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女神会
爱翠安瞪着高能枪尖锐的金属制枪柄。她从未如此近看着这种枪，更不用说是瞄准她的。她一方面思索着这把可怕的武器，回想起它的运作原理，而她最想弄明白的，是在闪电将她的思想和生命都吸走之前，她还剩下多少时间。端着枪的男子说话了，声音被系在他嘴巴和下巴上的那块布给蒙住了。整个半面罩遮至他的鼻子。
「非常对不起，小姐，我得请妳系上这个。」他把一块黑色的蒙眼布递给她。
「尼可拉斯，」爱翠安勉强出声。「你们对尼可拉斯做了甚么？」她看到他和那些骑着马的护卫成大字俯伏在地上。
「他还活着，你的车夫也还活着。我可不是个杀人犯，小姐。好了，请戴上那蒙眼布。」
爱翠安的视线从那具毫无动静的躯体移到那把持稳的手枪上。她睁大眼睛拼命想看出尼可拉斯的胸口是否起伏着，她想象她看到──但她不确定是否真的看到了。
「好了啦。」那男人不耐烦道。「转过头去。」
她照办了，并且发现自己的双腿发抖着。
「站好。」接下来有块布蒙上了她的双眼，枪尖还顶着她的背。一定有两个人，她想，至少有两个人。抓她的人将蒙眼布在她的脑后打了个结。
「好了，」他说：「现在，抓着我的手。」
她把手伸出去，感觉到他的手──平滑，柔软。
「我现在要把妳扶上一匹马，」他说：「妳会骑马吗？」
「我当然骑过马。」她回应。她觉得心烦意乱。这些人不是强盗，也不是单纯的拦路土匪：高能枪非常昂贵，只有高阶军官和国王的火枪兵才会配戴。此外，歹徒的双手并不如亡命之徒那般粗糙。这是绑架。
有人抓紧了她的腰，将她抬起。「很抱歉，没办法让妳侧坐，小姐。很遗憾造成这种有伤大雅的状况，但妳得跨坐。」
她顺从地将双脚跨在马鞍上。当她摸黑找着鞍桥时，她的窄裙被往上推到了大腿处。
「往后靠，小姐。」另一个声音说道。不一会儿她的身前便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体，差点把她挤得掉出鞍外。「小姐，妳得环着我的腰。」那个骑士说。他的口音十足是个巴黎人。她以前听过这声音。
当马匹猛地开始移动时，她伸手环着那出人意料地苗条且精壮的躯干，双手紧抓着马中的钮扣。马匹小跑步后开始飞驰，整个世界化成了一片漆黑且毫无意义的动作和噪音。但她贴在敌人的身上，希望他赶快去死。
她猜想他们整整骑了大半夜。那些人停下来喂她吃东西两次，又让她喝水四次。他们没有再说话。空气变得更加刺骨，她累得要死。她一直反复想着尼可拉斯是否还活着。她感觉似乎是不大可能。
白天逐渐浮现在蒙眼布后，眼皮上还顶着一道红光。此时她似乎已经和马合为一体──也和那男人合为一体。她紧抱着他，想象着一个人是如何抱着她的爱人，彷佛他们分隔的身体融合成了单一的转化剂──马、男人、女人。
她好几次想要和绑架者说话，但他并未回话，也许是意识到她会认得他的声音。但她知道他就是将她从运河里救上来的同一个人。
马蹄踩在鹅卵石上发出哒哒声。这回她被扶下马后便被引到室内，有人牵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领着她走到一个铺了地毯的走廊。
「小姐，请在这里再等一下。」一个女人的声音低语道，有浓厚的外国口音。
「我在哪里？」爱翠安哽咽着说：「你们想对我怎样？」
「我没有办法回答这问题，小姐，我只负责让妳放松点。」有扇门吱嘎作响地开了。一股温暖和芳香的气息将她吞没。空气很潮湿。
那个女人把蒙眼布给解开，爱翠安一时之间觉得头晕目眩。
她在一间浴室内，仅由数根蜡烛所照亮。嵌在地板上的浴缸里已经放满了热水。
爱翠安转过脸来面对看顾着她的这个丰满女人，大约三十来岁，穿着仆人的衣服。
「拜托，小姐，请入浴。」那女人恳求道。
「我才刚被绑架，」爱翠安坦率道：「相信我的护卫已经被杀了，我被马载着跑了一整夜。国王本来期盼我到马赫利庄园的。」她一说出口，就了解这些话听起来有多么杂乱无章。
「我知道，小姐。我只能跟妳说，妳在这里会过得很好。妳不会有事的。」
「我已经有事了。」爱翠安坚持道。
那仆人看起来快哭了。「拜托，」那女人说：「洗个澡会让妳舒服些的。我会帮妳拿些酒来。」
爱翠安想反对，但那女人开始褪去她的上衣衣带。等她回过神，入已经泡在芬芳的水中了，让水把她的身子撑起。当那女仆把酒递过来时，她两口便把第一杯干尽，之后便细细啜饮。
奇怪得很，那酒似乎将她的感官给磨利了。她转头看着那女仆。
「妳叫甚么名字？」她问。
「盖柏芮拉。」那女人答复道。
「盖柏芮拉，告诉我，我为甚么被带来这里。」
「姑娘【注：原文为signoria，为意大利文的「小姐」之意，在此刻意译为「姑娘」以强调盖柏芮拉的外国人身分与用语。】，我不知道，」那丰满的女人答复道。「只有夫人知道。」
「夫人？」爱翠安尖锐地问道。
那女仆很快别过头去。「请不要再逼问我了。」她悄声道。
爱翠安闭上了双眼，让热水舒缓她的筋骨。「很好，盖柏芮拉。」她叹口气道：「妳有个口音──是托斯卡尼【注：意大利中部的一个大区，在佛罗伦萨统治下成为文艺复兴时期的最大中心。】吗？」
「对，是托斯卡尼。」盖柏芮拉回应道，语气中显露出一丝惊讶。
「那么告诉我有关托斯卡尼的事吧，有关你的家乡。」
「嗯……」盖柏芮拉含糊道。「那里不像法国。天空比较蓝，杉树会直直往上长，很像一群高塔。我们以前会……」她突然住了口。「妳想听的是这些吗？」她尴尬地问。
「对。」
「我记得我们会去帮老爷摘橄榄。有一种黄色的花──我不晓得法国管这种花叫甚么……」她的声音抑扬顿挫，此时爱翠安也不胜酒力昏昏入睡。她记得希望自己不要溺死在浴缸里。
她醒来时是在一间布置妥善、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床上摆着一件端庄的褐色长外衣，上头还有条黑色丝带，俨然是她在圣西尔的穿著。当她要穿外衣时，盖柏芮拉走进房内，帮她穿好衣服。
「我现在可以知道我为何会被绑架了？」她问道。
盖柏芮拉颔首。「小姐，这里走。」
女仆带她走过好几个廊厅，偶尔会经过几扇窗户，爱翠安瞥到了花园和起伏的乡间景色，但她还是看不出来自己身在何处。像这样的乡下庄园有上千座。
她被引进了一间沙龙，此时她伤心地回想起尼可拉斯对她的微笑的看法。她面对着绑架她的人，他们都站着在等她，但她觉得笑容冻结在她的脸上。
爱翠安行了个礼。「公爵夫人。」她说。
「喔，很好，小姐，」奥尔良公爵夫人道。「要是我经历过这种劫难，我才不会这么镇静。」
「公爵夫人，妳为甚么要这么做？」爱翠安说，她的声音因气愤而几乎颤抖。「我对妳会有甚么用处呢？」
奥尔良公爵夫人伸手放在她的胸前。「亲爱的，妳是被绑架了，但是绑架妳的人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他们穿过了我弟弟土鲁斯伯爵的领地，伯爵的猎人拯救了妳。当然妳是被带到这里来的，而我又刚好造访此地。」
「我可不记得有这回事。」爱翠安说。
公爵夫人谄媚地笑着。「可以理解，」她眨着眼答复道。「我太粗鲁了，」她继续道：「容我介绍伙伴们，她们从巴黎陪我到这里：凯丝翠夫人和克蕾西小姐。」
爱翠安本来想刻〗思对那两个女人很冷淡，不想对绑架她的人行礼。但是当叫出凯丝翠夫人的大名时，爱翠安脸红地行了个礼。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如雷贯耳，是个非常重要的名字。
凯丝翠是个瘦小、弱不禁风的女人；她可能是四十岁，也有可能是六十岁。不过在她的黑眼眸中闪动着的智慧光芒，隐约透露出一种才智，而爱翠安明白郁积在这对眼睛后的才智为何。
克蕾西则明显是个对比。她长得很高──至少有六沢高，不过却如同陶瓷娃娃一样可爱，年约二十五左右。头发是柚红色的，灰色的眼眸没有透露任何讯息。一种强烈但无法言喻的感觉让爱翠安想到了古斯塔夫。
「现在我们就别再客套了，」公爵夫人接着说：「我们要不要喝点早晨的巧克力？」
爱翠安点点头，专注在那道方程式上。当然，她已经解开了一个部分。从纸条上的猫头旗记号，她已经了解公爵夫人是女神会的一员。而在女神会这方面，凯丝翠是女王，或许也是全法国最具智慧的女性。
那间沙龙不算太大。一张小牌桌旁簇拥着四张椅子。
爱翠安在供她坐下的椅子前迟疑了一下。在凡尔赛宫，像她这样位阶的女人是不能坐在椅子上的，除非她是单独一人。就连公爵夫人也得经常凑和着坐在折凳上。奥尔良见她拘谨，便笑道。「亲爱的，请坐。现在此刻，我们都是平等的。」
巧克力送来了，在华丽的杯子里热气腾腾，盖柏芮拉离开时把厚重的门给带上。
凯丝翠清了清喉咙，举起她的杯子，然后用平淡的声调吟诵：「Chairete, Korai, Athenes therapainai。」这是希腊文，意思是「万岁，女神会，阿西娜的女儿」。
「万岁。」爱翠安下意识与其他人一同响应。
「此地，此时，此日。」凯丝翠继续朗诵。
「看啊！猫头鹰，清规，少女。」爱翠安跟着吟诵完毕。接着她又跟着凯丝翠一起说：「今日所言，钳口韬笔。」
凯丝翠笑着啜饮了一口巧克力。「好了，爱翠安，」她说：「我从我们在圣西尔的姐妹那里，听到了很多有关妳的事，很高兴终于能够见到妳。」
「我也是，侯爵夫人。」爱翠安回答道：「但如果妳要求我前来，我会悉听尊便──不用损失任何一条人命。」她朝着公爵夫人狠狠瞪了一记，希望能够表达她的愤怒。
公爵夫人喷了一口的巧克力。「没有半个人死，亲爱的，我向妳保证。」她擦着嘴唇坚称。
「妳怎么能这么确定？」
公爵夫人微笑。「我们讯问过绑架妳的土匪了。此外我们也和马赫利庄园连络过了，妳的护卫现在正朝着这里而来，妳也会发现妳的小卫兵安然无恙。不过妳也可以看出，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是十分有限的了。」
「很好，」爱翠安回答：「我还在听。」
「我发现妳不知道公爵夫人是我们的姐妹之一？」凯丝翠问。
「我本来不晓得，」爱翠安证实道，「直到她把阿西娜的标记传给我看。」
「我无法确定妳有看到标记，」公爵夫人说道，她还是首次皱了眉头，「后来发生的事太混乱……」
「公爵夫人，」爱翠安说：「无论是谁干了那档子事，我是被绑架了，还被粗暴地架上马，骑了一整晚的路。我很累，皮肤还瘀青了，所以请妳务必原谅我直言无讳。大臣托尔西怀疑妳和公爵可能是杀死王太子和意图染指国王性命的主谋。我要亲耳听妳说这是不是真的。」
公爵夫人闭上了眼，当她再度睁开眼来，双目已是泪涔涔。她的脸看起来比四十三岁的实际年龄还要老。「虽然国王有缺点，小姐，好歹他是我的父亲。他做了没有其他国王敢做的事──他承认我和我弟弟均为庶出。」
「对，这惹恼了全法国，特别是妳的丈夫。王太子一死，拜长子继承权之赐，大家都会想到奥尔良公爵是下一个顺位的继承人。」
「我亲爱的丈夫有许多天资，」公爵夫人响应，「但野心并不在其中。他没办法干出他被人指控的那些阴狠诡诈的好事。反正妳要的是我的誓言，而不是我的声明。妳我所看到的那桩大屠杀不是我做的，我也一无所悉。我对上帝发誓，对基督发誓，也对所有阿西娜女神的姐妹们发誓，我和我的丈夫是无辜的。」她屈身向前，杯子撞在桌子上发出很大的铿锵声。「不过一旦让我发现是谁干的，他就会明白奥尔良公爵夫人是知道如何刺杀一个人的。」她凶狠地放话。
「谢谢妳，公爵夫人。那么，我们碰面是要讨论甚么事？」
「啊，我们是来讨论妳的，小姐。」凯丝翠回答。「妳最近会变成一位举足轻重的女人。」
「妳是指国王对我的兴趣吗？」
「不只是这样，」年老的女人说：「先让我证实一点，阿西娜的女神会长久以来一直想要让一个女人进入皇家科学院，而妳也进去了。我们也想让一个女人靠近国王，然后妳瞧，妳这也成功了。」
「这就是妳们干的事？」
「第一件事──指定你进科学院──当然是了。妳得好好谢谢公爵夫人。第二件事靠的大多是天意，但我们一定得好好加以运用。」
「我……」爱翠安结巴道：「我不认为我离国王像妳们想得那样近。」
「喔，不，小姐，」新的声音打岔了。「非但如此，妳已经离国王近到超出妳的想象。」爱翠安吓了一大跳；虽然克蕾西外貌出众，但是她沉默到不会引人注目。此时她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妳这话的意思是？」爱翠安问道。
「我的意思是妳会嫁给他。」克蕾西一字一句直接了当说：「妳，爱翠安．迪．摩妮．迪．蒙谢弗雷，将会是下一任的法国王后。」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非常对不起，小姐，我得请妳系上这个。」他把一块黑色的蒙眼布递给她。
「尼可拉斯，」爱翠安勉强出声。「你们对尼可拉斯做了甚么？」她看到他和那些骑着马的护卫成大字俯伏在地上。
「他还活着，你的车夫也还活着。我可不是个杀人犯，小姐。好了，请戴上那蒙眼布。」
爱翠安的视线从那具毫无动静的躯体移到那把持稳的手枪上。她睁大眼睛拼命想看出尼可拉斯的胸口是否起伏着，她想象她看到──但她不确定是否真的看到了。
「好了啦。」那男人不耐烦道。「转过头去。」
她照办了，并且发现自己的双腿发抖着。
「站好。」接下来有块布蒙上了她的双眼，枪尖还顶着她的背。一定有两个人，她想，至少有两个人。抓她的人将蒙眼布在她的脑后打了个结。
「好了，」他说：「现在，抓着我的手。」
她把手伸出去，感觉到他的手──平滑，柔软。
「我现在要把妳扶上一匹马，」他说：「妳会骑马吗？」
「我当然骑过马。」她回应。她觉得心烦意乱。这些人不是强盗，也不是单纯的拦路土匪：高能枪非常昂贵，只有高阶军官和国王的火枪兵才会配戴。此外，歹徒的双手并不如亡命之徒那般粗糙。这是绑架。
有人抓紧了她的腰，将她抬起。「很抱歉，没办法让妳侧坐，小姐。很遗憾造成这种有伤大雅的状况，但妳得跨坐。」
她顺从地将双脚跨在马鞍上。当她摸黑找着鞍桥时，她的窄裙被往上推到了大腿处。
「往后靠，小姐。」另一个声音说道。不一会儿她的身前便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体，差点把她挤得掉出鞍外。「小姐，妳得环着我的腰。」那个骑士说。他的口音十足是个巴黎人。她以前听过这声音。
当马匹猛地开始移动时，她伸手环着那出人意料地苗条且精壮的躯干，双手紧抓着马中的钮扣。马匹小跑步后开始飞驰，整个世界化成了一片漆黑且毫无意义的动作和噪音。但她贴在敌人的身上，希望他赶快去死。
她猜想他们整整骑了大半夜。那些人停下来喂她吃东西两次，又让她喝水四次。他们没有再说话。空气变得更加刺骨，她累得要死。她一直反复想着尼可拉斯是否还活着。她感觉似乎是不大可能。
白天逐渐浮现在蒙眼布后，眼皮上还顶着一道红光。此时她似乎已经和马合为一体──也和那男人合为一体。她紧抱着他，想象着一个人是如何抱着她的爱人，彷佛他们分隔的身体融合成了单一的转化剂──马、男人、女人。
她好几次想要和绑架者说话，但他并未回话，也许是意识到她会认得他的声音。但她知道他就是将她从运河里救上来的同一个人。
马蹄踩在鹅卵石上发出哒哒声。这回她被扶下马后便被引到室内，有人牵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领着她走到一个铺了地毯的走廊。
「小姐，请在这里再等一下。」一个女人的声音低语道，有浓厚的外国口音。
「我在哪里？」爱翠安哽咽着说：「你们想对我怎样？」
「我没有办法回答这问题，小姐，我只负责让妳放松点。」有扇门吱嘎作响地开了。一股温暖和芳香的气息将她吞没。空气很潮湿。
那个女人把蒙眼布给解开，爱翠安一时之间觉得头晕目眩。
她在一间浴室内，仅由数根蜡烛所照亮。嵌在地板上的浴缸里已经放满了热水。
爱翠安转过脸来面对看顾着她的这个丰满女人，大约三十来岁，穿着仆人的衣服。
「拜托，小姐，请入浴。」那女人恳求道。
「我才刚被绑架，」爱翠安坦率道：「相信我的护卫已经被杀了，我被马载着跑了一整夜。国王本来期盼我到马赫利庄园的。」她一说出口，就了解这些话听起来有多么杂乱无章。
「我知道，小姐。我只能跟妳说，妳在这里会过得很好。妳不会有事的。」
「我已经有事了。」爱翠安坚持道。
那仆人看起来快哭了。「拜托，」那女人说：「洗个澡会让妳舒服些的。我会帮妳拿些酒来。」
爱翠安想反对，但那女人开始褪去她的上衣衣带。等她回过神，入已经泡在芬芳的水中了，让水把她的身子撑起。当那女仆把酒递过来时，她两口便把第一杯干尽，之后便细细啜饮。
奇怪得很，那酒似乎将她的感官给磨利了。她转头看着那女仆。
「妳叫甚么名字？」她问。
「盖柏芮拉。」那女人答复道。
「盖柏芮拉，告诉我，我为甚么被带来这里。」
「姑娘【注：原文为signoria，为意大利文的「小姐」之意，在此刻意译为「姑娘」以强调盖柏芮拉的外国人身分与用语。】，我不知道，」那丰满的女人答复道。「只有夫人知道。」
「夫人？」爱翠安尖锐地问道。
那女仆很快别过头去。「请不要再逼问我了。」她悄声道。
爱翠安闭上了双眼，让热水舒缓她的筋骨。「很好，盖柏芮拉。」她叹口气道：「妳有个口音──是托斯卡尼【注：意大利中部的一个大区，在佛罗伦萨统治下成为文艺复兴时期的最大中心。】吗？」
「对，是托斯卡尼。」盖柏芮拉回应道，语气中显露出一丝惊讶。
「那么告诉我有关托斯卡尼的事吧，有关你的家乡。」
「嗯……」盖柏芮拉含糊道。「那里不像法国。天空比较蓝，杉树会直直往上长，很像一群高塔。我们以前会……」她突然住了口。「妳想听的是这些吗？」她尴尬地问。
「对。」
「我记得我们会去帮老爷摘橄榄。有一种黄色的花──我不晓得法国管这种花叫甚么……」她的声音抑扬顿挫，此时爱翠安也不胜酒力昏昏入睡。她记得希望自己不要溺死在浴缸里。
她醒来时是在一间布置妥善、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床上摆着一件端庄的褐色长外衣，上头还有条黑色丝带，俨然是她在圣西尔的穿著。当她要穿外衣时，盖柏芮拉走进房内，帮她穿好衣服。
「我现在可以知道我为何会被绑架了？」她问道。
盖柏芮拉颔首。「小姐，这里走。」
女仆带她走过好几个廊厅，偶尔会经过几扇窗户，爱翠安瞥到了花园和起伏的乡间景色，但她还是看不出来自己身在何处。像这样的乡下庄园有上千座。
她被引进了一间沙龙，此时她伤心地回想起尼可拉斯对她的微笑的看法。她面对着绑架她的人，他们都站着在等她，但她觉得笑容冻结在她的脸上。
爱翠安行了个礼。「公爵夫人。」她说。
「喔，很好，小姐，」奥尔良公爵夫人道。「要是我经历过这种劫难，我才不会这么镇静。」
「公爵夫人，妳为甚么要这么做？」爱翠安说，她的声音因气愤而几乎颤抖。「我对妳会有甚么用处呢？」
奥尔良公爵夫人伸手放在她的胸前。「亲爱的，妳是被绑架了，但是绑架妳的人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他们穿过了我弟弟土鲁斯伯爵的领地，伯爵的猎人拯救了妳。当然妳是被带到这里来的，而我又刚好造访此地。」
「我可不记得有这回事。」爱翠安说。
公爵夫人谄媚地笑着。「可以理解，」她眨着眼答复道。「我太粗鲁了，」她继续道：「容我介绍伙伴们，她们从巴黎陪我到这里：凯丝翠夫人和克蕾西小姐。」
爱翠安本来想刻〗思对那两个女人很冷淡，不想对绑架她的人行礼。但是当叫出凯丝翠夫人的大名时，爱翠安脸红地行了个礼。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如雷贯耳，是个非常重要的名字。
凯丝翠是个瘦小、弱不禁风的女人；她可能是四十岁，也有可能是六十岁。不过在她的黑眼眸中闪动着的智慧光芒，隐约透露出一种才智，而爱翠安明白郁积在这对眼睛后的才智为何。
克蕾西则明显是个对比。她长得很高──至少有六沢高，不过却如同陶瓷娃娃一样可爱，年约二十五左右。头发是柚红色的，灰色的眼眸没有透露任何讯息。一种强烈但无法言喻的感觉让爱翠安想到了古斯塔夫。
「现在我们就别再客套了，」公爵夫人接着说：「我们要不要喝点早晨的巧克力？」
爱翠安点点头，专注在那道方程式上。当然，她已经解开了一个部分。从纸条上的猫头旗记号，她已经了解公爵夫人是女神会的一员。而在女神会这方面，凯丝翠是女王，或许也是全法国最具智慧的女性。
那间沙龙不算太大。一张小牌桌旁簇拥着四张椅子。
爱翠安在供她坐下的椅子前迟疑了一下。在凡尔赛宫，像她这样位阶的女人是不能坐在椅子上的，除非她是单独一人。就连公爵夫人也得经常凑和着坐在折凳上。奥尔良见她拘谨，便笑道。「亲爱的，请坐。现在此刻，我们都是平等的。」
巧克力送来了，在华丽的杯子里热气腾腾，盖柏芮拉离开时把厚重的门给带上。
凯丝翠清了清喉咙，举起她的杯子，然后用平淡的声调吟诵：「Chairete, Korai, Athenes therapainai。」这是希腊文，意思是「万岁，女神会，阿西娜的女儿」。
「万岁。」爱翠安下意识与其他人一同响应。
「此地，此时，此日。」凯丝翠继续朗诵。
「看啊！猫头鹰，清规，少女。」爱翠安跟着吟诵完毕。接着她又跟着凯丝翠一起说：「今日所言，钳口韬笔。」
凯丝翠笑着啜饮了一口巧克力。「好了，爱翠安，」她说：「我从我们在圣西尔的姐妹那里，听到了很多有关妳的事，很高兴终于能够见到妳。」
「我也是，侯爵夫人。」爱翠安回答道：「但如果妳要求我前来，我会悉听尊便──不用损失任何一条人命。」她朝着公爵夫人狠狠瞪了一记，希望能够表达她的愤怒。
公爵夫人喷了一口的巧克力。「没有半个人死，亲爱的，我向妳保证。」她擦着嘴唇坚称。
「妳怎么能这么确定？」
公爵夫人微笑。「我们讯问过绑架妳的土匪了。此外我们也和马赫利庄园连络过了，妳的护卫现在正朝着这里而来，妳也会发现妳的小卫兵安然无恙。不过妳也可以看出，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是十分有限的了。」
「很好，」爱翠安回答：「我还在听。」
「我发现妳不知道公爵夫人是我们的姐妹之一？」凯丝翠问。
「我本来不晓得，」爱翠安证实道，「直到她把阿西娜的标记传给我看。」
「我无法确定妳有看到标记，」公爵夫人说道，她还是首次皱了眉头，「后来发生的事太混乱……」
「公爵夫人，」爱翠安说：「无论是谁干了那档子事，我是被绑架了，还被粗暴地架上马，骑了一整晚的路。我很累，皮肤还瘀青了，所以请妳务必原谅我直言无讳。大臣托尔西怀疑妳和公爵可能是杀死王太子和意图染指国王性命的主谋。我要亲耳听妳说这是不是真的。」
公爵夫人闭上了眼，当她再度睁开眼来，双目已是泪涔涔。她的脸看起来比四十三岁的实际年龄还要老。「虽然国王有缺点，小姐，好歹他是我的父亲。他做了没有其他国王敢做的事──他承认我和我弟弟均为庶出。」
「对，这惹恼了全法国，特别是妳的丈夫。王太子一死，拜长子继承权之赐，大家都会想到奥尔良公爵是下一个顺位的继承人。」
「我亲爱的丈夫有许多天资，」公爵夫人响应，「但野心并不在其中。他没办法干出他被人指控的那些阴狠诡诈的好事。反正妳要的是我的誓言，而不是我的声明。妳我所看到的那桩大屠杀不是我做的，我也一无所悉。我对上帝发誓，对基督发誓，也对所有阿西娜女神的姐妹们发誓，我和我的丈夫是无辜的。」她屈身向前，杯子撞在桌子上发出很大的铿锵声。「不过一旦让我发现是谁干的，他就会明白奥尔良公爵夫人是知道如何刺杀一个人的。」她凶狠地放话。
「谢谢妳，公爵夫人。那么，我们碰面是要讨论甚么事？」
「啊，我们是来讨论妳的，小姐。」凯丝翠回答。「妳最近会变成一位举足轻重的女人。」
「妳是指国王对我的兴趣吗？」
「不只是这样，」年老的女人说：「先让我证实一点，阿西娜的女神会长久以来一直想要让一个女人进入皇家科学院，而妳也进去了。我们也想让一个女人靠近国王，然后妳瞧，妳这也成功了。」
「这就是妳们干的事？」
「第一件事──指定你进科学院──当然是了。妳得好好谢谢公爵夫人。第二件事靠的大多是天意，但我们一定得好好加以运用。」
「我……」爱翠安结巴道：「我不认为我离国王像妳们想得那样近。」
「喔，不，小姐，」新的声音打岔了。「非但如此，妳已经离国王近到超出妳的想象。」爱翠安吓了一大跳；虽然克蕾西外貌出众，但是她沉默到不会引人注目。此时她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妳这话的意思是？」爱翠安问道。
「我的意思是妳会嫁给他。」克蕾西一字一句直接了当说：「妳，爱翠安．迪．摩妮．迪．蒙谢弗雷，将会是下一任的法国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