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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科林送丹沃斯回房的时候,他已经精疲力竭了,体温又开始回升。
“你休息吧,”科林扶他上床的时候说,“要是你打算去救伊芙琳,就不能让病情反复了。”
“我要见巴特利,”丹沃斯说,“还有芬奇。”
“包在我身上。”科林说着,飞奔而出。
他需要安排巴特利和他自己出院的相关事宜,还有回收的医疗支持,以防万一伊芙琳病了。他需要接种鼠疫疫苗,他想知道需要多长时间疫苗才能生效。
护士进来给他测体温。“我快下班了。”她边说边读着他的体温。
“我还要多久才能出院?”丹沃斯问。
“出院?”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惊讶,“我的天,你一定是感觉好些了。”
“是的,”丹沃斯说,“到底多久?”
护士皱起眉头:“可以站起来走上几步和可以回家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她调整着输液管,“欲速则不达呀。”
几分钟后,科林带着丹沃斯送给他做圣诞礼物的那本书进来了,后面跟着芬奇。“我想你在查服装式样和别的东西时或许用得上这个。”他把书扔到丹沃斯的腿上,“我这就去找巴特利来。”他冲了出去。
“您看起来好多了,先生。”芬奇说,“我太高兴了。这会儿贝列尔学院非常需要您,葛德森太太指控贝列尔学院损害了威廉的健康,她威胁说要告到历史系主任那儿去。”
“告诉她她那么做我们再欢迎不过了,天晓得贝辛格姆在哪儿!”丹沃斯说,“我需要你帮我查查在可能暴露的情况下腺鼠疫疫苗需要提前多久接种,还有,我需要实验室准备好进行一次传送。”
“我们刚把实验室改作储藏室了,”芬奇说,“从伦敦运来了一些日用补给品,但是没有卫生纸,尽管我特别要求过——”
“把它们搬到大厅去,”丹沃斯说,“我要跃迁网尽快准备好。”
科林用背推开门,转身把巴特利推了进来:“我得把他从看护的修女眼皮子底下偷运过来。”他喘着气把轮椅推到床边。
“我想要——”丹沃斯说着,然后停下来,看着巴特利。这事不可能办到,只是被从自己的病房带到这里来就似乎已经使巴特利筋疲力尽了,他正摸索着病袍上的口袋,就像从前摸索腰带一样。
“我们需要两个远程终端网络接口,一个光测仪,还有一个网关。”巴特利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疲惫,不过里面的绝望意味已经消失了,“我们还需要传送和接返的授权许可。”
“布拉斯诺斯的那些抗议者呢?”丹沃斯问,“他们会不会试图阻挠这次传送?”
“不会的,”科林说,“他们跑到国民托管组织总部去了,他们想关闭发掘点。”
很好,丹沃斯想。蒙托娅会忙于保卫她的教堂墓园免受抗议者们的骚扰,她就没有精力去找伊芙琳的记录器了。
“还需要什么?”丹沃斯问巴特利。
“一个独立的存储器和一个备用存储器。”巴特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还有一个远程连接,这样我就能进行参数核对了。”巴特利把单子递给丹沃斯,丹沃斯又把它递给芬奇。
“我们还需要为伊芙琳准备医疗援护,”丹沃斯说,“我还得有部电话。”
芬奇对着单子皱起眉来。
“别告诉我这些东西一样都没有,”在他出声抗议之前丹沃斯抢先说,“去借,哪怕去偷都成。”他转回去面对巴特利:“你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出院,”巴特利说,“恐怕这是最大的阻碍了。”
“他说得对,”科林说,“修女不会让他出去的,我不得不把他偷运到这儿来。”
“你的医生是谁?”丹沃斯问道。
“盖茨医生,”巴特利说,“不过——”
“也许我们能跟他解释清楚当下的情势,”丹沃斯打断了他,“让他了解情势的紧急。”
巴特利摇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告诉他详情。你病着的时候,我说服他放我出院去开启通道。他觉得我还没好到那程度,不过还是同意了,然后当我复发的时候……”
丹沃斯忧虑地看着他:“你确定你能操作吗?现在流感已经得到了控制,也许我该把安德鲁斯找来。”
“没时间了,”巴特利说,“而且那是我犯下的错。我想亲自操作,也许芬奇先生能找到另一个医生。”
“这倒是,”丹沃斯说,“顺便告诉我的医生我得跟他谈谈。”他伸手去拿科林带来的书。
“我需要一套那时候的衣服,”他翻着书,想找到一幅中世纪服装的图示,“不要带子,不要拉链,不要扣子。”他找到一张薄伽丘注释1  的图片,拿给芬奇看:“我很怀疑在二十世纪研究组能找到些啥,给戏剧社打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
“我会尽最大努力的,先生。”芬奇对着那张图片怀疑地皱着眉。
门被猛地撞开了,修女愤怒地冲了进来:“丹沃斯先生,这是一种完全不负责任的行为!”她用一种能吓死人的嗓音嚷道,“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健康,至少也别危害到别的病人!”她的视线停留在芬奇身上:“再不许探访丹沃斯先生。”
她怒视着科林,从他手里一把抢过轮椅的把手:“你在想什么啊,乔德哈里先生?”她一边数落一边飞快地把轮椅掉了个头,动作如此之大,以至于巴特利的脑袋猛地朝后仰去,“你已经复发过一次了,我绝不允许你再犯一次病。”她把他推了出去。
“我说过我们没法把他弄出去的。”科林说。
她又猛地推开门,对科林说:“谢绝探访。”
“我会回来的。”科林小声说,低头从她身边闪了出去。
她一双老眼灼灼地看着他:“除非我发话。”
直到修女交班以后科林才回来,他把远程连接器带给巴特利,并向丹沃斯报告有关接种鼠疫疫苗的事宜。疫苗需要两个星期才能完全发挥作用,就算是部分起效也需要七天时间。
“芬奇先生还想知道你是不是还要打霍乱和伤寒的疫苗。”科林问。
“没时间了。”他没时间接种鼠疫疫苗了,伊芙琳已经在那边呆了三个多星期了,每过一天她幸存的机会就越小。
科林一走,丹沃斯就拉铃叫来威廉的护士女友,告诉她自己想见医生:“我已经准备好出院了。”她不禁笑起来。
“我完全康复了,”他说,“今天早上我还在走廊上跑了10圈。”
她摇摇头:“这种病毒的复发率非常高,我不能冒这个险。”她朝着他微笑,“你这么执着是想去哪儿呀?”
“要开学了,请告诉医生我想见他。”
“沃登医生只会跟你说同样的话。”她说。
茶点时间后,医生蹒跚着进来了。他显然是从晚年的退休生活中被拉回来帮着应付这场流感的。他讲述了一个关于世界大流感爆发时期医疗状况的故事,冗长而毫无意义,然后摇摇欲坠地宣布:“我们那会儿,病人得完全恢复了才能出院。”
丹沃斯并未试图与他争论。他一直等到医生和修女一边分享着百年战争的回忆一边蹒跚地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才绑好便携输液架,走向急诊部附近的那个公用电话,听取芬奇的进度汇报。
“修女不同意在你房间里装电话,”芬奇说,“不过我倒是有对付鼠疫的好消息。链霉素针剂配上丙种球蛋白,再施以T细胞增强术,可以使人体对其暂时免疫,而且起效时间可以缩短到12小时。”
“很好,”丹沃斯说,“给我找个能做这些还能批准我出院的医生,一个年轻点儿的,再让科林过来趟。跃迁网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先生。我刚弄到了传送和回收所需的授权许可,我还找到了一个远程连接器。我正要去取。”
通话结束,丹沃斯走回房间。他没对那个护士撒谎,每过一刻他都感觉自己更强壮一些,尽管走动时,几根肋骨处仍有些发紧。
泰勒女士在探访时间快结束时来了,带着一把卷尺。“科林让我来量量您的尺寸,”她说,“外面那个老太婆不让他上楼。”她把卷尺绕在他腰上:“我只得告诉她我是来探望皮扬蒂妮女士的。把胳膊伸直。”她顺着他的胳膊拉直尺子,“她倒是好多了,说不定还能在15号跟我们一起演奏兰波的《当救主最终降临》。我们将为圣复初会演出这一曲目,您知道,芬奇先生好心地把贝列尔学院的小礼拜堂借给我们用。您穿多大的鞋?”
她草草记下他的各项尺码,告诉他科林第二天来,还让他别担心,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不一会儿,她又带着巴特利的字条回来了。
字条上写道:“丹沃斯先生,我已经进行了24次参数检查,24次都表现出了最小的时滞量,其中11次的时滞小于1小时,5次小于5分钟。我正在进行发散检查,运行故障估价例行程序,想搞清楚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丹沃斯想。黑死病。时滞的作用是为了防止可能影响历史的干扰出现。5分钟的时滞量意味着这一时间流中没有需要避开的时代错误和关键点。这意味着传送指向了一个杳无人迹的区域,意味着瘟疫已经横扫过那里,那里的人都死光了。
科林上午没来,午饭后丹沃斯又用那个公用电话打给芬奇。
“我找不到愿意多负责一个病人的医生,”芬奇说,“我已经给隔离区内所有的医生和实习医生打过电话了,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还因为流感躺着呢,还有一些——”
他停了下来,不过丹沃斯知道他原本要说什么。还有一些死了,包括那个原本毫无疑问可以提供帮助的,给他接种疫苗,放巴特利出院的人。
“玛丽姑奶奶不会放弃的”,科林说过。她不会的,丹沃斯想,如果玛丽在这里,她会竭尽全力地帮助他。
他走回房间。修女在他门上贴了张巨大的告示,上面写着“谢绝一切探访” 。不过却看见科林在他房间里,带着一个湿乎乎的大包裹。
科林咧嘴笑道:“修女本来在这里,皮扬蒂妮女士干脆利落地晕倒了,修女就忙着跑过去看她了。你真该看看,她干这个可真拿手。”他摸索着包裹系绳,“护士刚刚接班,不过你不用担心,她正和威廉·葛德森待在被服室里。”他打开了包裹,里面装满了衣物:一件长长的黑色紧身上衣,黑色马裤,都是中世纪的样式,此外还有一件黑色的女式紧身衬衣。
“你都从哪儿搞来的?”丹沃斯问,“演《哈姆雷特》用的?”
“《理查三世》注释2  ,”科林回答,“科伯勒上个学期做的,我给运了出来。”
“有斗篷吗?”丹沃斯一边整理着衣物一边问道,“让芬奇帮我找件斗篷,一件能遮住全身的长斗篷。”
“好吧,”科林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正专心致志地摸索着自己绿色夹克上的带子,它弹开来,然后科林把夹克从肩上甩脱掉,“你觉得怎么样?”
他干得可比芬奇好多了,不过靴子搞错了——它们看起来像是给惠灵顿花匠穿的——不过那棕色的粗麻布工作服和没型的灰褐色长裤看起来倒是很像那本书里一张农奴的插图。
“裤子这儿破了一块,”科林说,“不过挡在衬衣下头,看不到。我按书上的样子做的,我来当你的随从。”
他早该料到这个。“科林,”丹沃斯说,“你不能跟我去。”
“为什么?”科林问,“我能帮你找到她,我找东西可拿手了。”
“那是不可能的,那——”
“哦,现在你要来跟我说中世纪有多危险了,是吗?哈,这里难道不是更危险吗?看看玛丽姑奶奶!我一直都在干危险的事情,给人发药啦,在病房里贴公告啦——”
“科林——”
“对于单独行动来说,你的年纪太大了点儿。玛丽姑奶奶叮嘱过我,要照顾好你。万一你病情复发了呢?”
“科林——”
“我妈妈是不会在乎我干吗的。”
“可是我在乎。我不能带你一起去。”
“那我就得坐在这眼巴巴地等着,”他生气地说,“没人告诉我情况怎样,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死是活。这不公平。”
“我知道。”
“至少我能到实验室去吧?”
“这可以。”
“我还是觉得你该让我去,”科林把那些紧身衣叠起来,“我把这些戏服留在这儿吗?”
“最好不要,修女说不定会没收的。”
“丹沃斯先生,这都是些什么?”葛德森太太的声音蓦地响起,他俩都惊跳了起来。她带着圣经走进了房间。
“科林在为衣服捐赠活动收集衣物,”丹沃斯边说边帮着科林把衣服收拢起来,“为那些滞留者。”
“把衣服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里,那可是个传播疫病的好途径。”葛德森太太说。
科林抄起包裹闪了出去。
“让一个孩子冒着染病的危险上这儿来!昨晚他提出要陪我从医院走回去,可我告诉他,‘我不会让你为了我而用自己的健康冒险!’”
葛德森太太坐到床边,打开圣经:“让那孩子来看你完全就是不负责任。不过从你管理学院的方式来看,我也就不该对你有什么期望。你不在的时候,芬奇先生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暴君,昨天我问他多要一卷卫生纸,他就冲着我大发脾气——”
“我想见威廉。”丹沃斯说。
“在这里!”葛德森太太气急败坏地说,“在医院里?”她啪地合上圣经:“我绝不会同意。这儿依然还有许多有传染性的病例,可怜的威利小宝贝——”
你那“可怜”的小宝贝正和我的护士待在一块儿呢。“告诉他我想尽快见他。”丹沃斯说。
葛德森太太冲他挥舞着圣经,就像摩西在埃及降下瘟疫时那样。“我要向历史系主任报告您对学生的健康漠不关心。”她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他能听见她在走廊里对着什么人大声抱怨,大概是那位护士吧,因为威廉几乎立刻就出现了,一边还用手顺着头发。
“我需要注射链霉素和丙种球蛋白,”丹沃斯说,“我还得出院,还有巴特利·乔德哈里。”
威廉点点头:“我知道了,科林告诉我您要去救回你的历史课学生。”他看起来若有所思,“我知道这个护士……”
“没有医嘱护士不能私自注射,出院也需要医生的许可。”
“我在档案室有个朋友,您什么时候需要?”
“越快越好。”
“我这就去办,可能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他说着,开始往外走,“我见过伊芙琳一次,她去贝列尔学院见您。她很可爱,对吧?”
我得记得警告伊芙琳防着这家伙,丹沃斯想着,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开始相信,自己也许能把她救回来。坚持住,他在心底默默呼喊,我这就来,再坚持两三天。
整个下午他都在走廊上来回走动,想增强点体力。巴特利病房的每扇门上都贴着“谢绝一切探访” 的告示,每当他靠近的时候,修女就用淡蓝色的眼睛警觉地盯着他。
科林带着一双靴子来了,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到处都有修女的眼线。”他说,“芬奇先生让我告诉你,跃迁网已经准备好了,但他找不到人来进行医疗支持。”
“我让威廉去安排了,他正在处理出院和链霉素注射的事。”
“我知道了,我得去把口信传给巴特利,我马上就回来。”
科林没有回来,威廉也没有。当丹沃斯去给贝列尔学院打电话的时候,修女在半道上截住了他,把他押回房间。葛德森太太整个下午都没有出现,不知道是因为修女严密的看守把她也包括进去了,还是因为她还在生威廉的气。
下午茶时间刚过,一个他从没见过的漂亮护士带着注射器进来了。“修女被叫去处理紧急状况了。”她说。
“这是干嘛?”丹沃斯指着注射器问。
护士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敲击控制台键盘,看着屏幕,又输入了一串更长的符号,然后走过来给他注射。“是链霉素。”她说。
她看起来既不紧张也不鬼祟,看来威廉一定是用什么法子搞到了许可。她把大注射器里的东西注入输液管,朝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出去了。她没关控制台,他下床走过去看屏幕上的字。那是他的病历表,最后的输入是:“重护组15802691,2055年1月14日,1805 150/RPT 1800 CRS IMSTMC 4ML/q6h,国卫备案号40-211-7,玛丽·阿兰斯。”
他在床上坐下,哦,玛丽。
威廉一定是弄到了她的密码——也许是从他那个档案室的朋友那里——然后输入了电脑。档案室毫无疑问处在信息大大滞后的状况中,光处理流感相关的文书工作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也许某天他们会发现这个漏洞,不过那时左右逢源的威廉毫无疑问已经抹去了一切痕迹。
丹沃斯滚动屏幕查看以前的记录。玛丽·阿兰斯在1月8号还登录过——她去世那天。她肯定是在照料他的时候倒下的。
他把控制台关掉,以免修女发现这次登陆,然后躺到床上。他想知道威廉是不是也计划用玛丽的名字签署出院许可。
整个晚上科林都没来。八点钟的时候修女蹒跚着进来检查了他的臂环,给他量了体温,然后把数据输入控制台,不过看起来她什么都没注意到。十点钟第二个护士进来了,也很漂亮,再次给他注射了链霉素,然后给他注射了一份丙种球蛋白。
她没关屏幕,丹沃斯躺下来,这样他就可以看见玛丽的名字。他觉得自己会睡不着,不过他睡着了。他梦到了埃及和国王谷。
“醒醒,丹沃斯先生。”科林在他耳边轻喊。他感到一把袖珍手电正照在他脸上。
“怎么了?”丹沃斯在光线中眨着眼睛问道。他伸手去摸眼镜:“发生什么了?”
“是我,科林。”男孩悄声回答,把手电掉了个头照着自己。他穿着一件大大的实验室白工作服,他的脸在手电的逆光中看起来紧张而凶恶。
“出什么事了?”丹沃斯问。
“没什么,”科林低声说,“你马上就出院了。”
丹沃斯戴上眼镜,可还是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几点了?”他轻声问道。
“四点。”科林把拖鞋塞给他,然后把手电转过去照着衣橱。“快点。”他把丹沃斯的睡衣从衣架上取下来递给他,“修女随时可能会回来。”
丹沃斯摸索着穿上睡衣和拖鞋,试图清醒过来,想弄清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么个古怪的时间出院,修女又去了哪里。
科林走到门边,向外窥视。他关掉了手电,把它塞进那件大大的实验室工作服口袋,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屏息静气,他猛地打开门向外看去。“都搞定了,”他边说边向丹沃斯示意,“威廉把她带去被服室了。”
“谁,护士吗?”丹沃斯还是有点头晕目眩,“为什么是她值班?”
“不是护士,是修女。在我们离开之前威廉会一直把她留在那儿。”
他把门推开,有辆轮椅就停在外面。“我能走。”丹沃斯说。
“没时间了,”科林低声说道,“而且这样要是有人看见,我还能说是送你去做扫描的。”
丹沃斯在轮椅中坐下来,科林一直踮着脚尖把轮椅推到走廊尽头,然后狂奔起来,跑过另一条走廊,绕过一个转角,然后出了侧门。
巷子里一片漆黑,雨下得很大,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停在街尾的救护车。科林用拳头砸着救护车的后门,一个救护员跳下来,正是当初帮忙把巴特利送进医院的那个医生,她还到布拉斯诺斯学院示威过。
“你能爬上去吗?”她问道,脸上飞着红晕。
丹沃斯点点头,站了起来。
“记得关门。”她叮嘱科林,然后绕到前面上车了。
“不要告诉我,她是威廉的朋友。”丹沃斯看着她的背影说。
“当然是。”科林说,“她还问我觉得葛德森太太会是一个怎样的婆婆。”他帮着丹沃斯踩上踏板爬进了救护车。
“巴特利在哪儿?”丹沃斯擦着眼镜上的雨水问。
科林关上门:“我们已经把他带到贝列尔学院了,这样他就能设置跃迁网。”他不安地朝后车窗看出去,“真希望在我们离开之前修女别拉警报。”
“我根本就不担心那个。”丹沃斯说。男孩显然低估了威廉的能力。
科林欺亮手电,照着担架:“我们给你找了件斗篷,芬奇先生从古典戏剧社借来的。”他把它抖开,那是件维多利亚式的黑斗篷,镶着红色丝绸条纹。他把斗篷披在丹沃斯肩上。
“他们穿着这玩意排练什么作品啊?德古拉伯爵?”
救护车减缓速度,停了下来,那位女医生匆匆拉开门,科林帮着丹沃斯下了车,像个小跟班似的捧着宽大斗篷的下摆。他们低头闪进大门,雨水打在他们头顶的石头上,发出很响的声音,在这声音之外,方庭里还回荡着一种叮呤当啷的的声音。
“那是什么?”丹沃斯凝视着黑沉沉的庭院问道。
“《当救主最终降临》,”科林说,“那些美国人在为什么教堂活动排练这个。”
“葛德森太太说过他们什么时候都在排练,不过我没想过那么早。”
“音乐会就在今天晚上。”科林说。
“今晚?”丹沃斯重复道,然后意识到今天已经是15号了。罗马儒略历的6号,主显节,贤士来朝的日子。
芬奇撑着把伞快步朝他们走来:“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把伞遮在丹沃斯头上说,“我只找到一把伞,您不知道滞留者们拿走了多少,都没还回来。尤其是那些美国人——”
丹沃斯迈步穿越方庭:“都准备好了吗?”
“提供医疗支持的人还没来。”芬奇努力想把伞遮在丹沃斯头上,“不过威廉·葛德森刚打来电话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很快就到。”
“我衷心希望威廉永远别动念头选择犯罪生涯。”丹沃斯说。
“哦,我觉得他不会的,先生。他妈妈绝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芬奇努力想跟上他,“乔德哈里先生在运行初始坐标,蒙托娅女士也在这里。”
丹沃斯停住了脚步:“蒙托娅?她来干嘛?”
“我不知道,先生。她说她接到了您的通知。”
不是现在,他想,不是我们如此接近成功的时刻。
他走进实验室。巴特利在控制台前,而蒙托娅正弯下腰去,看着屏幕。巴特利对她说了些什么,她摇了摇头,看看电子表。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丹沃斯,脸上立即浮现出怜悯的表情。她站起来,伸手去摸上衣口袋。
不,丹沃斯默念。
蒙托娅朝他走了过来。“我不知道你在计划这个,”她取出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他,“我想帮忙,这是伊芙琳在传送后进行考察工作时要用到的资料。”
他看着手里的纸,是张地图。
“这里是传送点,”蒙托娅指着一条黑线上的十字标记,“而这里是斯坎德格特。你看见教堂就能认出来,教堂是诺曼风格的,圣坛屏上有大幅壁画,还有一座圣安东尼的雕像——失物之神。我昨天才发现。”
她指着其他几个十字标记:“如果出于某种原因她没去斯坎德格特,那她最可能去的村庄是伊瑟克德、赫纳菲尔德和谢文顿。我已经把它们的地标列在背面了。”
巴特利起身走了过来,他看起来甚至比在病房的时候还要虚弱:“不管我输入什么变量,得到的还是最小的时滞量。”他说着,把手按在肋骨下方,“我正在运行一个间歇性程序,让传送门每两小时开放5分钟。这样我们就能让通道开启24小时,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到36小时。”丹沃斯暗暗在心底问自己,巴特利还能支撑多长时间,他看起来已经累坏了。
“当您看到了闪光,或是发现水气开始凝结,马上进入集合区域。”巴特利说。
“如果是天黑的时候呢?”科林问道。他已经脱下了那件实验室大褂,丹沃斯发现他里边穿着那套随从的服装。
“您应该还是能看见闪光,而且我们会召唤您。”巴特利在丹沃斯换衣服的时候,在他耳旁低语,“您已经获得免疫力了吧?”
“嗯。”
“很好。那我们就只缺医疗支持了。”巴特利严肃地看着丹沃斯,“您确定您的身体状况可以去干这事吗?”
“你呢?”丹沃斯反问。
门开了,威廉的护士女朋友穿着雨衣走了进来。当她看见丹沃斯的时候,脸刷得红了。“威廉说您需要医疗支持?您需要我在哪儿放置设备?”
我一定要记得警告伊芙琳离那小子远点,丹沃斯想。
巴特利把地方指给她,然后科林跟着她跑出去拿设备。
蒙托娅把丹沃斯带到护罩下面一个粉笔画出来的圆圈里:“你要戴上眼镜吗?”
“要,”他回答,“你可以在那个教堂墓地里把它挖出来。”
“我肯定它不会出现在那儿的,”蒙托娅严肃地说,“你是想坐着还是躺着?”他想起伊芙琳,躺在那里,胳膊挡在脸上,无助而盲目。“我站着。”丹沃斯说。
科林带着一个扁平的箱子回来了。他把它放在控制台旁边,朝传送区走来。“你不该一个人去。”科林说。
“我必须一个人去。”
“为什么?”
“太危险了,你不能想象黑死病时期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我能想象。我把那本书从头到尾读了两遍。而且我已经有——”科林顿了一下,“我知道所有关于黑死病的事情。而且,要是情况真的像书里说的那么糟糕,你更不应该一个人去了。我不会妨碍你的,我保证。”
“科林,”丹沃斯无奈地说,“我要对你负责,我不能冒这个险。”
巴特利拿着光测仪朝传送区走来:“护士需要有人帮她搬剩下的设备。”
“如果你回不来,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科林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巴特利绕着丹沃斯慢慢转了个圈,进行着测量。他皱起眉头,抓住丹沃斯的手肘,又量了会儿。护士带着一支注射器走过来,丹沃斯把紧身上衣的袖子卷上去。
“您要知道,我完全不赞成这么干,”她给丹沃斯的胳膊消着毒,“你们俩都该待在医院里。”她把针扎了进去,然后走回扁平箱子旁边。
巴特利等着丹沃斯把袖子放了下来,然后继续测量。科林把一个扫描仪搬了进来,看都没看丹沃斯一眼,又走了出去。
丹沃斯看着显示屏上闪烁变化。门关上的时候他能听见钟声,几乎像音乐声。科林打开门,把第二个扁平箱子搬了进来,钟声叮呤当啷地乱响了好一会儿。
科林慢吞吞地把箱子拖到护士旁边,然后走向控制台,站在蒙托娅身旁,看着显示屏上生成的数字。丹沃斯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他们采取坐姿进行传送。硬邦邦的靴子箍着他的脚,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让他觉得很累。
巴特利再次对着耳麦说话,防护罩降了下来,碰到地板,稍稍向四周披散开去。科林对蒙托娅说了些什么,她抬头看了一眼,皱着眉,接着点了点头,然后转回去看着屏幕。科林朝网格走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丹沃斯问。
“有个地方挂住了。”科林说着,走向防护罩较远的那边,猛地拉扯着折叠起来的地方。
“准备好了吗?”巴特利问。
“好了,”科林答道,朝预备区的门口退去。“不,等等!”他又回到防护罩下,“你不把眼镜取下来吗?说不定你传送过去的时候会被人看见。”丹沃斯取下眼镜,塞进紧身上衣里。
“要是你不回来,我随后就跟着来,”科林退开,叫道,“准备好了。”
丹沃斯看着屏幕,上面一片模糊。蒙托娅从巴特利的肩膀后俯身向前,她看了一眼电子表。巴特利对着话筒说了几句话。
丹沃斯闭上眼睛,他能听见钟声叮呤当啷地敲出《当救主最终降临》的调子。
“就是现在。”巴特利说。他按下了一个按钮。
科林一头冲进防护罩,直直钻进丹沃斯怀里。
  1. Boccaccio,1313-1375,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作家,《十日谈》的作者。 ​​​​​
  2. 《理查三世》是莎士比亚为适应当时英国人民对抗西班牙的爱国主义情绪,以霍林谢德的《英格兰与苏格兰编年史》为主要素材创作的一系列历史剧中的代表作之一,创作于1592年至1593年期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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