”我的心一下子跳跃起来,然后又快速坠落下来:“但是必须让德西蒙给你的转工申请书签字。”
我起草了转工申请书:一页简单的表格,官方题目是“bp-s148.055犯人对工作人员的请求”。第二天早上,我走进德西蒙的办公室,将转工申请书递给他。他没有接过去。过了一会儿,我厌烦了不停地将表格推给他,所以就把它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厌恶地看着他。“那是什么,克尔曼?”
“是一份转工申请书,请求你允许我去建设分部工作,德西蒙先生。”
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我的回复是不可以,克尔曼。”
我看着他的圆鼻子和发亮的粉红色头皮,鄙视地笑了笑。我一点都不奇怪地退出了办公室。
“他怎么说的?”艾米在只剩下我、年轻的埃米穆莱特斯伙伴、伊薇特和其他几个女人在昏暗不通风的电工分部时问道。
“你觉得呢?”我说。
艾米只是笑起来,那种空洞的智慧远远不是她那个年纪该有的。“帕波,那个人是不会放你去任何地方的,所以你最好还是习惯他吧。”
我感到非常愤怒。既然知道在监狱桎梏下还有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有一种工作可以不必一直受到侮辱,我就想不顾一切地更换工作。我的脑子里满是逃离电工分部和德西蒙的想法。
夏天越来越热,几个月来我们都在做一个新的电路,准备为会客室安装空调。在监区,唯一有空调的房间是工作人员办公室和会客室,但是现有的电力根本不足以供应这么多空调,所以总是跳闸。我们悬挂安装了一个新的变电箱,在会客室周围装上弯曲的导管,用线连接了新的出口。那个时候我们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只是将电路板与建筑物锅炉房下面一层房间里的主供电源连接在一起。
这需要从锅炉房的电源里拉出新的电缆,与会客室的新变电箱连接在一起——得从建筑物的内部四处拉扯。当这个重大日子来临的时候,我们把德西蒙要求的工具都带着,站在锅炉房里,等着他的指示。现在电工分部已经没有身材高大的女孩了,所以从水管分部叫了外援,她们来了好几个。
德西蒙自己忙着拉电缆,那是很粗厚的工业用线,同我们每天摸到的普通电缆完全不同。他把几根电缆捆在一起,然后用黑色绝缘胶带将它们捆缠起来。他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有一英尺那么厚。在末端,他绑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尾部迂回引入会客室。水管分部的女人们都在那里等着。
在下面的锅炉房里站着的有我、艾米、伊薇特和瓦斯克斯。我们看着德西蒙。
“她们拉,你们推。你们往上送绳子。不过,我们漏掉了一样。我们需要一个润滑工。”
从他说这些话的方式我可以看出那一定不是什么好活,然后我就知道他会找谁了。
“克尔曼,你来做润滑工。拿着这些。”他给我一双一直到肘部的橡胶手套。“现在拿着润滑剂缸。”他指着脚边的一个工业润滑剂大桶说。我知道要怎么干了。我的脸颊开始发烫。“你得做很多,克尔曼。”
我抓着那个大桶。德西蒙把捆好的电缆推到我的面前。这些电缆刚硬不屈,我因为觉得羞辱而动作非常呆板。“这里需要挤很多,克尔曼。好好润滑这里。”
我弯下腰,用手铲起两把润滑剂,它看起来就像浅蓝色的果冻。我把它拍到庞大的类似男性生殖器的一英尺长电缆捆上。之前那个电缆捆看起来还无伤大雅,但是那个时候显得很让人厌恶。
德西蒙头向后一仰,大喊:“拉!”绳子猛地一拉,但是还没有拉动电缆捆。“加油,克尔曼,好好干你的活儿!”
我是气得眼前一片模糊。我全神贯注地把血管里的血液冻成冰。我试着让精神分离肉体升至天花板,但是当时的场景是如此丑陋,以至于我通常使用的技巧都不管用了。我铲起更多的蓝色果冻,拍得电缆捆上到处都是。
“哦,哦,马鸡巴。你喜欢那个马鸡巴,是不是,克尔曼。”
马鸡巴?我把双手垂下来,还戴着他们肥大胶黏的手套。艾米在看她的鞋,伊薇特假装根本听不懂英语。
德西蒙又大叫了一声“拉!”我们上面的犯人劳动者拉起了绳子。电缆捆滑动了。“拉!”它们又滑动了。“推!”
我的同事们向上推电缆捆。看着她们用力,我也弯曲膝盖,尽力帮着她们往上推。那些电缆开始向上一点点滑动,然后就等着她们往上拉了。我悄悄地溜出锅炉房,将手套扯下,扔到地上。
我“失明”了,超级愤怒。我能做的就是用尽全身力气把梯子、工具和传动装置扔进卡车后面。我的同事们都身心俱疲。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我跟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德西蒙也没有跟我说话。回到监区,我奋力将身上的黏液和羞耻洗下来。然后,我又写了一份转工申请书,这次是给德西蒙的老板写的。大意如下:
就像我之前跟您反映过的一样,我工作的老板德西蒙先生常在工作的时候对我们的说话方式很粗鲁、无礼和带有性暗示。
2004年6月23日,我们在锅炉房为会客室安装新的电路板,用绝缘带把粗的电线捆绑在一起。我当时不得不给电缆捆进行润滑,然后拉动,德西蒙先生将电缆捆说成是马的生殖器,我觉得这非常无礼。他当时并没有用“生殖器”,而是更加粗俗的说法。
在那张转工表上,只有这么多空间可以让我解释自己的请求。
我发誓,绝不在接下来的7个月都受那个人渣的支配。而且,我希望他说“马鸡巴”这件事正好给我逃跑的理由。
那之后我抓到机会去了德西蒙老板的办公室。他是另一种颜色的马,在联邦监狱局谋求发迹,从一个监狱调到另一个监狱,一步步向上爬。他来自得克萨斯州,那里的人肯定了解监狱是怎么回事,所以非常专业。他很高,总是戴着领带,经常穿牛仔靴,而且永远都很有礼貌。他很公平,这让犯人们对他很钦佩。波普称他为“我的得克萨斯护林员”,很喜欢他到监区来吃她做的饭。
我敲敲他的门,走进去,递给他我的转工申请书。
他无声地读完申请书,然后抬起头来看我:“克尔曼小姐,我不太确定我读懂了你的意思。请你坐下来详细说一下好吗?”
我坐下,取下白色的棒球帽。我能感觉到脸颊又一次阵阵发烫。我选择坐的地方可以不用跟他眼神交流,这样他就不会看到我的羞耻,我也不用在一个警察面前哭。然后,我就解释了转工申请书上写的事,非常详尽,绝无遗漏。我终于说完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眼睛看着德克。
他的脸跟我的一样红。“我立马就把你转出去。”他说。
7月的黎明有一种酸酸的味道。整个监区的设备好像都在炙热中呻吟,劳累过度,无力运转。电话机不能用了。洗衣机也不转了,只发出恐怖的声音。突然,所有的吹风机也都消失了。200个女人,没有电话机,没有洗衣机,没有吹风机——就像雌性激素版的《苍蝇王》。我绝不能做书里说的小猪。
为了逃离监区随时爆发的紧张,我喜欢坐在松树下,正对着跑道和后面的山谷,在日落的时候景色很美。知道了湖泊的样子,我会想象着跃入水中,在水深之处游离这里。我集中注意力听,可以听到下面很远湖泊里摩托艇的声音。那里是如此的美丽,为什么他们要建一座监狱来破坏它呢?在那些晚上,我非常思念拉里,特别希望自己能和他在一起。
我每天都去看工作分配有没有改变。一个星期以后我了解到,想要逃离电工分部的尝试没有成功,因为烂人德西蒙没有事先通知就去度假了,德克要等到他回来才能将我调到建设分部。我一点都没办法理解。
当我催他的时候,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非常绝望。这位高大的得克萨斯人把双手举起来,好像在说停。“你必须要相信我,要有耐心,克尔曼小姐。我会把你调出去的。”
不可思议的是,我从电工分部调至建设分部的命令终于下来了,在7月底的时候贴出来了。德克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看到这个好消息时,我在监区的主厅里高兴地跳了一下胜利之舞。
我的新同事包括好伙伴艾莉·B(宿舍乙区6英尺高的快乐怪人)和宾夕塔基(她在和“大嘴”竞争“最佳白女孩”)。木工分部的工人主要是西班牙女士,包括玛丽亚·卡尔翁,她是2月份的时候我在6号房间打招呼的那个紧张得有些精神症的女孩。在这期间的几个月,她恢复了沉着和平衡。她现在些许有点男子气,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与之前那个受了惊吓一样的女孩简直有天壤之别。大家都很欢迎我,在这里没有被蹂躏的迹象,而我在电工分部经常遭受欺负。建设分部和木工分部在一栋建筑里,闻起来有一种木头、油漆和锯屑的味道。我现在为金先生工作,就是那个抽烟不断的万宝路男人。
在宿舍乙区,我有了一个新邻居,因为她的发型,我给她起外号叫“球球”。球球22岁,很害羞,也很爱睡觉,很快就因为懒惰而出名。她之所以睡那么多,很有可能是因为很沮丧,刚到监狱的人这种反应是很正常的。她被分配到汽车间工作,在那里热心地为监狱的车辆加油,在我看来她并不懒。如果你看着她笑的话,她会把眼神挪开,自己害羞地笑笑。
一天,我们排队吃饭的时候,球球突然转向我,开始说话。我几乎都不认识她,以为她一定是在跟其他人说话,可能是站在我另一边的她的同事安吉尔。不,她在跟我说话,而且有点紧张。
“老板今天叫我去他办公室,他问我在这里以前有没有亲戚。”塞内卡尔先生是汽车间的老板。“他这么问我,是因为后来发现我妈妈以前就为他工作过。”
我看着球球。那时候,在监区里已经有3对姐妹被关在那里了。另一个邻居的母亲就在我来之前刚刚离开这里。以在监狱里待了那么长时间的经验,她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觉得她不知道自己妈妈在汽车间工作这个事,简直比她是第二代女犯人更让人吃惊。
“你不知道她在汽车间工作过?”我问。
“不,我知道她被关在这里,姨妈告诉我的,但是她从来不跟我说这里的事。”
我强烈怀疑球球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安吉尔当然也在听我们说话,她轻轻地问:“你妈妈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球球回答。
我感觉更难受了,但是仍然很好奇。“塞内卡尔怎么知道的?”
“他只是猜的。他以为是我的姐姐,他就是猜的。”
“你和你的妈妈像吗?他看你就猜出来了?”
“我觉得是——他问我‘高、瘦,对吧?’”球球笑着说。“他说他就有一种直觉,所以他问我。然后他问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知道监狱的工作人员是否有意将他们选择职业的痛苦与他们犯人孩子的悲惨联系在一起。迈克·塞内卡尔在丹伯里发现球球,这会让他痛苦吗?他在等着她的孩子出现吗?或者如果她的母亲因为上瘾(已经暗示了)而接受治疗,而不是被关押在丹伯里的汽车间,球球可能今天就不会站在他的办公室了。
“关于你妈妈塞内卡尔说了什么事吗?”
“他说她从来没有给他惹过麻烦。”
我不怎么喜欢球球的老板,但是我喜欢在汽车间玩。每天早上,我会去那里取建设分部的白色敞篷小货车,和在那里加油、修理卡车的伙伴们闲谈几句。她们经常辩论哪首歌是夏天最流行的歌曲。
安吉尔说是“洋基老爹”的雷击顿舞曲;我不知道歌名是《聆听我的声音》,但我们都会唱副歌部分:
波多黎各,莫雷纳,多米尼加,哥伦比亚,
波多黎各,莫雷纳,古巴,墨西哥,
聆听我的声音。
邦妮哼了一声。“你们都疯了,”她说,“应该是肥仔乔!”
我们都回答说:“是‘向后倾斜’。”然后都降低一边肩膀向后斜。
肯雅塔说:“好吧,我不喜欢她,但是克里斯蒂娜·米利安的那首歌现在可火爆了。”
这让我咯咯笑起来。那天在瑜伽课上,瑜伽珍妮特想让我们放松臀部:“好的,每一个人,摇摆你的胯部。左右摇。现在旋转,向左转……现在向后。好的,现在你们把胯部向前,你的骨盆,慢慢地。向前‘砰’那个东西!”普拉特修女觉得很困惑:“‘砰’那个东西?”卡米拉和我都快笑死了。
球球张嘴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这个夏天,只有一首歌最好听,那就是《上锁》。看看你周围!不用多说了。”
我们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完全正确。整个夏天,只要有收音机在放歌,你就可以听到阿肯那几乎可怕而悲哀的嗓音。阿肯是塞内加尔的说唱艺人,唱的内容跟监狱有关。
迫不及待出去继续我的人生,
有一个爱我的家,让我好好做人,
但是我现在却在这里被上了锁。
即使这首歌在外面的世界不是特别受欢迎,但是在监区这样的地方,它应该是主旋律;可以听到那些甚至不喜欢嘻哈音乐的女人,在叠刚洗好的衣服时,会低声跑了调地哼唱这首歌:“我被上了锁,他们不让我出去,不不不不,他们不让我出去。我被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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