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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圣诞节那天,安德鲁斯到傍晚还没有给丹沃斯打电话来;而科林,坚持在一个早得离谱的时间起床来打开他那一小堆的礼物。
“你是打算在床上待一整天吗?”当丹沃斯伸手摸索眼镜的时候,科林在一旁问他,“现在都快八点了。”
实际上才六点一刻,窗外漆黑一片。昨天晚上礼拜仪式结束后,丹沃斯把科林送回贝列尔学院,然后到医院去探访拉提姆的情况。
“拉提姆发烧了,不过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肺部并发症。”玛丽告诉丹沃斯,“他是五点钟入院的,声称自己从大概一点钟起开始感到头疼和神志混乱。48小时潜伏期,丝毫不差。”
玛丽让丹沃斯等着验血,接着,又一个新的病患入院了。当他终于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凌晨一点了。
科林递给丹沃斯一个圣诞爆竹注释1  ,坚持让他拉开,戴上里面的那顶黄色薄纸糊成的王冠,然后高声念出他那张小纸条上的谜语:“圣诞驯鹿何时到来?门扉何时启开?”
科林已经戴上他那顶红色的王冠。他坐在地板上,开始拆礼物。那些皂球似的糖果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看,”科林说着,把舌头伸了出来,“它们把我的舌头染成了不同颜色。”
他看上去很喜欢那本书,尽管看上去他显然希望那是一整套书。他飞快地翻阅书页,欣赏着书中的插图。
“看这个。”科林猛地把书推到丹沃斯面前,而丹沃斯还在努力地试着清醒过来。
插图上是一位骑士的墓穴,墓顶上有着标准的石雕肖像,雕像全身盔甲,脸部和姿势都呈现出安宁长眠之态,但在插图的一侧,一条饰带横亘过画面,就像是一扇通往墓穴内部的窗口。饰带上绘着那位死去骑士的尸体,正从棺材中挣扎而出,他腐烂的肌肉从身上剥落披挂下来,好似裹尸布一样;他的手已化为森森白骨,弯成狰狞的爪状;骸骼空洞的眼窝散发出恐怖的气息;蛆虫在他的双腿骨头上钻进钻出,在他的宝剑上爬上爬下。“牛津郡,教堂。1350年。”说明文字这样写道,“恐怖的墓穴装饰实例之一,盛行于腺鼠疫大流行之后。”
“那不是和世界末日一样酷吗?”科林兴高采烈地问。
他甚至礼貌地接受了那条围巾。“我想它是一种关心的体现,是吧?”他捏着围巾的一端把它拎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说,“也许我可以在探望病人的时候戴着它,他们不会关心它看上去怎样。”
“探望什么病人?”丹沃斯问。
科林走到他的粗呢包旁边,开始在里面翻找。“教区牧师昨晚问我愿不愿意帮他跑跑腿,核查社区人口,给他们送去药物和其他东西。”
科林从粗呢包里掏出一个纸袋来:“这是给你的礼物,”他把纸袋递给丹沃斯。“没包。”他画蛇添足地补充道,“芬奇说我们应该节约用纸,因为流行病。”丹沃斯打开纸袋,抽出一本平展的红色本子。
“这是本日历记事本,”科林说,“你可以划掉上面的日期,直到你的女孩回来。”他打开本子,翻到第一页:“看,我特意找了本有十二月的。”
“谢谢你。”丹沃斯翻着本子。圣诞节,诸圣婴孩庆日,元旦,主显节。“这真是太贴心了。”
“我本来想给你买那种做成卡法克斯塔形状、还会演奏《让你听见圣诞夜》曲子的。”科林说,“可那种居然要卖20英镑!”
电话响了,科林和丹沃斯不约而同地扑向话筒。“我打赌是我老妈。”科林说。
是玛丽,她从医院打来了电话。“你感觉怎么样?”
“还没睡醒。”丹沃斯答道。
科林对着他露齿而笑。
“拉提姆怎么样?”丹沃斯问。
“挺好的。”玛丽依然穿着白大褂,不过她梳过头发了,看上去心情不错。“看来他只是轻微的症状发作,我们已经建立起了与南卡罗来纳病毒之间的关联。”
“拉提姆去过南卡罗来纳?”
“不是的。昨晚我让你询问的一个学生……上帝,我的意思是大前天晚上,我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了。一个曾经参加了海丁顿舞会的学生。他开始的时候撒谎了,因为他是从学校里偷偷溜出来的,他要去会见一位年轻姑娘,便让一个朋友留在学校顶替自己。”
“他溜去了南卡罗来纳?”
“不,他去的是伦敦。不过那个年轻姑娘来自美国。她从德克萨斯州搭乘班机,然后在南卡罗来纳的查尔斯顿转机。疾病控制中心正着手查找谁是飞机上的病源。让我和科林说会儿话,我想祝他圣诞快乐。”
丹沃斯把电话递给科林,男孩开始滔滔不绝地描绘他收到的礼物:“丹沃斯先生给了我一本讲中世纪的书。”他把书举到屏幕前,“你知道吗,那时候的人砍掉小偷的脑袋,还把他们钉在伦敦桥上。”
“谢谢她送你的围巾,还有,别跟她说你正在为教区牧师跑腿。”丹沃斯在一旁低声提醒,不过科林已经把话筒递过来给他了。“她想再同你说会儿话。”
“看来你把他照顾得很好,”玛丽说,“真是太感谢了。我回不去,而且我不希望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圣诞节。我没指望他妈妈真的会说话算数给他寄来礼物。”
“嗯。”丹沃斯小心翼翼地回答,看了一眼科林,男孩正在翻阅那本中世纪书里的插图。
“她也不会打电话来。”玛丽厌恶地说,“那个当娘的身体里一滴母亲的血液都没有。”
“巴特利怎样了?”丹沃斯问。
“今天早上烧退了一些,但是肺部并发症的情况还很严重。我们给他用了合霉素,那对南卡罗来纳病毒很有效。”玛丽答应尽量过来参加圣诞聚餐,然后挂了电话。
科林从他的书上抬起头来:“你知不知道,在中世纪,他们把人放在火刑柱上烧死。”
安德鲁斯依然没打电话来。丹沃斯把科林送到餐厅去吃早餐,然后试着给技术员打电话,但所有的线路都占线。
芬奇出现了,手里端着个托盘。“您一切可好,先生?”他不安地问,“您没觉得不舒服吧?”
“我没觉得不舒服。我正在等一个长途电话。”
“噢,感谢上帝,先生。您没来吃早餐,我还担心您出事了呢。”芬奇掀起斑驳剥落的托盘盖子,“恐怕圣诞早餐的种类并不丰富,不过我们的鸡蛋已经差不多快吃完了。我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圣诞早餐,到处都找不到一丁点儿鹅肉。”
那实际上算是一顿相当体面的早餐,有煮鸡蛋、腌鱼,还有涂了果酱的松饼。
“我本来想准备圣诞布丁来着,先生,但是我们的白兰地也快用完了。”芬奇说着,从托盘下抽出一个塑料信封,递给了丹沃斯。丹沃斯打开信封,这是一份来自国家卫生局的红头文件:“流感的早期症状:1)定向力障碍;2)头痛;3)肌肉疼痛。预防措施——随时佩戴按国家卫生局规格生产的口罩。”
“口罩?”丹沃斯问。
“国家卫生局今天早上运来的。”芬奇说,“我不知道该拿洗手那件事情怎么办,我们的肥皂差不多快用完了。”
除此之外还有四份官方文件,口气都一模一样,另外还有一张威廉·葛德森写的便条,附着一份巴特利在星期一,也就是十二月二十日那天的电脑打印购物清单。之前空缺的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半之间那段时间段里,巴特利显然是去进行圣诞购物了。他在布莱克威尔书店买了四本平装书;在德本汉默斯百货商场买了一条红色围巾,还有一架数字钟琴的微型复制品。真不错。那意味着接触者又多出来成百上千。
科林用餐巾裹着一些松饼进来了。那顶纸质王冠还戴在他的头上,已经被雨水淋得不成样子了。
“要是您打完了电话,最好能到餐厅去一下。”芬奇说,“那样能够安抚人心,先生。葛德森太太深信您由于宿舍糟糕的通风条件,已经感染上病毒病倒了。”
“我会去的。”丹沃斯保证道。
芬奇向门口走去,然后又转过身来:“关于葛德森太太,先生。她的表现太可怕了,她一直在批评我们的学校,不停地要求搬去和她的儿子一起住。她正在动摇人心。”
“我得说,”科林把餐巾里的松饼倒在桌子上,“胆石太太告诉我说,刚出炉的热面包对我的免疫系统有害处。”
“有没有什么志愿者的工作能够让她去做的呢,医院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芬奇问,“只要能让她别整天待在学校里。”
“我们可以把她派到可怜的流感病毒那儿去,她能把它们毫不留情地全干掉。去问问教区牧师看怎样?他正在寻找志愿者帮忙。”
“教区牧师?”科林插嘴道,“发发慈悲吧,丹沃斯先生。我正在为教区牧师跑腿呢。”
“那就去问问圣复初会的神父,”丹沃斯说,“他喜欢以背诵《瘟疫时代弥撒词》来鼓舞人心。他们应该能一拍即合。”
“我会给他打电话的。”芬奇回答道,然后走了。
丹沃斯吃完了早饭,把科林偷偷带出来的松饼剩下了。他嘱咐科林如果技术员打电话来就马上去叫他,然后带着空托盘去了餐厅。雨还在下,树木颜色暗沉,不停地往下滴水,圣诞树上的彩灯被雨水溅污了。
人们都还坐在桌边,只除了那些钟乐手们。她们站在餐厅的一边,戴着白手套,面前的桌上摆着钟琴。芬奇正在演示国家卫生局发放的口罩的戴法,他松开口罩两侧的带子,然后把口罩紧紧贴在脸颊上。
“您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呀,丹沃斯先生。”葛德森太太说,“这不奇怪。这所大学的条件糟透了,我真奇怪之前这里居然没有爆发过流行病。您那位芬奇先生,当我跟他说我想搬到我儿子的房间里去时,他的态度差极了。他跟我说,是我自己要在隔离期间待在牛津的,所以不管给我安排什么样的住处,我只能乖乖接受。”
科林闪了进来:“有人打电话找您。”
丹沃斯返身往外走,但葛德森太太牢牢挡住了他的去路:“我跟芬奇先生说,当自己的儿子处在危险中时,我可做不到能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
“非常抱歉,恐怕我得去接个电话。”丹沃斯说。
“我跟他说,一个真正的母亲,要是她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很远的地方病倒了,她会跨过一切阻碍去到他身边的。”
“丹沃斯先生,”科林叫道,“快来!”
“当然,您显然对我说的这些毫无概念。看看这个孩子!”葛德森太太一把拽住科林的胳膊,“在这么大的雨里面跑来跑去,连件外套都不穿!”
趁着她侧身的当口,丹沃斯迅速地从她身边溜了出去。
“您显然一点也不担心您的孩子患上那种印度流感。”葛德森太太说。“让他胡吃海塞松饼,还浑身湿淋淋地到处乱跑。”
丹沃斯全力快跑过方庭,科林从葛德森太太手里挣脱出来紧随其后。
“要是这种病毒最后被证明是从这所大学里传播开去的,我一点也不会吃惊的。”葛德森太太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玩忽职守,就是这样。玩忽职守!”
丹沃斯冲进房间,一把抓起电话。屏幕上没有图像。“安德鲁斯,”他呼叫道,“你在吗?我看不到你。”
“电话网络超负荷了,”是蒙托娅的声音,“所以他们砍掉了影像。我是露比·蒙托娅,贝辛格姆先生是去钓鲑鱼还是鳟鱼?”
“什么?”丹沃斯莫名其妙,对着空白的屏幕皱起眉来。
“我整个早上都在给苏格兰的垂钓向导们打电话。终于打通了。他们说贝辛格姆去什么地方取决于他是去钓鲑鱼还是鳟鱼。学校里有没有谁以前经常跟他去钓鱼,可能会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我不清楚,”丹沃斯说,“蒙托娅女士,真是抱歉,我正在等一个非常重要的——”
“我已经问过其他所有地方了——酒店、旅馆、租船处,我甚至还问过了他的理发师。我在托基找到了他妻子,她说他没告诉她要去什么地方。我希望那不是意味着他实际上是和一个女人一起离开去了某处,其实根本就没在苏格兰。”
“我很难想象贝辛格姆先生——”
“也是,好吧,那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呢?还有,这会儿报纸和电视上铺天盖地都在说流行病大爆发的事,为什么他就没打个电话来呢?”
“蒙托娅女士,我——”
“看来我得给钓鲑鱼向导和钓鳟鱼向导都打个电话问问。要是我找到他了,我会通知你的。”
蒙托娅终于挂了电话,丹沃斯把话筒放下,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坚信就在他跟蒙托娅通话的时候安德鲁斯一直在试着打进电话来。
“你是不是说过在中世纪时有很多的流行病?”科林问。他正坐在窗座上吃着松饼,那本中世纪书摊放在膝盖上。
“是的。”
“呃,我在书里找不着。你管它们叫什么?”
“试着查查‘黑死病’看看。”丹沃斯答道。
丹沃斯焦虑不安地等了一刻钟,然后试着再次给安德鲁斯打电话。线路依然忙。
“你知不知道在牛津是不是也有过黑死病?”科林已经吃完了松饼,开始嚼那些皂球糖。“在圣诞节的时候。就像我们这样!”
“流感可不能跟黑死病相提并论,”丹沃斯回答,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话,好像他能够用意念驱使它响起来一样,“黑死病杀死了1/3到1/2的欧洲人。”
“我知道,”科林说,“黑死病要有意思得多。它是通过老鼠传播的,还有,你会长出巨大的包包——”
“淋巴肿块。”
“淋巴肿块,在你的胳膊下面,它们会变黑,肿起老高,大得吓人,然后你就死了!流感一点也不像那样。”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失望。
“嗯。”
“还有,流感只不过是一种。而鼠疫有三种注释2  。腺鼠疫(Bubonic),就是会长淋巴肿块的那种;肺鼠疫(pneumonic),”他说着,把那个“P”字发得很重,“病菌进入你的肺里,你会咳血;还有败——血——型——”
“败血性鼠疫(Septicemic)。”
“败血性鼠疫,病菌进入你的血液,3个小时内就能把你干掉,你的尸体会完全变成黑色!那难道不是像世界末日一样酷吗?”
“嗯。”丹沃斯应着。
十一点刚过,电话响了,丹沃斯一把抓起话筒来,可那是玛丽。她说她不能过来参加圣诞聚餐了,“今天上午我们又接收了5个新的病例。”
“我的长途电话一打完我们就到医院去,”丹沃斯保证说,“我正在等我的一个技术员打电话来。我想让他过来一趟,准备定位。”
玛丽看上去小心翼翼的:“你把这个告诉吉尔克里斯特了吗?”
“吉尔克里斯特!他正忙着计划怎样把伊芙琳送到鼠疫时代去呢!”
“就算是这样,我也觉得你不该瞒着他做这件事。他是代理主任,和他对着干没好处。要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安德鲁斯需要中止传送的话,你需要他的配合。”她对着丹沃斯微笑,“等你来了我们再讨论这个。还有,等你们来了,我想让你们进行一次预防接种。”
“我以为你们还在等着疫苗呢。”
“没错,但是我对第一批病人使用亚特兰大那边推荐的疗程后的效果并不满意。他们中只有少数人表现出了轻微的好转,巴特利的情况更糟糕了。总之,我希望所有高危人群都接受T细胞增强术。”
直到中午,安德鲁斯还没有打电话来。丹沃斯让科林到医院去打预防针。过了一阵子,男孩子回来了,看上去一脸苦相。
“有那么糟糕吗?”丹沃斯问。
“比你想得还糟。”科林在窗座上躺下来,“我进来的时候跟葛德森太太撞个正着。我正揉着我的胳膊呢,她拼命想知道我去了哪儿,然后嚷嚷着为什么是我打了预防针,而不是威廉。”他看着丹沃斯,眼神中满含责备:“哼,那太吓人了!她说如果有人算得上是‘高危人群’的话,那也是可怜的威廉,而我把他顶了下去,完全是一种恋尸癖(necrophilia)的行为。”
“裙带关系(Nepotism)。”
“裙带关系。我希望牧师给她找个腐尸般的工作。”
“你的玛丽姑奶奶怎么样?”
“我没看到她。他们忙得要死,走廊和别的地方都摆满了病床。”
科林和丹沃斯轮番去餐厅参加圣诞聚餐。科林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钟乐手们开始演奏了。芬奇先生让我告诉你,我们没有糖和黄油了,奶油也快用光了。”他从夹克口袋里扯出一张果酱馅饼:“为什么他们没把芽甘蓝之类的东西吃光呢?”
丹沃斯吩咐男孩要是安德鲁斯打电话来就马上去告诉他,要是其他人打电话来就让他们留个口信,然后到餐厅去了。钟乐手们正不亦乐乎地奏着一首莫扎特的作品,叮呤当啷的铁器相撞声大作。
芬奇递给丹沃斯一个盘子,里面差不多全是芽甘蓝菜。“恐怕我们的火鸡肉也快吃完了,先生。”他说,“我真高兴您来了。差不多快到女王致辞的时间了。”
钟乐手们结束了演奏,赢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随后泰勒女士走了过来,白手套还戴在手上。“您在这儿呢,丹沃斯先生。”她说,“吃早餐时我一直想见您来着,芬奇先生说您那会儿正等着和某人通电话。我们需要一个排练室。”
丹沃斯往嘴里塞了一片芽甘蓝:“一个排练室?”
“是的。那样我们就能排练《芝加哥惊叹小调》了。我已经和基督教堂学院的院长谈妥了,将在元旦那天演奏我们的钟乐,但是我们需要一处排练的地方。我跟芬奇先生说,贝尔多大楼里的大房间再合适不过了——”
“那是高年级学生公共休息室。”
“可芬奇先生说那个房间正被用做日用补给品储藏室。”
什么日用补给品?丹沃斯想。根据芬奇的报告,除了芽甘蓝之外,所有的补给品不是已经用完了就是差不多快用完了。
“他还说课室是留做临时病区的。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能够让我们全神贯注。《芝加哥惊叹小调》非常复杂,小节与小节之间的换调和主题结束部分的转调需要精神高度集中来完成,而且整首曲子里还有其他很多音调变化。”
“当然。”丹沃斯应道。
“排练室不需要很大,但得是个僻静的地方。我们一直在这个餐厅里排练,但每时每刻都有人进进出出,害得次中音琴手老是走神,忘记之前演奏到哪儿了。”
“我相信我们能找到个合适的地方。”
“我们有七架鸣钟,是可以演奏三重奏的,那也正是我们需要找一个好的排练室的另一个理由。演奏技法非常重要。”
“当然。”丹沃斯应道。
葛德森太太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门廊,看上去就像一头凶猛的母狮子。“真抱歉,我有个重要的长途电话。”丹沃斯说着,站起身来,让泰勒女士挡在自己和葛德森太太之间。
“长电话?”泰勒女士重复着,大摇其头,“你们英国人呀!有一半的时候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丹沃斯从食品贮藏室的门溜出了餐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安德鲁斯依然没有打电话来。不过有一个口信,是蒙托娅留下的。“她让我告诉你‘别担心’。”科林说。
“就这些?她没说别的什么?”
“没了。她就说了‘告诉丹沃斯先生别担心’。”
直到快四点的时候,安德鲁斯才打来电话。“非常抱歉我没有早点给您打电话。”
电话依然没有影像,但丹沃斯能听到背景声里的音乐声和谈话声。“我出门了,昨晚才回来。我费了好大劲才联系上您。”安德鲁斯说,“电话一直打不通,节日的缘故,您知道的。我不停地拨电话,每隔——”
“我需要你到牛津来。”丹沃斯打断他说,“我需要你来解读一个定位数据。”
“没问题,先生。”安德鲁斯飞快地回答,“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今晚行不行?”
“呃,”他的回答有点犹疑,“明天可以吗?我的室友今晚很晚才能回家,我们已经计划好明天一起过圣诞节,不过我能在明天下午或是晚上搭火车过来。那样可以吗?是不是需要在一个时限里取得定位数据呀?”
“定位数据已经有了,但是技术员生病了,我需要一个人来帮我解读。”安德鲁斯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丹沃斯提高了声音:“你觉得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这儿?”
“我不能肯定。我能在明天给您回电话时告诉您我搭火车过来的时间吗?”
“行。不过你搭乘火车的话,最远只能到巴顿。你得从那儿打个出租车到封锁线附近。我会安排好,让你能顺利通过封锁线。就这样,安德鲁斯?”安德鲁斯没有回答,尽管丹沃斯依然能听见那边传来的音乐声。“安德鲁斯?”丹沃斯喊道,“你还在吗?”看不见图像真是让人抓狂。
“我在听,先生。”安德鲁斯回答道,但声音里透出一丝警觉,“您刚才说想让我干什么?”
“解读一个定位数据。数据已经有了,但是技术员——”
“不是这个,是别的。关于坐火车到巴顿的事。”
“搭乘火车到巴顿。”丹沃斯大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坐火车最远只能到那儿了。从那里开始你得打个出租车到隔离区的边界。”
“隔离?”
“嗯。”丹沃斯说道,“我会安排好,让你顺利进入隔离区的。”
“什么样的隔离?”
“爆发了一种病毒。”丹沃斯说,“你没听说?”
“没有,先生。我去佛罗伦斯进行实地考察去了,今天下午才回来。情况严重吗?”他听上去并不怎么害怕,倒是饶有兴趣的样子。
“到现在为止有81例病例了。”丹沃斯回答。
“82。”科林的声音从窗座那儿传过来。
“不过病毒已经被辨识出来了,疫苗也正在运送途中。目前为止还没有病人死亡。”
“不过我打赌,肯定有许多想回家过圣诞的人很郁闷。”安德鲁斯说,“那我明天上午一能确定到达的时间就给您打电话。”
“好的。”丹沃斯喊着回答,以便压过嘈杂的背景声让安德鲁斯听到,“我会在这儿等着你的电话。”
“行。”安德鲁斯说。那边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声,他挂了电话。
“他来吗?”科林问。
“嗯,明天。”丹沃斯拨了吉尔克里斯特的电话号码。
吉尔克里斯特的影像出现了,他坐在办公桌后,看上去蓄势待发。“丹沃斯先生,如果您是想说把英格小姐弄回来——”
“不是的,”丹沃斯开口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位技术员,他能够前来解读定位数据。”
“丹沃斯先生,我能否提醒您——”
“我完全明白,这次传送是您负责的。”丹沃斯努力抑制着脾气发作,“我只是想帮帮忙。您知道在圣诞假期间找到一个技术员有多难,我给一位住在瑞丁的技术员打了电话。他明天能赶到这儿来。”
吉尔克里斯特不以为然地撇着嘴:“要是您的技术员没有染病倒下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件事情,不过,即使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我想也只好这样了。让他一来就向我报到。”
丹沃斯尽量保持着礼貌说了再见,不过一等屏幕暗下去,他便猛地扣上话筒,又一把将它提了起来,开始输入电话号码。如果电话整个下午都能保持顺畅的话,他会找到贝辛格姆的。
但话筒里再次传来了电脑提示音,通知他所有的电话线路又都堵塞了。他放下话筒,盯着空白的屏幕出神。
“你还在等别的电话吗?”科林问。
“没有。”
“那么我们可以去医院吗?我有个礼物要给玛丽姑奶奶。”
我也能顺便去看看怎样让安德鲁斯获准进入隔离区域,丹沃斯想。“好主意。你可以戴上你的新围巾。”
科林把围巾塞进夹克兜里。“我们到了以后我再戴上。”他露齿而笑,“我可不想让谁在路上看见我戴着这玩意儿。”
街道犹如荒野,连一辆自行车或出租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丹沃斯不禁想起教区牧师的话来——当爆发流行病的时候,人们会躲在屋子里。
直到抵达医院,一路上他们一个人也没看见。一个穿着件雨衣的女人站在急诊室前面,手持一个示威牌,上面写着“打倒外国病毒”。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为他们开了门,然后递给丹沃斯一张湿漉漉的传单。
丹沃斯跟前台说了找玛丽,然后开始读那张传单。上面用黑体字写着:“抗击流行性感冒,为脱离欧盟投上一票。”下面是一段文字:“为何你会在这个圣诞节与所爱的人天各一方?为何你被迫待在牛津?为何你会身处染病致死的危险之中?因为欧盟准许被感染的外国人进入英国,而英国对此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一个印度移民携带着致命的病毒——”
玛丽进来了,科林一把从衣兜里掏出围巾,飞快地绕在脖子上。“圣诞快乐。”他对玛丽说,“谢谢您的围巾。要我为您拉开您的圣诞爆竹吗?”
“当然,麻烦你啦。”玛丽看上去很疲倦,她还穿着两天前穿着的那件白大褂,有人给她的白大褂的翻领上别了一簇冬青叶。
科林拉开了圣诞爆竹。
“把您的帽子戴上。”科林说着,展开一顶蓝色的纸质王冠。
“你到底有没有抽空休息过?”丹沃斯问。
“一小会儿。”玛丽把王冠压在凌乱的灰白头发上,“十二点以后我们又接收了30个新的病例,我今天大部分时候都在试着从世界流感防治中心得到病毒序列,但是电话一直占线。”
“我知道。”丹沃斯说,“我能见巴特利吗?”
“只能见一两分钟。”她皱起眉来,“合霉素在他身上一点儿效果也没有,那两个参加了海丁顿舞会的学生也是,布林夫人倒是有一点点起色了。你们打过预防针了没?”
“我还没,科林已经打过了。”
“疼得跟天杀的一样。”科林展开圣诞爆竹里的那张小纸条,“要帮您读您的题句吗?”
玛丽点了点头。
“明天我得把一个技术员带进隔离区来解读伊芙琳的定位数据,”丹沃斯说,“我得安排些什么?”
“就我所知,什么也不用。他们只是不让人们出去,没不让人进来。”
前台登记员把玛丽拉到一边,急切地轻声对她说了些什么。
“我得走了。”玛丽说,“我希望你做完了T细胞增强术后再走,看过巴特利以后下楼回到这里来。科林,你就在这儿等丹沃斯先生。”
丹沃斯上楼去隔离病房。门口的桌子后没人,他只好施展浑身解数把自己塞进一套隔离服里去,记得最后才戴上手套,然后走进病房。
之前那个对威廉大感兴趣的漂亮护士正在测量巴特利的脉搏,她的眼睛盯着屏幕。丹沃斯站到床脚。
虽然玛丽说过药物在巴特利身上没起什么作用,但丹沃斯还是被他现在的样子深深震惊了。巴特利的脸由于反复的高烧而暗沉无光,眼睛淤青,就好像有人打了他的眼眶一样。他的右胳膊上挂着复杂的输液管,手肘内侧有一大片蓝紫色的淤痕。他的另一只胳膊情况更糟,整条前臂都乌黑发青。
“巴特利?”他轻声叫道,那个护士冲他摇了摇头。
“您只能待一小会儿。”护士说。
丹沃斯点头表示知道。
护士把巴特利软绵绵的手放到他的身侧,在控制台上输入了些什么,然后出去了。丹沃斯在床边坐下,抬头看着那些监视屏。它们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天书般难解。他看着巴特利,他躺在那儿,看上去好像被人暴打过,浑身青紫。他轻轻地拍了拍巴特利的手,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是老鼠……”巴特利呢喃着。
“巴特利?”丹沃斯轻声呼叫,“我是丹沃斯。”
“丹沃斯先生……”巴特利的眼睛依然紧闭着,“我要死了,是不是?”
丹沃斯心中一阵刺痛:“不会,当然不会。你哪里来的这个傻念头?”
“它一直是致命的。”巴特利说。
“什么?”
巴特利没有回答。直到护士进来,巴特利再没开口说过话。
“丹沃斯先生,”护士说,“病人需要休息。”
“我知道。”丹沃斯向门口走去,又回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巴特利,打开了门。
“它把他们全杀死了,”是巴特利的声音,“半个欧洲的人。”
丹沃斯下楼的时候,科林正站在登记员的桌旁向她描绘自己的圣诞礼物。“因为隔离,我妈妈的礼物没能送到,邮递员不让它们通过封锁线。”
丹沃斯跟登记员说了进行T细胞增强术的事,登记员点了点头说:“等一会儿。”
“我还没念她的谜语呢。”科林说,“你要不要听听?”他没等丹沃斯回答就念起来:“当灯火熄灭,圣诞老人在何处?”
丹沃斯摇了摇头。
“在黑暗中。”
男孩从衣兜里掏出糖球,剥开糖纸,扔进嘴里含着:“你在担心你的女孩,是不是?”
“嗯。”
男孩把糖球的包装纸折成一小块:“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不去接她回来。”
“她不在那儿。我们得等到回收日。”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不能回到你把她传送出去的那个时刻,趁她还在的时候把她给接回来呢?在她被传送出去之前。我的意思是,你能去到任何你想去的时刻,不是吗?”
“不是的。”丹沃斯答道,“我们能把一位历史学家送往任意时刻,但一旦她在那儿了,跃迁网络就只能进行实时运行。你学过悖论律吗?”
“学过了。”科林说,“就像是时间旅行法则那样?”听上去似乎并不太确定。
“时空关系不允许悖论的存在。”丹沃斯解释道,“要是伊芙琳做了一些在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或者引发了一个时代错误的话,那就产生了一个悖论。”
科林看上去依然有些迷糊。
“时间悖论就是,没人能在同一时刻存在于两个地方。她已经在四天之前回到过去了,无论做什么我们都不能改变那个事实,它已经发生了。”
“那她怎么回来呢?”
“当她进行传送时,技术员会得到一个数据,叫做定位数据。它能告诉技术员她的确切位置,它的作用就像是……嗯……”他拼命想要找出一个好理解的词语,“一条系绳。它把两个时空联系在了一起,这样传送口就能在一个特定的时刻再次开启,她就能被接回来。”
“就像是:‘六点半我在教堂等你’?”
“没错,那就叫做回收日。伊芙琳的回收日在两个星期以后。12月28号。在那天,技术员会开启跃迁网,伊芙琳就能传送回来了。”
“我记得你说过那儿的时间和现在是一样的。那两周之后怎么会是28号呢?”
“中世纪的人们使用一种与我们不同的历法。这会儿那里是12月17号呢。要按我们的历法算,回收日是1月6号。”
科林从嘴里掏出糖球,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糖球表面蓝白相间,色彩斑驳,看上去就像一幅月球的天体图。他又把糖球塞进嘴里:“所以,要是我在12月26号去了1320年,我就能过两次圣诞节了。”
“嗯,我猜是这样的。”
“世界末日一样酷!”科林感叹道。他把刚才叠成一小块的糖纸铺展开,然后把它叠成一个更小的方块。“我猜他们把你给忘了,是不?”
“我也开始这么觉得了。”丹沃斯说。过了一会儿等一位住院医师经过的时候,丹沃斯叫住了他,跟他说自己正在等着做T细胞增强术。
“哦?”医生答道,看上去很惊讶。“我会去帮您问问的。”然后消失在了急诊室里。
他们又等了好一阵。科林又拿出他的糖球来仔细观察了好几次,每次糖球都变一种颜色。“要是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你不能打破那个规定吗?”科林一边斜眼看着糖球一边问,“要是她的手臂被人砍了,或者她死了,或者一颗原子弹把她炸死了,或者别的什么?”
“它们不是规定,科林。它们是科学规律。就算我们想,我们也不能打破它们。就算我们试图逆转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跃迁网也不会开启。”
科林把糖球吐在糖纸上,然后用皱巴巴的糖纸仔细地把糖球包裹起来:“我肯定你的女孩没事的。”
他把包好的糖球塞进夹克口袋,然后摸出一个包得很笨拙的包裹:“我忘了把礼物给玛丽姑奶奶了。”他一跃而起,在丹沃斯来得及制止他之前往急诊室里蹿去,已经到了门边,却又一阵风似的退了回来。
“上帝啊!胆石太太在这儿!”科林说,“她正往这边来。”
丹沃斯一下子站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呀。”
“这边。”科林说,“我到这儿的那天晚上从后门进来的。”他飞快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快来!”
丹沃斯沿着科林指示的迷宫般的走廊快步疾走,穿过一个员工入口,走到了一条小巷中。门外,一个男人身上挂着一块示威牌站在雨中。示威牌上写着:“我们恐惧的厄运正在降临”,看上去是那么古怪的应景。
“我要去侦查一下,确保她不会看到我们。”科林说着,绕过街角,跑到前面去了。
那个男人递给丹沃斯一张传单。“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这句话用火焰般的大写字母印刷出来。
科林从街角向着丹沃斯挥手示意。“安全。”科林微微喘息着说,“她正在里面冲着登记员大喊大叫呢。”
丹沃斯把传单递还给那个男人,然后跟上科林。男孩沿着小巷向伍德斯托克路走去。丹沃斯忧虑不安地朝急诊室的大门看去,但是什么人也没看见,连反欧盟的示威群众也没看到。
科林飞快地跑到下一个街区,然后放慢脚步,开始走路。他从口袋里掏出皂丸糖来,递给丹沃斯一颗。丹沃斯谢绝了。
科林往嘴里扔了一片粉红色的皂丸糖,含着糖呜里哇啦地说:“这是我过过的最棒的圣诞节。”
又走过了几个街区,钟琴正在大肆糟蹋《萧瑟的仲冬》,听上去也再应景不过了——街道依然空无一人,但当他们转上布洛德街时,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人影在雨中弓着身子向他们匆匆忙忙地跑来。
“是芬奇先生。”科林说。
“上帝呀,”丹沃斯说,“你猜这次又是什么东西用完了?”
“我希望是芽甘蓝。”
听到声音,芬奇认出他们来。“您在这儿,丹沃斯先生。感谢上帝,我一直到处找您。”
“怎么了?”丹沃斯说,“我跟泰勒女士说了,我正在处理排练室的问题。”
“不是那个,先生。是滞留者们。有两个人感染了病毒倒下了。”

 
摘自《末日之书》(082631-084122)
1320年12月21日(旧历)洛克神父不知道传送点在哪里。我让他带我去了盖文遇到他的地方,可即使是站在那块林中空地,我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很显然盖文是在离传送点很远的地方跟他不期而遇的,而当时我完全神志不清。
我可能永远也不能仅凭一己之力找到传送点了,森林太大了,里面到处都是林中空地、橡树和柳树丛,因为积雪覆盖,现在到处看上去都一模一样。除了那个匣子以外,我应该在传送点再做一些标记的。
盖文还没有回来。萝丝曼德告诉我说,骑马到考斯只有半天的路程,但是因为下雨,他可能需要在那里过夜了。
从我们回来以后雨便下得很大,我想我应该感到庆幸,因为这会使积雪融化,但是这也使得我不可能外出寻找传送点,而且庄园里奇冷无比。大家都裹着斗篷在火炉边挤成一团。
村民们怎么办?他们的小棚子甚至连风都挡不住,他们肯定会冻僵了,而萝丝曼德告诉我,管家说雨一直会下到圣诞前夜。
萝丝曼德为她在森林里的粗暴言行道歉,她告诉我说:“我被我妹妹惹毛了。”艾格妮丝与此毫无关系——她之所以如此沮丧,显然是因为她的未婚夫被邀请来过圣诞节,而当我得到一个机会跟萝丝曼德独处的时候,我问她是不是对她的婚姻很担忧。
“爸爸都安排好了,”萝丝曼德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我们在圣马丁节时订婚,婚礼将在复活节时举行。”
“那你同意吗?”我问。
“这是一桩匹配的婚姻,”她说,“布罗伊特爵士地位高贵,而且他有领地与我父亲的领地毗邻。”
“你喜欢他吗?”她手中的针一下子穿透了亚麻布,刺进了木质绣花棚。“爸爸永远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她说着,拉出了长长细线。
萝丝曼德没有再主动提供别的什么有用信息,而我能够从艾格妮丝那里得知的一切,只有布罗伊特爵士是个好人,曾经带给她一枚银便士,毫无疑问,那是作为订婚礼物的一部分。
艾格妮丝太关心自己的膝盖了,所以根本不同我说别的事情。在回家的路上,走到一半时她停止了抱怨,之后,当她从栗色马上下来的时候,她夸张地一瘸一拐地走着。我觉得她只是想吸引大家的关注,可我检查的时候,我发现她膝盖上的痂已经完全掉下来了,周围一圈又红又肿。
我给她清洗了一下膝盖,用一块我能找到的最干净的布包扎起来。我让她安静地坐在炉火边玩她的玩具骑士,可是我很担心。要是伤口感染了,情况可能会很糟糕。14世纪可没有什么抗菌药。
伊莉薇丝也忧心忡忡的。她一整天都站在屏风旁,看着门外,显然翘首期盼着盖文今晚能回来。我觉得她是爱盖文的,她明白这对他们两人意味着什么,并因此而忧虑。通奸在教会眼里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同时也是一种危险的行为。不过大多数时候我深信盖文对她的爱是完全得不到回报的,因为她是如此担心她的丈夫,以至于分不出心来顾及他的存在。
那位纯洁无瑕[睱]的夫人是古典爱情传奇里的完美女主角,可是显然盖文不知道她是否也爱着他。他在森林里救我的行为,他那些关于暴徒的故事只是为了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他显然会做任何事情以赢得她的芳心,而艾米丽夫人心知肚明。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被派到考斯去的原因吧。
  1. Christmas cracker,圣诞爆竹,又叫圣诞拉炮,据说由1850年伦敦的一个糖果小贩发明制作。它是由硬纸制成的一个筒,形状如同一个特别大的水果糖,拉开纸筒时会发出小小的爆炸声。纸筒里还有小礼物,一般包括一顶皇冠状的纸帽子、一个小玩具、一个写着笑话、谜语、或是脑筋急转弯小故事的纸条。圣诞派对和圣诞大餐后,客人通常都会拉圣诞爆竹。 ​​​​​
鼠疫杆菌侵入皮肤后,先由局部繁殖,随后迅速经淋巴管至局部淋巴结繁殖,引起原发性淋巴结炎(腺鼠疫)。淋巴结里大量繁殖的病菌及毒素入血,引起全身感染、败血症和严重中毒症状。脾、肝、肺、中枢神经系统等均可受累。病菌播及肺部,发生继发性肺鼠疫。病菌如直接经呼吸道吸入,则病菌先在局部淋巴组织繁殖。继而播及肺部,引起原发性肺鼠疫。在原发性肺鼠疫基础上,病菌侵入血流,又形成败血症,称继发性败血型鼠疫。少数感染极严重者,病菌迅速直接入血,并在其中繁殖,称原发性败血型鼠疫,病死率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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