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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黄昏降临在莱茵河畔的城堡。
蕾切尔和乔纳森·玛尔什站在广场上,两边站着十二个学院密探,后面是高大的树木,面前是西摩尔家族的庄园。
蕾切尔对面前的景象烂熟于心,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屋脊,每一堵山墙,知道亮着灯的那些窗户后面是哪些房间。她是西摩尔家唯一还活着的人,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座城堡属于她,她有权利进入。
风送来只言片语,围着古老的围墙打转。有时,一些音节和不完整的句子会重叠在一起,就像许多人纷乱朗诵的诗句,随后又能听到清晰的内容,会有清楚的句子传来。
走开。
我不希望你们在这里。
我是城堡,但不是你们的城堡。
蕾切尔没听过说这些话的这个声音,她还是没法相信说话的就是眼前的这些墙。
“这是不是障眼法?”蕾切尔问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高大的房子。“是不是抵抗组织或者其他什么人用书巫术搞的把戏?”
“不是障眼法,”玛尔什说,“也不是把戏。”
“我们已经仔细地搜过了周边。”领头的密探说。他的轮廓不太清晰,相貌非常不起眼,让人很容易把他当成书妖。跟伊西丝·霓莫霓思显眼的外形完全不一样,不过这可能正是他的优势所在。
“您说的仔细搜过,意思是……”
“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书巫。”那个男人打断了蕾切尔的话,依然是平淡的语气,但蕾切尔还是听出来了,她插的这句话很愚蠢,所有人都能看出她有多么稚嫩。
她得学会管理,在跟下属打交道的时候更聪明一些,不要露出自己的弱点,不让别人找到能够攻击自己的地方。在乔纳森·玛尔什或者他的那些手下面前更要如此。
蕾切尔慢慢地从人群中走出,朝城堡的方向走去。
“您确定要让她过去?”那个密探转身问玛尔什,他用低低的却能够清晰听到的声音补充说,“我们已经损失三个人了。”
蕾切尔的第一反应是停下脚步,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继续向前走,看上去非常平静。她来到铸铁和橡木做成的双扇大门前。
“我是蕾切尔·西摩尔,”她说,“这栋城堡是我先祖的财产。”对着一栋房子说话让她觉得自己很愚蠢,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除了我,你不属于任何人。”
玛尔什和密探们都一言不发。下面的莱茵河谷里传来了运输驳船的汽笛声,除此之外就只有风声。
风声和城堡的说话声。
骗子,围墙低声说,那声音听上去就像秋天树下的落叶发出的沙沙声,你不是我的主人,你的先祖曾经在这里住过,但建造
我的并不是他们。
“那是谁?”
城堡没有回答。
“是谁建造的你?”蕾切尔加重语气又问了一句,尽管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罗森克罗兹家族。
“罗森克罗兹家族已经不存在了。”她已经来到了大门前的石阶前。
“小心!”领头的那个密探喊道,“还没有人能再往前一步。”
玛尔什拦住了他,示意他闭嘴,但蕾切尔还是对那个人表达了感激。她回头冲那个密探微笑了一下,并且特意没有理会玛尔什。那群人站在她身后二十多步远的地方。她之前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离这些人这么远了。
“罗森克罗兹家族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存在了,”她回过头冲着那扇门说,“在一百五十多年前。”
城堡没有吭声。
“难道不是?”
我认出你了,那个声音说,现在,蕾切尔觉得这个声音仿佛只是在脑海中响起,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蕾切尔·西摩尔。你的每一个弱点。我观察过你,感觉得到你的感觉,你对自己父亲的憎恨,跟哥哥的亲密,对小潘多拉的爱。
她现在不想去想威特和潘多拉,对他们两个的思念让她太过痛苦。一开始听到妹妹的死讯,她以为是谣言,是游吟兄弟故意通过书城的中间人放到她这里来的消息。通常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她是不会相信这种消息的,但那次不一样。就在事情发生的当天夜里,她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醒来,就好像有人无法坐视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一样,她梦见潘多拉死了。抵抗组织残忍地杀害了她十一岁的妹妹。
“让我进去!”她命令城堡道,“我是在你的围墙里长大的,有权利留在这里。”
没有回答。于是她从兜里掏出钥匙,果决地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她听见那些男人在自己背后紧张地窃窃私语。
她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进锁孔里。那感觉就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似的,她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地退后,差一点儿从台阶上跌下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着了火。
你不是我的主人。城堡冷冰冰地说。
“我是继承了你的人,见鬼!”蕾切尔大吼着。弯着腰,双手支在膝盖上,现在她已经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能听得到了。
但不是罗森克罗兹。
“没有罗森克罗兹了!”
胡说八道。
蕾切尔直起身子,这让她觉得很费劲,不过她不愿意承认。身体的灼烧感已经消失了,但她头晕得厉害:“已经没有人叫这个名字了。”
有可能,但这并不重要。罗森克罗兹家族的血缘册还没有彻底合上。
蕾切尔想起了几天前的事,当时那两个闯进城堡来的女孩突然袭击了她和威特。蕾切尔再次走上台阶,在最后一级上停下。“那个女孩,”她说,“那个跟凯特一起来的金发女孩……”
我用不着向你解释,蕾切尔·西摩尔。你不是我的主人。
蕾切尔恨不得炸掉这个可恶的房子,至少这一点没有人能够表示反对,因为她很快就会合法地继承这栋房子。她倒是很想知道等到破拆球砸向墙面、挖掘机沿着蛇纹岩开上来的时候,房子会说些什么。
“蕾切尔,”玛尔什在她背后说,“没用的。”
她没有理会玛尔什:“我会让你变得只剩下一堆砖头瓦砾。”
你可别这么自信。
“想较量一下吗?”
我比你的力气大,我是座城堡。
她的钥匙还插在门上,垂在下面的钥匙串晃来晃去。她也可以试着从一楼的窗户进去,或者陈旧的用人入口,或者通向露台的那些门,但估计那里的情况跟这里没什么两样。
“你不过是栋房子,墙面潮湿,房顶漏水,你的储藏室里住着蜘蛛,烟囱里住着蝙蝠。”
你住在里面的时候可是挺愉快的呢,那样野心勃勃,那样忧伤。
“我从来没有……”
我看见过你哭,不止一次。我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蕾切尔,我听见了你从小跟你哥哥和妹妹说过的每一句话。你母亲离开的时候我也在,当时你几乎崩溃了。
“是我父亲把她赶出去的!”
她是自愿走的,她无法再忍受自己的丈夫,痛恨自己的孩子。她一去就杳无音信,你就没有觉得奇怪吗?
“说谎!”
不,这都是真的,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的事情。我都不用伤害你的身体,就能把你打得落荒而逃。我可以把你那个堕落的家族里的所有事情都讲给你听。你还厚颜无耻地想要跟罗森克罗兹家族的人相提并论?可笑!而且可悲!
“我会烧掉你,如果你不……”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她的神经又一次被电流击中了。
这一次她有了防备,虽然疼,但并没有失态。
“她是罗森克罗兹家的人,对吗?”蕾切尔毫无退缩之意,她喜欢听站在空地上的那些男人迷惑的交头接耳声。“跟凯特在一起的那个女孩,那是个活的罗森克罗兹。你认为她才是你合法的主人?你觉得她会有多在意一个多嘴多舌地泄露她秘密的城堡?”
我没有出卖任何人。
“我觉得你有。”她发觉城堡开始紧张起来,那个看不见的壁垒开始躁动。看来她说对了,罗森克罗兹家族的后代还活着,他们开始对抗那些杀死了他们祖先的人。这是个很有趣的转折点。她不知道玛尔什和他那些走狗对此会作何感想。
我没有出卖过谁,城堡重复道,我只对建造我的人效忠,效忠于他们或者他们的子孙后代。我只是为了正义,永远只是为了正义。
蕾切尔笑了。“现在我知道她是谁了!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向后退了一步,同时猛地掏出自己的心灵书,分离了一个书页之心。她的祖母在死前不久看到了蕾切尔的天赋有多高。蕾切尔也发觉她看出了这一点,心里很是享受那短暂的一刻。虽然她永远也不可能拥有夏洛特·西摩尔那样的书巫力,但她依然是这个家族过去八十年来出现过的最强大的书巫。
蕾切尔愤怒地朝城堡大门甩出一道冲击力,不过她在发射之前,就已经知道这没有什么用了。她利用反冲力拔地而起,嗖地笔直飞到空中,心烦意乱的城堡还在抵御她的进攻时,她已经炸开了二楼的一扇窗户。她突破乱了阵脚的壁垒,从纷飞的碎玻璃中穿过,冲进房间里。整个过程中,她只是感到一阵麻痒。壁垒在她身后大声地合上,但已经迟了。蕾切尔落在了一个大厅里的地毯上,这个大厅已经好多年没有人用过了。她做好随时迎接袭击的准备,心灵书的光将她笼罩在一层耀眼的白光中。
没有人攻击她,城堡的注意力全放在对外的那道壁垒上,因为这时密探们又重新鼓起勇气,开始用书巫力攻击城堡。蕾切尔不认为这些人能够得手,因为她自己都因为轻敌失败过一次。这栋房子有喜怒哀乐,甚至还会表示自豪,会被人抓住弱点,会因为心绪不宁而力量不稳。这一点,蕾切尔看出来了,但那些密探依然只是把它看作一堆可以强攻的石头和木头。
蕾切尔打起精神穿过房间。她在走廊和台阶上依然没有碰到阻拦,很快就来到了门厅处。门在密探们的攻击下猛烈地颤动着,但并没有受损。
你骗了我。城堡用很多声音一起说道。墙上油画里的人的嘴唇全都动了起来,男爵和男爵夫人们、公爵和贵妇们用目光追随着蕾切尔,看着她从大门旁走开,跑向门厅对面的一个双扇黑漆大门。
绯红厅的门开了一条缝,蕾切尔钻进门里,看着这个圆形的房间。不久前曾有人来过这里,木地板上累积的厚厚尘土上留着清晰的脚印。凯特,蕾切尔心想,还有那个小罗森克罗兹。蕾切尔和威特在图书馆里找到她们之前,她们肯定在城堡里四处乱转过。
绯红厅的直径有三十米,弧形的墙面上贴着深红色的天鹅绒,大厅中央那张巨大的圆桌旁摆着三把椅子,表面上也裹着天鹅绒。天花板上悬着一盏巨大的琥珀枝形吊灯,房间四周的墙上也挂着灯。蕾切尔打开这些灯,走下门边的四级台阶,来到大厅里。这里有一股陈旧的木头和布料的味道。
房间里的圆桌足以坐下十个人,但是只有三把椅子。这是十九世纪时,三大家族的族长坐过的椅子。自从委员会搬到圣堂,这个房间就废弃了,绯红厅这个名字则成为了一种象征,几乎被赋予了神话般的色彩。事实上,所谓的绯红厅不过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陈旧、腐朽,就像亚当学院的组织架构一样。
或许乔纳森·玛尔什自认为是革新者,但事实上他不过是在重蹈历史的覆辙:封闭庇护所,将书巫世界搬到外面的普通人世界里,这是向三大家族绯红厅时期的倒退。玛尔什梦想的是曾经的美好时代,因为据说那个时代比现在的好。蕾切尔觉得自己依然能够闻到香烟和雪利酒的味道,能够听到那些老男人们沉重的呼吸声。过去的这些她都不想要,她最不希望看见的就是玛尔什作为首脑坐在这张圆桌旁。
这是她的城堡,她继承的遗产,虽然这栋房子并不认可这点。但她是三大家族的最后一个代表,是绯红厅的女主人,是决定书巫世界命运的人。
门厅那里还在继续传来砸门的闷响,蕾切尔绕着圆桌转过去,走上了对面的四级台阶。墙上的红色天鹅绒里隐藏着一扇不起眼的门,蕾切尔从来没有打开过那扇门,但她预感到玛尔什说的机关应该就藏在那后面。
她把手放在天鹅绒上,闭上眼睛。
不要这样做,城堡说,虽然你有权利这样,也有可能没权利,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个错误。
“我知道,”她说,“但我至少得看一眼。”
她推了一下那面墙,听到陈旧的弹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门开了一指宽的缝,随即朝相反的方向弹开。蕾切尔让到一边,让门打开,她的嘴唇干燥,因为好奇而呆呆地站在那里。
门后露出一个小壁龛,地板上放着一个深红色的软垫,上面放着一本皮面镶金边的书。壁龛里面有一面一人高的镜子,镜子里的蕾切尔看上去比她自己感觉到的更加疲惫,大厅里的灰尘让她也变得灰扑扑的,脸颊上的一个伤口还在淌血。这个伤应该是她从窗户里飞进来的时候留下的。她看上去疲惫不堪,如果玛尔什找到了突进城堡的办法,也许会强迫她同意放弃庇护所。
但是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她很强壮,虽然看上去不是那样。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威特,他曾经许诺给她在委员会里留一个位子。如今,委员会不复存在,而她则是亚当学院的代表,至少对外是这样宣称的。
蕾切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慢慢地往上移动,最后盯住了自己的脸。
她的右眼里流出了一滴泪水。
她朝前弯下腰,更深地往壁龛里钻进去,仔细地看着。
那是一滴由字母组成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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