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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笼

莫吉纳正在工作间里忙个不停,专心致志地翻找某本不见了的书。他冲西蒙挥挥手,让男孩自行为小鸟找个笼子,便继续搜寻去了,还不时弄翻一堆又一堆手稿和书本,就像一个瞎眼巨人被困在了竖着脆弱塔楼的城市里。
在这里为雏鸟找个家比西蒙想象中要难得多。虽然有各式各样的笼子,但似乎都不太适合小鸟居住。有些笼子的栅栏分得太开,像是关猪或熊的;有些则已经塞满了奇怪的东西,只是那些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动物。最后,他终于在一卷闪亮的布料下找到一个适合的:笼子有膝盖那么高,钟形,由芦苇编织而成,底部铺了层沙子。笼子边上还有个用绳子缠紧的小门。西蒙解开绳结,打开小门。
“住手 !马上住手!”
“怎么了?”西蒙吓得跳了起来。医师快步上前,一脚把笼门踢上。
“孩子,吓到你了,对不起。”莫吉纳喘着气说,“我刚刚让你找笼子的时候就该想到的。这一个恐怕不太合适。”
“为什么?”西蒙俯身细看那笼子,却一点都看不出异样。
“这个嘛,我的学徒,站在那别动,好好看着。我居然差点忘了,真是太蠢了。”莫吉纳又找了一会儿,最后拿出一篮放了很久的干瘪水果。他挑出一只无花果,吹掉灰尘,然后走到笼子边上。
“看仔细了。”他打开笼门,把水果丢了进去。无花果静静地落在笼底的沙子上。
“怎么了?”西蒙疑惑地问。
“等着。”医师轻声示意。话音未落,笼子里已经有了动静。一开始,空气仿佛闪起光来,过了一会儿才看清原来是沙子在移动,在无花果旁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突然间,沙子中露出一张长满利齿的大嘴,一口吞掉了无花果,仿佛一条腾越而起,捕食蚊虫的鲤鱼,打破了水面的平静。这一下来得太突然,西蒙不由惊叫起来,往后跳了一步。而大嘴马上消失了,沙子表面只留下些许波纹,笼子又回到起初空空荡荡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面有什么?”西蒙喘着粗气问,莫吉纳哈哈大笑。
“就是它啊!”莫吉纳看上去很高兴,“你看到的就是生物本身,你可以认为沙子是它的伪装。实际上,笼底所有东西都是这只生物的一部分。很可爱吧?”
“是挺可爱的。”西蒙的语气假得可以,“它是从哪里来的?”
“纳斯卡都,那些沙漠国家的周边。我为什么不让你挑这只笼子,这下明白了吧?你那些毛茸茸的小可怜不会喜欢待在里面的。”
莫吉纳重新将笼门绑紧,又用一块皮革包住它,然后爬上桌子,将笼子塞到高处的书架上。安置好之后,医师又在长桌子上灵巧地避开各种障碍物,寻找着适用的容器。不多会儿,他拎着个小笼子跳回到地面。这个笼子是用细木条编的,并且里面没有可疑的沙子。
“这本来是装蟋蟀的。”医师一边解释,一边帮西蒙的鸟儿入户新家。莫吉纳给它们放了一小碟清水,又撒了一小袋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种子。
“它们已经可以吃这些了?”西蒙问道。而医师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别担心。”他说,“对它们的牙齿有好处。”
西蒙只好在心里对他的鸟儿保证,下次来的时候会带些更适合它们的食物,接着便随医师走到工作间的另一头。
“好吧,年轻的西蒙,金丝雀和燕子的保护者。”莫吉纳微笑着说,“这么冷的上午,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我记得,我们还没完成那个公平诚实的青蛙交易吧。”
“是啊,其实我希望……”
“而且, 我记得那天还剩下了另外一件事,对吧?”
“什么事?”西蒙努力地回想。
“关于‘清扫房间’的那点儿小事?有把扫帚,一直孤孤单单,渴望着能被拿起来干干活,等得连那颗枝条心都疼了。”
西蒙郁闷地点点头。他本以为自己的学徒生涯能以一个更愉快的方式开始。
“啊,你不太喜欢干佣人的活儿。”医师扬了扬眉毛,“可以理解,但这是不对的。人应该学着珍惜那些日常活计,虽然身体忙碌,脑子和心却可以自由思考。好啦,我们应该努力帮助你,让你好好度过在这里的第一天。今天,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说着,他跳了一个滑稽的舞步,“我讲故事,你干活儿,听上去不错吧?”
西蒙耸耸肩:“你有扫帚吗?我忘记带了。”
莫吉纳在门口翻了一会儿,最后掏出一把沾满蛛网、几乎看不出还能继续使用的破旧扫帚。
“好啦,问题解决。”医师举起扫帚,骄傲得仿佛是擎着国王的旗帜,“你想让我讲哪方面的故事?”
“海盗、黑铁,还有希瑟……还有这座城堡,当然,还有约翰国王的事。”
“这样啊。”医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清单长了点儿。不过,只要那个草包脑袋尹寸别像上次那样跑来打断我们的话,应该可以完成几项。孩子,干活儿,干活儿,别担心尘土飞扬!上回,上回我说到哪儿来着……”
“瑞摩加人来了,希瑟奋起抵抗,但瑞摩加人有铁剑,他们轻松地砍翻希瑟,还把所有人都杀了, 用他们那种黑铁……”
“嗯……”莫吉纳干巴巴地说,“我现在想起来了。嗯。好吧,事实上,这些北方的劫匪并没有把所有人都杀掉, 他们的侵略和袭击也没有那么冷酷无情,也许我给了你一个错误的印象。总之,瑞摩加人在北方定居多年,然后他们穿越冰霜边境,碰到了阻止他们扩张的最大障碍——赫尼斯第人。”
“那,希瑟呢……”西蒙相当不耐烦。他知道赫尼斯第人,也见到过不少——他们来自没有信仰的西方。“你说那些小小人被黑铁赶跑了?”
“他们不是小小人, 西蒙,我说过……哦!天哪!”医师一不小心被绊倒,跌坐在了一堆皮革封面的书上面。他拉扯着自己稀疏的胡子继续说,“我想我必须更深入地讲讲这些故事。他们要你回去吃午饭吗?”
“不用。”西蒙撒谎说。如果让医师讲一个完整的故事做交换,就算被瑞秋惩罚也是很合算的。
“很好。那么,先让我们找点儿面包和洋葱……再来点儿喝的——讲话时很容易口渴——然后就可以开始将原石冶炼成纯金属。简而言之,开始教你。”
他们找到简单的口粮,医师又一次坐了下来。
“好了好了,西蒙,哦,别害羞,你可以一边吃一边打扫。年轻人应该机灵点儿!如果我讲错了,你还可以纠正我。今天是铎尔日……十五日还是十六日来着?不对,应该是挪文德月的十五日,今年是1164年,对吧?”
“应该是吧。”
“很好。把那个放在凳子上,好吗?那么,如今的一千一百六十四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知道吗?”莫吉纳俯身向前,问道。
西蒙苦着脸,医师早就知道他是头蠢驴,还这样考验他。一个小厮怎么可能懂得这类事情?他只好闭上嘴,继续清扫。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发现医师正捧着一大块脆脆的黑面包嚼个不停,双眼却一直望着他。
这老人有双多么锐利的蓝眼睛啊!
西蒙只好又低下头扫地。
“好了,怎么样?”医师的嘴被食物塞得满满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西蒙低声答道,马上又恨自己不该这么大怨气。
“没关系。你不知道,或者说,你以为自己不知道。你听过别人念宣道书么?”
“听过一些。我在市场里听到过,有时也听瑞秋讲过。”
“他们结束时会说什么?最后会念到时间,记得吗?——小心那块水晶,孩子,你怎么跟被迫帮敌人刮脸似的。最后他们说什么?”
西蒙有点儿恼羞成怒,正准备丢下扫帚走人,记忆深处却有些字句突然浮现出来。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集市上:旗帜和帐篷被风吹得呼啦作响,脚下的青草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从创建之日开始。”西蒙肯定地说,他记得自己是在主干道上听到这句话的。
“没错!”医师举起酒瓶,仿佛致敬般喝了一大口,“那么,创建的是什么 呢?你别紧张。”见西蒙又在摇头,他接着说,“我会告诉你的。我没指望现在的年轻人对真正的历史有多少了解,你们是听着那些不足为信的骑士故事长大的,就知道凭武力蛮干。”医师摇摇头,话语里带着悲哀的讽刺,“创建是指纳班帝国的建立, 或者准确地说,是一千一百六十多年前,纳班第一任皇帝泰亚伽利声称建国的那一天。那时候,纳班军团统治着这片大陆,由北至南,以及格兰汶河两岸,全都是他们的国土。”
“可是……可是纳班的领地很小啊!”西蒙惊讶地说,“它只是约翰国王所有领地里很小的一块。”
“那个嘛,年轻人。”莫吉纳说,“就是所谓的‘历史’。君权终将日渐式微,王国也会分崩离析。在漫长的一千年当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事实上,纳班帝国的全盛期也没那么长。我要说的重点是,纳班曾经统治全人类,其中有些人还曾和希瑟比邻而居。当时的希瑟之王就住在阿苏瓦,也就是现在我们口中的海霍特城。奈勒王——‘奈勒’是希瑟的古语——不允许人类踏足希瑟的土地,除非得到特殊允许。那个时候人类还相当畏惧希瑟,因此他们遵从了这一点。”
“希瑟到底是什么人?你说过他们不是小小人。”
莫吉纳微笑着说:“你还对这些感兴趣,孩子,我很欣慰,尤其是我今天还没提到任何有关杀戮的话题——不过嘛,如果你挥舞扫帚时别这么拘谨,我会更欣慰的。跟她共舞一曲吧,孩子,跟她共舞!如果你愿意的话,那边也请清理一下。”
莫吉纳快步走到墙边,指着墙上一块直径好几肘尺的烟灰块。它看上去更像是个足印,但西蒙决定还是不谈这个问题为好,只是努力把白灰石墙上的这块脏东西磨掉。
“啊,太感谢了。几个月来我一直想把它弄干净——应该是从去年的万圣夜开始吧。好了,以小维斯崔的名义,我说到哪儿了……哦,你的问题,希瑟是吗?好吧,他们很久之前就在这里,也许等我们都灭绝,他们还会继续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就像我们和野兽完全不同。但也有相似的地方……”医师停下思考了一会儿。
“公正地说,在奥斯坦·亚德,人类和野兽的生命都很短暂,但希瑟不一样。不能说他们会长生不死,但至少他们的寿命比任何一个凡人都要长得多。比我们那位九十高龄的国王也长得多。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永远长存,除非他们自己选择一死,或是外力所致——或许对希瑟来说,外力致死本身就是一种选择吧……”
莫吉纳的声音低了下去。西蒙嘴巴大张地瞪着他。
“喂,把嘴巴闭上,你看上去跟尹寸一模一样了。我有权利思考一会儿。难道说你更愿意回去帮女仆总管干活儿?”
西蒙乖乖地闭上嘴,继续清扫那块烟灰。在他的努力之下,原来的足印现在像只羊了。他就这样清扫着,时不时停下来欣赏一下自己的成果。脖子后面有块地方痒痒的,提醒西蒙现在他有多无聊。虽然他喜欢医师,而且比起其他地方来,他也更愿意待在这里,可这老头干吗总这样神神叨叨的!如果先把上面那一块弄掉,污渍会不会更像一条狗呢?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莫吉纳又开始了冗长的解说,都是关于奈勒王和人类帝王之间漫长的和平岁月,但西蒙觉得那些细节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希瑟和人类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和解。”老人说,“他们甚至相互通商……”
西蒙的肚子开始大声抗议。医师不露声色地笑笑,把刚拿起来的最后一点洋葱又放回到桌上。
“人类从南方岛屿带来了香料和染剂,从赫尼斯第的格兰玻山带来了珍稀的宝石;而奈勒王则从那些无法想象的精美希瑟制品中拣选出一些,跟人类交易。”
西蒙的耐心终于耗尽,“那些海盗呢?我是说瑞摩加人。那些铁剑怎么样了?”他偷偷四下张望,希望能找到一点吃的。最后一点洋葱?他向它悄悄靠近。莫吉纳正面朝窗户,西蒙趁他看着正午灰色的天空,飞快地把那几片洋葱塞进了口袋,然后不动声色地回到污渍旁。烟灰块已经小了许多,现在的形状更像一条蛇。
莫吉纳继续望着窗外,“在历史上,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 人们相安无事。”他摇了摇头,走回座位。“但和平没能维持多久——一向如此。”他又摇摇头,几根发丝滑落到爬满皱纹的前额上,西蒙则在一旁偷偷啃着洋葱。
“纳班的繁荣大约持续了四个世纪,直到瑞摩加人来到奥斯坦·亚德。事实上,纳班帝国是自己毁灭了自己,泰亚伽利的血脉也随之消亡,后来的每一任新皇帝都像用骰子摇出来的,虽然有尝试重整帝国的明君,但也有像山羊王克莱西斯那样,比任何北方侵略者都更可怕,还有一些,像是恩夫提斯,终生碌碌无为。
“恩夫提斯在位时,那些手持铁家伙的人来了。当时纳班帝国决定放弃整个北方,军队迅速溃退至格兰汶河,许多当时驻扎北方边哨的部队在一夜间发现自己竟被遗弃了,便只好选择加入撵上来的瑞摩加军队,或是选择死亡。
“嗯……你已经听烦了吧,孩子?”
西蒙正靠在墙上迷糊,听到这话慌忙抬头,一眼就看到莫吉纳那洞察一切的微笑。
“没有,医师,没有!我只是闭上眼睛,好听得更仔细些,继续说吧!”
事实上,这些没完没了的人名、地名确实让西蒙昏昏欲睡……他打心底盼望医师赶快讲到有战争的部分。但话说回来,自己是整个城堡里唯一能听莫吉纳讲故事的人,这点还是让他相当骄傲。女仆们对这些事情……这些男人才懂的事情一无所知 。话说回来,仆人和女佣又怎么可能知道军队、旗帜和利剑的事情呢?
“西蒙?”
“怎么了?继续说吧!”他转过身,一边听医师讲述,一边清理墙上剩下的最后一点污渍。他发现墙面已经很干净了,难道是自己在没意识的时候打扫的?
“那我再讲得简短一些吧,小子。我刚刚提到,纳班放弃了北方的军队,结果是,他们首次成为一个南方的国度。当然,这仅仅是帝国末日的开端,再后来,帝国就像叠毯子似的,疆土不断收拢,越来越小,直到今天只剩公爵领地这般大小——一块半岛以及附近的几个小岛。以帕尔迪之箭的名义,你在干什么 ?”
西蒙正扭来扭去,像极了一条抓不到痒处的猎犬。之前墙上确实还剩最后一小块污渍,形状像条蛇。可西蒙刚刚靠墙站的时候,那块污渍蹭到了他的衣服上。他一脸窘迫地看着莫吉纳,医师笑了几声,继续讲他的故事。
“失去帝国军庇护的北方彻底陷入了混乱,西蒙啊,海盗占据了霜冻边境最北边的土地,将新家命名为瑞摩加。但贪得无厌的瑞摩加人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继续向南方推进,血洗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阻碍——你能不能把那些文件叠整齐,堆在墙边?
“他们俘虏了许多当地人并掠夺了他们的财产,但希瑟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认为希瑟是邪恶的种族,于是用火和冰冷的铁器猎杀他们。不论何时何地,落入瑞摩加人之手的精灵们只有死路一条……小心点儿,别碰坏了那本,对,这样就行,小伙子。”
“放这儿行吗,医师?”
“可以,但是,安纳克索的骨头在上,别弄掉了!放在地上!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个夜晚,才凭运气在乌坦邑的墓地里弄到这些文件……那边!对,放那边吧。
“另一方面,赫尼斯第是个骄傲、尚武的民族,就连纳班也不曾真正统治过他们。他们并不打算向瑞摩加人低头。同时,希瑟的遭遇也让他们惊恐不已。在所有的人类民族当中,赫尼斯第人和希瑟的关系最为紧密,直到如今,你也能从这条自我们城堡出发,一直到赫尼塞哈的商路上找到当初的遗迹。当时,绝望中的赫尼斯第王与奈勒王订立了条约,之后的一段时间,双方合作确实遏制了北方人的进攻。
“但就算他们联手,抵抗也没能持续太久。瑞摩加王芬吉尔突袭了奈勒王位于霜冻边境附近的领地……”莫吉纳带着哀伤的微笑说道,“这段往事马上就要到结局了,别担心,就要结束了……”
“在663年,两方势力到达了阿克·萨拉斯——盛夏之地,就在格兰汶河北面。经过五天可怕又残忍的屠戮,赫尼斯第和希瑟的联军击退了瑞摩加人。然而在第六天,联军突然遭到了袭击,色雷辛军队偷袭了他们毫无防备的侧翼。这些色雷辛人长久以来垂涎爱克兰和希瑟的富饶土地。趁着夜色,他们顺利得手。联军的防线就此溃不成形,赫尼斯第战车被粉碎,苍鹭家族的白色议会厅被踏平,成了血色的尘土。据说那一天,一万名赫尼斯第人命丧黄泉。没有人知道多少希瑟死去,但毋庸置疑,他们同样也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幸存下来的赫尼斯第人一路逃回他们家乡的森林中去。时至今日,对赫尼斯第人来说,阿克·萨拉斯仍然是仇恨与死亡的代名词。”
“一万人!”西蒙嘘了一声,眼里闪着恐惧和惊诧的光芒。
莫吉纳看着男孩的模样,微微撇了撇嘴,没作任何评价。
“也就是那一天,希瑟在奥斯坦·亚德的统治宣告终结。不过在那之后,整整过了三年,取得胜利的北方人才拿下阿苏瓦。
“如果不是奈勒王的儿子,还有他那奇异又可怕的法术,在城堡陷落的时候,就不会有希瑟幸存下来了。总之,剩下的希瑟或逃往森林,或越过南边的海洋……往任何能藏身的地方去了。”
西蒙的兴趣终于被勾起来,他的心像被钉在了这个故事上。“奈勒王的儿子?他叫什么?他用了什么法术?”另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还有圣王约翰呢?我以为你要给我讲现在这个国王的事呢!”
“改天吧,西蒙。”房间里凉飕飕的,莫吉纳却拿了一捆薄薄的羊皮纸扇着风,“阿苏瓦陷落之后的黑暗年代里还发生过许多事,能讲的太多了。瑞摩加人一直占据着这里,直到龙的出现。再后来,等到龙沉睡了,又有其他人来到这座城堡。这中间过了很多年,海霍特城也有过好几任国王,有很长一段黑暗的时光,也还有许多人死在这里,再然后才是约翰接手这一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伸手抹了抹脸,好像这样就能把疲劳抹去一样。
“可是,你没说希瑟王儿子的事。”西蒙平静地说,“还有,你也没说……‘可怕的法术’是什么?”
“奈勒王之子……最好还是不要提起他。”
“为什么?”
“你问得太多了,孩子!”莫吉纳生气地说,他挥挥手,“我已经讲累了!”
西蒙感觉很受伤。他不过想听完整个故事而已,为什么大人这么容易发脾气?不过,好故事还是不要一次听完为好。
“对不起,医师。”西蒙装出一副知错的样子。但在他看来,老学究实在太好笑了,一张猴子似的脸因为生气而泛红,稀疏的头发倒梳在大脑袋上,于是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莫吉纳却怒容未改。
“真的,对不起。”医师没被他打动,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谢谢你讲故事给我听。”
“这不是‘故事’!”莫吉纳大吼起来。“是历史 !你走吧!明天早上接着来干活,你今天几乎什么都没做!”
西蒙站起来,努力把微笑继续挂在脸上。当他转过身子离开时,微笑立刻无力地从嘴角垮了下来。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他听到莫吉纳正在咒骂着躲在酒壶里的什么魔鬼。
西蒙走在回内城的路上,午后的阳光像刀子一样从厚厚的云层中直刺而下。虽然他看上去是个游手好闲、呆头呆脑、衣衫破旧的高个子红发男孩,但心中却充满了各种奇怪的想法,它们就像蜂房里不间断的蜂鸣,也像是一直不停呢喃的渴望。
看看这座城堡, 他心想,老旧又死气沉沉,呆板的石头一块块堆砌起来,而石堆中住着一群蠢透了的生物。但这里从前不是这样,这里曾发生过了不起的大事。曾经,号角被吹响,利剑被磨亮;曾经,军队在这里拼杀,仿佛海闸口城墙下津濑湖的波涛那样汹涌澎湃。几百年过去了,但在西蒙看来,这些事仿佛刚刚才发生在他的眼前,而其他那些住在城堡里的人,他们迟钝、愚蠢,脑子里只有下一顿饭和饭后打个小盹。
一群傻子!
穿过后门时,西蒙的眼睛捕捉到一丝光芒,他抬头望去,原来是耶尔丁塔的走廊。有个女孩站在那儿,像珠宝一样,又小又闪亮。她身穿绿色裙子,金发和太阳的光束交错相拥,仿佛阳光就是专为她而洒下。西蒙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敢肯定这姑娘非常漂亮——不但漂亮,而且温柔,就像教堂里那张纯洁无瑕的圣母艾莱西亚画像一样。
有那么一会儿,那道绿色和金色的闪光就像火种点燃了木头,让西蒙全身仿佛烧灼一般发烫。他觉得所有烦恼和抱怨都被烧了个干净,身子就像一片天鹅羽毛,轻飘飘地浮在空中,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走,径直往那片金色的微光飘去。
然后,他的目光从面容模糊的女孩又移到自己身上。一看到这身破衣烂衫,他立刻想起瑞秋的责罚还在等着自己,晚餐肯定也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压回身上,压低了脖子,压塌了肩膀。于是,西蒙迈开沉重的步子,继续朝佣人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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