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牛顿
「少耍笨了，班杰明，你要专心点。」麦劳伦不耐烦道，打断了班杰明的推断。
「搞不好我真的能理解我们在做甚么。」班杰明发着牢骚。
「我等一下会解释，」麦劳伦说：「现在先跟着我做，这工作得在一段很短的时间内完成。」
班杰明照着做了，只是他仍旧一直好奇地盯着那望远镜看。
假如那真的是望远镜的话。甚么望远镜可以在日正当中时使用？麦劳伦在看甚么？
他早该知道这个数学家──或无论职业为何──不会轻易给答案，他比较喜欢让班杰明自己推论出他在做甚么。
喀啦声响起，麦劳伦很快将另一块板子递给他，那板子约略一呎见方，好像是以锈掉的铁制成。班杰明拿在手上时才知道是某种非铁金属──他猜想是锌，一边还涂上颗粒细小的铁锈乳剂。班杰明遵照麦劳伦的指示，将一张纸放在板子上，并在上面安了一个框，让纸张和金属能密合，再撒上铁粉。接着他把粉吹走，露出活似指纹的旋转图样。接下来从一个箱型机器上取走一块类似的板──之前已经在那块板子上放了一张纸。这块板子还是温热的。他把新的板子放到箱子上，按下把手，机器发出滋滋声。一会儿后，将框框由之前的那块板子上松开，用手掸了掸纸张。图样还留在纸上，很显然是烧灼上去的。
像这样的纸张共有十六张，他照着顺序将之编号。
麦劳伦在整个过程中将望远镜移动了几度。他按下了一个开关，让另一块板子掉出来。班杰明将旧的板子还给他，开始重复方才的流程。
「如果我们有三块以上的板子，就会简单很多了。」班杰明指出。
「对，但是这种板子很贵。」麦劳伦解释道。「等一下，再几次就好了。我们要做得愈周密愈好。」
十五分钟后，那哲学家从望远镜上下来。「我们来看看成果吧。」他说。
班杰明完成了最后一张纸，并将之带到桌子旁，麦劳伦把所有纸张都摊平在那张桌上，每张纸都略为重迭。班杰明留意到纸张的边缘都能对齐在一起，所有纸张拼出了一个大影像。
「如何？」麦劳伦兴致勃勃道。
「啊……看起来像是个星体的排列形式或是类似的东西，但是大小通通不对。」
「甚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星体的大小不会变化那么大。这边，这一颗的大小和一先令硬币差不多，另一颗则没比别针大。还有，现在是白天……等一下，我懂了，这支望远镜是完全不受光的，对不对？」
麦劳伦咧齿大笑，拍了拍班杰明的背。「好小子！如果我叫它亲合镜，会不会比较容易理解？」
「会。」班杰明立刻答复道。
「那就说说看吧。」
班杰明感到欣喜雀跃。「这支望远镜记录了不同星体间相对应的重力吸引力。你一定是用水银转发器将重力谐波转化成磁力。接下来再将图样画在铁锈乳剂上，当我把铁粉撒上去，那图样能吸住铁粉，形成相同的图样，再加热把图样烧在纸上。这是一张星图，但它记载的是恒星的质量。」
「没错！」麦劳伦证实到。「不过有一点我得纠正你，你看到的不是恒星，而是行星、卫星和彗星。」他用力指着最大的那个印记。「这是木星，这些是──」他依次指着七个较小的黑点。「──木星的卫星。」
「我以为木星只有四个卫星。」
「你还没看过那太阳系仪？」
「我看过了，我正想问你多出来的卫星的事，不过我猜想那是最近才发现的。」
「确实如此，是我和哈雷发现的，现在我们又可以再加上两颗了！」他欢呼道：「用光学望远镜很难看到的微小星体，用亲合镜就可以很容易发现。当然了，我们已经知道它们的存在──这只是用来证明的。」
「你们怎么晓得这作法？」
「还记得牛顿的谐波亲合力定律吗？吸引力是亲合力与距离的一项主体作用。以重力来说，就只会是质量和平方反比定律【注：即两个物体间相互作用的重力强度，是与其距离的平方成反比，由牛顿于一六六五至六七年在家乡躲避瘟疫时所发现，也可以运用在光学上（亮度亦具有同样特性）。】的问题。只要特定的亲合力愈强，重力就会等比例变强，远距离的吸引力也跟着变强。」
「对，这些我都懂。」
「嗯，这表示某个环绕的星体可以使另一个星体的轨道曲折，只要它靠得够近也够大。我们可以这样说，举个例子，加尼米德【注：木星的第三号卫星，最早是由伽利略发现，是太阳系最大的卫星之一。】的轨道被扰动的程度不可能是受到木星、太阳或我们已知的任何卫星所影响。根据此一事实可推知，必然有其他的卫星存在，而且果然真的有！」他夸张地指着那些纸张。
麦劳伦胡乱拨弄着班杰明的头发，然后开始摸索着纸和笔。「你真的帮了很大的忙，」他说：「你怎么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需要你的协助？」
「那这些呢？」他问的是还没摊开在桌上的几张纸。
「哎！我忘了！这些文件要马上送到艾萨克爵士家里。老实告诉你，我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甚么。他只是传了个讯息来，说要观测天空中的这里那里，再整理出一些亲合图。班杰明，你最好现在马上送去。这是不知道多久以来，我们第一次收到他的讯息，让他等太久是非常失礼的事。」
「但是，我不知道艾萨克爵士住在哪。」
「在圣马汀巷，靠近莱瑟斯特园。」
「喔……那我看到他时该说啥？」
「喔，我想你不会见到他的，小伙子。只要把文件给他的侄女芭顿太太就好了。」
「我试试看。」班杰明回应。
班杰明的第一印象是红色，第二印象还是红色。地毯是红的，椅子是红的，墙壁也是红的。
在红色之外，他注意到那几张肖像。他算了算共有五幅画：艾萨克爵士身着三一学院【注：一五四六年由英王亨利八世所设立，为剑桥大学各学院中最大的一所。】卢卡斯教席的长袍，头戴假发；艾萨克爵士拿着一本他所写的《原理》，心不在焉望着天空；艾萨克爵士露出他原本稀疏的灰发，面容威严，一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盯着画家看……这些画都是半身画，都把他画得很苍老。某些画中的他看起来很茫然，有些则桀骜不驯，但他在所有画中都皱着眉，从眉头略锁到垮下整张脸都有。
班杰明不经意发现自己的手掌已汗湿了。他曾几次梦想过与牛顿见面？为了和他见面时能自我介绍，他甚至还拟好了一篇讲稿。他知道自己曾梦想那老人会像迎接心灵伙伴那般欢迎他，把他当作失散已久的孙子。不过眼前瞪视着他的人可不具有此种祖父般的慈爱。
芭顿夫人是个四十来岁颇具姿色的女人，她就让他在那里看到目瞪口呆。她一定是已经习惯这种反应了。
「你说你是从殖民地来的。」她边说边请班杰明坐下。
班杰明愣住了，一道厚重的木头门后传来的乒乓声响让他分了神。「对，我是在麻萨诸塞的波士顿镇出生的。」
「麻萨诸塞，」她复颂道。「真是拗口难念啊，对吧？我的兄弟常常写信给我，而我一直都没有办法念那些美国名字给我的朋友听，只能把信给他们看。」
「你的兄弟在美洲旅行？」
「很不幸，他已经过世了。」芭顿太太回答。
乒乓声更大了。芭顿太太随着班杰明的视线注视那道关起来的门，然后叹了口气。「喔，如果你是来带东西给他……」
「据我所知，」班杰明反应很快地撒了个谎，「我奉命亲自把文件交给他。」
芭顿太太端详着他思索了好一阵子。「我非常怀疑你这个说法。」
班杰明噘起唇，轻轻颔首。「对不起，但是妳觉得他会接见我吗？」
「他不会。」她说。
「就跟他说我是『雅努斯』。」
「好吧。试一下也不会死，等我一下。」
当她走向那扇门并叩门时，裙襬轻快飞扬。
乒乓声乍歇。
「艾萨克爵士，」她在门后说，「柯林．麦劳伦派了一个年轻人送东西来给你。如果你有时间，他想要和你谈一谈。他说是『雅努斯』来找你。」
「叫他进来。」正如班杰明所料，那声音听起来并不苍老，但却很符合画中人的特色。心烦意乱的声音，彷佛他只能拨出身体的一部分来说话。
门后的房间也是红色的，但是很暗。在昏暗之中班杰明依稀看到了书、玻璃制品、暖炉、卡钳和其他度量器具，还有一大堆认不出来的东西，包括一只用金属线和金属板制成、类似阶梯式金字塔的东西。
「我改变主意了，把东西放在桌上。」说话的人坐在房间另一头的黑暗壁龛中，身影模糊。
「先生？」
「把东西摆在茶几上，然后走开。」班杰明看到他说的那个茶几，便用颤抖的手指把文件摆在上头。他沉吟不决，努力琢磨着该如何启齿。「先生……」他开口道，但是接下来要说甚么，他却一点概念都没有。
「等一下，等一下。」那身影似乎动了一下。班杰明顺从地止步。
「他们是怎么说我的？」那声音质问道。
「啊？先生您是指谁？」
「佛拉斯提【注：约翰．佛拉斯提是第一任英国皇家天文学家，他在一六七五年促成了皇家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建立，他自然也是首任台长。牛顿有一部分研究工作就是建立在他的观测基础上。】、洛克、杜利叶，所有人。」
「先生，我……呃，约翰．洛克？【注：英国政治学家和教育学家，他是英法两国启蒙运动的先驱。在哲学上他首创经验主义，反对天赋观念，政治上他主张自然权力。牛顿对于有秩序宇宙所发表的各种学说和定律，支持了洛克的自然论。】」
「对，我的『朋友』洛克是怎么说我的？他想要毒死我，你知道吧。」
班杰明不太确定，但他认为约翰．洛克已经死了至少十年，他已经甚么都不能说了吧？他还能说甚么？
幸运的是，牛顿连珠炮似地继续道。「喔，我也听说了杜利叶的事情，跟他说我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是的，先生。」
静默了许久之后，艾萨克爵士又作声了，音调却完全迥异。「你是从美洲来的那个男孩吗？改进了以太抄写机的那一个？雅努斯？」
「是的，先生，我是班杰明．富兰克林。」他回答时很震惊，牛顿竟知道他做的事。他毫不考虑便开始走向前。「请容我这么说，我对您的崇敬──」
「不！」牛顿喝斥道。「不行！停在那里，不要再靠近了。」班杰明愣在原地，牛顿继续道：「我又在追寻绿狮子【注：根据绝大多数炼金文件的记载，「绿狮子」便是生锑矿，是可提炼出贤者水银的一种矿物，也被称为地矿、不洁之体或「拉托娜」。刚从「狮子」身上提炼出的水银蒸馏物可让万物丰饶与翠绿，炼制贤者之石的过程在此一阶段也还尚未成熟，犹如许多未熟的水果一般，故以绿色形容之。】了，」牛顿以粗糙低沉的声音说明：「你再靠近就不是明智之举。跟麦劳伦说我很感谢他。三天后……回来，你听到了吗？」
「有的，先生。」班杰明确认道。
「还有告诉伏尔泰那淫虫，离我侄女远一点！」
班杰明点点头。
「很好，你走吧。」
他口干舌燥，班杰明退出门外，并将门关上。
芭顿夫人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富兰克林先生，要不要来点白兰地呢？」她殷勤问道。
「我……我想要喝。」他无力地回话。「太感谢妳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搞不好我真的能理解我们在做甚么。」班杰明发着牢骚。
「我等一下会解释，」麦劳伦说：「现在先跟着我做，这工作得在一段很短的时间内完成。」
班杰明照着做了，只是他仍旧一直好奇地盯着那望远镜看。
假如那真的是望远镜的话。甚么望远镜可以在日正当中时使用？麦劳伦在看甚么？
他早该知道这个数学家──或无论职业为何──不会轻易给答案，他比较喜欢让班杰明自己推论出他在做甚么。
喀啦声响起，麦劳伦很快将另一块板子递给他，那板子约略一呎见方，好像是以锈掉的铁制成。班杰明拿在手上时才知道是某种非铁金属──他猜想是锌，一边还涂上颗粒细小的铁锈乳剂。班杰明遵照麦劳伦的指示，将一张纸放在板子上，并在上面安了一个框，让纸张和金属能密合，再撒上铁粉。接着他把粉吹走，露出活似指纹的旋转图样。接下来从一个箱型机器上取走一块类似的板──之前已经在那块板子上放了一张纸。这块板子还是温热的。他把新的板子放到箱子上，按下把手，机器发出滋滋声。一会儿后，将框框由之前的那块板子上松开，用手掸了掸纸张。图样还留在纸上，很显然是烧灼上去的。
像这样的纸张共有十六张，他照着顺序将之编号。
麦劳伦在整个过程中将望远镜移动了几度。他按下了一个开关，让另一块板子掉出来。班杰明将旧的板子还给他，开始重复方才的流程。
「如果我们有三块以上的板子，就会简单很多了。」班杰明指出。
「对，但是这种板子很贵。」麦劳伦解释道。「等一下，再几次就好了。我们要做得愈周密愈好。」
十五分钟后，那哲学家从望远镜上下来。「我们来看看成果吧。」他说。
班杰明完成了最后一张纸，并将之带到桌子旁，麦劳伦把所有纸张都摊平在那张桌上，每张纸都略为重迭。班杰明留意到纸张的边缘都能对齐在一起，所有纸张拼出了一个大影像。
「如何？」麦劳伦兴致勃勃道。
「啊……看起来像是个星体的排列形式或是类似的东西，但是大小通通不对。」
「甚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星体的大小不会变化那么大。这边，这一颗的大小和一先令硬币差不多，另一颗则没比别针大。还有，现在是白天……等一下，我懂了，这支望远镜是完全不受光的，对不对？」
麦劳伦咧齿大笑，拍了拍班杰明的背。「好小子！如果我叫它亲合镜，会不会比较容易理解？」
「会。」班杰明立刻答复道。
「那就说说看吧。」
班杰明感到欣喜雀跃。「这支望远镜记录了不同星体间相对应的重力吸引力。你一定是用水银转发器将重力谐波转化成磁力。接下来再将图样画在铁锈乳剂上，当我把铁粉撒上去，那图样能吸住铁粉，形成相同的图样，再加热把图样烧在纸上。这是一张星图，但它记载的是恒星的质量。」
「没错！」麦劳伦证实到。「不过有一点我得纠正你，你看到的不是恒星，而是行星、卫星和彗星。」他用力指着最大的那个印记。「这是木星，这些是──」他依次指着七个较小的黑点。「──木星的卫星。」
「我以为木星只有四个卫星。」
「你还没看过那太阳系仪？」
「我看过了，我正想问你多出来的卫星的事，不过我猜想那是最近才发现的。」
「确实如此，是我和哈雷发现的，现在我们又可以再加上两颗了！」他欢呼道：「用光学望远镜很难看到的微小星体，用亲合镜就可以很容易发现。当然了，我们已经知道它们的存在──这只是用来证明的。」
「你们怎么晓得这作法？」
「还记得牛顿的谐波亲合力定律吗？吸引力是亲合力与距离的一项主体作用。以重力来说，就只会是质量和平方反比定律【注：即两个物体间相互作用的重力强度，是与其距离的平方成反比，由牛顿于一六六五至六七年在家乡躲避瘟疫时所发现，也可以运用在光学上（亮度亦具有同样特性）。】的问题。只要特定的亲合力愈强，重力就会等比例变强，远距离的吸引力也跟着变强。」
「对，这些我都懂。」
「嗯，这表示某个环绕的星体可以使另一个星体的轨道曲折，只要它靠得够近也够大。我们可以这样说，举个例子，加尼米德【注：木星的第三号卫星，最早是由伽利略发现，是太阳系最大的卫星之一。】的轨道被扰动的程度不可能是受到木星、太阳或我们已知的任何卫星所影响。根据此一事实可推知，必然有其他的卫星存在，而且果然真的有！」他夸张地指着那些纸张。
麦劳伦胡乱拨弄着班杰明的头发，然后开始摸索着纸和笔。「你真的帮了很大的忙，」他说：「你怎么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需要你的协助？」
「那这些呢？」他问的是还没摊开在桌上的几张纸。
「哎！我忘了！这些文件要马上送到艾萨克爵士家里。老实告诉你，我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甚么。他只是传了个讯息来，说要观测天空中的这里那里，再整理出一些亲合图。班杰明，你最好现在马上送去。这是不知道多久以来，我们第一次收到他的讯息，让他等太久是非常失礼的事。」
「但是，我不知道艾萨克爵士住在哪。」
「在圣马汀巷，靠近莱瑟斯特园。」
「喔……那我看到他时该说啥？」
「喔，我想你不会见到他的，小伙子。只要把文件给他的侄女芭顿太太就好了。」
「我试试看。」班杰明回应。
班杰明的第一印象是红色，第二印象还是红色。地毯是红的，椅子是红的，墙壁也是红的。
在红色之外，他注意到那几张肖像。他算了算共有五幅画：艾萨克爵士身着三一学院【注：一五四六年由英王亨利八世所设立，为剑桥大学各学院中最大的一所。】卢卡斯教席的长袍，头戴假发；艾萨克爵士拿着一本他所写的《原理》，心不在焉望着天空；艾萨克爵士露出他原本稀疏的灰发，面容威严，一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盯着画家看……这些画都是半身画，都把他画得很苍老。某些画中的他看起来很茫然，有些则桀骜不驯，但他在所有画中都皱着眉，从眉头略锁到垮下整张脸都有。
班杰明不经意发现自己的手掌已汗湿了。他曾几次梦想过与牛顿见面？为了和他见面时能自我介绍，他甚至还拟好了一篇讲稿。他知道自己曾梦想那老人会像迎接心灵伙伴那般欢迎他，把他当作失散已久的孙子。不过眼前瞪视着他的人可不具有此种祖父般的慈爱。
芭顿夫人是个四十来岁颇具姿色的女人，她就让他在那里看到目瞪口呆。她一定是已经习惯这种反应了。
「你说你是从殖民地来的。」她边说边请班杰明坐下。
班杰明愣住了，一道厚重的木头门后传来的乒乓声响让他分了神。「对，我是在麻萨诸塞的波士顿镇出生的。」
「麻萨诸塞，」她复颂道。「真是拗口难念啊，对吧？我的兄弟常常写信给我，而我一直都没有办法念那些美国名字给我的朋友听，只能把信给他们看。」
「你的兄弟在美洲旅行？」
「很不幸，他已经过世了。」芭顿太太回答。
乒乓声更大了。芭顿太太随着班杰明的视线注视那道关起来的门，然后叹了口气。「喔，如果你是来带东西给他……」
「据我所知，」班杰明反应很快地撒了个谎，「我奉命亲自把文件交给他。」
芭顿太太端详着他思索了好一阵子。「我非常怀疑你这个说法。」
班杰明噘起唇，轻轻颔首。「对不起，但是妳觉得他会接见我吗？」
「他不会。」她说。
「就跟他说我是『雅努斯』。」
「好吧。试一下也不会死，等我一下。」
当她走向那扇门并叩门时，裙襬轻快飞扬。
乒乓声乍歇。
「艾萨克爵士，」她在门后说，「柯林．麦劳伦派了一个年轻人送东西来给你。如果你有时间，他想要和你谈一谈。他说是『雅努斯』来找你。」
「叫他进来。」正如班杰明所料，那声音听起来并不苍老，但却很符合画中人的特色。心烦意乱的声音，彷佛他只能拨出身体的一部分来说话。
门后的房间也是红色的，但是很暗。在昏暗之中班杰明依稀看到了书、玻璃制品、暖炉、卡钳和其他度量器具，还有一大堆认不出来的东西，包括一只用金属线和金属板制成、类似阶梯式金字塔的东西。
「我改变主意了，把东西放在桌上。」说话的人坐在房间另一头的黑暗壁龛中，身影模糊。
「先生？」
「把东西摆在茶几上，然后走开。」班杰明看到他说的那个茶几，便用颤抖的手指把文件摆在上头。他沉吟不决，努力琢磨着该如何启齿。「先生……」他开口道，但是接下来要说甚么，他却一点概念都没有。
「等一下，等一下。」那身影似乎动了一下。班杰明顺从地止步。
「他们是怎么说我的？」那声音质问道。
「啊？先生您是指谁？」
「佛拉斯提【注：约翰．佛拉斯提是第一任英国皇家天文学家，他在一六七五年促成了皇家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建立，他自然也是首任台长。牛顿有一部分研究工作就是建立在他的观测基础上。】、洛克、杜利叶，所有人。」
「先生，我……呃，约翰．洛克？【注：英国政治学家和教育学家，他是英法两国启蒙运动的先驱。在哲学上他首创经验主义，反对天赋观念，政治上他主张自然权力。牛顿对于有秩序宇宙所发表的各种学说和定律，支持了洛克的自然论。】」
「对，我的『朋友』洛克是怎么说我的？他想要毒死我，你知道吧。」
班杰明不太确定，但他认为约翰．洛克已经死了至少十年，他已经甚么都不能说了吧？他还能说甚么？
幸运的是，牛顿连珠炮似地继续道。「喔，我也听说了杜利叶的事情，跟他说我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是的，先生。」
静默了许久之后，艾萨克爵士又作声了，音调却完全迥异。「你是从美洲来的那个男孩吗？改进了以太抄写机的那一个？雅努斯？」
「是的，先生，我是班杰明．富兰克林。」他回答时很震惊，牛顿竟知道他做的事。他毫不考虑便开始走向前。「请容我这么说，我对您的崇敬──」
「不！」牛顿喝斥道。「不行！停在那里，不要再靠近了。」班杰明愣在原地，牛顿继续道：「我又在追寻绿狮子【注：根据绝大多数炼金文件的记载，「绿狮子」便是生锑矿，是可提炼出贤者水银的一种矿物，也被称为地矿、不洁之体或「拉托娜」。刚从「狮子」身上提炼出的水银蒸馏物可让万物丰饶与翠绿，炼制贤者之石的过程在此一阶段也还尚未成熟，犹如许多未熟的水果一般，故以绿色形容之。】了，」牛顿以粗糙低沉的声音说明：「你再靠近就不是明智之举。跟麦劳伦说我很感谢他。三天后……回来，你听到了吗？」
「有的，先生。」班杰明确认道。
「还有告诉伏尔泰那淫虫，离我侄女远一点！」
班杰明点点头。
「很好，你走吧。」
他口干舌燥，班杰明退出门外，并将门关上。
芭顿夫人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富兰克林先生，要不要来点白兰地呢？」她殷勤问道。
「我……我想要喝。」他无力地回话。「太感谢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