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凯特听见枪声，跑回到白色的门前，她之前刚从这扇门里跑出来。通向伦敦的紧急传送门是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门后涌动着一层乳白色的雾，就在她的身后。
通向大厅的过道是迷宫一般的用人走廊中的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走廊是那些官员和来这座宫殿里的访客绝对到不了的地方。凯特看到传送门的时候，门虚掩着，蕾切尔信守诺言，给她准备好了逃跑的道路。
外面的大厅里子弹乱飞，拉开那扇白色的木门时，她看到了躲在一根大理石柱子后面的菲尼安，离她不到十米远。子弹砰砰地打在大理石上。
“快跑！”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了雷鸣般的枪声中。“你自己走，凯特！”
“绝不！”她的目光落到了那把手枪上。“你是从哪里拿到这把枪的？”
“蕾切尔那里。”
“那他们会认为是你杀掉了我父亲。”
“我知道，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了。”
大厅的另外一边涌来了一队警察，他们用枪林弹雨将菲尼安困在了柱子后面。
菲尼安和凯特中间至少还有三根柱子，可以在他跑去她那边的时候提供掩护，或者是凯特到他这边来的路上。
快跑！他用眼神示意。
没有你我不走！凯特也对他示意道。
他从柱子后面迈出一步，扣动了扳机。就一枪，但是打中了。穿着黑红相间制服的警察们立刻散开，跑到柱子和楼梯的拱门那里寻找掩护。
“嗨！”凯特对他们喊道。立刻有子弹打在了门的周围和门框里。凯特已经退后，但她看到了菲尼安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飞快地跑到下一根柱子那里的。子弹在他身后的大理石上打出了一个个的坑。
她还想再引开那些警察的注意力，但菲尼安摇了摇头。离用人通道的门口还有六米。
“快走！”他又喊道。“快！”
枪声突然停了。菲尼安朝前一扑，到了下一根柱子后面，这时，他背后那根大理石柱的墩子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打中，一片灰尘和碎片腾起，警察们开始用书巫术了，用不了几秒钟，他们就能毁掉那些被菲尼安当作掩护的柱子。
离凯特只剩不到四步的距离。
又有子弹打在他们两个中间，菲尼安示意凯特赶紧走。
凯特摇摇头，然后在一片巨大的声响中喊道：“停！不要开枪了！……我的名字是凯特琳娜·玛尔什，我是乔纳森·玛尔什的女儿！我投降！”
有人下了命令，周围安静下来，准备打出的冲击力也中止了。
“不要！”菲尼安说。
凯特没有看他，继续喊道：“是我打死了我的父亲！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她举起双手，穿过白色的门走进大厅。走廊尽头的传送门在她身后，伦敦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空气中还弥漫着从被毁掉的柱子上腾起的尘土，但是凯特能够模模糊糊地看见那群警察。他们比她想象中离得更近，人数很多，大约有二三十个穿着黑红相间制服、全副武装的男人。
菲尼安从柱子后面站了起来。
凯特想小声告诉他，让他隐蔽起来，这时，她的注意力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动作和声音引开了。有人从那群警察中挤了出来。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妈妈！”
一个干瘦的警察想拦住她，她母亲推开了他的手。“拜托，”她说，“请让我到她那里去。”
那人很不情愿地让开了。他看上去就像是个长着鹰钩鼻子的知识分子，被人硬塞进了这身制服里。他用一只手拿着自己的心灵书，显然，他就是那个向菲尼安发出冲击力的人：“这个男孩有武器。”
“当然。”
“我不能让他威胁到您，我得解决他。”
“他不会威胁到我的。”
“我们不能……”
“求您，”她说，“我刚刚失去了丈夫，而且恐怕还会失去自己的女儿。您以为我会只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警察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然后命令其他人不要动。但是他的目光依然冰冷，有些不耐烦。
凯特和那些警察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二十步远，她的母亲独自朝她走了过来。她的心狂跳着，几乎能感到脖子上的动脉正在猛烈地跳动。
接着，她也开始朝母亲走过去，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事实上，她会不顾一切地避免这样的见面。她这样做只是为了将警察的注意力从菲尼安身上引开。她暗暗希望菲尼安能够利用这个机会冲进那扇门，跑到传送门跟前，逃到伦敦去。但是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会怎么做。
“妈妈。”她又说道，这时，她们已经是在面对面地站着了。她说不出对不起这样的话，即便是现在这样看着母亲的眼睛，还是做不到。
她在母亲的眼里看到了悲伤，却没有看到愤怒。
“你就是不明白，对吗？”艾薇拉·玛尔什说，“或许你父亲是对的，他的计划虽然残忍，却是正确的。现在唯一能够拯救书巫世界的办法就是彻底的隔离。”
“别说了，妈妈，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我对发生的一切都很抱歉。”
她的母亲突然做了一件出乎她意料的事：她从凯特身边走过，继续往前，一直走到躲在柱子后面的菲尼安附近。
“是你把这一切灌进她脑子里去的，”她平静地对菲尼安说，“我的女儿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如果你还想为她做件好事的话，那现在就把她交给我。”
母亲的话像风一样吹进了凯特的耳朵，这些话比守卫的子弹更能引起她的警觉。菲尼安没有回答。
“不，妈妈，”凯特说，“不是菲尼安的错，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个拿着心灵书的干瘦警察朝前走了两步：“玛尔什夫人！恐怕我得请您回到我们这里了。”
艾薇拉·玛尔什没有理会他。凯特的心中闪过一丝担心，害怕母亲会利用靠近菲尼安的机会操控他的意志，强迫他做些什么。但是随后，她看见了母亲的脸，明白了这样的担心是没必要的。而菲尼安早已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了。
也许连警察都意识到了。
凯特背后的警察们开始做出反应。
“玛尔什夫人，”那个男人又冲这边喊道，“我想，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您可以以后再跟您的女儿说话，不管您想说什么。”
“您也许是对的。”她回答说。但她接着用非常小的声音对着凯特的方向说：“我现在就把你从这里弄走。”
“什么？”这时她明白了，“不！没有菲尼安，我不走！”
菲尼安举起双手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他的右手依然拿着那把枪。弹夹里还有几发子弹？一发？两发？还是一发都没有？
凯特发觉母亲正在自己的意识里探索，于是用尽了全力去抵御。她猛地转过身，看见守卫们越来越近。“我哪里也不去！”
她的背后传来脚步声。从她旁边走过的时候，菲尼安用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这是她经历过的最刻骨铭心的触碰，虽然菲尼安马上就走了过去，但她依然能感觉得到，就好像他的一部分一直在握着她的手，紧紧地，就像当初在书城的罗马桥上时一样。
母亲从后面捉住了她的肩膀。
凯特喊着菲尼安的名字。
守卫们把枪对准了他。
“哦，不！不要！”
凯特的母亲用惊人的力量拉住了她。“他要救你，”母亲贴在她的耳边说，“没有他的话，那个书巫就会找到咱们的踪迹。”
菲尼安边跑边瞄准开枪。他的子弹——最后一发？——打中了那个鹰钩鼻警察的脑门。他被向后甩出，撞在背后那些人的身上，心灵书也掉了。
不到一秒钟之后，十几支枪同时开火，凯特看见菲尼安被打中了，胸口，脖子，肚子，她看见他倒下。那轻轻一碰是他的道别，但是要很久以后她才会明白这一点。她将会对自己说，爱情故事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不会是这样的一瞬间，而且如此轻描淡写。但是之后她就会发现，爱情故事就是这样的，而且绝大多数都是，非常出人意料，非常突然，有些还非常残忍。
她感到一阵麻痒，眼前亮起了紫色的光。
“不！”她喊道，“不！不！不！”
她想挣脱，想跑回菲尼安身边，不管那些警察，也不管未来会如何，因为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全都无所谓了。
菲尼安躺在地上，离被打死的那个书巫不远，没有生气的眼睛看着凯特，眼里的光已经永远地熄灭了。
然后，她就被光点包围了，金色的光像喷发的岩浆，母亲拉着她穿过了庇护所的边缘，离开了乌尼卡，闪电般地穿过隐页世界，去往了很远很远的安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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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大厅里子弹乱飞，拉开那扇白色的木门时，她看到了躲在一根大理石柱子后面的菲尼安，离她不到十米远。子弹砰砰地打在大理石上。
“快跑！”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了雷鸣般的枪声中。“你自己走，凯特！”
“绝不！”她的目光落到了那把手枪上。“你是从哪里拿到这把枪的？”
“蕾切尔那里。”
“那他们会认为是你杀掉了我父亲。”
“我知道，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了。”
大厅的另外一边涌来了一队警察，他们用枪林弹雨将菲尼安困在了柱子后面。
菲尼安和凯特中间至少还有三根柱子，可以在他跑去她那边的时候提供掩护，或者是凯特到他这边来的路上。
快跑！他用眼神示意。
没有你我不走！凯特也对他示意道。
他从柱子后面迈出一步，扣动了扳机。就一枪，但是打中了。穿着黑红相间制服的警察们立刻散开，跑到柱子和楼梯的拱门那里寻找掩护。
“嗨！”凯特对他们喊道。立刻有子弹打在了门的周围和门框里。凯特已经退后，但她看到了菲尼安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飞快地跑到下一根柱子那里的。子弹在他身后的大理石上打出了一个个的坑。
她还想再引开那些警察的注意力，但菲尼安摇了摇头。离用人通道的门口还有六米。
“快走！”他又喊道。“快！”
枪声突然停了。菲尼安朝前一扑，到了下一根柱子后面，这时，他背后那根大理石柱的墩子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打中，一片灰尘和碎片腾起，警察们开始用书巫术了，用不了几秒钟，他们就能毁掉那些被菲尼安当作掩护的柱子。
离凯特只剩不到四步的距离。
又有子弹打在他们两个中间，菲尼安示意凯特赶紧走。
凯特摇摇头，然后在一片巨大的声响中喊道：“停！不要开枪了！……我的名字是凯特琳娜·玛尔什，我是乔纳森·玛尔什的女儿！我投降！”
有人下了命令，周围安静下来，准备打出的冲击力也中止了。
“不要！”菲尼安说。
凯特没有看他，继续喊道：“是我打死了我的父亲！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她举起双手，穿过白色的门走进大厅。走廊尽头的传送门在她身后，伦敦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空气中还弥漫着从被毁掉的柱子上腾起的尘土，但是凯特能够模模糊糊地看见那群警察。他们比她想象中离得更近，人数很多，大约有二三十个穿着黑红相间制服、全副武装的男人。
菲尼安从柱子后面站了起来。
凯特想小声告诉他，让他隐蔽起来，这时，她的注意力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动作和声音引开了。有人从那群警察中挤了出来。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妈妈！”
一个干瘦的警察想拦住她，她母亲推开了他的手。“拜托，”她说，“请让我到她那里去。”
那人很不情愿地让开了。他看上去就像是个长着鹰钩鼻子的知识分子，被人硬塞进了这身制服里。他用一只手拿着自己的心灵书，显然，他就是那个向菲尼安发出冲击力的人：“这个男孩有武器。”
“当然。”
“我不能让他威胁到您，我得解决他。”
“他不会威胁到我的。”
“我们不能……”
“求您，”她说，“我刚刚失去了丈夫，而且恐怕还会失去自己的女儿。您以为我会只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警察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然后命令其他人不要动。但是他的目光依然冰冷，有些不耐烦。
凯特和那些警察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二十步远，她的母亲独自朝她走了过来。她的心狂跳着，几乎能感到脖子上的动脉正在猛烈地跳动。
接着，她也开始朝母亲走过去，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事实上，她会不顾一切地避免这样的见面。她这样做只是为了将警察的注意力从菲尼安身上引开。她暗暗希望菲尼安能够利用这个机会冲进那扇门，跑到传送门跟前，逃到伦敦去。但是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会怎么做。
“妈妈。”她又说道，这时，她们已经是在面对面地站着了。她说不出对不起这样的话，即便是现在这样看着母亲的眼睛，还是做不到。
她在母亲的眼里看到了悲伤，却没有看到愤怒。
“你就是不明白，对吗？”艾薇拉·玛尔什说，“或许你父亲是对的，他的计划虽然残忍，却是正确的。现在唯一能够拯救书巫世界的办法就是彻底的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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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母亲突然做了一件出乎她意料的事：她从凯特身边走过，继续往前，一直走到躲在柱子后面的菲尼安附近。
“是你把这一切灌进她脑子里去的，”她平静地对菲尼安说，“我的女儿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如果你还想为她做件好事的话，那现在就把她交给我。”
母亲的话像风一样吹进了凯特的耳朵，这些话比守卫的子弹更能引起她的警觉。菲尼安没有回答。
“不，妈妈，”凯特说，“不是菲尼安的错，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个拿着心灵书的干瘦警察朝前走了两步：“玛尔什夫人！恐怕我得请您回到我们这里了。”
艾薇拉·玛尔什没有理会他。凯特的心中闪过一丝担心，害怕母亲会利用靠近菲尼安的机会操控他的意志，强迫他做些什么。但是随后，她看见了母亲的脸，明白了这样的担心是没必要的。而菲尼安早已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了。
也许连警察都意识到了。
凯特背后的警察们开始做出反应。
“玛尔什夫人，”那个男人又冲这边喊道，“我想，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您可以以后再跟您的女儿说话，不管您想说什么。”
“您也许是对的。”她回答说。但她接着用非常小的声音对着凯特的方向说：“我现在就把你从这里弄走。”
“什么？”这时她明白了，“不！没有菲尼安，我不走！”
菲尼安举起双手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他的右手依然拿着那把枪。弹夹里还有几发子弹？一发？两发？还是一发都没有？
凯特发觉母亲正在自己的意识里探索，于是用尽了全力去抵御。她猛地转过身，看见守卫们越来越近。“我哪里也不去！”
她的背后传来脚步声。从她旁边走过的时候，菲尼安用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这是她经历过的最刻骨铭心的触碰，虽然菲尼安马上就走了过去，但她依然能感觉得到，就好像他的一部分一直在握着她的手，紧紧地，就像当初在书城的罗马桥上时一样。
母亲从后面捉住了她的肩膀。
凯特喊着菲尼安的名字。
守卫们把枪对准了他。
“哦，不！不要！”
凯特的母亲用惊人的力量拉住了她。“他要救你，”母亲贴在她的耳边说，“没有他的话，那个书巫就会找到咱们的踪迹。”
菲尼安边跑边瞄准开枪。他的子弹——最后一发？——打中了那个鹰钩鼻警察的脑门。他被向后甩出，撞在背后那些人的身上，心灵书也掉了。
不到一秒钟之后，十几支枪同时开火，凯特看见菲尼安被打中了，胸口，脖子，肚子，她看见他倒下。那轻轻一碰是他的道别，但是要很久以后她才会明白这一点。她将会对自己说，爱情故事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不会是这样的一瞬间，而且如此轻描淡写。但是之后她就会发现，爱情故事就是这样的，而且绝大多数都是，非常出人意料，非常突然，有些还非常残忍。
她感到一阵麻痒，眼前亮起了紫色的光。
“不！”她喊道，“不！不！不！”
她想挣脱，想跑回菲尼安身边，不管那些警察，也不管未来会如何，因为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全都无所谓了。
菲尼安躺在地上，离被打死的那个书巫不远，没有生气的眼睛看着凯特，眼里的光已经永远地熄灭了。
然后，她就被光点包围了，金色的光像喷发的岩浆，母亲拉着她穿过了庇护所的边缘，离开了乌尼卡，闪电般地穿过隐页世界，去往了很远很远的安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