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只是，这个世界依然如故。
捡起鸟喙书插进裤子口袋里的时候，它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抱怨；图书馆外面的房间还是像之前一样一片狼藉；在上面的房子里，她碰到的还是之前那些书妖。至少这件事让她感到非常安慰，她真想拥抱他们每一个人。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门厅里，顺着巨大的楼梯跑上一楼，跑过酒红色的走廊，敲响了凯特的房门。房间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凯特，是我。这件事很重要。”
沉默。
“我进来了。”
她压下门把手，发现门没有锁，她松了一口气。房间里的窗帘拉住了一半，但是光线依然足以让她看到凯特并没有在睡觉。凯特躺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她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气，像个停尸在那里的死人。这让芙莉亚大惊失色，她不得不马上抓住门把手，稳住自己。
这时，凯特朝她转过脸来：“我想一个人待着。”
芙莉亚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还以为……呃，没事。”
“以为我割开了自己的动脉，因为菲尼安死了？因为不管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般扎在心里，虽然芙莉亚之前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她的努力失败了，现在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如果仔细想想，她的计划本来就很可笑，她只是在一本旧书里画掉了几个字，又写进去了几个而已。用这种方式是不能让人起死回生的。
凯特错误地理解了她表情里的含义。她慢慢地坐起身：“对不起，我不想这样对你，呃，这样对你不公平，这并不是你的错。”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看上去就好像暴瘦了十公斤。
如果换成别的日子，芙莉亚会直接走进去，但是今天她问了一句：“我能进去吗？”
“进来，把门关上。”
芙莉亚照做了，她走到床前，正想在床边坐下，凯特已经朝旁边挪了一点，拍拍自己身边，说：“这里。”
芙莉亚脱掉鞋爬上床，在凯特旁边盘腿坐下：“如果我能做点什么的话，如果你想说说菲尼安，或者其他什么……我在你身边。”
“我知道，”凯特摇摇头，“但是我现在不想说他的事。”
“那我来给你讲讲，这件事跟他也有关系。”
凯特揉了揉眼睛，芙莉亚发现她出人意料地冷静。凯特总是很冲动，对自己的感情也从来毫不掩饰，不管是爱情的忧伤还是冲天的怒火，芙莉亚都见过，她的情绪常常会猛烈地爆发。以前的那个凯特在愤怒或者伤心的时候，会把周围的东西砸个稀巴烂。像现在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是芙莉亚没有见过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担心。
“想到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这……”凯特停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最可怕的是，我把他留在了那里，我应该带上他的，不管用什么办法。”
“那样的话，你也会被他们打死的。”
“但是现在，他躺在那里，他们会把他……他们会把他埋了，或者烧了，或者……或者……”凯特又哭了，不过是无声地哭，她低着头。
芙莉亚把造物书的第二十四卷放在一边，俯身抱住了凯特。凯特在她的肩膀上哭上几个小时也没关系，但是连一分钟都不到，凯特就坐了起来，用被子的一个角擦干了眼泪。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擤了擤鼻子。
“对不起。”她最后说。
“别再说对不起了。”
“我现在对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很抱歉，我没能救得了他，我活着，而他没有，”她攥起拳头，一拳捶在被子上，“我不应该把他留下。”
“也许你母亲能做点什么。”
“她还有别的事要忙，她得回答别人的质疑，还有我父亲那件事……她也有要料理的后事，”凯特摇着头看着窗户，然后突然转过身，“你刚才说有事要告诉我。不好意思。”
“你又来了，又道歉。”
“说吧，这样能帮我分散注意力。”
芙莉亚心想，也许不该现在就说这件事，凯特也许会觉得她把菲尼安的死看得无足轻重，所以做出了一副能把他变回来的样子。就算她会这样想，芙莉亚也不会怪她。
“告诉她！”鸟喙书也催她，把细细的长脖子伸了出来。
芙莉亚摇摇头：“不是时候。”
“我现在很需要，”凯特说，“随便什么，让我想点别的事，哪怕只有几分钟。”
芙莉亚鼓起勇气，把一切都告诉了她。说完之后，她觉得应该为自己辩护几句。“真的，我知道这样的做法很幼稚，但我得做点什么……我特别的不知所措，”她现在的感觉依然是这样，事实上，“不知所措”这个词根本不足以描述她的感受，“事情就是一错再错。”
凯特久久地看着她，假如她没有认真听，芙莉亚也能理解，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这个时候抱怨书巫术没有成功，确实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但是凯特非常严肃地说：“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乌尼卡的地方，芙莉亚。”她紧紧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才强迫自己说出了下面一句话，“我和菲尼安被带到了罗马，在明乔河广场的一栋房子里，他们杀死了他。”
足足有半分钟之久，芙莉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就像黏稠的油从嘴里一点点滴下似的，她非常缓慢地问道：“其他庇护所呢？书城？花球城或者远景？死书林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凯特问道，“它们都在外面的某个地方。我们是在书城里认识的，我跟你，我跟菲尼安也一样。”
鸟喙书捅了捅芙莉亚：“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乌尼卡？你确定自己不是吸了太多书上的霉菌吗？我听说这种霉菌有时候能让人……”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你们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乌尼卡？你也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凯特摇摇头。
“那你在寄宿学校的那段日子呢？你跟蕾切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你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一起上过寄宿学校没错，但是是在罗马，可珀德区的一栋老房子里。那个街区围着……”
“明乔河广场。”
“没错。”
芙莉亚的脑子里思绪混乱，她很难抓住其中的某一个。最让她感到吃惊的是：她改变了伊西丝的过去，使书妖同时也能够是书巫的时候，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还都保持了一段时间对之前版本的过去的回忆，知道之前是不一样的，他们彼此讲述这件事，好留住自己的记忆。实际上，过去虽然慢慢地褪去了颜色，但从来没有完全地从大家的脑海中消失。但是从第二本造物书中勾掉乌尼卡的效果似乎要明显许多。跟伊西丝的过去不一样，对乌尼卡的回忆显然完全消失了。
“等等，”芙莉亚的声音剧烈颤抖着，“学院的密探们把你们带去了罗马？你母亲现在也是要回到那里？不是去乌尼卡？”
凯特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看上去被搞糊涂了。
芙莉亚看了看凯特，又看了看鸟喙书：“你们刚才觉得我疯了？”
“好吧，”鸟喙书说，“其实早就有这样的迹象了。”
凯特啪地拍了一下鸟喙。“别说了，”然后她又看着芙莉亚说，“不，我并不认为你疯了。”
“七芒星说，我有能力改写造物书，因为他在第二十四卷中是这样规定的。只有他跟我两个人可以改变他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因为我……嗯，因为他……”
“因为他年轻的时候曾经爱上过你，”凯特说，“而你才是那个让他想到这一切的人。”
“呵呵，”鸟喙书咯咯地叫道，“他的缪斯！”
“闭上你的鸟嘴！”芙莉亚和凯特同时呵斥道。
鸟喙书骂了句脏话，然后生起闷气来。
“但显然是有界限的，”芙莉亚说着，想到了她最初的想法，“我不能够起死回生，菲尼安不行，谁也不行。也许我能改写这个世界，但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里每个人的生……或者死，因为他们不是被七芒星创造出来的。他能够创造书巫术，还有一些地方，书巫世界里的地方，但是创造不了里面居住的人。就算是他，也做不到这一点，或者……好吧，或者我。”
凯特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不解地看着她。
“YZ之前就知道，”芙莉亚拿起第二十四卷，“这里面的某个地方应该写着我的名字，还有我能够做的事。”
“七芒星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书巫力，他不再是个书巫了，也就是说，你是唯一能够改写这些书的人，对吗？”
芙莉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打开了那本书：“让我们看看。”
凯特犹豫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挨着芙莉亚，好跟她一起看那本书。她们看了快一个小时，浏览着塞弗林手写的内容，寻找着芙莉亚的名字。
“在那里！”凯特喊道，“那里写的就是芙莉亚，对不对？”她不太会看这种古老的字体，但是她的食指现在指的那个词，毫无疑问就是。她们找到了那个地方。
芙莉亚马上开始阅读整张纸上的内容，然后翻到下一页，再下一页。每读一段，她都感到更难受，胸口生疼，因为心跳得太剧烈。
最后，她合上书，把一根手指插在书页之间。
“怎么样？”凯特问，“里面写了什么？”
“是啊，快说说！”鸟喙书催促道。
芙莉亚觉得自己必须马上找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她挪到床头，一下子把脊背靠了上去。
“我早就应该知道。”她小声说。
“什么？”凯特追问道。
芙莉亚的脑子里一团混乱，这些对她来说实在难以承受，菲尼安的死，乌尼卡毫无意义的结束，再加上这个。她猛地抬起手，把造物书横穿过房间扔到了对面的墙上。
鸟喙书很大声地哼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凯特也只是盯着芙莉亚。
“这些从来就跟爱情无关，”她小声说，“跟感激更是不沾边。”
凯特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她温柔地问道，虽然更需要安慰的是她，而不是芙莉亚。
“全都是谎言。”
“但那上面写的确实是你的名字啊！”
“是的，没错，他在里面写上了我的名字，赋予我改变书巫世界的权力。但这一切……就是个陷阱，凯特！塞弗林给我设下了一个陷阱，当初写这本书的时候就是。”在我出生一百五十多年之前。她差点儿补充上这一句，不过这个事实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什么样的陷阱？”
“书上写着，我可以改变，随便我想怎么改，就用我自己的想法来改。”
凯特不解地看着她：“然后呢？”
“你不明白吗？他写的是‘用她自己的想法’。”芙莉亚苦笑起来。
“我不明白……”
“我们之前以为把所有的书变成空白书是他在万不得已时毁灭书巫世界的大计划，但是，他显然还有一个B计划，以防第一个计划失败。他当时对我说，最后一本空白书也许会由我来书写——他的话并不是字面上那个意思！并不是真的写一本空白书，却会有相同的效果。他非常肯定他能够让我把他的计划执行到底，毁灭这个世界。”或者重新创造，她在心里补充道。
凯特依然一脸迷茫地看着她，不过眼神中已开始流露出恐慌。
“用她自己的想法，”芙莉亚又重复了一遍造物书中的这句话，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全都写在里面。一旦开始改写造物书，我就会开始影响它，而这就是YZ想要提醒我的。我做的就是塞弗林想让我做的事，他设计好了一切，包括最小的细节。他推测到了将来会发生某件事，促使我去改变他的世界，而且他也确定了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我的想法就像瘟疫一样袭击了造物书，然后是整个书巫世界，横穿各个时代。所以，这件事才会在过去就已经开始，从我祖父还在世的时候，或者更早。就像乌尼卡并不是今天才停止存在的一样，我把它从书里画掉之后，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不但改变了现在，而且改变了整个过去。”
“用你的……”凯特开口说道，但她没有说出最后的那个词。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菲尼安又死了一次。
“那些‘想法’，”芙莉亚用重重的语气说，“在外面抹去了一切，为新的东西腾出地方的——是我的‘想法’。”
凯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鸟喙书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所以圣堂毁灭时，它们虽然吞掉了我，但又把我放了，”芙莉亚说，“所以它们才放走了我的祖父和布朗什号。他当时听到了我的名字，现在我知道那是为什么了。‘想法’在他身上辨认出了我的痕迹，它们知道，如果没有他，我就不可能出生，所以它们必须放他走，后来又放我走，因为我得改写造物书，才能让‘想法’产生。从后往前，改变过去，就像七芒星设计的那样。”
“这些，”凯特说，“听上去太不可思议了。”
“你不相信我。”
“不，我全都信，这听上去就像是七芒星这种人会有的计划。”
芙莉亚的脸变得就像花岗岩一般。“现在正在隐页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全都是我的错，所有那些已经被毁掉的庇护所，所有那些人……很快就要轮到永夜庇护所的墨妖，早晚也会轮到书城，也许甚至会到我们所在的这个普通人的世界……或许你父亲说的是对的，他……”她还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但是凯特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不，”凯特反驳说，“我父亲说得不对，不是你的错，因为这些你都不可能知道。你只是想……想救回菲尼安。真正的罪人是七芒星，他利用了你。”
“我应该听YZ的话，”她沮丧地看着自己的心灵书，“还有你的话。”
鸟喙书弯下脖子，在她身上蹭蹭，表示安慰。“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也太不公平了。”她小声说道，心里又想到了所有那些人。
凯特抱住了她。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还有件事，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了。”
芙莉亚的神情麻木，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听，不想听到更多的灾难。
“蕾切尔，”凯特说，“她让我给你带了个口信。”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捡起鸟喙书插进裤子口袋里的时候，它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抱怨；图书馆外面的房间还是像之前一样一片狼藉；在上面的房子里，她碰到的还是之前那些书妖。至少这件事让她感到非常安慰，她真想拥抱他们每一个人。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门厅里，顺着巨大的楼梯跑上一楼，跑过酒红色的走廊，敲响了凯特的房门。房间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凯特，是我。这件事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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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来了。”
她压下门把手，发现门没有锁，她松了一口气。房间里的窗帘拉住了一半，但是光线依然足以让她看到凯特并没有在睡觉。凯特躺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她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气，像个停尸在那里的死人。这让芙莉亚大惊失色，她不得不马上抓住门把手，稳住自己。
这时，凯特朝她转过脸来：“我想一个人待着。”
芙莉亚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还以为……呃，没事。”
“以为我割开了自己的动脉，因为菲尼安死了？因为不管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般扎在心里，虽然芙莉亚之前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她的努力失败了，现在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如果仔细想想，她的计划本来就很可笑，她只是在一本旧书里画掉了几个字，又写进去了几个而已。用这种方式是不能让人起死回生的。
凯特错误地理解了她表情里的含义。她慢慢地坐起身：“对不起，我不想这样对你，呃，这样对你不公平，这并不是你的错。”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看上去就好像暴瘦了十公斤。
如果换成别的日子，芙莉亚会直接走进去，但是今天她问了一句：“我能进去吗？”
“进来，把门关上。”
芙莉亚照做了，她走到床前，正想在床边坐下，凯特已经朝旁边挪了一点，拍拍自己身边，说：“这里。”
芙莉亚脱掉鞋爬上床，在凯特旁边盘腿坐下：“如果我能做点什么的话，如果你想说说菲尼安，或者其他什么……我在你身边。”
“我知道，”凯特摇摇头，“但是我现在不想说他的事。”
“那我来给你讲讲，这件事跟他也有关系。”
凯特揉了揉眼睛，芙莉亚发现她出人意料地冷静。凯特总是很冲动，对自己的感情也从来毫不掩饰，不管是爱情的忧伤还是冲天的怒火，芙莉亚都见过，她的情绪常常会猛烈地爆发。以前的那个凯特在愤怒或者伤心的时候，会把周围的东西砸个稀巴烂。像现在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是芙莉亚没有见过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担心。
“想到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这……”凯特停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最可怕的是，我把他留在了那里，我应该带上他的，不管用什么办法。”
“那样的话，你也会被他们打死的。”
“但是现在，他躺在那里，他们会把他……他们会把他埋了，或者烧了，或者……或者……”凯特又哭了，不过是无声地哭，她低着头。
芙莉亚把造物书的第二十四卷放在一边，俯身抱住了凯特。凯特在她的肩膀上哭上几个小时也没关系，但是连一分钟都不到，凯特就坐了起来，用被子的一个角擦干了眼泪。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擤了擤鼻子。
“对不起。”她最后说。
“别再说对不起了。”
“我现在对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很抱歉，我没能救得了他，我活着，而他没有，”她攥起拳头，一拳捶在被子上，“我不应该把他留下。”
“也许你母亲能做点什么。”
“她还有别的事要忙，她得回答别人的质疑，还有我父亲那件事……她也有要料理的后事，”凯特摇着头看着窗户，然后突然转过身，“你刚才说有事要告诉我。不好意思。”
“你又来了，又道歉。”
“说吧，这样能帮我分散注意力。”
芙莉亚心想，也许不该现在就说这件事，凯特也许会觉得她把菲尼安的死看得无足轻重，所以做出了一副能把他变回来的样子。就算她会这样想，芙莉亚也不会怪她。
“告诉她！”鸟喙书也催她，把细细的长脖子伸了出来。
芙莉亚摇摇头：“不是时候。”
“我现在很需要，”凯特说，“随便什么，让我想点别的事，哪怕只有几分钟。”
芙莉亚鼓起勇气，把一切都告诉了她。说完之后，她觉得应该为自己辩护几句。“真的，我知道这样的做法很幼稚，但我得做点什么……我特别的不知所措，”她现在的感觉依然是这样，事实上，“不知所措”这个词根本不足以描述她的感受，“事情就是一错再错。”
凯特久久地看着她，假如她没有认真听，芙莉亚也能理解，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这个时候抱怨书巫术没有成功，确实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但是凯特非常严肃地说：“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乌尼卡的地方，芙莉亚。”她紧紧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才强迫自己说出了下面一句话，“我和菲尼安被带到了罗马，在明乔河广场的一栋房子里，他们杀死了他。”
足足有半分钟之久，芙莉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就像黏稠的油从嘴里一点点滴下似的，她非常缓慢地问道：“其他庇护所呢？书城？花球城或者远景？死书林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凯特问道，“它们都在外面的某个地方。我们是在书城里认识的，我跟你，我跟菲尼安也一样。”
鸟喙书捅了捅芙莉亚：“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乌尼卡？你确定自己不是吸了太多书上的霉菌吗？我听说这种霉菌有时候能让人……”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你们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乌尼卡？你也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凯特摇摇头。
“那你在寄宿学校的那段日子呢？你跟蕾切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你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一起上过寄宿学校没错，但是是在罗马，可珀德区的一栋老房子里。那个街区围着……”
“明乔河广场。”
“没错。”
芙莉亚的脑子里思绪混乱，她很难抓住其中的某一个。最让她感到吃惊的是：她改变了伊西丝的过去，使书妖同时也能够是书巫的时候，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还都保持了一段时间对之前版本的过去的回忆，知道之前是不一样的，他们彼此讲述这件事，好留住自己的记忆。实际上，过去虽然慢慢地褪去了颜色，但从来没有完全地从大家的脑海中消失。但是从第二本造物书中勾掉乌尼卡的效果似乎要明显许多。跟伊西丝的过去不一样，对乌尼卡的回忆显然完全消失了。
“等等，”芙莉亚的声音剧烈颤抖着，“学院的密探们把你们带去了罗马？你母亲现在也是要回到那里？不是去乌尼卡？”
凯特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看上去被搞糊涂了。
芙莉亚看了看凯特，又看了看鸟喙书：“你们刚才觉得我疯了？”
“好吧，”鸟喙书说，“其实早就有这样的迹象了。”
凯特啪地拍了一下鸟喙。“别说了，”然后她又看着芙莉亚说，“不，我并不认为你疯了。”
“七芒星说，我有能力改写造物书，因为他在第二十四卷中是这样规定的。只有他跟我两个人可以改变他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因为我……嗯，因为他……”
“因为他年轻的时候曾经爱上过你，”凯特说，“而你才是那个让他想到这一切的人。”
“呵呵，”鸟喙书咯咯地叫道，“他的缪斯！”
“闭上你的鸟嘴！”芙莉亚和凯特同时呵斥道。
鸟喙书骂了句脏话，然后生起闷气来。
“但显然是有界限的，”芙莉亚说着，想到了她最初的想法，“我不能够起死回生，菲尼安不行，谁也不行。也许我能改写这个世界，但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里每个人的生……或者死，因为他们不是被七芒星创造出来的。他能够创造书巫术，还有一些地方，书巫世界里的地方，但是创造不了里面居住的人。就算是他，也做不到这一点，或者……好吧，或者我。”
凯特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不解地看着她。
“YZ之前就知道，”芙莉亚拿起第二十四卷，“这里面的某个地方应该写着我的名字，还有我能够做的事。”
“七芒星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书巫力，他不再是个书巫了，也就是说，你是唯一能够改写这些书的人，对吗？”
芙莉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打开了那本书：“让我们看看。”
凯特犹豫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挨着芙莉亚，好跟她一起看那本书。她们看了快一个小时，浏览着塞弗林手写的内容，寻找着芙莉亚的名字。
“在那里！”凯特喊道，“那里写的就是芙莉亚，对不对？”她不太会看这种古老的字体，但是她的食指现在指的那个词，毫无疑问就是。她们找到了那个地方。
芙莉亚马上开始阅读整张纸上的内容，然后翻到下一页，再下一页。每读一段，她都感到更难受，胸口生疼，因为心跳得太剧烈。
最后，她合上书，把一根手指插在书页之间。
“怎么样？”凯特问，“里面写了什么？”
“是啊，快说说！”鸟喙书催促道。
芙莉亚觉得自己必须马上找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她挪到床头，一下子把脊背靠了上去。
“我早就应该知道。”她小声说。
“什么？”凯特追问道。
芙莉亚的脑子里一团混乱，这些对她来说实在难以承受，菲尼安的死，乌尼卡毫无意义的结束，再加上这个。她猛地抬起手，把造物书横穿过房间扔到了对面的墙上。
鸟喙书很大声地哼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凯特也只是盯着芙莉亚。
“这些从来就跟爱情无关，”她小声说，“跟感激更是不沾边。”
凯特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她温柔地问道，虽然更需要安慰的是她，而不是芙莉亚。
“全都是谎言。”
“但那上面写的确实是你的名字啊！”
“是的，没错，他在里面写上了我的名字，赋予我改变书巫世界的权力。但这一切……就是个陷阱，凯特！塞弗林给我设下了一个陷阱，当初写这本书的时候就是。”在我出生一百五十多年之前。她差点儿补充上这一句，不过这个事实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什么样的陷阱？”
“书上写着，我可以改变，随便我想怎么改，就用我自己的想法来改。”
凯特不解地看着她：“然后呢？”
“你不明白吗？他写的是‘用她自己的想法’。”芙莉亚苦笑起来。
“我不明白……”
“我们之前以为把所有的书变成空白书是他在万不得已时毁灭书巫世界的大计划，但是，他显然还有一个B计划，以防第一个计划失败。他当时对我说，最后一本空白书也许会由我来书写——他的话并不是字面上那个意思！并不是真的写一本空白书，却会有相同的效果。他非常肯定他能够让我把他的计划执行到底，毁灭这个世界。”或者重新创造，她在心里补充道。
凯特依然一脸迷茫地看着她，不过眼神中已开始流露出恐慌。
“用她自己的想法，”芙莉亚又重复了一遍造物书中的这句话，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全都写在里面。一旦开始改写造物书，我就会开始影响它，而这就是YZ想要提醒我的。我做的就是塞弗林想让我做的事，他设计好了一切，包括最小的细节。他推测到了将来会发生某件事，促使我去改变他的世界，而且他也确定了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我的想法就像瘟疫一样袭击了造物书，然后是整个书巫世界，横穿各个时代。所以，这件事才会在过去就已经开始，从我祖父还在世的时候，或者更早。就像乌尼卡并不是今天才停止存在的一样，我把它从书里画掉之后，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不但改变了现在，而且改变了整个过去。”
“用你的……”凯特开口说道，但她没有说出最后的那个词。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菲尼安又死了一次。
“那些‘想法’，”芙莉亚用重重的语气说，“在外面抹去了一切，为新的东西腾出地方的——是我的‘想法’。”
凯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鸟喙书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所以圣堂毁灭时，它们虽然吞掉了我，但又把我放了，”芙莉亚说，“所以它们才放走了我的祖父和布朗什号。他当时听到了我的名字，现在我知道那是为什么了。‘想法’在他身上辨认出了我的痕迹，它们知道，如果没有他，我就不可能出生，所以它们必须放他走，后来又放我走，因为我得改写造物书，才能让‘想法’产生。从后往前，改变过去，就像七芒星设计的那样。”
“这些，”凯特说，“听上去太不可思议了。”
“你不相信我。”
“不，我全都信，这听上去就像是七芒星这种人会有的计划。”
芙莉亚的脸变得就像花岗岩一般。“现在正在隐页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全都是我的错，所有那些已经被毁掉的庇护所，所有那些人……很快就要轮到永夜庇护所的墨妖，早晚也会轮到书城，也许甚至会到我们所在的这个普通人的世界……或许你父亲说的是对的，他……”她还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但是凯特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不，”凯特反驳说，“我父亲说得不对，不是你的错，因为这些你都不可能知道。你只是想……想救回菲尼安。真正的罪人是七芒星，他利用了你。”
“我应该听YZ的话，”她沮丧地看着自己的心灵书，“还有你的话。”
鸟喙书弯下脖子，在她身上蹭蹭，表示安慰。“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也太不公平了。”她小声说道，心里又想到了所有那些人。
凯特抱住了她。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还有件事，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了。”
芙莉亚的神情麻木，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听，不想听到更多的灾难。
“蕾切尔，”凯特说，“她让我给你带了个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