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打开收音机。”凯特说。
他们已经开出牛津十五英里了，早已换到了一条普通公路上，正在沿着蜿蜒的道路驶过科茨沃尔德东部的丘陵地带。费园在西边，靠近温奇科姆，如果走这样的公路，他们得用很长时间才能回去。
菲尼安按下收音机的按钮，但里面全是音乐，并没有中断节目的紧急通知，提醒大家小心一辆红色福特和几个武装歹徒什么的。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裴申思说，“你们在想，我不应该在那个地方乱开枪。”
菲尼安阴沉着脸看着前方：“我这样想了，没错。”
凯特朝前趴在两个前座中间。“没有裴申思的话，我们就被他们抓住了，”她对菲尼安说，“我们肯定逃不出来的。”
“见面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错误。”
她生气了，生菲尼安的气，生自己的气，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她觉得现在就应该生气，不管是因为什么人，什么事。怒气可以阻止她去回忆母亲那最后一瞥，也免得她去想自己的家人是多么地不可救药。
如果菲尼安看看她的话，就会知道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换一个话题，但他看的是前方，夹在秋天的树篱和碎石子砌成的墙之间的小路，菲尼安说：“我理解你为什么想跟她聊聊，但这个时机真的不太好。”
“那么请问什么时候是好的时机呢？”
两天前，凯特和他还有塞雷斯蒂安一起开车去了趟伦敦，他们在凯特小时候住的那栋房子前观察了几个小时，看到工人们进进出出，正在往里面抬玻璃和建筑材料，但是并没有看见凯特的父母。她父亲正忙着在乌尼卡巩固自己的权力，帮蕾切尔确立学院新代言人的地位，不在很正常，但是母亲也不在，这让凯特很惊讶。母亲肯定是跟去乌尼卡了，让工人们在这里修理一片狼藉的客厅。
最后凯特干脆闯了进去，告诉工人们自己是玛尔什夫妇的女儿，所以她在整栋房子里四处转悠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在意。凯特惊讶地发现自己以前的卧室几乎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就连那些旧海报也都还挂在墙上。
但是有一点不一样了，以前凯特的房间里没有书，这是固执的她发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书巫力之后的反应。她从小就不喜欢看书，后来因为在寄宿学校的经历，加上跟父母之间的不愉快，就更是一本书也不愿意要了。
但是现在，床头柜上放了三本小说，就像是跟架子上的其他东西一样，都是她离开后就一直放在那里的，不过凯特一眼就看出这是有人特意留在那里给她的，而且这个人一定不是她的父亲。床头柜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是书皮上却干干净净的，这几本书被放在那里的时间不长。
在书的下面，她发现了母亲手写的留言，请她跟自己在牛津的书市上见一面。母亲说自己无法接受她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以破坏和可怕的西摩尔兄妹的登场而结束。
菲尼安提醒她这可能是个陷阱，就连裴申思也不赞成她去，但凯特还是坚持要去赴约。她相信自己的母亲并不知道那六个密探会出现，跟她自己一样被蒙在鼓里。也许是她父亲看到了凯特房间里的那个留言，也可能是他从凯特离开乌尼卡到普通人世界之后就一直在跟踪她，这些都不重要了，事情没有按计划进行，凯特不得不承认这次会面非但没有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差点让她失去一切。
单车道的乡间公路左右两侧是高大的树篱，偶尔出现空隙的时候，凯特能够看见狂风刮过山丘的顶部，上面有牛羊在吃草。对于这些牛羊来说，气温很快就会变得过低，雨过大，牧人会把它们赶回山谷中的圈棚里。有时，福特车还会穿过几个寂静的小村庄，在过去一百年中，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红色的电话亭里挂的多半已经不是电话机，而常常是急救用的除颤仪。
他们离开最后一座村庄不到两英里后，道路就开始变得颠簸不平，地上的坑比之前更多，驶过柏油路上高高的凸起时，他们的车被高高地颠起了好几次。
“好吧，”三个人沉默了一阵之后，凯特说道，“我承认，这或许不是个好主意。”
她从后视镜中看到菲尼安笑了：“没错，但换作我们，估计也会那么做。”
“你只是这样说说而已。”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裴申思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就会做蠢事，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打仗的时候……”
“谢啦！”凯特朝前趴过去，在裴申思的脸上亲了一下。自从裴申思跟娜桑德拉形影不离之后，他的脸就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还每天都洗头发。虽然经历了牛津那场混战，他的头发上依然散发着青苹果洗发水的味道，这是皮普专门去温奇科姆给他买的。
裴申思的脸上放着光采，开着车翻过一座山丘，开始下山。在他们前面大约半英里的地方，公路钻进了一条短短的隧道。覆盖着繁茂植被的铁路路堤将田野一分为二，一群鸟腾空而起。
“我们必须从那里走吗？”菲尼安问。
裴申思轻轻地踩了一脚刹车：“你看见什么了吗？”
“只是感觉而已。”
凯特眯起眼睛。这条隧道不到三十米长，假如里面有人的话，他们开近的时候就应该能看到人影。而且路堤上面似乎也没有人。假如灌木丛是在斜坡上，那就能提供非常多的藏身之处，不过他们刚才驶过的那些长长的灌木丛和小树林里也一样能埋伏人。
“那里有点不对劲，”菲尼安说，“我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是有些地方不对劲。”
裴申思将车放慢到几乎是步行的速度，用左手抽出一把枪，递给目瞪口呆的凯特：“给，拿着。”
这是凯特第一次拿裴申思的枪，她没想到会这么沉。枪把上镶的象牙已经磨旧了。“这个得先扳击锤，对吧？”她以前在电影里看到过，但还从来没有自己试过。刀她用得很好，这是在管制区里生活造就的本领，但是她一直对枪敬而远之。
裴申思点点头：“扳倒，射击，扳倒，射击。简单得很，真的。”
菲尼安从外套里掏出一把自动手枪，这是他们在芙莉亚父亲留下的东西里找到的：“要不你用这个？”
凯特摇摇头，把枪放在身边的座位上，枪口冲着车门，觉得胃里一阵抽搐。
车在马路的一个凸起上颠了一下，凯特的头差点儿撞到车顶。
周围并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响起枪声，却有另外一种响声，把他们三个人都吓了一跳。现在凯特明白菲尼安说的是什么了，她之前就听到这个声音了，还以为是从减震器或者轮胎上发出来的。不过现在这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来自有生命的东西。
“你刚才轧到什么东西了吗？”这是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虽然她自己心里很清楚答案。
裴申思刹住车，停在空荡荡的公路上。路堤在他们前面大约五十米的地方，隧道里和路堤顶上的铁轨上都没有人。
菲尼安叹了口气：“那肯定是在车底下。”
“什么也没轧到，”裴申思说，“连兔子都没有。”
凯特抓住门把手：“全都下车。不过要小心脚下。”车底下有东西，裴申思又没有轧到什么，那么这个东西只可能是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的，也许现在还在。
“你们觉得那东西一直在下面？”裴申思的嗓音有些嘶哑。“从牛津开始？”
菲尼安咒骂了一声：“那他们估计知道我们在哪里了。”
凯特依然没有打开门，现在她明白了：“你是说……车底下有复读兽？”
“有这个可能。”菲尼安说。
“那是什么东西？”裴申思问。
凯特只听说过复读兽，据说这种东西来自某个深层庇护所，但这种说法并不确切。有些人说是学院养殖的，有些人说是大自然阴差阳错的不幸产物。
“复读兽擅长偷听，”她对裴申思说，“它们能记住每一句话，虽然还没有聪明到能够明白话里的意思，但是它们会转述。”
裴申思皱起眉头，盯着汽车的地板。“就像鹦鹉？”
“差不多，”凯特说，“复读兽能记住长达几个小时的谈话，它们以话语为食，而且会通过反刍把这些话语重新吐出来，用一种单调刻板的声调。所以它们才叫这个名字。”
“它们长着长长的异常尖利的爪子，”菲尼安用阴沉的语调说，“这样它们就能扒在任何地方。”
凯特想象着剑一般锋利的爪子如何从车底下伸出，刺中自己的脚腕。
“明白了，”裴申思淡定地说，“那我们就打穿底盘，把它打死。”他说着就已经从枪套里拔出了另一把枪，将击锤向后一扳，瞄准了双脚之间的地板。
“不，不要！”凯特抓住他的肩膀。“那下面全都是管子和线！一个不小心，我们要么很快就没有汽油了，要么就是要没有电了。”
“或者直接被炸上天。”菲尼安说。
“老天爷！”裴申思叹口气。“真复杂，这个。”
菲尼安摇摇头，猛地推开自己旁边的车门，身子一扭，双手抓住车顶边缘，飞速地爬了上去。
“小心！”凯特说着，推开了左后方的车门。她先是把枪放到车顶上，然后也像菲尼安那样爬上了车顶，脚没有沾地。
他们蹲在车顶上，环视四周。车前面和后面的公路都是空的，左右两边是窄窄的斜坡，斜坡后面，茂密的灌木丛有房子那么高。如果这个复读兽对他们发起攻击的话，那么灌木丛那里也有足够的地方供他们躲避。他们的车在地面凸起处腾起时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那东西发出的痛呼。
凯特又看了一眼车后方狭窄的公路，坑坑洼洼的公路上没有血渍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凯特对复读兽的身体构造一无所知，但突然间有些担心子弹会不会根本伤不到它们。
“是不是说，书巫可以……”凯特想找个合适的词，“……测定它们的方位？”
菲尼安点点头。“但我不知道能够覆盖多远的距离，我想他们都会多带一个，因为复读兽之间能够互相感应，就像传心术，不过更原始一些。”他耸耸肩，就像是要再强调一下这些都是自己听说的。
“那我们最好还是快一点。”
菲尼安冲着她苦笑了一下。“从后备厢那边下，一到地上，马上朝车底下开枪。不过别瞄太高，不然可能会打中油箱或者裴申思，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咣的一声，裴申思大叫起来。
“怎么了？”凯特喊道。
又是咣的一声，紧接着车底传出巨大的骚动，汽车被震得直摇晃。
“快啊！”裴申思喊道。“这家伙知道了，它用爪子抓透了底盘，刚才差点儿抓住我的脚！”
凯特把枪握得更紧了，然后跟菲尼安一起从车顶全力一跃，落在了离车后有一段距离的公路上。他们猛转过身，凯特看到车下有一个东西的影子，四肢尖利，一半像爬行动物，一半像人，随即她就开了枪。
她开一枪的工夫，菲尼安已经按了三下扳机，车下面那个东西怒吼起来，动作变得很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大群昆虫一样，它松开爪子落在地上，从车底朝侧面窜了出去。凯特扳了一下击锤，菲尼安又开了一枪。那东西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冲上小斜坡，带着一股巨力撞进灌木丛中。他们听见它在那里窸窸窣窣，连说带骂。
“扳倒，射击。扳倒，射击。”枝条间传来一个嘎嘎的、不像人声的声音，“复读兽擅长偷听。打开收音机。”
菲尼安对着灌木丛开火，凯特也是，但那东西在树丛间迅速地逃开了。它逃远之后，嘈杂声和说话声也变小了。
凯特的脸摸上去凉冰冰的，估计已经跟死尸一样苍白了，她感到一阵反胃。
裴申思从车里钻出来，趴在车顶上瞄准，但是没有开枪，因为他也看不见复读兽在哪里。
“你们打中了吗？”
“不知道，”凯特说，“也许菲尼安打中了。”
菲尼安的眼睛在灌木丛上方搜寻：“可能打中了，但是似乎没能把它怎么样。”
“我去抓它！”裴申思宣布，并沿着公路往回跑了一段，找到树篱上的一条缝隙。“在这里等着我！”
“裴申思，不要！”凯特喊道，但是裴申思已经钻进了灌木丛中，消失不见了。
凯特和菲尼安不知所措地站在车后面，车子现在挡在只有一个车道的公路上，他们都没有开过车，这里也没有足够的地方让他们把车推到一边去。假如这时再来一辆车，他们恐怕就得回答一些自己不怎么愿意回答的问题了。
“他没必要去追那东西，”菲尼安生气地说，“我们路上并没有说到费园在什么地方，不是吗？”
“我觉得没说过，”凯特耸耸肩，“但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远的地方传来两声枪响，裴申思的个子这么大，跑得倒真够快的。
菲尼安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我真是受够了这场斗争，但它就是没完没了。”
凯特摸摸他的手，以前她总觉得菲尼安在迫不及待地要跟学院动手，但是苏梅贝拉的死改变了他的态度。他之前就曾见过朋友死去，刚瓦·欧连德、艾瑞尔，还有其他很多人，但是没有哪个朋友的死像苏梅贝拉的那样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改变。虽然理智告诉他不是这样，但他还是把苏梅贝拉的死归结为自己的责任。直到昨天夜里，他才向凯特承认，自己不能承受凯特陷入类似的境地。凯特向菲尼安保证说，不用他保护自己，毕竟她之前在管制区生活了三年，那时没有菲尼安，她也挺过来了。不过他们也都清楚一点：苏梅贝拉的书巫力到最后一点用都没有，菲尼安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是怎么死去的。
而凯特不一样，她对抵抗运动一直都很抗拒，但在圣堂事件之后，她非常渴望能跟学院打一仗，自从她父亲跟蕾切尔成为了对方的领导，这个愿望就更加强烈了。
现在她要对付的不再是没有面孔的三大家族或者学院的委员会，而是两个让她鄙视的人。她正回答着菲尼安的话，山丘上方又传来一声炸雷般的枪声，比之前的枪声离得更远。
“继续下去的话，他会一路追着这个畜生到牛津去。”菲尼安说。
“我们得想办法把车从路上挪开。”凯特不高兴地看着那辆福特。
她走到敞着的车门前，幸好裴申思没有拔掉车钥匙。她正在琢磨着要不要试着发动一下车子，菲尼安突然喊道：“凯特！那边！”
山后一百多米的地方露出了一个车顶，一辆深绿色的越野车不疾不徐地朝这边开过来了。
“也可能是个农夫。”凯特说。费园附近的山谷里有很多这样的车在草地田间跑着，车里坐的多半是穿着橡胶靴和风雨衣、一脸不高兴的男人。
第四声枪响非常远，听上去简直像是从英吉利海峡对岸传来的。
“好吧，”菲尼安说，“我们暂时指望不上裴申思了。”
凯特很不情愿地把裴申思的枪别在腰带后面，盖在外套下面，但是这把枪太大了，很碍事，这样别着枪她根本没法跑。还有一个办法是把枪留在车里，或者藏在灌木丛中，但这两个方法现在看来都不是上策。
“快走。”菲尼安推着凯特从福特旁边往前走，手里还拿着那把小手枪，半掩在外套下面。他穿着那身黑色的西装，看上去就像是黑社会电影里的杀手一样。
“车怎么办？”凯特还细心地把车钥匙拔了下来。
“如果那是个农夫，肯定会觉得很吃惊，然后乱骂一通。这没关系。如果不是农夫的话，车就能挡他一下。”
他们一起沿着公路跑向隧道。从车到隧道的五十多米距离里，灌木丛中再无任何空隙。也许他们能爬到上面的铁轨那里，这样至少车是上不去的。
他们还没走到三分之二的路程，后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凯特边跑边回头看，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越野车全速撞上了福特车，随后她才看见副驾驶座上那个深色皮肤的男人，他的手伸在窗户外面，手里举着一本书。他用一股冲击力打中了福特车，把它像玩具车一样朝前甩出了至少十五米。车被打得坑坑洼洼的，斜斜地卡在了灌木丛中。
“凯特！跑！”
凯特看见越野车停在车的残骸旁边，五个男人从车里钻出来，就是在大学里追他们的那五个密探。
“他们肯定还有一只复读兽。”菲尼安喊道。
五个人跑起来的时候，车里果然钻出了这么一个东西。估计它一直蜷缩在后座上。它爬上车顶，坐在那里，爪子弯曲，扒住车的边缘。从远处看，它有狗那么大，混合了蝎子和乌龟的外形特点，长着一个光秃秃的人头。
“继续走！”菲尼安拉住凯特的手，她用另外一只手拔出了枪。
这一次，领头的人没有在后面对他们喊话，没有警告，也没有要求他们站住。
再过十米就到隧道了。
凯特和菲尼安心念相通，他们想在隧道前面一点朝左拐，然后上斜坡。趴在坡顶上的话，至少能把自己隐蔽起来。
快要跑到灌木丛时，突然有一股看不见的力撕开了斜坡，刚好就在他们之前想上坡的地方。石头、青草和泥土块朝他们飞过来，在空中扬起一片尘土。
凯特折身想往隧道里跑，但是一股冲击力随即而来，紧贴着他们的头飞过去，打在了隧道的顶上，气浪将他们掀翻，瓦砾和脏东西雨点一般落在他们面前的马路上。隧道口的亮光完全被遮蔽在尘土中，五个密探从后面围了过来。
凯特跳起来，把枪对准追兵，这时她看见只有两个人打开了心灵书，另外三个人手里拿着银光闪闪的自动手枪，枪口火光亮起，子弹在马路上打出了好几个坑。
“停，”领头的人说，并用手指了指凯特和菲尼安的枪，“放下枪，不需要有人受伤。”
凯特在管制区的那几年里，曾经不止一次地在逃脱警察和士兵的追捕时被迫使用武器。不过她也清楚，要对付这些学院的密探，自己一丁点儿的机会都没有。这些人在勒卡雷中学接受过训练，说不定还是阿提库斯·阿博加斯特亲自调教过的。
她看了菲尼安一眼，跟她一样，菲尼安也放下了枪。她自己的身体好像完全不听使唤，自顾自地对密探们的恐吓做出了反应。
两秒钟之后，她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的意志。领头的那个密探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她。现在，他走得越来越近了。
她脑中还闪过了一个念头，觉得裴申思应该听到声音了，肯定正在往回赶。但是他估计需要很长时间才回得来，这样也好，因为如果裴申思攻击了这些人的话，他们会杀死他的。凯特希望复读兽把他引得远远的，希望这样能救他的命。
菲尼安！她在心里叫。她本想大声叫他，却叫不出来。她的目光变得模糊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在菲尼安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这让她很难受。菲尼安在担心她，比他们认识之后这些年中的任何一次都更担心。
她的耳中响起说话声，那是领头的人在下命令。有人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菲尼安身边拉开，她的枪已经不见了，不过她本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这把枪。她把手朝菲尼安伸过去，但是距离太远了，菲尼安的手也没能够着她。
她的身体四周有紫色的光点拔地而起，先是在她的视野边缘舞动了一阵，然后又到了她的眼前，到处都是紫色的光，然后是金色的光，最后是刺眼的白色，就像阳光下的白雪，就像一个被过强的光线照射着的大理石噩梦。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们已经开出牛津十五英里了，早已换到了一条普通公路上，正在沿着蜿蜒的道路驶过科茨沃尔德东部的丘陵地带。费园在西边，靠近温奇科姆，如果走这样的公路，他们得用很长时间才能回去。
菲尼安按下收音机的按钮，但里面全是音乐，并没有中断节目的紧急通知，提醒大家小心一辆红色福特和几个武装歹徒什么的。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裴申思说，“你们在想，我不应该在那个地方乱开枪。”
菲尼安阴沉着脸看着前方：“我这样想了，没错。”
凯特朝前趴在两个前座中间。“没有裴申思的话，我们就被他们抓住了，”她对菲尼安说，“我们肯定逃不出来的。”
“见面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错误。”
她生气了，生菲尼安的气，生自己的气，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她觉得现在就应该生气，不管是因为什么人，什么事。怒气可以阻止她去回忆母亲那最后一瞥，也免得她去想自己的家人是多么地不可救药。
如果菲尼安看看她的话，就会知道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换一个话题，但他看的是前方，夹在秋天的树篱和碎石子砌成的墙之间的小路，菲尼安说：“我理解你为什么想跟她聊聊，但这个时机真的不太好。”
“那么请问什么时候是好的时机呢？”
两天前，凯特和他还有塞雷斯蒂安一起开车去了趟伦敦，他们在凯特小时候住的那栋房子前观察了几个小时，看到工人们进进出出，正在往里面抬玻璃和建筑材料，但是并没有看见凯特的父母。她父亲正忙着在乌尼卡巩固自己的权力，帮蕾切尔确立学院新代言人的地位，不在很正常，但是母亲也不在，这让凯特很惊讶。母亲肯定是跟去乌尼卡了，让工人们在这里修理一片狼藉的客厅。
最后凯特干脆闯了进去，告诉工人们自己是玛尔什夫妇的女儿，所以她在整栋房子里四处转悠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在意。凯特惊讶地发现自己以前的卧室几乎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就连那些旧海报也都还挂在墙上。
但是有一点不一样了，以前凯特的房间里没有书，这是固执的她发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书巫力之后的反应。她从小就不喜欢看书，后来因为在寄宿学校的经历，加上跟父母之间的不愉快，就更是一本书也不愿意要了。
但是现在，床头柜上放了三本小说，就像是跟架子上的其他东西一样，都是她离开后就一直放在那里的，不过凯特一眼就看出这是有人特意留在那里给她的，而且这个人一定不是她的父亲。床头柜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是书皮上却干干净净的，这几本书被放在那里的时间不长。
在书的下面，她发现了母亲手写的留言，请她跟自己在牛津的书市上见一面。母亲说自己无法接受她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以破坏和可怕的西摩尔兄妹的登场而结束。
菲尼安提醒她这可能是个陷阱，就连裴申思也不赞成她去，但凯特还是坚持要去赴约。她相信自己的母亲并不知道那六个密探会出现，跟她自己一样被蒙在鼓里。也许是她父亲看到了凯特房间里的那个留言，也可能是他从凯特离开乌尼卡到普通人世界之后就一直在跟踪她，这些都不重要了，事情没有按计划进行，凯特不得不承认这次会面非但没有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差点让她失去一切。
单车道的乡间公路左右两侧是高大的树篱，偶尔出现空隙的时候，凯特能够看见狂风刮过山丘的顶部，上面有牛羊在吃草。对于这些牛羊来说，气温很快就会变得过低，雨过大，牧人会把它们赶回山谷中的圈棚里。有时，福特车还会穿过几个寂静的小村庄，在过去一百年中，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红色的电话亭里挂的多半已经不是电话机，而常常是急救用的除颤仪。
他们离开最后一座村庄不到两英里后，道路就开始变得颠簸不平，地上的坑比之前更多，驶过柏油路上高高的凸起时，他们的车被高高地颠起了好几次。
“好吧，”三个人沉默了一阵之后，凯特说道，“我承认，这或许不是个好主意。”
她从后视镜中看到菲尼安笑了：“没错，但换作我们，估计也会那么做。”
“你只是这样说说而已。”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裴申思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就会做蠢事，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打仗的时候……”
“谢啦！”凯特朝前趴过去，在裴申思的脸上亲了一下。自从裴申思跟娜桑德拉形影不离之后，他的脸就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还每天都洗头发。虽然经历了牛津那场混战，他的头发上依然散发着青苹果洗发水的味道，这是皮普专门去温奇科姆给他买的。
裴申思的脸上放着光采，开着车翻过一座山丘，开始下山。在他们前面大约半英里的地方，公路钻进了一条短短的隧道。覆盖着繁茂植被的铁路路堤将田野一分为二，一群鸟腾空而起。
“我们必须从那里走吗？”菲尼安问。
裴申思轻轻地踩了一脚刹车：“你看见什么了吗？”
“只是感觉而已。”
凯特眯起眼睛。这条隧道不到三十米长，假如里面有人的话，他们开近的时候就应该能看到人影。而且路堤上面似乎也没有人。假如灌木丛是在斜坡上，那就能提供非常多的藏身之处，不过他们刚才驶过的那些长长的灌木丛和小树林里也一样能埋伏人。
“那里有点不对劲，”菲尼安说，“我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是有些地方不对劲。”
裴申思将车放慢到几乎是步行的速度，用左手抽出一把枪，递给目瞪口呆的凯特：“给，拿着。”
这是凯特第一次拿裴申思的枪，她没想到会这么沉。枪把上镶的象牙已经磨旧了。“这个得先扳击锤，对吧？”她以前在电影里看到过，但还从来没有自己试过。刀她用得很好，这是在管制区里生活造就的本领，但是她一直对枪敬而远之。
裴申思点点头：“扳倒，射击，扳倒，射击。简单得很，真的。”
菲尼安从外套里掏出一把自动手枪，这是他们在芙莉亚父亲留下的东西里找到的：“要不你用这个？”
凯特摇摇头，把枪放在身边的座位上，枪口冲着车门，觉得胃里一阵抽搐。
车在马路的一个凸起上颠了一下，凯特的头差点儿撞到车顶。
周围并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响起枪声，却有另外一种响声，把他们三个人都吓了一跳。现在凯特明白菲尼安说的是什么了，她之前就听到这个声音了，还以为是从减震器或者轮胎上发出来的。不过现在这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来自有生命的东西。
“你刚才轧到什么东西了吗？”这是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虽然她自己心里很清楚答案。
裴申思刹住车，停在空荡荡的公路上。路堤在他们前面大约五十米的地方，隧道里和路堤顶上的铁轨上都没有人。
菲尼安叹了口气：“那肯定是在车底下。”
“什么也没轧到，”裴申思说，“连兔子都没有。”
凯特抓住门把手：“全都下车。不过要小心脚下。”车底下有东西，裴申思又没有轧到什么，那么这个东西只可能是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的，也许现在还在。
“你们觉得那东西一直在下面？”裴申思的嗓音有些嘶哑。“从牛津开始？”
菲尼安咒骂了一声：“那他们估计知道我们在哪里了。”
凯特依然没有打开门，现在她明白了：“你是说……车底下有复读兽？”
“有这个可能。”菲尼安说。
“那是什么东西？”裴申思问。
凯特只听说过复读兽，据说这种东西来自某个深层庇护所，但这种说法并不确切。有些人说是学院养殖的，有些人说是大自然阴差阳错的不幸产物。
“复读兽擅长偷听，”她对裴申思说，“它们能记住每一句话，虽然还没有聪明到能够明白话里的意思，但是它们会转述。”
裴申思皱起眉头，盯着汽车的地板。“就像鹦鹉？”
“差不多，”凯特说，“复读兽能记住长达几个小时的谈话，它们以话语为食，而且会通过反刍把这些话语重新吐出来，用一种单调刻板的声调。所以它们才叫这个名字。”
“它们长着长长的异常尖利的爪子，”菲尼安用阴沉的语调说，“这样它们就能扒在任何地方。”
凯特想象着剑一般锋利的爪子如何从车底下伸出，刺中自己的脚腕。
“明白了，”裴申思淡定地说，“那我们就打穿底盘，把它打死。”他说着就已经从枪套里拔出了另一把枪，将击锤向后一扳，瞄准了双脚之间的地板。
“不，不要！”凯特抓住他的肩膀。“那下面全都是管子和线！一个不小心，我们要么很快就没有汽油了，要么就是要没有电了。”
“或者直接被炸上天。”菲尼安说。
“老天爷！”裴申思叹口气。“真复杂，这个。”
菲尼安摇摇头，猛地推开自己旁边的车门，身子一扭，双手抓住车顶边缘，飞速地爬了上去。
“小心！”凯特说着，推开了左后方的车门。她先是把枪放到车顶上，然后也像菲尼安那样爬上了车顶，脚没有沾地。
他们蹲在车顶上，环视四周。车前面和后面的公路都是空的，左右两边是窄窄的斜坡，斜坡后面，茂密的灌木丛有房子那么高。如果这个复读兽对他们发起攻击的话，那么灌木丛那里也有足够的地方供他们躲避。他们的车在地面凸起处腾起时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那东西发出的痛呼。
凯特又看了一眼车后方狭窄的公路，坑坑洼洼的公路上没有血渍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凯特对复读兽的身体构造一无所知，但突然间有些担心子弹会不会根本伤不到它们。
“是不是说，书巫可以……”凯特想找个合适的词，“……测定它们的方位？”
菲尼安点点头。“但我不知道能够覆盖多远的距离，我想他们都会多带一个，因为复读兽之间能够互相感应，就像传心术，不过更原始一些。”他耸耸肩，就像是要再强调一下这些都是自己听说的。
“那我们最好还是快一点。”
菲尼安冲着她苦笑了一下。“从后备厢那边下，一到地上，马上朝车底下开枪。不过别瞄太高，不然可能会打中油箱或者裴申思，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咣的一声，裴申思大叫起来。
“怎么了？”凯特喊道。
又是咣的一声，紧接着车底传出巨大的骚动，汽车被震得直摇晃。
“快啊！”裴申思喊道。“这家伙知道了，它用爪子抓透了底盘，刚才差点儿抓住我的脚！”
凯特把枪握得更紧了，然后跟菲尼安一起从车顶全力一跃，落在了离车后有一段距离的公路上。他们猛转过身，凯特看到车下有一个东西的影子，四肢尖利，一半像爬行动物，一半像人，随即她就开了枪。
她开一枪的工夫，菲尼安已经按了三下扳机，车下面那个东西怒吼起来，动作变得很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大群昆虫一样，它松开爪子落在地上，从车底朝侧面窜了出去。凯特扳了一下击锤，菲尼安又开了一枪。那东西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冲上小斜坡，带着一股巨力撞进灌木丛中。他们听见它在那里窸窸窣窣，连说带骂。
“扳倒，射击。扳倒，射击。”枝条间传来一个嘎嘎的、不像人声的声音，“复读兽擅长偷听。打开收音机。”
菲尼安对着灌木丛开火，凯特也是，但那东西在树丛间迅速地逃开了。它逃远之后，嘈杂声和说话声也变小了。
凯特的脸摸上去凉冰冰的，估计已经跟死尸一样苍白了，她感到一阵反胃。
裴申思从车里钻出来，趴在车顶上瞄准，但是没有开枪，因为他也看不见复读兽在哪里。
“你们打中了吗？”
“不知道，”凯特说，“也许菲尼安打中了。”
菲尼安的眼睛在灌木丛上方搜寻：“可能打中了，但是似乎没能把它怎么样。”
“我去抓它！”裴申思宣布，并沿着公路往回跑了一段，找到树篱上的一条缝隙。“在这里等着我！”
“裴申思，不要！”凯特喊道，但是裴申思已经钻进了灌木丛中，消失不见了。
凯特和菲尼安不知所措地站在车后面，车子现在挡在只有一个车道的公路上，他们都没有开过车，这里也没有足够的地方让他们把车推到一边去。假如这时再来一辆车，他们恐怕就得回答一些自己不怎么愿意回答的问题了。
“他没必要去追那东西，”菲尼安生气地说，“我们路上并没有说到费园在什么地方，不是吗？”
“我觉得没说过，”凯特耸耸肩，“但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远的地方传来两声枪响，裴申思的个子这么大，跑得倒真够快的。
菲尼安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我真是受够了这场斗争，但它就是没完没了。”
凯特摸摸他的手，以前她总觉得菲尼安在迫不及待地要跟学院动手，但是苏梅贝拉的死改变了他的态度。他之前就曾见过朋友死去，刚瓦·欧连德、艾瑞尔，还有其他很多人，但是没有哪个朋友的死像苏梅贝拉的那样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改变。虽然理智告诉他不是这样，但他还是把苏梅贝拉的死归结为自己的责任。直到昨天夜里，他才向凯特承认，自己不能承受凯特陷入类似的境地。凯特向菲尼安保证说，不用他保护自己，毕竟她之前在管制区生活了三年，那时没有菲尼安，她也挺过来了。不过他们也都清楚一点：苏梅贝拉的书巫力到最后一点用都没有，菲尼安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是怎么死去的。
而凯特不一样，她对抵抗运动一直都很抗拒，但在圣堂事件之后，她非常渴望能跟学院打一仗，自从她父亲跟蕾切尔成为了对方的领导，这个愿望就更加强烈了。
现在她要对付的不再是没有面孔的三大家族或者学院的委员会，而是两个让她鄙视的人。她正回答着菲尼安的话，山丘上方又传来一声炸雷般的枪声，比之前的枪声离得更远。
“继续下去的话，他会一路追着这个畜生到牛津去。”菲尼安说。
“我们得想办法把车从路上挪开。”凯特不高兴地看着那辆福特。
她走到敞着的车门前，幸好裴申思没有拔掉车钥匙。她正在琢磨着要不要试着发动一下车子，菲尼安突然喊道：“凯特！那边！”
山后一百多米的地方露出了一个车顶，一辆深绿色的越野车不疾不徐地朝这边开过来了。
“也可能是个农夫。”凯特说。费园附近的山谷里有很多这样的车在草地田间跑着，车里坐的多半是穿着橡胶靴和风雨衣、一脸不高兴的男人。
第四声枪响非常远，听上去简直像是从英吉利海峡对岸传来的。
“好吧，”菲尼安说，“我们暂时指望不上裴申思了。”
凯特很不情愿地把裴申思的枪别在腰带后面，盖在外套下面，但是这把枪太大了，很碍事，这样别着枪她根本没法跑。还有一个办法是把枪留在车里，或者藏在灌木丛中，但这两个方法现在看来都不是上策。
“快走。”菲尼安推着凯特从福特旁边往前走，手里还拿着那把小手枪，半掩在外套下面。他穿着那身黑色的西装，看上去就像是黑社会电影里的杀手一样。
“车怎么办？”凯特还细心地把车钥匙拔了下来。
“如果那是个农夫，肯定会觉得很吃惊，然后乱骂一通。这没关系。如果不是农夫的话，车就能挡他一下。”
他们一起沿着公路跑向隧道。从车到隧道的五十多米距离里，灌木丛中再无任何空隙。也许他们能爬到上面的铁轨那里，这样至少车是上不去的。
他们还没走到三分之二的路程，后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凯特边跑边回头看，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越野车全速撞上了福特车，随后她才看见副驾驶座上那个深色皮肤的男人，他的手伸在窗户外面，手里举着一本书。他用一股冲击力打中了福特车，把它像玩具车一样朝前甩出了至少十五米。车被打得坑坑洼洼的，斜斜地卡在了灌木丛中。
“凯特！跑！”
凯特看见越野车停在车的残骸旁边，五个男人从车里钻出来，就是在大学里追他们的那五个密探。
“他们肯定还有一只复读兽。”菲尼安喊道。
五个人跑起来的时候，车里果然钻出了这么一个东西。估计它一直蜷缩在后座上。它爬上车顶，坐在那里，爪子弯曲，扒住车的边缘。从远处看，它有狗那么大，混合了蝎子和乌龟的外形特点，长着一个光秃秃的人头。
“继续走！”菲尼安拉住凯特的手，她用另外一只手拔出了枪。
这一次，领头的人没有在后面对他们喊话，没有警告，也没有要求他们站住。
再过十米就到隧道了。
凯特和菲尼安心念相通，他们想在隧道前面一点朝左拐，然后上斜坡。趴在坡顶上的话，至少能把自己隐蔽起来。
快要跑到灌木丛时，突然有一股看不见的力撕开了斜坡，刚好就在他们之前想上坡的地方。石头、青草和泥土块朝他们飞过来，在空中扬起一片尘土。
凯特折身想往隧道里跑，但是一股冲击力随即而来，紧贴着他们的头飞过去，打在了隧道的顶上，气浪将他们掀翻，瓦砾和脏东西雨点一般落在他们面前的马路上。隧道口的亮光完全被遮蔽在尘土中，五个密探从后面围了过来。
凯特跳起来，把枪对准追兵，这时她看见只有两个人打开了心灵书，另外三个人手里拿着银光闪闪的自动手枪，枪口火光亮起，子弹在马路上打出了好几个坑。
“停，”领头的人说，并用手指了指凯特和菲尼安的枪，“放下枪，不需要有人受伤。”
凯特在管制区的那几年里，曾经不止一次地在逃脱警察和士兵的追捕时被迫使用武器。不过她也清楚，要对付这些学院的密探，自己一丁点儿的机会都没有。这些人在勒卡雷中学接受过训练，说不定还是阿提库斯·阿博加斯特亲自调教过的。
她看了菲尼安一眼，跟她一样，菲尼安也放下了枪。她自己的身体好像完全不听使唤，自顾自地对密探们的恐吓做出了反应。
两秒钟之后，她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的意志。领头的那个密探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她。现在，他走得越来越近了。
她脑中还闪过了一个念头，觉得裴申思应该听到声音了，肯定正在往回赶。但是他估计需要很长时间才回得来，这样也好，因为如果裴申思攻击了这些人的话，他们会杀死他的。凯特希望复读兽把他引得远远的，希望这样能救他的命。
菲尼安！她在心里叫。她本想大声叫他，却叫不出来。她的目光变得模糊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在菲尼安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这让她很难受。菲尼安在担心她，比他们认识之后这些年中的任何一次都更担心。
她的耳中响起说话声，那是领头的人在下命令。有人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菲尼安身边拉开，她的枪已经不见了，不过她本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这把枪。她把手朝菲尼安伸过去，但是距离太远了，菲尼安的手也没能够着她。
她的身体四周有紫色的光点拔地而起，先是在她的视野边缘舞动了一阵，然后又到了她的眼前，到处都是紫色的光，然后是金色的光，最后是刺眼的白色，就像阳光下的白雪，就像一个被过强的光线照射着的大理石噩梦。