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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 一

1

那帮同学嚷:“快走呀,走吧。”乱哄哄的一伙人站在巴克房门口,倚着拱门,背后映着远处书房的油灯,“看书看得要吐了,一块儿去吧。”
巴克答道:“不行,我的灌溉理论落下了。”
“去你的灌溉理论,酒吧都开门了。”说话的是艾弗里克,一个身材高大的吉利金公子哥儿,“都这时候了,你成绩反正也提不上去,考试也马上就要结束了,连考官都跑去灌酒了。”
巴克说:“我不是为成绩,我就是没弄明白。”
“结伴去酒馆,结伴去酒馆咯。”有几个男生唱了起来,看来是提前开跑了,“去你的,巴克,麦芽酒在等着,而且放得够陈啦。”
“那好吧,哪间酒馆,我可能一个小时后再过去。”巴克坐直了身子,双脚没有踩脚凳,不然这帮同学可能直接把他扛起来抬走,带去寻欢作乐。他个头小,似乎特别容易激发同学们的痞气。他琢磨,双脚平放在地面上会让他显得坚固一些。
艾弗里克回答说:“‘野猪茴香’。那儿新来了个女巫。听说很火辣,还是个宫布里克巫婆。”
巴克不信:“哼。那你们快去见识见识吧。我可能待会儿过去。”
大家伙晃晃悠悠地走了,一路拍着其他同学的房门,顺手推歪老校友的肖像画——那些人如今都长成气度威严的资助人了。艾弗里克还在门口站着。“我们可能要甩掉那些乡巴佬,剩下精挑细选的几个一起去‘哲学俱乐部’。”他吊巴克胃口,“我是说之后。毕竟是周末嘛。”
“哎,艾弗里克,快去冲个冷水澡吧。”
“你说过很好奇。你承认过。就当是庆祝期末如何?”
“我后悔说过好奇。我对死亡也很好奇,可我还想再等等,多谢你。艾弗里克,快滚吧,追你那群朋友去。祝你们欣赏宫布里克疯婆子愉快,我看呢,根本是招摇撞骗。宫布里克巫婆的法术几百年前就销声匿迹了。要么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艾弗里克竖起束腰外衣第二道领子,露出深红色天鹅绒里子,衬着刮得干干净净的天鹅颈,就像一道象征特权的丝带。巴克不知不觉又在暗暗拿自己和英俊的艾弗里克作比较,结果是——天差地别。“怎么,艾弗里克。”他不耐烦起来,既是对自己,也是对这位朋友。
艾弗里克说:“你很不对头,我可不是呆子。是什么事儿?”
“没事。”
“叫我别多管闲事,叫我滚你妈的蛋,叫我死一边去,说啊,没关系,就是别拿‘没事’糊弄我。你骗人的本领不到家,就算我是个养尊处优的吉利金败家子,我也没那么傻。”他的表情很温和,一瞬间,巴克很想实话实说算了。他张开嘴,正琢磨该怎么说,却听见奥兹玛塔的钟声敲响了。艾弗里克微微一侧头。他关心巴克是不假,但整个人心已经散了。巴克闭上嘴巴,又想了想说:“就算是蛮支金人天生迟钝好了。艾弗里克,我不想骗你,因为你是个好朋友。不过我现在没话可说。你走吧,寻开心去吧。但是千万当心。”他还想提醒一句哲学俱乐部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要是艾弗里克已经恼了,巴克的婆妈唠叨反而适得其反,叫他非去不可了。
艾弗里克走过来,在他双颊和额头上各吻了一下,这种北方上流社会的习惯总叫巴克极其不知所措。艾弗里克挤了挤眼睛,又做了个下流手势,终于走了。
巴克的房间对着一条鹅卵石小巷,站在窗前,正好看到艾弗里克和那帮损友手舞足蹈,一窝蜂地跑开。巴克退到阴影里。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心,这些朋友已经把他忘到脑后了。考试过半,还可以喘息几天。考完试,校园就要变得空空荡荡,只剩几个糊里糊涂的教授和家境贫寒的男学生。巴克体验过这种日子。整整一个暑假,他都要憋在三女王学院图书馆,拿着五齿的特克毛刷清理古卷。其实他宁可学习。
小巷对面是私家马厩的青石外墙,附属于几条街以外高档广场的一座大宅。跃过马厩棚顶,看得见克拉厄学院菜园里几棵果树的圆形树冠,往上就是寝室和教室透亮的尖顶窗。有时候女生们忘了拉窗帘——这种情况出乎意料地频繁——可以看到她们宽衣的各个过程。当然,从来没有一丝不挂的时候,否则他也会非礼勿视,或者这样告诫自己。或粉或白的内衣衬裙,紧身胸衣的荷叶边,裙撑窸窸窣窣,胸前繁繁复复。别的不说,至少是一堂女士内衣课。巴克家中没有姐妹,只是呆看。
克拉厄学院宿舍隔着一定距离,看不清谁是谁。巴克突然心血来潮,想马上见到他的心上人。该死!真该死!他没法专心复习。要是他考砸了,可是会被开除的。到时候辜负的不只是老父亲布非,还有他们全村,以及周围各村。
折磨啊折磨。日子这么苦,光有大麦是不够的。巴克冲动地跳过脚凳,抓起学院披风,冲过走廊,三步并作两步,奔下角楼的旋转石梯。他等不了了。他得采取行动,他刚刚有了个主意。
他冲当班的门房点头致意,出了大门左转,步履匆匆,在暮色中尽量避开一堆堆马粪。还好那些同学出去找乐子了,他出丑也不至于当着他们的面。布里斯科学院里空无一人。左转、再左转,很快就踏上了马厩旁的小巷。一垛薪柴、百叶窗翘起的一角、起重机的铁托架,巴克个子小,但肢体灵活,他一跃跳上马棚的锡制雨槽,连关节也没蹭破;他像只湖蟹,手脚并用地爬上陡峭的斜屋顶。
啊哈!他早几个礼拜、早几个月就该想到!不过也只有男生跑出去狂欢的这一晚,才能保证布里斯科学院没人看到。就是今天晚上,或许只有今天晚上。是命运指引他拒绝和艾弗里克同去。这会儿,他趴在马厩棚顶;风吹过嗉子莓和梨树湿漉漉的叶子,发出轻声欢呼。女生们三三两两走进学院——仿佛她们一直在走廊里候着,等他准备就位,仿佛她们知道他会来!
凑近看,她们并不是那么动人,不如……
可那个人在哪儿?
漂不漂亮不说,看得倒是清楚。埋进缎蝴蝶结解扣的手指,剥下手套的手指,解开四十粒珍珠纽扣的手指,借给彼此的手指,拂过内衣花边和私密部位——对大学男生来说只是神秘的传说!意想不到的一丛毛发——那么柔软!像动物那样,不可思议!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又松开,他不知道这双手在渴望什么——还有,她在哪儿?
“你在上面搞什么鬼?”
于是他脚下一滑,一半因为心里一惊,一半因为命运既然好心施与他这份狂喜,这会儿要他拿命来报了。他一个不稳,想伸手抓烟囱,但抓空了。他像玩具似的滚下屋顶,跌到该死的梨树上,从支楞楞的树枝间往下掉(这一下缓冲大概还救了他一命),最后“嘭”地一声摔在生菜地里,体内的胀气随之从各处气孔摔了出来,声音响得窘死人。
只听那个声音说:“哟,这么好,今年果子落得真早。”
他心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幻想说话人正是他心仪的女孩。眼镜不知摔到哪儿去了,他努力摆出怡然自若的模样。
他坐起来,有点拿不准地说:“幸会。我没打算这么下来。”
说话人赤着脚,系着围裙,从结着粉红珀莎葡萄的架子后走过来。不是她,不是那个她。是另外那个,他没戴眼镜也认出来了。“哦,是你。”他努力掩饰失望的语气。
她捧着一只滤碗,里面装着嫩葡萄,是用来拌沙拉的那种酸葡萄。“哦,是你,”她走近了,“我认得你。”
“巴克学士,为您效劳。”
“你的意思是:巴克学士,糟蹋生菜。”她说着从菜豆里捡起眼镜还给他。
“你好吗,小艾小姐?”
“没葡萄酸,也没生菜扁。你好吗,巴克学士?”
“我好——尴尬。我会不会有麻烦?”
“要是你喜欢,我可以安排。”
“不劳驾了。我从原路回去就好。”他抬头望着梨树,“可怜的东西,被我弄得缺胳膊少腿的。”
“这树的确可怜。你何苦这样对它?”
“这个嘛,我吓了一跳,当时有两个选择:要么像林中仙女一样扑扇着翅膀穿叶而过,要么静悄悄地顺着马厩另一侧爬下去,跳上大街,回去过我的日子。要是你会怎么选?”
“啊,真是好问题,可我老早学过,首先要把问题一口否定。我要是吓到了呢,既不会静悄悄地往马厩方向爬,也不会乱哄哄地往树下和生菜地里掉。我会把自己里外翻个个儿,好叫自己轻一点,在空气里飘浮,等着内外压达到平衡。之后我会让皮肤一点一点地贴到屋顶降落。”
“之后你再把里外翻转回去?”巴克觉得有趣。
“这就取决于有谁站在旁边、他们想要什么,还有我愿不愿意啦。另外还取决于我的皮肤里面是什么颜色。你知道,我没翻过,所以没法确定。我总觉得应该很吓人,粉白粉白的,像小猪仔。”
“一般都是。尤其是洗澡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像半熟的——”巴克话说了一半,觉得这段废话开始有点人身攻击的意味,“很对不住,刚才吓到你了,我不是有意的。”
“你只是在查看果树的树冠,观察新枝,是吧?”她忍俊不禁。
他冷冰冰地答:“正是。”
“看到心仪的那棵树没有?”
“我心仪的那棵树纯粹是我自己的事,我没跟朋友讲过,也不会跟你这个陌生人讲。”
“呀,我怎么是陌生人呢?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去年见面的时候你亲口说的。怎么,我们算得上是亲如兄妹啦?你自然可以跟我讲讲你最爱的那棵树,我可以告诉你她长在哪儿。”
“你是取笑我,小艾小姐。”
“哦,我不是有心的,巴克。”她省了敬称,对他亲切地直呼其名,似乎为了证明两个人的确“亲如兄妹”,“我想你是想打听葛琳达小姐吧,去年秋天你在摩瑞宝院长的诗歌屠杀会上结识的那位吉利金姑娘。”
“没想到你对我这么了解,”巴克叹了口气,“也许是她提起过我,这是不是奢望?”
艾芙芭说:“这个嘛,你可以奢望下去,不过直接问她不是更省事。至少不用这么悬着。”
“你跟她不是朋友吗?难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你还是别太相信。还有我自称知道什么。可能我一直暗恋你,故意撒谎,说我室友——”
“她跟你是室友?”
“很不可思议吗?”
“哦——没有,就是——就是高兴。”
艾芙芭说:“厨子肯定在想我跟芦笋怎么聊了这么久,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安排某天晚上把葛琳达小姐带过来。越早越好,好把你的快乐杀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这是假设,刚才说了,我哪里知道呢?我连吃什么甜点都猜不中,又哪有什么本事猜中别人的心思?”
两个人约好三天后的晚上再见,巴克对艾芙芭感恩戴德,握着她的手使劲摇,摇得眼镜都歪了。“你真是可靠的老朋友,小艾,虽然我们十五年没见了。”巴克也省了敬称,对她直呼其名。艾芙芭穿过梨树,上了走道,看不见了。巴克摸出菜园子,原路返回寝室,他再次拿起书本,但问题并没有解决。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更严重了。他没法集中精神。他久久醒着;那帮醉醺醺的学生回来,高声谈笑,有人叫他们安静,什么东西被撞翻了,还有口齿不清的哼唱,他都听在耳里。

2

考完了试就是暑假,艾弗里克回家了,巴克要么是蒙混过关,要么是没脸见人,所以差不多破罐破摔了。和葛琳达的第一次约会没准也是最后一次。巴克比往常更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他从咖啡馆里学会一种新发型(头顶系一条细细的白丝带,用力拽头发,让发根打成卷儿,像牛奶碗打翻了,泡沫四溢的那种感觉)。他把靴子擦了又擦。天气转暖,已经不适合穿靴子,但他没有晚装舞鞋。将就将就吧。
到了约定的这天晚上,他循着上回的路线上了马厩棚顶,发现墙边架着摘水果留下的梯子,所以他不必像只晕头转向的黑猩猩,穿树叶而过了。他顺着梯子小心地迈下几级,接着很有气概地纵身一跃,这回绕过了生菜地。苦艾坚果树下的长凳上,艾芙芭闲散地蹲坐在上面,膝盖贴在胸前,赤脚踩在凳子上。葛琳达则优雅地交叉脚踝,用绸扇遮着脸,眼睛看着另一个方向。
艾芙芭说:“哟,天呐天呐,有客人。可真稀奇。”
巴克寒暄道:“晚上好,女士们。”
艾芙芭问:“你那脑袋好像一只刺猬受了惊吓,你到底怎么了?”至少葛琳达转过头瞧了一眼,不过很快又藏到绸扇后面了。她莫不是太紧张?她是不是心里小鹿乱撞?
巴克说:“哦,我有刺猬血统,我没跟你说过吗?是我祖父,那年狩猎季,他成了奥兹玛某位随从的盘中餐,成了大家念念不忘的美味。菜谱成了家传宝,贴在照片集里。佐以芝士核桃酱汁。啧啧。”
“真的假的?”艾芙芭下巴抵着膝盖,“真是刺猬?”
“没有,我说着玩的。葛琳达小姐,晚上好。谢谢你答应见我。”
葛琳达说:“这么做万分不合礼数,因为诸多原因,巴克学士,想必你也知道。可我室友没完没了,整天磨着我,叫我非答应不可。恕我不能说‘很高兴见到你’。”
艾芙芭说:“啊,说吧说吧,说不定会弄假成真呢,试试看呗。他人不差,就是穷了点。”
葛琳达客套道:“巴克学士,你对我如此倾心,我心中感激,受宠若惊。”很明显,她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受了奇耻大辱,“但你得明白,你我之间不可能存在特殊的友谊。且不管我怎么想,我们中间隔着重重的社会束缚。我答应见面,就是为了当面跟你说清楚。这样才公平。”
艾芙芭插嘴:“不仅公平,说不定还很好玩,所以我才留着不走。”
葛琳达说:“首先,是文化差异。我知道你是蛮支金人,而我则是吉利金人。我只能嫁给吉利金人,没得选,很抱歉。”她放下扇子抬起手,手心向外,示意他别说话,“另外,你念的是农科学院,将来要务农,而我则要找奥兹玛塔学院的政客或者银行家。这些都是我无能为力的。况且你也太矮了。”
艾芙芭说:“还有他离经叛道就这么闯进来,还有他傻乎乎的,你怎么不说?”
葛琳达说:“够了,点到为止,艾芙芭小姐。”
巴克说:“对不住,你未免太有把握了。恕我斗胆。”
艾芙芭说:“你哪算得上斗胆,简直像用过的茶叶泡的茶。你这么客气,真叫我难堪。快点,说两句有意思的。不然我都要后悔没去礼拜堂了。”
巴克说:“小艾小姐,你别打岔,有劳你说服葛琳达来见我,但我不得不请你回避,让我们单独把事情说清楚。”
艾芙芭平静地说:“你们根本听不懂对方的意思。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蛮支金人,至少生在那儿;而且虽然是意外,我怎么也是女孩,所以我给你俩做仲裁再合适也没有。少了我,我看你们根本聊不下去。要是我走了,你们连彼此说什么都听不懂。她讲的是‘富贵’语,你用的是‘穷人’腔。而且我看戏可是付了代价的,我对葛琳达软磨硬泡整三天呢。旁观的权利是我应得的。”
葛琳达说:“艾芙芭小姐,你千万留下,有男士在场,我必须有人陪护。”
艾芙芭冲巴克说:“明白了?”
巴克说:“要是你非留下不可,至少让我来说,拜托你别打断,几分钟就好。葛琳达小姐,你刚才的话说得不错。你出身优渥,我是平头百姓。你是吉利金人,我是蛮支金人。你有你的社会法则要遵守,我也一样。我的太太注定不能有钱有势、文化迥异、野心勃勃。我来的目的也不是求婚。”
艾芙芭搭腔:“瞧,幸好我没走,渐入佳境嘛。”看到另外两个人对她怒目而视,她赶紧闭上嘴巴。
巴克说:“我来的目的,是希望你答应跟我偶尔见一面,仅此而已。像朋友一般。我们顺其自然,彼此了解,先成为好朋友。我不否认为你的美丽而倾倒。你是晦暗季节的明月光,你是火炬木上的果实,你是展翅翱翔的凤凰——”
艾芙芭说:“听着像背台词。”
“你是神话中的溟海。”他念完最后一句,这是孤注一掷了。
葛琳达说:“我不大懂得欣赏诗歌,你费心了。”她听到奉承,好像有了点兴致,反正扇子摇得更快了,“我不能理解友谊的意义,巴克学士,像你说的那种,我们这种年龄的两个未婚男女之间。总觉得叫人——胡思乱想。我觉得容易节外生枝,尤其是你对我一片痴心,但我无法投桃报李。一百万年也不成。”
巴克说:“这个年代,必须放胆去做。人只能活一辈子,必须活在当下,我们青春年少,朝气蓬勃。”
艾芙芭说:“我觉着‘朝气蓬勃’概括得不好,听着文绉绉的。”
葛琳达拿扇子往艾芙芭的头上一敲,扇子巧妙地合上了,又漂亮地打开,姿势娴熟而优雅,三个人都由衷佩服。“小艾小姐,你净捣乱。我感谢你留下来,但我不需要你在旁边夹叙夹议。巴克学士这番话,我自然听得出优劣。你得让我考虑一下他的笨点子。洛林在上,我的思绪都被你打乱了!”
葛琳达生气的样子更加迷人。看来那句谚语说得不错。巴克越来越了解女生了!她的扇子放低了些。是不是有希望?要是她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怎么会挑这么一件低胸裙?他万万不敢妄想领口会这么低啊。还有她身上的玫瑰露味道。他突然涌起一线希望,很想在她的肩窝处轻轻印下一吻。
只听她说:“优点呢,嗯,还算得上勇敢,还有机灵,不然也没办法进来。要是给摩瑞宝院长发现,我们麻烦就大了。当然,你大概知道这一点,所以‘勇敢’那一条不算。只是机灵。你很机灵,还有点,嗯,我是说,你看起来也还——”
艾芙芭提词:“英俊?潇洒?”
“看起来很好玩。”葛琳达下了判词。
巴克脸一沉。他反问:“好玩?”
艾芙芭说:“要是能做到‘好玩’,付多少代价我都愿意,我一般只敢奢望‘刺激’,而且他们说这话一般都是指肠胃——”
巴克坚定地打断说:“好了,你们说的可能都对,也可能都不对,但有一点,你们会发现,我一向锲而不舍。葛琳达,我不会让你拒绝这份友谊,因为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艾芙芭说:“看那雄兽在丛林里呼唤配偶,再看那雌兽如何躲在树丛后嗤笑,正色问道:‘对不住,亲爱的,你跟我说话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喝道:“艾芙芭!”
“天啊,我的大小姐!”听到身后有人,三人一起转头。说话的是个中年阿妈,扎着条纹围裙,稀疏的灰白头发在头顶拧成髻子,“你们搞什么名堂?”
葛琳达惊道:“克拉掣阿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那个斑马厨子跟我说这儿有点鬼祟。你以为他们都瞎了吗?这是什么人?依我看,情况很不对劲啊。”
巴克没动弹。他自报家门:“蛮支金州芦苇浒巴克学士,念布里斯科学院,明年升大三。”
艾芙芭打个哈欠:“演完了吗?”
“咳,真是伤风败俗!谁也不会请客人参观菜园子,所以我猜你是不请自来的。先生,你赶快离开,不然我要喊守门的了!”
“哎,克拉掣阿妈,别小题大做的。”葛琳达说着,叹了口气。
艾芙芭说:“看他那发育程度,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瞧,他连胡子都没一根。而且据我们猜测——”
巴克连忙打断:“或许我一开始就想错了。我来不是为了自取其辱。葛琳达小姐,请原谅,我连给你寻开心都不配。艾芙芭小姐,至于你。”他语气冷了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冷,“我以为你理解我,是我看错了你。”
艾芙芭说:“别急着下结论,错不错的,要很久才见分晓呢,这是经验之谈。这期间,你不妨偶尔再来坐坐?”
克拉掣阿妈说:“绝没有下一次。”她边说边伸手拽葛琳达,但葛琳达却坚如磐石。“艾芙芭小姐,你居然煽风点火,真没个羞耻。”
艾芙芭说:“我们根本清清白白,不过就是开开玩笑,而且是蹩脚的玩笑。葛琳达小姐,你还真是倔强得厉害。你是想永远守在菜园子里,希望还有机会遇到‘男士来访’吧?我们没看错吧?”
葛琳达终于端着架子站起身。“亲爱的巴克学士,”她好像在写信,“我来不过是想劝你死心,无论是浪漫恋情还是你所谓的‘友谊’,都是不可能的。我无意伤害你。我决不是那种性格。”艾芙芭对此翻了个白眼,但这次总算没开口,大概因为克拉掣阿妈正掐着她手肘。“我也再不会屈尊这样见面。克拉掣阿妈刚才提醒得对,这和我的身份不符。”克拉掣阿妈并没说过这话,但她还是严肃地点点头。“巴克先生,假如之后我们不期而遇,礼貌起见,我总不会对你视而不见。对此希望你可以满足了。”
巴克微笑道:“自然不会,不过总归是个开始。”
克拉掣阿妈代他们总结道:“好了,晚安吧。”说着就把两个女孩拽走了,“祝你好梦,巴克先生,下不为例!”
艾芙芭扭身向他挥手道别,龇着牙笑了。他听到葛琳达说:“小艾小姐,你真是无药可救。”艾芙芭的那个鬼脸,他看不确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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